第25章 (25)
的棒冰不動了,他也是才幾歲的孩子,以前爸爸媽媽在家時候,遲到好吃的東西也不少,但是爸媽去了外面打工,奶奶在家帶着他們,平常就很少舍得買零食給孩子們吃,現在看到阿飛在吃這個,不由就十分羨慕,眼睛盯着都舍不得移開了。
阿辭爸爸手裏棒冰的包裝紙還拿着,看江江這樣,就把手裏的白糖棒冰一折兩段,走到門口去,把一段放在包裝紙上先遞給了江江,另外那段他拿着看了下左右,果然看到婉婉站在水杉樹下正看着門口的江江,臉上滿是羨慕。
小孩子喜歡就是喜歡,稀罕就是稀罕,想要就自然表露,阿辭爸爸看的不忍,把手裏還剩下的一半棒冰遞給婉婉,但是婉婉搖搖頭,她大了江江幾歲,自然知道別人家的東西不能輕易的拿來吃,即使是阿辭爸爸給的,以前爸媽在家的時候,兩家大人相互來去,互送東西的時候很多,但是現在家裏爸媽不在,她也不敢随便拿阿辭家的東西吃了。
“婉婉,來,你和你弟弟一人一半,大伯給你吃的。”阿辭爸爸彎下腰又把棒冰遞給婉婉,這次婉婉接過去了,看了一眼已經快吃完了的弟弟,婉婉小小的咬了一口,冰冷清甜的白糖棒冰,今年夏天第一次吃到呢!好吃!
阿辭爸爸看婉婉吃的高興,自己也樂了,冷不防嘴巴裏一涼,卻是阿辭走到了他旁邊,踮起了腳尖送了自己的棒冰給爸爸吃,看爸爸低了頭看她,阿辭就說道:“爸爸也吃。”
阿辭爸爸就咬了一口,然後笑着說道:“你們媽媽還在田裏等我,阿辭乖乖在家帶弟弟,爸爸媽媽幹完了活就回家來。”
“爸爸再吃一口。”阿辭看爸爸的棒冰分給了江江和婉婉兩個,心裏有點舍不得,本來是爸爸吃的呢,現在他沒得吃。
“爸爸吃過啦,阿辭吃吧,在家呆着不要亂跑。”阿辭爸爸摸摸女兒的滿頭卷發,心情很好的從前門走了,兒女們吃的高興,他比自己吃了都舒服,覺得幹再多的活都不累,趕緊大步往曬場那裏走,曬場裏停着的一擔稻谷還沒攤開呢。
這天下午,阿辭爸媽把田裏的割下的稻谷都打了出來,阿辭爸爸一擔擔挑到曬場,每挑一擔回來,就收起前一擔,把後面挑回來的都先暫時晾曬一下,等着晚上再仔細收拾。
日落下是黃昏,天色暗了該回家,水田裏的人們辛苦了一天,到天黑不得不回家了,因為實在是要幹活也要吃飽了肚子才有力氣幹,就算是月亮再明亮,夜色裏幹活總是不便的,所以留在田坂裏的人就極少了,但是絕對不會沒有,真有看着月光在水田裏拖稻稈的人,把一捆捆的稻稈拖到水田邊,再一起挑到堤壩上,随手抓了就撐開一捆稻稈曬着,晚上把這個活幹了,明天一早就能牽了牛把田耕了,然後就可以種了。
阿辭媽媽到晚上七點才回來,實在是在田裏一收拾就晚了,第一趟回來的時候,是和丈夫兩個人擡着打稻子的稻桶回來的,這還是阿辭奶奶家的,阿辭家并沒有置辦這個,每年到割稻時候,就和阿辭奶奶商量着來,錯開時間免得大家耽誤了,阿辭媽媽一直想自己家裏做個稻桶,阿辭爸爸卻覺得能省就省點,畢竟做這個還得買些好木頭,家裏沒這麽多錢的,大的稻桶底部就有八仙桌那麽大,上面口子敞開大的很。
阿辭奶奶知道這天二兒子家要割稻,不過她也有活要幹,并沒有時間去給二兒子家幫忙,再說幫了這老二,那老大家難道就不去幫麽?大媳婦可是眼睛盯的賊尖的,平常沒事她都愛說些酸話,真要幫了老二不幫她們家,那還不得鬧起來了。
不過這一天的晚飯,阿辭和阿飛還是在奶奶家吃的,要等媽媽回來做實在是太晚了,而阿姨在家又忙,不能老是來阿辭家幫忙做飯,天快黑了媽媽爸爸還沒回來,阿辭的肚子都餓的咕咕叫,更別說整天跑來跑去玩的阿飛了,兩姐弟坐在後門口的石板上等爹媽,眼巴巴的看着巷口呢,只看到奶奶先回來了,兩個小的就都喊了奶奶,奶奶摸摸阿飛的頭,再看看阿辭就過去了,回自己家了,後面回來的五叔看這兩個小的坐在石凳上,就問道:“你們爹媽還沒回來?”
“爸爸說要晚一點回來呢。”阿辭看着五叔回答,其實阿辭是很想去田坂那看看,但是天快黑了媽媽一直是叫她不要亂跑的,她也就不敢去,出了巷子沒多少路就是田地,夏天的黑夜裏,那裏什麽都有,蟲子啊蟋蟀啊,青蛙啊螢火蟲啊,說不定還有蛇,這個真不是騙小孩子,有時候家裏都有可能發現菜花蛇呢。
“嗯,那你們晚飯呢?”
“要等媽媽爸爸回來的。”
“五叔我餓啊。”阿飛對五叔說,他的肚子都咕咕叫了,家裏碗櫥裏并沒有什麽吃的了,中午的飯菜都是吃完的。
“等下,我去對你們奶奶說,叫她把你們晚飯都做上,你們爹媽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可不能讓你們餓壞了。
就這樣阿辭姐弟在奶奶家吃的晚飯,奶奶其實把二兒子全家四口人的晚飯都做了,等阿辭爸媽回來,就在娘那裏吃的冷了的飯菜,不過夏天麽,冷掉了也好吃的,尤其是肚子餓了,就算是鹹菜湯下飯,阿辭爸爸也吃了兩大碗飯,差點吃的阿辭奶奶發火。
爹媽吃了晚飯還得去開夜工,阿辭媽媽叫阿辭先洗澡睡覺,阿辭不願意,想跟着媽媽去曬場上,阿飛一聽晚上要去曬場上,他當然也要跟着去,就這麽着,開夜工出動了一家人。
☆、夜工
夏夜裏明亮的月光,能照見萬千世界,夜色下清光遍野,曬場上人來人往,都是白天在水田裏忙完了,晚上又來開夜工的。
阿辭和阿飛跟着媽媽爸爸來到自己的曬場那,兩塊田席還在那攤着,上面晾曬的是下午最後挑回來的那一擔稻谷,旁邊站着村裏的啞子叔,他是給大家守在這裏的,他家就他一個人,田地也不多,一般都是旁邊人家搭夥一起收拾了,他家的稻谷和鄰居的一起割了下來,分開打的,然後也拉到了曬場這裏,鄰居家人多,到現在還在家吃飯沒出來,啞子叔早早吃完又趕到曬場看着,順帶就幫周圍人家照顧下。
其實也不用太擔心的,曬場每到這個時候,人肯定不會少的,要忙到深夜裏才會斷人。
阿辭媽媽先拿抓筢把上面的稻稈碎和稻穗抓攏來,彙成一堆堆在角落,又細細的用抓筢來回的梳理了一次,才和阿辭爸爸兩個人前後左右去掀起田席,把稻谷都收攏來,倒進旁邊的田籮裏,又把白天暴曬過的稻谷倒到田席上攤開,繼續用抓筢清理,這樣來來回回的,要把所有的稻谷都清理幹淨,今年的收成好,家裏的田籮都不夠放,另外拿的阿辭奶奶家的田籮才勉強夠放,不過還有些是直接堆在田席上了,田席對半卷着蓋了,上面又放上稻稈,也就不怕清晨的露水。
看月色明亮,今夜裏也不會下雨,阿辭家的稻谷都堆着放在曬場上,別人家也是如此,雖然鄉村裏免不了要有小偷小摸的事,但是一來大家都放在這裏,二來啞子叔肯定是晚上睡在曬場上的,他年年這麽幹的,幫村裏人看着,他和阿辭爸爸關系好,還會特意睡到這邊來,阿辭爸爸也是,知道他對自家好,也會記得三不五時的給些吃的。
啞子叔夏夜幫着看着這些曬場上的稻谷,他是拿了張草席攤在稻稈上睡的,免得地上潮氣太大,他年紀有四十多了,不比年輕人了。
不遠處也有這樣的村人,也拿了草席睡到曬場上來,一來照顧家裏的糧食,二來家裏悶熱不堪,要到後半夜才會涼快下來,還不如就席天幕地這麽睡着涼快,不過草席也不能過早的攤下去,白天暴曬了一整天的泥地,到夜來還有溫熱餘溫,有些人就到河裏打水來,草席攤着拿水擦過去,沒片刻草席就幹了,但是睡上去就不怎麽熱了,實在是曬的多了地氣也熱,盛夏酷暑真夠人難捱的。
阿辭媽媽在忙着的時候,阿辭爸爸幫着把要出力氣的活都幹了,就對她說要去水田裏看下田水,順帶去撿下螺蛳,阿辭媽媽正忙着呢,揮揮手就叫他去吧,阿辭爸爸又回家拿了個竹籃,剛才來時忘記這個了,等他再回到曬場上,阿辭和阿飛正在和其他在曬場上的孩子們玩捉迷藏,夏夜裏月色雖然明亮,但是堆在一起的稻谷田籮啊,還有曬場邊曬着的稻稈啊,更有人家連夜在用木風車扇稻谷,小孩子們随便哪裏找個角落地方躲着,就夠小夥伴們找的。
不過他們開始玩之前,也劃分好了地盤的,從哪裏開始到哪邊,有界線的,不能越界躲藏的,要不就算是你躲的好,別人再找不到你也不能算你贏,什麽事都有規則的呢。
阿飛人小跑的慢,但是他腦子靈光,看媽媽還有個田籮沒用上,不知道他怎麽想的,使勁把自家的田籮翻過來,他自己鑽進去坐着,這躲的是再好也沒有了,負責抓人的小夥伴背對着他們,還在那大聲問着好了嗎?躲好了嗎?零散的有人答應躲好了,阿飛是狡猾的一聲不吭的躲着,阿辭躲在一大堆稻稈後面,卻看到自己阿爹提着竹籃走過來了,她就輕聲的喊:“爸爸!爸爸你幹嘛去呢?”
“阿辭在躲貓貓啊?爸爸去看田水去,順便看看螺蛳多不多,多就撿點來吃。”阿辭爸爸也蹲到稻稈堆後面來和女兒說話。
“我也要去啊!爸爸帶阿辭去!”阿辭站起來,想跟着爸爸去田坂那。
“阿辭不能去,晚上水田裏螞蟥多,要咬着你的小腿肚喝血的呢。”
“啊?螞蟥啊?”阿辭知道螞蟥是什麽東西,她給爸媽送點心去的時候就看到過,從水田裏走上來的爸媽,泡在水田裏的小腿上就叮着幾根螞蟥,阿辭看到能吓得尖叫起來,爸媽卻習以為常了,只是拿手扯掉螞蟥,扔到石頭上讓太陽暴曬去,螞蟥就是一分兩段,要是丢到水裏,據說照樣都能活,要是扔在岸上泥地裏雜草中,它都能一爬一爬的蠕動,生命力極其頑強,沒水也能活很久,阿辭見過她爸媽把螞蟥扯下來拿石頭砸死,更看到過爸媽小腿上被螞蟥叮咬過的傷口流下來的血,那對一個小女孩子來說,是很可怕的事情。
“阿辭不要去了吧?那爸爸走了,摸了螺蛳回來炒起來給阿辭吃。”
阿辭就看着爸爸往橋頭走去,她自己本來躲着的,這時候只顧跟爸爸說話,就被小夥伴一把抓住了,阿辭沒奈何,只得站到中間去,等着所有人都被抓到再重新開始游戲,但是一個個躲着的小夥伴都被抓了,自己弟弟阿飛卻始終找不到,她都開始四處看了,阿飛躲去哪裏了呢?
抓人的小夥伴很懷疑的看着阿辭家倒扣着的田籮,很想上去掀開來看,但是他看到阿辭媽媽在旁邊忙着,又有些不敢去,大人在忙的地方如果去打擾,一般要被說或者罵的,他們不幫忙反而要搗亂,這可是不行的。
他正猶豫着的時候,阿辭媽媽清理完了最後一批的稻谷,想拿田籮盛一些起來,她走過來伸手拿起田籮,卻發現剛提起一些就拿不動了,低頭一看就忍不住笑,卻是阿飛等的久了,自己在籮筐下面盤着睡着了,阿辭媽媽就放下籮筐,看旁邊不遠處的小孩子想跑過來抓阿飛,就先搖搖手,示意不玩了,她再把阿飛抱了起來,旁邊啞子叔已經鋪好了草席,人坐在上面了,阿辭媽媽抱着阿飛過去,啞子叔忙讓開一點,拍拍自己原來坐着的地方,讓阿辭媽媽把阿飛放那去。
阿飛被媽媽小心的放到了草席上,啞子叔拿着一把蒲扇給他扇風,他舒舒服服的就睡在那了,阿辭還在跟人家捉迷藏,那些小夥伴重新開局,這次輪到阿辭抓人了。
阿辭爸爸帶着竹籃到了自家水田邊,月色雖然明亮,但也只是清輝,水面下陰影處是看不清的,更何況是水田裏,白天混淆了的泥水在夜裏無人了重新沉澱下來,阿辭爸爸下了水田,他是帶了手電筒來的,打開照去,水田裏能看到的地方,阿辭爸爸立刻就發現了不少白天躲起來的螺蛳,這時候的農田裏,打的農藥極少,農田裏的活物很多,不說青蛙泥鳅黃鳝,還有從水渠裏流進來的魚兒,運氣好時,真的能在水田裏抓到不少吃的。
不過,今天晚上阿辭爸爸只一心撿着螺蛳,平常也沒人弄這個吃,水田裏種着稻子的時候,只一心伺候稻子呢,現在水稻割掉了,水田裏就空了出來,新的晚稻秧苗還沒種下去,田裏空空的,剛好就合适找這些野味來吃。
月光下,阿辭爸爸提着籃子,來來去去的在自家水田裏撿螺蛳,耳邊都是青蛙的呱呱聲,遠處也有手電筒的光,大概也有人在那裏撿這個,夜深人靜語聲悠遠,遠處有燈光的地方,突然傳來一聲尖叫,阿辭爸爸疑惑的擡頭,這聲音怎麽這麽像元青呢?但是元青又怎麽會夜裏到這裏來,自己岳家在這邊并沒有水田的。
“螺蛳真多啊!”又有人在那邊輕聲說話,只是靜夜裏傳的遠了,這邊阿辭爸爸就聽的清清楚楚,這真的是元青的聲音,他從她十幾歲開始聽她說話的,怎麽會認錯呢?
“咱們夜裏多撿點,兩家分着也好炒幾碗吃了。”這次換了個男聲說話,阿辭爸爸也聽出來了,是自己同姓的兄弟,那個上次來家裏吃面的家夥,這是帶了元青夜裏出來撿螺蛳了,也不知道岳丈知不知道這事,小姑娘年紀輕就是好騙啊,居然讓這個臭小子騙了小姨子半夜裏出來玩。
“你們家水田裏撿的就夠多了。”
“多撿點多吃啊,來,到我大哥家那塊田裏去看看。”
“我不去了,這月亮都走到中間了,時間也晚了,我要回去了。”
“再多撿一會啊,你也難得有時間出來呢。”
“太晚了,下次吧。”
“再過去看看吧,有可能那邊更多的,你不去嗎?”
元青還在猶豫,從家裏出來的時候,自己對阿哥說的是出來找女伴有事的,阿哥明顯知道她耍的花樣,但是也不說穿,但這并不代表她就能随便的玩到很晚,要是回去很晚,還不知道下次能不能出來了。
“阿青。”
“啊!”元青吓了一跳,這半夜裏誰在喊她?
☆、安寧
半夜裏會在田坂裏的人本來就少,會喊阿青的當然是自己人,阿辭爸爸提高聲音又喊了聲:“阿青,跟姐夫回去了。”
“啊?姐夫!你也在這裏啊??”元青一聲驚呼之後越說越小聲,臉蛋在暗夜裏漸熱漸紅,自己和他夜裏出來玩,這本來就是叫人難為情的事,居然又被姐夫碰到,更叫人羞澀。
“阿青,我們走了,姐夫撿的螺蛳籃子裏都快放不下了,回去了。”阿辭爸爸要是沒聽到沒看到就算了,既然夜裏在這裏碰到了,要是回去說給老婆聽,還不得挨罵呢,趕緊帶人回去才好。
元青手忙腳亂的從水田邊走上來,她本來就是站在田埂上,并沒有下水田裏去,都是他在水田裏撿螺蛳,這時候也不管身後的他在說些什麽,只顧低頭走了,他卻從後面追上來,低聲喊着:“阿青,帶點螺蛳回去啊,阿青!”
元青卻走的越發快了,走到了水渠邊,再往上跳到大路上,聽身後他還在喊,這才回頭看了下他,見他還跟着,又氣又羞的說道:“我不要!我回去了,你別跟着我。”
深夜裏站在月光下的大姑娘,居高臨下的看着他,鵝蛋臉上一臉的不高興,青年不敢再說,只好目送元青轉身走了。
阿辭爸爸站在自己家水田邊上等着元青,看她過來了,也不多說就帶頭走了,元青默默的跟着姐夫,等走到了橋頭,才喊了一聲姐夫,阿辭爸爸答應了說道:“你先回去吧,你阿姐還在曬場上等我呢。”
元青就自己亮着手電筒往家走,心裏想着下次可再也不跟他出來玩了,要是再碰到姐夫,可難為情死了,不過,要是早點訂婚了就沒什麽了吧?
阿辭爸爸走到曬場那的時候,差不多都十點了,曬場上人少了很多,畢竟大家沒事的都早早的睡習慣了,十點在當時已經是很晚了,一般吃了晚飯沒什麽事也沒什麽能玩的基本七八點就睡了,不過這個基本是男人的福利,女人晚上要做的事還是很多的,白天沒時間洗的衣服啊,要納的鞋底啊,都得擠出時間來做,雙搶期間白天要幹的活實在太多,才會占用夜裏的時間。
阿辭媽媽這時候已經清理完了所有的稻谷,也都蓋好放好了,啞子叔已經躺下了,阿飛躺在他旁邊乖乖的睡的正香,阿辭也困,但是她還沒睡過去,坐在啞子叔的草席上睜着朦胧的眼睛盯着媽媽看。
旁邊的曬場上橫七豎八的還躺着一些人,都是嫌棄家裏悶熱睡到曬場上來的,旁邊還點着幾個艾草棒,夜色裏星火點點清香袅袅,驅散着周圍的蚊子,艾草棒這是個好東西,夏天上山采集回來,烈日下暴曬一天就幹了,再紮成手臂粗一捆,到夜裏乘涼時候點起來,蚊子就怕這香味,遠遠的就跑了。
阿辭爸爸一路走過來,還要小心避讓着地上的人和東西,等他走到自己家的曬場那,阿辭先看見了他,困的要命還是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阿辭媽媽正在周圍地上掃散落的稻穗,這些稻穗搓一搓,還是能多幾顆米出來,鄉下人是一點都舍不得浪費的。
阿辭爸爸放下手裏的籃子,阿辭困意朦胧的看到籃子裏滿滿的都是螺蛳,就說了句:“多啊。”然後困的身子一歪直接倒在草席上睡了過去,還砸到了歪在側邊的啞子叔腳上,她也不管胳的難受,任性的只顧睡,害的被驚醒的啞子叔還得小心翼翼的挪動自己的腳,還要一邊輕輕擡起阿辭的上半身,旁邊看的直樂的阿辭爸爸,被自己老婆打了下,才上前去接過阿辭,直接把她抱了起來,阿辭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是自己爸爸,喊了聲爹又閉着眼睛睡了。
阿辭媽媽放好木筢和竹筢,是塞進了對半卷着的田席裏藏着的,反正明天要用,帶進帶出的也麻煩,有啞子叔在這裏看着,不用擔心會丢掉,再說木筢竹筢上都有寫着老公的名字的。
阿飛睡的很沉,媽媽把他抱起來,他一點都不知道,啞子叔樂呵呵的看着他們一家四口回家,爸爸抱着阿辭,對啞子叔點點頭示意回家了,媽媽抱着阿飛,爸爸力氣大,讓女兒靠着自己,只用一只手摟着,另外一只手還提着滿籃子的螺蛳,阿辭媽媽一邊走一邊輕聲說道:“你撿這麽多回來,咱們這幾天這麽忙,連燒起來吃的功夫都沒呢。”
“現在也不能吃啊,先養幾天呢,吐吐螺蛳肚子裏的髒東西,等明天把田種好,不就空出來了麽?”
“哪裏啊,還要曬稻谷,還要挑稻稈,還要去幫你媽媽他們割稻呢,還有我家裏,不知道今年還要不要一起去幫忙,還有山上的黃豆也能拔了,拔回來又要曬了打豆子,你當割完稻子就沒事了呢?”
“就你事多,你最忙,事情要一樣一樣做的,全部事情堆到一起來,你說着都累,更不要說做了,慢慢來,這大熱天裏,也不能拼命一樣來,吃的好才有力氣幹活,買肉你不舍得,這螺蛳不要錢也有肉算是葷菜,你也不肯做給我吃啊?”
“誰說不肯做給你吃了,我就是說要幹的活還多,你還弄這麽麻煩的東西回來吃。”
“麻煩是麻煩一點,但是這個滋味好呢,湯的味道又鮮又下飯,阿辭去年夏天不是很喜歡吃?”
說到女兒喜歡吃,阿辭媽媽就不吭聲了,小孩子到夏天天熱的時候,總有點蔫蔫的,天熱沒胃口是常有的事,要是孩子天天胃口好吃飯又快又香,那做父母的是最高興的了。
“你看你,我要吃,你嘀嘀咕咕的,說到孩子要吃,你就一聲不響了,唉,現在我真是沒地位了。”
“說什麽傻話。”阿辭媽媽橫了一眼身邊的男人,真是傻。
“忘記和你說了,剛才在田坂裏碰到阿青了,和我那兄弟在一起,也在摸螺蛳呢。”
“什麽?夜裏和他出去玩?這傻丫頭想什麽呢,也不知道多想想,還沒結婚呢,這夜裏出去玩可不好,她人呢?”阿辭媽媽一聽就不高興了。
“給我喊回來了,我在摸螺蛳,聽到那邊好像是阿青在說話,我還不确定,她又喊了聲,我就知道肯定是她了,就喊她跟我回來了。”
“回來了?回家裏去了嗎?”
“當然,我帶着阿青回來的,那個他還在田坂裏呢,阿青連他的螺蛳都沒拿呢。”
“誰要他的螺蛳啊,現在割稻了水田裏都是螺蛳了,随便摸摸就是一面盆的。”
“嗯,還沒訂婚呢,還是少來往好。”
“明天我去說說這個丫頭,年紀輕最好騙了,事情都還沒訂下來,可別對人家太好太相信了。”
“你也要想想我們家都是什麽樣的人,不會太壞的,放心點。”
“我不放心,你就不怎麽好,叫我怎麽放心的下。”
“我哪裏不好了?你孩子都和我生兩個了,都一起過這麽些年了,你還說我不好?”
“就是和你一起過了這麽些年,才知道你不好呢,你說說你哪裏好啦?只曉得幹活,不曉得對我體貼點。”
“我哪裏不體貼了?”
“就說今天晚上的吧,你去放田水還連帶着摸螺蛳,我一個人在這邊理稻谷,都要累死了,白天我們一起在幹活的,晚上我一個人在做,你說我累不累呢?螺蛳不摸也沒什麽,活是一定要幹掉的呢,你說說是不是你逃着去玩了,讓我一個人幹活呢?”阿辭媽媽也不是真的發火,只不過看不得他為自家兄弟維護的樣子,沒事也要找事出來打擊他,不過夫妻兩個人說話都是輕聲的,暗夜裏大聲說話打擾了別人睡覺,也怕吵醒了孩子要哭,別看阿辭七歲了,還沒兩雙歲的阿飛好哄。
“女人不講理真可怕,我不和你說了,到家了,你去開門去。”阿辭爸爸可還抱着女兒還提着一籃子螺蛳呢。
晚上出門的時候,家裏的後門就只是中間用門闩闩了下,上面的木窗戶是可以打開的也可以挂個鎖鎖上的,不過一般人家都是不鎖的,因為并沒有多少東西值得小偷來偷,一般村裏一年到頭也不大會出被人偷了錢財的事。
阿辭媽媽推開後門上半條的窗戶,拉開了門闩,抱着阿飛先進了門,後面阿辭爸爸的手電筒照着,她就去拉了下樓梯口的電燈繩,瞬間昏黃的燈光亮起,阿辭媽媽就抱着兒子走到前門去,兩個孩子都還沒洗澡呢,夏天出的一身汗,可不能就這麽睡到床上去。
前門屋檐下,放着一只大木盆,這本來是阿辭媽媽出嫁時候帶來的嫁妝,當時阿辭的外婆給女兒準備嫁妝,特意去找村裏的桶匠打出來的,這樣的木桶就是為的給女人洗被單給小孩子洗澡用的,不過潭村旁邊就有河,這大木盆一般時候倒不是用來洗衣物,反而是給阿辭阿飛洗澡用的最多。
就如現在,大木盆被放在地上,家裏的熱水瓶裏還有熱水,倒了一些進去,又加了冷水,阿辭媽媽才去看左右兩邊靠在爸爸懷裏睡着的兩個孩子,阿辭爸爸坐着,兩個孩子靠着他睡的十分舒服的樣子,阿辭媽媽輕輕去抱了阿飛來,給他脫掉衣服,把他放進大木盆裏靠坐着,自己坐在旁邊,讓阿飛的上半身靠着自己,一邊拿了毛巾沾了水給他擦身,阿飛睡的豬一樣,媽媽給他擦身他也只顧着自己睡,媽媽小心的洗,既沒打濕他的頭發,也沒弄醒他,一直到把他洗好了抱到樓上放到了床上,阿飛也沒醒過來,舒舒服服的睡去了。
阿辭本來是靠坐在爸爸懷裏的,阿飛被抱走之後,爸爸就把她橫放着睡,一邊拿個胳膊摟着她的上半身,坐在那看自己老婆給兒子洗澡,等阿辭媽媽抱着兒子上樓去睡了,他就抱着女兒過來,單手提起大木盆,把裏面的水都倒了,在旁邊水缸裏舀了水沖了木盆,又把旁邊熱水瓶裏剩下的熱水倒進去,摻了冷水進去,再去脫女兒的衣服,拿了毛巾給阿辭洗澡。
阿辭迷迷糊糊的,被水一擦就醒了過來,努力睜開眼睛看清楚是在家裏的前門屋檐下,自己坐在洗澡的大木盆裏,爸爸拿着毛巾正給自己擦洗,她就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的說了句困啊,便又閉上眼睛,什麽都不管了,任憑爸爸全面接管自己。
等阿辭爹媽兩個人伺候好兒女,再自己洗澡了睡到了床上,那時候已經真的是到了半夜子時了,只有月亮越發明亮,山村更顯靜谧。
☆、水田
第二天的一大早,阿辭媽媽起來在做飯,阿辭爸爸先去了曬場那,啞子叔早就起來了,收了草席和稻稈,正在攤開自家的稻谷,很多早起的人都先來了曬場,晚上要是還沒清理好的稻谷,早上再揚曬一次就差不多了,晚上卷起來的田席被打開,稻谷倒進去用木筢推開,薄而勻稱的攤好,然後剩下的就是陽光的事兒了,日頭給臉的話,前後三天稻谷就足足的曬透了,可以拿去交農業稅了,或者有多的糧食可以賣到糧管所換錢去。
不過一般人家的稻谷,也就勉強只夠吃的,甚至還有收成不好的,稻谷還沒打下來的時候,看稻穗就能知道今年的糧能收的不多,這就又該有些人要擔心沒飯吃了。
很多人家父母和兒子的田地,在兒子成家立業之後就是分開的,以前還是搞公社的時候,一個大隊一個大隊的人也都是分開的,不過那時候是整個大隊按多少人分糧食,如果是新出生或者新嫁進來的,本來沒田地口糧分的,一般大隊裏都會限定一個日子,比如今年的某月某日為限,這個日子之前大隊裏新增加的人,都會分到口糧田,大隊統一收種之後,每年可以領取多少糧食,當時還有自留地,可以自己種些菜,到後來八四年的時候,土地變成家庭承包責任制,在此之前出生的人和在的人,不管大小老少,有一個算一個,在分田時候,就計入人口裏面,人多的就分的多,當時人少的就田地少。
這樣的分配方式,在當時是公正公平的,但是不過是幾年,有些家庭就産生變化了,有老人去世的,也有新人增加的,但是并沒有人可以去改變分配好的田地。
當時沒有提倡計劃生育的時候,那一代人生了太多的孩子,整個爆炸式增加的人口,在當時帶來的是饑餓和貧困,等到阿辭他們出生的這一代,已經算是人口大量增加的末期了。
人多田少,帶來的必不可少的就是矛盾。
有些人家,父母老去再也種不了田,就把田地分給兒子們種,指望兒子媳婦們,能每年拿糧食給他們吃,人老了其實吃的不多的,但是要是一家人分家了,那其實就是兩家三家了,你有的你的田地,我有我的小家,分開時候,父母一般會平均分給兒子多少田和地,但是也會說好一年要給爹娘多少糧食,不過牽扯到最重要的吃飯口糧的時候,說話言語就會多起來,為了給父母的口糧給是不給,給多給少的,父母和兒子媳婦吵架打架的村裏每年都會有。
其實以當時的生活來說,這些事真的不能怪他們,人窮沒辦法,沒飯吃的可怕,現在的人不知道,當時的人們或多或少都嘗過那滋味的,才會知道糧食的珍貴,當缺少糧食的時候,你才會明白它值得你去做什麽。
還有的人家,爹娘帶着小兒子,把幾個大的兒子分家出去,本身家裏的田地不多,新成家的兒子又是結婚背債,又是生孩子,到處都是事,田地上面收成即使好,那也是應付不過來的,而父母那又是種田地多年的,很多時候收成就會比年輕不知事的兒女好,家裏收藏的糧食就會比兒子們多,但是,分出去的是兒子,家裏不還有沒結婚的兒子在麽?
人說父母都偏心小兒子,有時候還就是這樣的,大的結婚娶媳婦了,自己有了家,對父母未免就淡了些,在身邊最小的一直跟着的,那當然就更顯得親了,這時候如果還為口糧田地錢財什麽的争吵的話,有事兄弟父母反目的也不少。
而有的人家,覺得兒子越多越好,在六十年代拼命生,生出六七個兒子來,自覺人多勢衆,以後不怕別人欺負,但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更何況一般都不止一個,那個時候,人多力量大的口號下,人口暴漲,小時候問題還不大,随便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