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錢,然後就把錢硬塞給了他,老王當時就抱着兒子差點想哭。

送靈柩上山的隊伍慢慢的遠去了,看熱鬧的人慢慢都散了,老王帶着兒子往家裏走,一別家裏半月多,也不知道阿惠過的怎麽樣。

等他們到了家裏,阿惠并不在家中,開了門進去,家裏收拾的幹幹淨淨的,大概人是出去山上了,老王看看時間差不多到中午,可以做午飯了,就叫兒子先去玩,自己淘米刷鍋,準備午飯了,不過阿國并不出去玩,他跟着坐到了竈前,點起了火幫着爹燒飯,他爹病着的時候,這些活他跟着娘也幹慣了。

阿惠這天不在家,她是在山上幹活,雙搶的時候,老王他們都不在家,就是婆婆好好教訓她之後,也跟着去了省城,那幾天她病的起不來床,田裏的稻子都是老王家大伯幫着收回來的,婆婆又把稻子晾曬了幾天,倒讓阿惠好好的養了幾天病,她并沒有什麽大病,只是發熱,天天的低燒,過了幾天才好些,只是她自己爹的葬禮自然是沒去,就是頭七她也不敢去,她怕弟妹們打罵她,更怕娘家村裏人看她的眼光,就是這村子裏呢,她也不像以前了,走路都是低着頭的,見了人也不敢多說話,婆婆走的時候,看着她的眼光叫她徹底的安分了,再不敢了不敢了...

阿惠在玉米地裏鋤草,這邊山比較高,不過山上幹活的人還是挺多的,時近午時,很多人就都往山下走,有年紀大點的大爺大伯就喊一聲阿惠下山了,年輕的男人女人都不願意和她說話,阿惠自己也避嫌,想晚點再回家,反正家裏沒人在,她自己什麽時候做飯吃都行的。

遠遠的哀樂聲傳來,阿惠擡頭看去,不由得就打了個寒顫,前面山腰處的馬路上,遠遠的來了一隊人,白衣重重裏,一副黑色大棺材被八個壯年社腳擡着緩緩過來,阿惠知道今天是老三出殡的日子,那這就是送老三的那些人了,聽說老三的老婆才剛懷上孩子呢,這真是可憐啊,也不知道這老三老婆以後要怎麽過呢?

阿惠停了草耙不鋤草了,站着看着他們這一隊人慢慢的沿着馬路再往上走,到了個轉彎的地方,開始上了小路往山上走,就知道是快到了安葬的地方,那邊的山上大石頭多,山勢又陡峭,連地都開不出來種,很多人家的墳墓就落在那。

阿惠看着那些人一個個的都上了山,棺材落在最後面,擡着棺材的八個人都是村裏的壯勞力,實木打的棺材可不是什麽輕飄的物件,還要加上裏面一個死人和衣物被鋪的重量,在當時一個村裏喊人來幫忙擡棺材,那可不是誰都能喊的來的,首先一個要有力氣能擡能扛,還有一個又要不嫌棄這種事情,願意來幫忙的,當時幫這種忙,至多不過就是吃一餐飯,但是耽誤的是半天一天的功夫,農家哪裏有那麽多的空閑呢,滿村也不過就是□□個固定幫忙擡棺材的,還有個專用的稱呼叫社腳,只有擡棺材的人才會這麽被稱呼。

阿惠看着老三的棺材被慢慢的擡了上去,在一個空地上停了下來,那裏做好了一座墳,單孔的,一個孔裏只放一口棺材的,當時做墳墓的人來問老葛的時候,老葛沉默了一會才說做單孔的,并沒讓人去問蓮花,實在是蓮花太年輕了,做雙孔的墳墓這種話,老葛也不想說。

旁邊送行的人散開了站,看着棺材被慢慢的推進墓穴,送行的人白衣孝鬥都去除,炮仗聲起,銅鑼聲聲,人世間的熱鬧從此與老三無關,煙消雲散,塵土消弭,只剩一座土饅頭,世上的人們其實都是饅頭餡兒啊。

阿惠看了許久,也許想起了她沒去送行的父親,眼淚都掉了下來,實在沒心思拿着草耙幹活了,時間也快十一點了,就提起草耙放到肩上,下山回了家來。

這天中午的潭村,很多人在午飯時分談論老三的事情,從他沒結婚時候油腔滑調的說話,到結婚之後的一些變化,這人要是不死,以後肯定能好好的做下一戶人家來呢,可惜這麽早早的死了啊。

幾個老太太吃了飯,各自拿着鞋底在在巷子口坐着閑談,一個老太太忽然想起來說道:“哎呀我想起來了,老三在大寶老婆死的時候,還胡說八道的,說大寶死了老婆好讨個新老婆,這個死猢狲,現在他自己死了,也不知道蓮花要做誰的老婆了。”

“說是有三個月的身子了呢,唉,可憐啊,肚皮裏的孩子,還沒見上他爹一面呢。”

“命啊,命裏生好的,他就是這個命呢。”

“命這個東西,哪個曉得什麽樣呢?我還以為老王要死了,結果今天看見他回來了,紅光滿面的,說是在省城大醫院裏住着養病的,你們沒看見,他以前臉色多黃,現在看着真是氣色好多了呢。”

“還不是多虧他爹娘呢,沒他爹娘回來帶他去看病,他還不是要躺着等死呢,他那老婆...”

“咳咳,咳咳咳!”一個老太太忽然咳嗽起來,她是正對着路坐着的,旁邊幾個談興正高的老太太不明所以的看向她,看她眨眨眼看着巷子口,于是就一起看過去,好麽,老王老婆過來了。

阿惠一路下了山,看村裏各家都開着門,差不多都是在吃午飯,有抱着大碗坐在門口吃的,看她來了換個方向的也有,也有笑着跟她打招呼的,一個年紀大點的大爺忽然對着她說道:“我看你們家老王回來了呢。”

“大伯你說什麽?”

“你們家老王啊,我在路邊看見他們兩個回來了。”

“啊,我都不知道的,那我趕緊回去了。”阿惠急急的往家裏走,路邊坐着的人在幹什麽說什麽,她一概都沒注意到,一路快步走着到了家,果然家門是開着的,她上山的時候,是在門上挂了把鎖的,現在門開着,那一定是老王和兒子回來了!

阿惠一步踏進家門,坐在桌邊等的正無聊的阿國看見了,立刻喊道:“爹!娘回來了。”

老王在樓上應了聲,“知道了,我就下來的。”

阿惠看着自己的兒子,半個多月沒見,這小臉蛋都白了,人也胖了一點,黑黑的眼睛直盯着自己看,就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笑着問道:“你看着娘做什麽?半個月不見就不認識了啊?”

“沒,娘你瘦了啊,你在家裏沒好好吃飯嗎?我在外面天天吃好吃的呢。”

“是啊,阿惠你瘦了些呢。”老王已經下了樓來,在桌邊坐了下來,桌上拿碗悶着幾個菜,這時候老王就都一個個去翻了開來,一碗鹹菜,一碗黃豆醬,一碗蝦米紫菜湯,這是老王娘留下的,還有一碗是炒冬瓜。

阿惠前幾天從山上摘了冬瓜回來放着,自己一個人在家,連菜都不想燒了吃,現在一家團聚,老王做飯時候看見有個大冬瓜,就把冬瓜切了一圈來炒了一碗,一家人總算是能好好的坐着吃個飯了,老王是很久沒坐在飯桌上吃飯了,他拿起筷子的瞬間下意思的看了下旁邊的床,那是他卧床許久的地方,那時候他連飯都是在床上吃的,還得兒子喂他吃,他還吃不下幾口,那樣的日子過了多久?他現在都記不清了,眼面前的飯菜撲鼻的香,是久違的家裏的飯食,老王慢慢的吃着,又給兒子夾了塊冬瓜,又對阿惠說道:“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多辛苦了。”

“沒有沒有,應該的,我份內的事情。”阿惠笑的極其溫柔謙卑。

老王倒是怔了怔,這樣的表情,多久沒在阿惠臉上看到了呢?

“你爹那...我聽我娘說了,也是我在醫院裏,不然也不能這樣送都不去送。”

“是我的錯,我的錯,可是我也不敢回去啊...”

“你妹妹弟弟既然這麽生氣,我們等等再去吧,總要去盡孝的。”

阿惠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使勁忍着不哭出來,她哪裏敢回去呢,弟弟妹妹當她是仇人一樣,她娘又一定是聽二妹的,娘家她都不敢去想了,以後只有靠着老王了,她以後一定會好好待老王的。

不說這邊一家團聚,那邊發送了靈柩上山落定,一群人再原路返回,到村口拿了香一路回到靈棚那,那邊早擺開了桌子,桌上放了幾個臉盆和幾塊毛巾和頭梳,地下木桶裏有新打來的井水,這是讓送行回來的人梳洗的,另一張桌子上放了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糖水,還有整盆的小碗,這是讓送行回來的人喝的,不管是誰都得這樣梳洗下,即使不喜歡甜的也要喝一口,這是潭村這邊的規矩,還有就是中飯,送行回來立刻開飯,就算是有事呢,你也得吃上一口豆腐再走。

蓮花已經在床上躺了許久,她也不哭了,只是呆呆的躺着,老三娘提心吊膽的一直看着她,生怕她出什麽事,老葛也回來了,上了樓看蓮花這樣子,他倒還沉穩,知道人傷心過了度,總得讓她緩緩,青雲娘還坐在一邊,老三娘實在不敢放她走,就怕蓮花有個三長兩短的會來不及,幸好蓮花一直沒出現下面流血的症狀,這個孩子異常的堅強。

吃了午飯的人們漸漸的散去,留下來的人幫着還了借來用的碗筷桌椅和盆盆罐罐,又分了剩下來的一些菜,這才慢慢的散去,等大媽端着一碗粥上來的時候,樓下已經徹底沒人了,老大和老二兩夫妻都雙雙來說過了,事情都辦完了,他們要去休息下,實在是有兩天沒好好的睡了,老葛揮揮手叫他們去吧,這四個人先後就都走了,老二媳婦在公公面前十分的恭謹,那天晚上的事情也實在是讓她怕了。

“蓮花,你喝點粥吧。”大媽把粥給了她妯娌,她也坐在一邊勸,連着兩餐都沒好好吃東西了,這怎麽能行呢,

蓮花被大媽連聲喊的,她轉了下眼睛,看到床邊來,三個老人家都一臉焦急的看着她,看她的眼睛看過來,這才放下心來,老三娘就扶着她坐起來,蓮花有氣無力的靠在床頭,她婆婆就端着碗拿調羹舀了粥喂給她吃。

蓮花就着婆婆的手喝了一口粥,老三娘看她現在肯吃東西了,不由得就露出笑臉來,趕緊又喂她吃,慢慢的蓮花就吃完了一碗粥,大媽已經是把苎麻根煎的湯又端了來,這次蓮花是接過去自己喝了下去,一氣喝完了藥,這才對公公婆婆說道:“爹,娘,你們放心,我會好好的吃飯喝藥,老三他...全指望着我給他生下孩子來傳宗接代呢。”

一句話說的兩個老人都眼淚漣漣,就是大媽都掉下淚來,青雲娘站着也是十分難受。

蓮花說完這話,實在是覺得累的慌,渾身的力氣都沒了一般,人又軟下來想睡覺,就又躺了下去,幾個老人都看着她閉上了眼睛很快就睡去了。

青雲娘輕輕了搖搖手,指指樓下,她先往樓下去,剩下三個老人就跟着來了,到了樓下,青雲娘站定了等他們,等他們都下了來,就輕聲說道:“只要蓮花願意吃飯喝藥,她的身體和孩子都會沒問題的,蓮花的身體底子還是好的,這幾天她心裏難過,你們多照看着她,有事随時随地來喊我,我這幾天都在庵堂邊的田裏幹活。”

“好的,青雲嫂啊,真是多謝你了。”

“不要客氣,都是一個村的,平常我也多靠大家照顧的,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們也好好休息下。”

“好的,大嫂你幫我送送青雲嫂吧。”

“哎,好的。”

兩夫妻就看着青雲嫂和他家大嫂走出門去,夫妻倆相對看了一眼,都是滿臉的倦意深深的疲憊,只是下午還要去墳墓那封山,就是把墓穴密封好,潭村這邊叫封山,相送兒子是不行的,但是下午這個封山的事,老葛想跟着去,他就對老婆說道:“你好好照顧蓮花,我等下和他們去封山,我去看下才放心。”

“好,你只管放心去,你好好看着他們封好墳墓,讓老三住的舒舒服服的...”老葛老婆說着擦了下眼淚。

“你否要哭了,你哭蓮花更要哭了。”

“我想起老三,我哪裏熬的住呢?”

“熬不住也要熬着,想想老三的孩子,你老帶着蓮花一起哭,肚皮裏的孩子都要被你們兩個哭壞了。”

他老婆就使勁的擦眼淚,卻是越擦越多,看的老葛直傷心,哽咽着說道:“那你在樓下哭一會,等下哭完了再上去,一定要看好蓮花,這是最要緊的,可別只顧自己傷心。”

他老婆點點頭,看着自己老頭子往外走,兩天的功夫,背都駝了許多,想來也是熬的苦。

大媽只是陪着青雲嫂走到巷子口,然後就又往回走,進了老三家門,就看弟妹坐着在哭,還不敢放聲大哭,只坐着掉眼淚,她趕緊過去坐在一邊勸道:“你也別太傷心了,小心哭壞了眼睛。”

“我心裏像一塊肉被挖了一樣啊...我的崇華啊...”老葛老婆輕輕的哭喊了出來。

“我曉得我曉得,我家老三沒養大那會,我也是哭的難過,只是人活着呢,總還是要想着些好的,你看蓮花還懷着老三的孩子,這是多好的事情,只要你好好照顧蓮花,幾個月以後,老三就有兒子了,你要這麽想,人活着總要有盼頭,想着好的,日子就沒那麽難過了,你想開點啊。”

☆、晚上

這天晚上的時候,阿辭爸爸總算是回了自己家吃飯,他在老三家幫了這幾天的忙,人也有些累,回家就在竈前坐着了,阿辭看爸爸回來了,就靠過去要她阿爹抱着,阿辭爸爸就抱起她來,讓阿辭坐在膝蓋上,側坐在他懷裏靠着,阿辭媽媽就算忙着在竈上做飯做菜呢,看他們父女二人在那親熱,還是要笑他們,“阿辭你幾歲啦?還要你爹抱着呢?”

“爹幾天都沒在家啦,我要看着他,不讓阿爹老跑到別人家裏去。”

“阿辭你當你爹是跑出去玩嗎?他是去幫別人家的忙呢。”

“我曉得啊,是去幫老三叔叔的忙啊,可是我早上起來都看不到阿爹,晚上吃飯也看不到,好容易今天阿爹回來了呢。”

“嗯,阿辭乖,阿爹只是去幫忙的,現在幫好了,以後就不去了,還是天天在家陪阿辭的。”

阿辭就高興起來,掙脫了自己阿爹的懷抱,頭頂一對雙馬尾,一溜煙跑出家門找阿飛和婉婉江江他們玩去了。

她跑的這樣快,阿辭爸爸就覺得膝蓋上一輕,轉眼間女兒就跑的沒影了,倒把他逗笑了。

阿辭媽媽看了眼坐在竈前笑的開心的丈夫,這才放下擔了許久的心,今天自己男人回家來,晚上就多做個菜,說是多做個,其實也只是把許久舍不得吃的雞蛋打了個雞蛋羹,一碗鹹菜一碗絲瓜湯一碗蒸茄子,這就是晚上的菜了,夏天快要過去,秋天的菜還沒起來,吃的菜都要少了。

一時鍋裏的米飯在喳喳響,這是米飯裏的水快煮幹了的聲音,菜都是洗了切好擺在碗裏放在飯鍋裏蒸的,飯好了菜也就都好了,竈膛裏的火就被熄滅了,餘火未熄鍋裏的米飯還能再整一會,趁這會兒等着吃飯的功夫,阿辭媽媽就去把兔草給喂了,當時抓來的兔子裏,有兩只現在都已經懷孕了,肚子挺大了,不知道這幾天什麽時候就能生小兔子了。

阿辭媽媽仔細看了下兔子的狀況,第一次養也不知道飼養方法,就只是精心照料而已,好在兔子也争氣,都好好的活到了現在,現在很快又要增加小兔子了,以後還得添加幾個兔籠才好。

阿辭媽媽喂好了兔子之後,走出前門去看孩子們,阿辭和婉婉拿着小手絹不知道在折疊什麽,阿飛和江江蹲在地上玩泥巴,滿手都是泥,阿辭媽媽就喊了一聲吃飯了,前門婉婉的奶奶家就斜對着阿辭家大門的,阿辭媽媽這一喊,正在竈頭做晚飯的婉婉奶奶就探頭出來看,笑着說道:“你家今天這樣早,夜飯現在就好吃啦?”

“是啊,今天阿辭她爸爸回來早些,我們就早點吃飯呢。”

“嗯,幫忙幫好了?”

“是,早上不是送到山上去了,下午就還了各種借來的東西,總算是完了。”

“唉,年輕輕的,這還剩下個老婆,又聽見說是有了孩子了?”

“是呢,老三老婆蓮花是有三個月多的身孕了。”

“也是可憐,她以後可怎麽辦呢?”

“大概老葛阿叔他們會照顧好她的吧,畢竟是老三唯一的骨肉了呢。”

“還好留條根啊,哎呀,我的飯燒焦了!”

“那你快去把火退了!阿辭阿飛我們回家吃飯了。”

阿辭答應一聲,收起自己的手絹和婉婉說了吃飯去啦,阿飛也跟着朝媽媽跑過來,他臉上還帶了些泥土,阿辭媽媽不禁手又癢了,伸手就去掐了下阿飛的小臉蛋說道:“阿飛你是泥地裏打過滾嗎?臉上都是泥了呢。”

“媽媽,我和江江蓋房子呢,我們拿了泥土打成團就能做牆壁了,然後就能蓋房子了呢。”

“蓋房子給誰住呢?”

“給媽媽爸爸住呀,還有姐姐啊~我啊~”阿飛被媽媽牽着還是不安分,一下一下的學兔子一樣往前一蹦一跳的。

“別跳啦,阿飛你是小兔子啊?這樣子跳可是小兔子才這樣呢。”阿辭看着自己弟弟,嫌棄他髒的不像樣子了,江江也是這樣,像婉婉和自己多好,他們兩個是泥猴子一樣,整天的玩泥巴呢。

“媽媽姐姐說我是小兔子!她才是小兔子!小兔子小兔子!”阿飛一邊喊一邊就跑進了家門,跑太快了沒注意門檻,一下子就被絆倒了,他人小身體輕,往前摔了一下,滾了下立刻一骨碌就站了起來,阿辭爸爸看到他摔倒趕緊過來想扶他,卻被他那麽快就站起來驚到了,趕緊抱住他,幫他上下看了下,倒是真的什麽都沒磕到摔到,真是個會吓人的淘氣包。

“阿飛你個皮蛋就知道頑皮!你吓死媽媽了知不知道?”

阿飛嘿嘿的笑,被爸爸抱着還使勁的動來動去,一點安分的樣子都不見,阿辭爸爸抱着他來到臉盆邊,這才放下了阿飛,又去舀水來,拿毛巾打濕了給阿飛擦臉,不過他大手大腳的,擦的阿飛的小臉蛋都疼,阿飛哇哇叫着要逃跑,被他爹抓回來又擦了一次,阿飛臉上這才幹淨了。

晚飯的雞蛋羹依然是阿辭和阿飛兩個人吃的,阿辭爸媽兩個人一口都沒舍得吃,吃完飯,阿辭媽媽在洗碗刷鍋,阿辭爸爸就帶着兩個孩子在前門屋檐下,他先打水進大木盆,準備給兩個孩子洗澡。

天有點涼了,盆裏兌了些溫水,阿辭爸爸先把兒子脫光了衣服,阿飛迫不及待的自己走進木盆裏坐下來,然後就是各種玩水,木盆周圍的地面都被他打濕了,阿辭爸爸趕緊拿了毛巾給他擦洗,好容易才把泥鳅一樣油滑的阿飛給抓着洗幹淨了,趕緊就要他站起來,又舀了水桶裏的溫水倒在阿飛身上給他洗了一下,這才拿幹毛巾給他擦幹淨了水,抱到樓上放到床上去了。

樓下阿辭媽媽收拾完了竈臺上的活,看丈夫抱着洗幹淨了的兒子上了樓,就喊道:“阿辭我來幫她洗吧,你找下我們的衣服拿下來,等下我們也得洗。”

阿辭爸爸在樓上答應了,又陪着阿飛在床上翻了幾個跟鬥,這才叫阿飛乖一點躺着等下姐姐和媽媽爸爸,阿飛在床上滾來滾去的,一邊還答應一定會乖乖的。

阿辭爸爸笑着下了樓,阿辭已經被她媽媽扒光了衣服在洗澡了,女孩子就是麻煩點,還得給她洗頭發,阿辭的頭發夠紮個馬尾,她滿頭卷發紮了個雙馬尾也挺好看的,阿飛就夏天老愛出汗,基本上就剩短短的一點頭發,這還是媽媽自己動手給他剪的,他一天到晚的跑來跑去,常常滿頭大汗的,不過每天洗澡的時候,頭發擦幾下就行了,哪裏像阿辭,還要媽媽細細的給她洗頭發。

有時候媽媽的手不知道摸到阿辭身上哪裏了,阿辭還要哈哈哈的笑個不停,掙紮着不肯安安分分的讓媽媽洗,今天也是,阿辭又被媽媽摸到癢癢肉了,笑的彎了腰,被媽媽在背上拍了一把,叫她直起腰來讓媽媽再拿水沖一下,這才擦幹了阿辭的頭發,又給她擦幹了身上的水,夜風徐徐吹過,媽媽趕緊的又給阿辭穿上小短褲和小背心,打發她自己上樓睡覺去。

樓下只剩下兩夫妻,隔壁的奶奶是早早的就睡了,五叔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去玩了,反正門關着,阿辭爸爸去看了下院子裏的大門,再走出去看了下,前面的婉婉奶奶的門已經關上了,大概兩個孩子今天也不會跑過來玩了,阿辭爸爸就轉身回來吧大門關了門闩插上,這才回身脫了衣服擦洗。

門前屋檐下,放着一口缸,裏面的水原是從大井那邊挑水過來就倒進這裏的,為的是隔壁的阿辭奶奶也方便用水,她到底年紀大了,挑水走路也累,一般都是阿辭爸爸把水挑滿,然後兩家共用。

夫妻兩個就站在庭院屋檐下,穿了貼身衣服打水擦洗,不過是一會兒,兩個人就都洗好了,又進去屋裏換下濕衣服,阿辭媽媽拿水泡了衣服在木盆裏,準備明天一早去洗。

兩夫妻上樓的時候,阿辭和阿飛都并沒有睡着,但是聽到爸爸媽媽上樓來的聲音,阿飛迅速的鑽到了薄毯子下面,整個拉過毯子把自己遮住,等阿辭爸爸走到床前,他又忽然的鑽出來大喊一聲:“呔!”

阿辭爸爸裝作被他吓到了,撲過去作勢要揍他,阿飛樂的哈哈笑,一個打滾就滾到了床裏面,嘴裏面還喊着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阿辭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阿爹和弟弟玩,阿辭媽媽看她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就說她:“阿辭我們不玩了,今天先睡了,你阿爹累了幾天了呢。”

“哦。”阿辭只得答應了,看弟弟也被爸爸帶着躺下了,阿辭媽媽吹滅了蠟燭,一家人就都睡下了,窗外的天黑沉沉的,天上并沒有一顆星星出現,今天陰了一整天了,到晚上那些雲還是沒散開。

兩個小孩子躺下沒多久就呼呼大睡了,阿辭爸爸卻并沒睡着,他看身邊的老婆也沒睡,兒子是睡的小豬一樣了,就問道:“你睡不着麽?”

“還不困。”

“那我們來說說話。”

“你輕聲些,別吵醒了孩子和隔壁的娘。”

“嗯,你過來些,靠着我。”

阿辭媽媽就把本來睡在中間的阿飛給抱到床裏面,自己靠到了丈夫的懷裏。

“老三就這麽走了,我都覺得做夢一樣。”

“你去他家幫忙忙了這兩天,難道還沒看清楚嗎?”

“看的是一清二楚的,就是好像信不了,不像真的一樣。”

“唉,剛才婉婉奶奶還和我說呢,可憐了蓮花啊。”

“老三不可憐嗎?他前些天夜裏和我去抓魚的時候,抓到條鯉魚,可高興了那晚上,還和我說過蓮花有孩子,他又抓到鯉魚,這是要生兒子了,他那天那樣高興,誰曉得轉天就這樣了呢。”

“人的生生死死,哪個曉得呢?還不是...過一天了,就是一天,就高興一天呢。”

“嗯,我也不求別的,咱們家裏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過日子,那也就夠了。”

“嗯,我就求菩薩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平安是福。”

“我前天晚上還聽到一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麽事?”

“就是木橋頭那些被偷的樹啊,我好像知道是誰幹的了。”

☆、下手

潭村是個三面環山一面環水的小山村,進山進村的馬路是沿着河并行的,大村這邊連接河對岸的就是一座木橋,整座橋就是拿成人手臂粗的整根松木拼成的橋板搭的,一般大村這邊的人到對面的田坂裏去,都要走這木橋,每年的雨季木橋都要被沖毀幾次,屢毀屢建,木橋不倒,也不知道是幾百年前,有村人在橋頭種了些馬尾松和竹子,松樹慢慢的長大,村人們也不去砍伐這些松樹,十多棵馬尾松在漫長的歲月裏成長,直至參天大樹。

幾百年的大松樹,雖然在以前不是很珍貴,那會兒深山裏的樹多,但是在鄉村邊人來人往的地方,有這麽十幾棵大松樹,樹下放幾塊石板,幾塊大石頭,那還是一個很不錯的閑聊閑坐的地方,田間忙碌回來的男人們,或者到河埠頭來洗刷衣物的女人們,都喜歡在這裏坐會兒,松樹間隔着翠綠竹子,疏朗有致,小孩子喜歡躲在裏面捉迷藏,有幾從竹子特別密的,到河邊下河洗澡的少年男女上岸來,還喜歡躲在那裏換衣服,青青翠竹,嘻嘻歡笑,潭村不知道多少代人在橋頭來去,他們見慣了這些大樹在橋頭屹立着。

到了這一代,樹是更高更大了,只是世間的事都變了,某一天的夜裏,這一批十幾棵幾百年的老樹,半夜裏就偷偷的被人鋸了偷走了,當天色大明,橋頭只剩下了兩棵相鄰的馬尾松,這樣的事情是潭村人從來沒想過的,好好的樹長在那裏幾百年了,從來沒出過事,怎麽今年就被偷了呢?

那段時間村裏組織了人夜裏在木橋頭看着,還有自發的半夜躲着看,看會不會還來偷,要是來能抓住就好了,結果人們辛苦了許多天,偷情的倒是抓住了一對,偷樹的賊卻毫無蹤影。

阿辭爸爸這次去老三家裏幫忙,他報信之後就負責在借東西,當時每家的家當都少,要辦事了都要幾家去借東西湊,比如說碗筷,還有桌椅,還有盆盆罐罐,前天夜裏是老三家定場飯,人來人往都要忙死了,阿辭爸爸幫着上菜端菜,是最後才坐下來吃飯的,等再幫着收拾了殘局,夜裏終于可以回來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九點多了,鄉村夜裏九點多,絕大部分的村人都是已經睡了,村裏的路是阿辭爸爸從小走慣的,他也并沒帶手電筒,他一個大男人也沒什麽怕的,走街串巷的就往家走,走到村中大村和小村相鄰交界的那條大路的時候,阿辭爸爸聽見前面有人在說話,夜裏安靜,能清晰的聽到一個人在說:“後天總要開工了,不能這樣耽擱下去。”

這聲音阿辭爸爸很熟悉,是村長的聲音,只是不知道他是在和誰說話。

“是,一定要開工。”

這個聲音阿辭爸爸也知道是誰,這不是村裏的會計老丁嗎?這都九點多了,村長和會計兩個人還不睡,還在為村裏的事情忙碌呢?

“哎,我不就想在中山打個洞建個水電站嗎?好不容易賣了樹有了這頭一批錢,現在又出這種事情,真是煩。”

“這個,這個做大事總免不了有些小麻煩,過去了就好,過去了就好。”

“千頭萬緒我都捋順了,沒錢我狠狠心把老祖宗傳下來的樹都賣掉了,還去銀行申請貸款了,好不容易開工了沒幾天,又出這樣的事情來,老三還真會給我惹麻煩。”

老丁聽村長提起老三,不由得左右看了看,一陣風吹過,他忽然覺得陰森森的,身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由得就有些害怕,顫聲說道:“村長,我們快走吧,天也晚了也該睡覺了。”

“恩,今天這些人該喊的都喊了,明天再歇一天,後天一定要開工。”

“放心,有錢賺肯定有的是人來,那些女人家膽子小雞一樣大,一點事就鬧不靈清了,不過各家當家的總是男人,後天複工來的人一定多的。”

“這就好,那我就先走了,你也回去吧。”

“哎,好的。”

阿辭爸爸站在巷子裏面,聽的有點發愣,沒錢狠狠心把老祖宗傳下來的樹都賣掉了?這麽說來,橋頭的這一批十幾棵幾百年的馬尾松樹,原來居然是被村長偷着賣掉的嗎?怪不得那天早上村長來的時候,兩眼都是血紅的,他還說是家裏鬧耗子沒睡好,鬧了半天,這耗子不就是村子自己嗎?

“你說是村長把樹賣掉了?不是吧?”

“我騙你做什麽?我站在巷子裏面,村長和老丁就在外面說的,夜裏人少他們也沒防備,就被我聽見了。”

“是為了打洞建電站把樹賣掉了?”

“好像是這個意思,開頭不是說去銀行貸款嗎?國家銀行的錢哪裏是那麽好借的呢?”

“可也不能為了這個,就把幾百年的樹給鋸了啊。”

“樹鋸了賣掉就是現錢,有錢了就好辦事,村長大概是這麽想的。”

“可是那些樹好好的長了幾百年了,就為了個電站,就要沒命了,這不可惜嗎?”

“那中山還好好的不知道幾萬年在那裏呢,現在不也被我們打了個大洞了,還拿炸-藥炸它呢?”

“山是山,樹是樹啊。”

“不都一樣嗎?人要用它了,它也沒辦法反抗呢,就只能讓我們想怎麽辦就怎麽辦。”

“唉,可惜啊,最老的樹說是都五六百年了呢,都不知道看着我們幾代人了,就這麽沒了。”

“一顆樹活着也沒什麽用,鋸了賣掉倒還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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