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四善惡之間(1)
此地經年風雪,不見春日,偶有陽光,也無法散去那皚皚白雪,只将積雪折出一道光來,熠熠奪目,不敢直視。那晶瑩剔透的冰雪,靜落在枯樹旁,孤芳自賞。
他的手裏拿一只葫蘆,那只葫蘆磨得發亮,顯然被主人用了許久,才顯現出老物件的痕跡。這老物件是用來做什麽的,裝酒?裝水?他的主人帶着它走過一條小道,中途改了道,走向偏僻處。
這天氣極冷,雖然日頭出來了,但是依然寒風瑟瑟,讓人覺得狐裘錦衣薄。所幸習武之人多有內功,以此抵禦寒冷。他摩挲着腰間的葫蘆,将它放好了,拔出背上的劍來,一腳深,一腳淺的,順着淺紅的印跡,越走越遠,越走遠偏。
雪可以掩蓋所有,好的,不好的,污穢的,純潔的。但它需要一定的時間,它不是狂風暴雨,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改變一切。所以,地上的血跡,還未徹底消失。
他在追殺一個人,一個惡人,該死的人。今日與他不期而遇,兩方下手均無留情,他技高一籌,傷了對方,也馬失前蹄,被對方給逃走了。
但是還是被他找到了。他順着血跡一路追過來,在一處山洞前停下。洞口隐隐有火光照耀,還隐約照出一個人影來,模糊不清。
于是他在這洞口猶豫了,是放手一搏,還是守株待兔,等對方出來作最後的掙紮。他的手還放在劍上,目光幽遠,露出一絲疑惑。可有人打亂了他的靜思,腳步很輕,無法忽視,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帶着調侃,“道長你好啊。”
他轉過身看去,那個人站在雪地裏,白衣墨發,抱着一筐草藥,手指通紅,呼出的熱氣遮去他眼中的感情,只有那句問候,似乎在告訴別人他是好人。
“可以讓讓嗎?”楚若站了許久,擡起腳來想要進去,被謝清瀾一劍攔下。
“你是長歌門的弟子。”謝清瀾認出楚若的服飾,與萬花谷不同的風雅,同樣是書香墨意,萬花谷弟子多了一顆醫者慈悲之心,長歌門弟子藏了一顆俠者之心。
楚若沒有承認,他笑着回答,“我叫楚若,道長如何稱呼?”
“浩氣盟謝清瀾。”謝清瀾報出此行的目的,“追殺惡人谷沈意。”
“浩氣的。”楚若眨了眨眼,把謝清瀾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搖頭嘆氣,“這浩氣的道長就是不好認。”
謝清瀾看着楚若沒有說話,他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等着對方的偷襲。
楚若卻長篇大論起來,與謝清瀾讨論起浩氣盟與惡人谷的服飾問題。“你說瞬息藍,咳,浩氣藍和惡人紅放在其他門派還好,純陽和天策就是大問題,純陽校服多藍色,天策也是紅色打底,這野外相見要是不提前說明,出了事怎麽辦?”
“胡說八道。”謝清瀾呵斥,“天策府皆為國之棟梁,是朝廷的軍隊,容不得你亂講。”
“長|槍獨守大唐魂。”楚若接過謝清瀾的話,一本正經,“一筐馬草就嫁人。”
“汝等再敢出言不遜,休怪我無情。”謝清瀾拿劍指着楚若,面若冰霜。
“我還沒說你純陽宮。”楚若拿手把劍往旁邊推了推,“動手動腳的作甚,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良民。”
“哦,你倒說說看。”謝清瀾氣極反笑,他将劍架在楚若脖子上,威脅道,“說的不好,可是要治你個惑言之罪,休怪貧道不提醒你。”
“你是劍純吧?”楚若突然問道。
謝清瀾愣了愣,不太習慣楚若的說法,“我的确修煉太虛一脈。”
“啧啧啧。”楚若拿稀有物的眼神看謝清瀾,看夠了又是唉聲嘆氣直道,“可惜了可惜了。”
“你什麽意思?”謝清瀾冷冷道。
“自古劍純多備胎,道長,你心裏該不會也有一個已經嫁人的她。”楚若憐憫道,“只在競技場的時候說愛你。”
“胡鬧!”再好的修養在今天也被氣沒了,謝清瀾頭一次讨厭起一個人來,“我為世外方人,早已不問世俗紅塵,你再亂說,休怪我劍下無情。”
“這話你都說了二遍,能不能換個詞。”楚若沒在意脖子的劍,他輕輕側過頭去,也不管那柄利器,似笑非笑問他,“都吸風飲露了,還追着人幹嘛?”
“你是什麽人?”謝清瀾逼近一步,打算抓住楚若。
一招迎風回浪用的極好,楚若退開謝清瀾的攻擊範圍,捂着脖子笑道,“後會無期。”他将手裏草藥扔向謝清瀾,眨眼之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不見蹤影。
謝清瀾急忙沖進山洞,不出所料,那山洞裏空無一人,方才的人影也早就不知去向,篝火邊上殘留着一些帶血的布條,勉強證明了謝清瀾的猜測。
“哼!”謝清瀾也不停留,收了劍就走人。
看着大白馬從視線中消失,楚若終于松了口氣,扶起身邊的人,帶着他走向昆侖高地。
“你救了我。”沈意靠在楚若身上喘氣,他傷得很重,尤其是腹部,勉強止住了血。“有什麽條件就說吧。”
“你看我像那樣的人嗎?”楚若道,“愛護奶媽,是每位dps的責任。”
沈意沉默了會,然後笑了起來,那笑聲很輕,怕扯動腹部的傷口,他停下腳步,看着楚若。楚若也看着沈意,沈意的眸子極黑,像上好的墨玉,吸引人的目光,但那張臉是難看的,失了血色,連唇色也是白的,配不上那雙眼睛。
“不必送了。”沈意站直身子,勸楚若離開,“這裏他們不敢靠近。”
楚若松開手,也不做什麽挽留的話,只拱手道,“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沈意走了,他走的很穩,不像一個受傷的人。風刮過他的長發,送到楚若那邊,是極淡的血腥味,還有草藥的氣味。
就像他本人。楚若看着那道黑色身影想道,一個大夫,專修離經的惡人萬花。俗話說相愛相殺,有一個惡人奶花,那就必會有一個浩氣劍純。楚若的目光裏多了一把劍,三尺青鋒,劍光淩冽,上頭那點血跡已經沒了,可他脖子上才結下血痂。
多大仇。
“請你和我走一趟。”謝清瀾的聲音在楚若身後響起,有種咬牙切齒的味道,“我想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道長何必窮追不舍?”楚若想轉過身去,卻被謝清瀾按得死死的。一動,那劍就逼近脖頸一分。
“他是惡人谷的,人人誅之。”謝清瀾憤恨道,他更恨楚若,今天他明明可以為死去的師兄報仇,可眼前這個人,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帶走,還讓那個沈意回去了。
“紅名誰都想摸一把,尤其是殘血的。”楚若還想再說幾句,就被謝清瀾打斷了。
“再說我打斷你的腿。”
“……”楚若不說了,他舉起手來表示投降。
謝清瀾靠上前來,拿繩子把楚若的雙手縛在背後,推了他一把,“走。”
楚若順着謝清瀾的目光看去,那個方向正是浩氣盟的大本營,他又低頭看了看有些濕的錦鞋,還有謝清瀾的皮靴。問道,“走?走過去?”
謝清瀾沒有回答楚若,那雙帶着寒意的眸子明明白白透露出這個意思,是又怎麽了?
“道長,你的大白馬呢?”楚若記得,謝清瀾有一匹大白馬,剛才還見過的。
“它先回去了。”謝清瀾抿了抿嘴,素月認路,就讓它獨自回去了,他埋伏在這條路,聲東擊西,這招他也會。可惜慢了一步,只抓住一個楚若。
“真愛。”楚若秒懂,他頓時換了一副面孔看謝清瀾,“我理解理解,總是要帶個人回去交差的,我不介意。不過道長,這冰天雪地的,真要走過去不知要花多少時間,不如騎我的馬。”他不等謝清瀾,吹了聲口哨,把暗處的裏飛沙喚出來。
“裏飛沙。”謝清瀾認得這馬,是馬中極品,可遇不可求。他師兄還說過,把他們倆賣了都買不來這馬。
裏飛沙認得主人,見楚若不上前撫慰自己,裏飛沙刨了刨地,伸過頭來拿舌頭舔楚若的臉。
“天冷別舔。”楚若後退一步,撞上謝清瀾,對方措手不及,又在楚若脖子上刮了一個口子,裏飛沙頓時怒視謝清瀾。
鮮血在衣襟上蔓延開來,與先前的那道傷痕一起,把楚若的衣服糟蹋了個徹底。謝清瀾見了,只把眼睛從那裏挪開,來個眼不見心為淨。
“好沙沙,帶我們走一段,回頭給你買皇竹草。”楚若和馬兒說着話,謝清瀾聽見了冷着臉問楚若。
“我們是什麽意思?”
“雙騎啊。”楚若莫名其妙,不雙騎他們怎麽回浩氣盟大營,這麽遠的,不騎馬回去,難道還要走回去?
“貧道不依。”謝清瀾拒絕這種親密行為。
“那我們怎麽回去?”楚若不解。
“……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