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Foretime1(parttwo) (7)
方才打鬥中完全不同的氣勢,那是一種掌握着別人性命的人特有的傲慢,令人膽寒三分的傲慢。被箭尖指着的男人只覺得不可遏制地膽寒,立刻退到了那棵樹旁,戰戰兢兢地看着晏臨從樹上跳了下來,拉着自己的獵物走遠了。
被一個女人威脅的屈辱感,遲緩卻絲毫不肯變輕地湧了上來。他的勇氣,在晏臨離開之後突然得到了恢複,猛地站直了身體,惱羞成怒向着旁邊吐了口唾沫,惡狠狠地罵:“媽的,女.表子養的,敢對老子動手,要不是老子剛才手下留情……”
這種自我安慰的話聽起來也并沒有什麽營養,無非是好面子地逞強罷了。只是還沒等他罵完,便看見草叢裏站起來一個眉清目秀的男人。跟他龐大的體型比起來,這個男人的身形簡直有點嬌小。他正皺着眉看着自己鞋子上沾着的、剛剛被對方吐上去的口水,用無比厭惡的表情郁結道:“所以我才讨厭你那個空間來的人,文明禮貌什麽的根本就像沒學過一樣。”
絡腮胡子當然顧不上細想對方這句話什麽意思,剛才的窩囊憋屈總算找到了一個發洩口,在加上他不算靈光的腦袋一閃,突然領悟了另一個事實,面前這個男人躲在草叢裏看到他出醜了!絡腮胡子頓時暴跳如雷:“嘿,你個小白臉剛才一直躲在這裏看老子笑話?!老子這就來教訓你!”
終黎陌歪了歪腦袋,無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繼續自說自話:“哎,其實非要說的話,不懂文明禮貌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倒是腦子不好使這一點确實是有點可憐,畢竟這是天生的,也不能說是你的錯。在無域裏頭看見你跟看見大型野獸,感覺真的是差不多啊。”
對方對于這種沒營養的碎碎念連聽的興趣都沒有,只是聽他唠叨就随便看了他兩眼,接着突然“欸”了一聲,換上無比猥瑣地笑了一聲:“嘿,你小子這幅娘娘腔得模樣,長得倒是不錯,老子也就湊合一下,要是伺候得老子滿意了,老子也不一定要殺你。嘿嘿!”
被對方拿這種話猥.亵了一番的終黎陌猛地擡起頭,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嘆息道:“這才真是明明我都在自我安慰這件事不怪你,算是有意放你活下去,怎麽你偏偏不要呢……”
他話沒說完,對方已經毫無耐心地走到了他身前四五米的地方,向他伸出手來了。
終黎陌好似渾然未覺,還在一個人自說自話,一直等到對方伸出手、幾乎就要碰到自己肩膀的一瞬間,終黎陌忽然矮下了身,右腳頓時一個箭步上前,雙手握着不知何時從口袋裏抽出來的折疊刀,右拇指一按,刀刃迅速地彈了出來,手腕一翻,刀刃便向着對方已經昂起的下.身切了下去。
“啊——”
慘叫聲頓時響了起來,然而只來得及短促地叫了一聲,便戛然而止。
“啧啧,別吼得這麽大聲,差點就被阿臨發現了。”終黎陌不知何時已經跳到了對方的肩膀上,待這龐大的身軀支撐不住往下倒,他才跳了下來,随即把左手刀尖上挑着的半截舌頭連着刀一起扔到旁邊,再轉頭盯着右邊手裏的帶血的刀看了看,無比惋惜地嘆了口氣,最後還是丢掉了:“哎,早知道會弄得這麽髒,就不拿這把‘禮贊’出門了,我本來還挺喜歡這把‘禮贊’的,現在又得扔了。”
他毫無同情心地看着已經疼得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男人,他滿嘴是血,鮮血還不斷地從咽喉嗆入氣管,以至于除了咳嗽意外,連正常得聲音都發不出來。下半身的狀況當然更加慘烈,即便他極力拿雙手捂着,似乎是想要止血,然而血液不斷從指縫裏頭瘋狂地滲出來。
“啧啧。”終黎陌一邊晃晃蕩蕩地往回走,一邊不忘感嘆了一句,“雖然說你也也就只是力氣大,不過這丫頭居然能輕輕松松打得過你,大概也能輕松打得過無域大多數人了,倒也算是不容易,說不定真的能活到最後呢。”
倒在地上的男人自然不可能回答他,他痛苦地翻騰了數下,嘴裏發出一連串咳嗽,每一聲咳嗽都噴出粘稠的血來,雙眼費力地睜大,也不知是想看什麽。等終黎陌走遠了,鐘寸心才最後從樹上跳了下來,看着那不斷抽搐到已經沒什麽神智的血人極其無奈地嘆了口氣:
“唉,真是沒辦法,不管走到哪兒總有一堆爛攤子。”他一邊說着随手從口袋裏拿出一顆碧藍發亮、橙黃色斑點、簡直在臉上寫着“我有毒”三個大字的漿果,直接捏成了果肉泥的樣子,扔進他閉不上的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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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鐘寸心大概是好心想中止這痛苦的過程,想讓他解脫得快些,不過這果實毒發的過程顯然也不算愉快,絡腮胡子的臉色猛陡然間青了,本來捂着擋下的手擡了起來,伸手去抓脖子,動作劇烈,似乎是想扯開脖子上的什麽東西。
這個果實大概是神經麻痹類毒素,看上去效果是窒息,發作也很快。鐘寸心根本沒注意看地上這個人痛苦毒發一直掙紮到死的的反應,只全神貫注地盯着另外兩人離去的方向,出神地思考着。
終黎陌這個人,跟着晏臨,究竟是想做什麽呢?
————
少年的精神總算是有了起色,雖然臉色尚且蒼白,然而有了一點力氣,努力地撐着地從地面上爬了起來。
除了右眼剛剛恢複沒多久,還不太能見強光,因此用布裹着。除此以外,這幅曾經已經破敗如腐肉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成了完整時候的模樣,看不出不久之前殘破的情形。
複原了的那張臉孔非常漂亮,木鹽有着典型的北歐日耳曼男孩的外貌,金色的短發,翡翠般的眼睛,異常的精致與美麗。也不枉曾經金教的教徒們真心誠意地相信這個告訴他們主能夠拯救一切的男孩是主的使者。
曾經的木鹽,看上去實在是太像一個天使了。
不過事到如今,他眼中已經不再有虔誠的光芒,盡管容貌依舊漂亮,但已然失去了那種聖潔的光芒,再也無法讓人一眼看過去便覺得,那是主派來的使者,再也無法透過自己,讓別人深信主的存在。
山洞另一邊燃着一堆火,火上架着一個不算大的碗,那是相對輕便的岩石做出來的,雖然做工精致,卻簡單實用,看得出是陸衡舟的手筆,大概是從裏社帶出來的。墨微坐在火堆之前,一手拿着粗糙的木頭勺子,不斷地攪着碗裏的湯和肉,若有所思地發着呆,甚至沒注意到木鹽爬起來這麽大得動靜。
“微微。”木鹽出聲喊道,“怎麽了?”
墨微聽到聲音回過神,恍惚了小片刻,似乎是總算想起來自己所在得地方,習慣性地笑了笑,答非所問:“有點力氣走動了?等下吃點東西,應該就差不多好了。”
木鹽“嗯”了一聲,見墨微又開始發呆,索性也盯着篝火發了一會兒呆。
“你在傷心?”墨微過了一會兒才轉過頭來,沒話找話,“看起來……很難過。”
木鹽翡翠色的眼睛在火光中鮮亮得近乎橙紅,幾乎是璀璨奪目:“我……在想我母親,還有金教裏之前那些到死去之前也想保護我的人。”
墨微伸手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像是看着一個年幼的孩子,這目光讓木鹽稍微有些不自在:“微微,你沒有親人麽?”
墨微愣了愣,收回拍着木鹽肩膀的手,慢慢地揉了揉自己得太陽穴,陳舊的記憶如同井噴一樣紛沓而至,染得回憶都仿佛變成了血色,幾乎是完全遏制不住。她頓了半晌,才終于開了口:“我有一個兄長。”
木鹽看着墨微似乎是有些痛楚的模樣,不明就裏地追問了一句:“那他……”
“死了。”墨微簡潔地打斷了木鹽的話,失去了一貫的溫柔平和,語氣急促,“在無域,死在游戲裏。”
☆、Chapter 42
木鹽愣了愣,立刻開始後悔自己多嘴:“抱歉,我不知道……”
“不用在意。”墨微怔忡了一陣,漸漸恢複了平靜的表情,再也看不出一點剛才發呆的痕跡來,“反正哥哥他……我……我已經差不多全忘記了。”
忘記了?木鹽眨了眨眼,并不太相信,只仔細看了看墨微的神情,然而她臉色溫和帶着笑,卻又分明淡漠地很,絲毫看不出破綻來。
墨微盯着篝火,似乎是忽然之間就回憶起了很多事情,然而她其實并不想要回想已經過去的事情,只是有些畫面一直執着地卡在記憶之中,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那是名為游戲的地方,她那向來溫柔的兄長,躺在一片鮮血之中,笑着握着她的手:“微微……不要殺人……也不要給我複仇……否……否則的……的話……你跟那些王……有什麽區別……”
要是殺人的話,她跟那些王,有什麽區別?這一句話突然之間闖進腦中的時候,墨微幾乎是想要笑的。
我不會殺人的,墨微心裏默默地念了一遍,就像我那一天承諾過的一樣,哥哥。
我會救人,不斷地救人,倘若這樣的話,在你心裏,我才能跟那些王不一樣?
她一直在救人,無論對方是誰,到如今,幾乎已經是一種習慣了,其實她心裏知道,自己只是放棄思考了而已。
她臉上仍舊沒有除了溫和的微笑以外的其他表情,即便是看着她的眼睛,也絕不可能看出一點點情緒來,然而其實她心裏清楚得很,這也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就如同她其實從開始就很清楚裏社的末路,也很清楚即便她救了那麽多人,他們遲早也是會死的,或是死于自相殘殺,或是死于饑餓與野獸,或是,死于游戲與王的惡意。
唯一真正拯救所有人的辦法,是毀掉整個無域。
這不是一個很難以想到的方法,然而同樣并不現實。墨微轉頭看了也在盯着篝火的木鹽一眼,少年的側臉線條青澀硬朗,還帶着帶着從煉獄活下來的人特有的堅韌的神色,能想象得出當初他怒斥無域的王的時候,是怎樣憤怒到一往無前的神情。只可惜,随後而來的,本該是無盡的屈辱與折磨。
要毀掉整個無域,在她看得到的地方,木鹽,陸衡舟,都這麽說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或許有更多的人都這麽想過,可是,不過是說說想想而已。如同陸衡舟所說,若是我有能力,王,你們已經死了。可是,我們大家,都并沒有那個能力。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持續了好一會兒,才聽見木鹽再度開口問道:“微微,你相信世界上有神明和魔鬼麽?”
墨微不算太驚訝地擡起頭,卻相當驚訝地對上了一雙異常認真的眼睛。
他是真的,想要知道這個荒誕可笑而且幼稚得很的問題的答案。墨微盯着木鹽,原本到嘴邊的随意的回答被她咽了下去,她仔細思考了一陣,最後還是模棱兩可地回答道:“或許真的有吧。”
“微微你不相信麽?”木鹽問道。
墨微托着腮幫子,眼神清透明亮,倒映着火光:“木鹽,你相不相信,或是你信仰什麽,只有你自己能決定,與別的人,與我的想法,全都沒有關系。”
木鹽抿了抿嘴唇:“我只是……”
他停住了,沒再說下去,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墨微盯着火焰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擡頭,一如往常柔美地笑了笑:“我以為你會直接問我,為什麽特地來救你。”
木鹽當然不傻,他不可能只靠信仰維持一個幾百人的教團,要是他懷疑墨微的居心也無可厚非。聽着墨微這麽問,少年呆了呆,突然扶着牆撐着地爬了幾步,牽動了渾身的力氣,不得不停下來喘氣,急切地說道:“我不在乎!你有沒有目的,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救我,我不在乎,你救了我不是麽?那我欠你一條命,僅此而已啊!”
他是天真、單純、善良的。這個認知遠比“他是個騙子”這個可能性來得更加令墨微頭疼。墨微嘆了口氣,仰頭看了看暮色中天空,游戲的标志灑下柔光,籠罩在遠方的叢林中,不時有巨大的鳥類從空中飛過,發出一連串粗粝難聽的叫聲。
“木鹽,”墨微仰着頭道,“這種大鳥,叫哈斯特巨鷹。”
木鹽順着墨微的目光擡頭看過去,他記得這種鳥,當初墨微就是從一只這樣的巨鷹身上跳下來的,他回過頭,看着墨微從地上爬了起來,把架在火上、已經沸騰的湯拿了下來遞給了他:“喝一點吧,吃點東西,才能有力氣。”
木鹽沒吭聲,順從地接過碗,剛湊到嘴邊,便聽着墨微道:“等你恢複了力氣,我教你借住哈斯特巨鷹長距離移動的方法。然後我就可以帶你去,去稍微看一看這個世界上,我所見到過的所謂神明的姿态。”
木鹽猛地擡起頭,目光一下子亮了起來。
————
晏臨坐在自己的山洞門口,安靜地盯着某處,思考一個嚴重的問題。
在她對面,終黎陌居住的洞穴門戶打開着,終黎陌人不在,幾乎稱得上是一片狼藉。看得出來,他離開之前根本沒管堆了一地的食物,無數大小動物撕咬、打鬥過的痕跡,伴随着一大堆空空的包裝袋,散亂地遍布一地。
晏臨看着面前得一片狼藉,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待會兒看終黎陌回來應該說什麽。是應該對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呢?還是應該幸災樂禍一下?畢竟游戲好不容易得來的獎勵居然這麽輕易地就被動物吃掉了?
她咬了一口手裏剛剛烤熟的羊腿,看着遠處不緊不慢走回來的男人,他仍舊是清清爽爽的模樣,衣衫整齊,幾乎是連一個褶皺都沒有,很容易能夠得出結論他必定有着嚴重的潔癖。晏臨擡頭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終黎陌高高興興地問道:“阿臨,怎麽了?怎麽這麽看着我?”
晏臨歪了歪腦袋:“終黎陌,你究竟是什麽人?”
終黎陌聽着晏臨這一聲不倫不類的問話,直接轉過頭去,只看見自己山洞之前堆着的一大堆空空的包裝袋。他笑了笑,立刻領悟了晏臨為什麽會這麽問。
晏臨的懷疑很明白,倘若他真的是一個偶然居住在這裏的職業玩家,為什麽會犯下這種錯誤?居然丢下食物不管自己就出去了?職業玩家既然是拿命賭獎品,必定會對自己換來的獎品看重得很,沒道理如此不上心,任由它們随便堆在山洞門口才對。
終黎陌伸出雙手,在腦後插入短短的頭發裏,仰頭看天,随口開始認真地、好似确有其事一般地扯淡:“阿臨,我剛才為什麽會急匆匆出去、以至于顧不上好好收拾這些食物的理由,我覺得你還是不要聽的好,畢竟有些行業機密,倘若你聽了一點點,就相當于是說你也一只腳跨進來了,我以為,你并不像做我這一行的。”
因為離開太急所以沒顧得上?晏臨将信将疑地擡頭看了他一會兒,卻看見終黎陌毫不在意地轉身,背着手溜達了兩步,伸手掀起了自己一個陷阱的蓋子,随即“哦”了一聲。
晏臨立刻分了心,好奇地轉過頭去:“有收獲?”
終黎陌随手甩了兩把刀下陷阱,便聽見一聲尖叫,是類似鹿的聲音。這一聲一出,旁邊的陷阱裏大概是因為物傷其類,立刻也傳來悲鳴,終黎陌每個有獵物的陷阱甩了兩把刀,才算是讓他們徹底安靜了下來。
“收獲不錯。”終黎陌滿意地摸了摸鼻子,擡頭看了看那一地的包裝袋,“起碼是把本錢賺回來了。”
晏臨頓了頓,沒多說什麽,倒是終黎陌突然很高興地擡頭,徹底說了一句跟之前的話題完全無關的話:“阿臨,我看你一個人過得不錯,身手好像也還可以。我會相當不錯的武功,我正好有閑情逸致教人,你要不要跟我學?”
晏臨第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武功?
那種傳說中可以點穴運氣、隔山打牛、殺人于百步之外的東西?
這種從一個後現代生存游戲一下子穿越到古代武俠小說的感覺簡直不能更加詭異。
晏臨掙紮着試圖自我安慰:或許只是我聽錯了。再或者,只是眼前這個人精神錯亂了,再或者,還有可能我們理解的武功并不是同一種東西,畢竟是新的語言,說不定是翻譯問題。
終黎陌盯着晏臨複雜多變的神情看了一會兒,又笑了笑:“我會的武功沒什麽神奇的地方,只不過能讓你更加能打一點。這樣吧,我給你數五個數的時間,要是你不說要,那就算了。”
晏臨嘴角抽了抽,正要吐槽這裏面簡直多得難以吐槽的槽點,便見終黎陌雙手插在褲兜裏,只憑雙腳輕輕跳了兩步,一下子順着樹幹如同平地一樣直直地跑了上去,用單腳倒挂在樹枝上。
“五。”
晏臨立刻被驚得呆住了,。爬樹這種事情她不久前就學會了,然而只憑雙腳在幾乎豎直的地方如同平地一樣行走、這種以前只在電視電影裏看到的場景突然發生在眼前,雖然知道職業玩家肯定很強,然而還是反應不過來
“四。”
終黎陌仍舊是雙手插在兜兒裏,輕輕松松地一勾樹枝,整個人騰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一圈輕輕松松地落了地。
“三。”
在晏臨目瞪口呆的空擋裏,終黎陌的速度居然再次變快了不少,那道白色的身形幾乎是突然就不見了,下一刻就已經出現在樹幹旁,不知何時藏在手心裏的刀飛快地拉出一道銀白閃亮的弧線。
“二。”
他面前的那一課大樹晃了兩下,轟然倒了下去。
“一——”
“我要學!”晏臨幾乎是不經大腦地脫口而出。
終黎陌背對着晏臨,伸手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在晏臨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一點笑容來。
☆、Chapter 43
對晏臨而言,有一點毋庸置疑:
終黎陌距離一個好老師,大概還差了七八個鐘寸心的距離。
起碼鐘寸心講哲學的時候她還有聽下去的*,而終黎陌講解物理,她作為一個工科生居然無聊到非常勉強才能不睡着。
終黎陌抛了抛手裏的石子,瞄準晏臨的腦袋扔了過去,晏臨半睡半醒,只憑着遇到危險的本能立刻低下頭,也算是勉強一下子躲了過去。不過這麽大的動作之後自然也不可能再繼續睡了,晏臨勉強睜開眼:“怎麽了?”
終黎陌抑郁地托着腦袋:“阿臨啊,有沒有人教過你,上課要認真聽講?不然的話你要怎麽知道老師在說什麽呢?”
晏臨忙不疊地點了點頭:“啊,老師啊,你剛剛不是在說,無域系統的模拟重力裝置與正常星球不同,因為星球重力豎直向下,而這裏的重力方向會稍微有一點歪向圓心的尖方塔?”
終黎陌摸了摸下巴:“哦,原來你聽懂了,腦筋還不錯嘛。”
晏臨翻了個白眼,這種一句話就能說明白的廢話你能講半天,你難道以為我是白癡麽?
終黎陌興高采烈地表示這樣一來就方便多了:“既然如此,你已經記得了重力得方向偏向尖方塔,那你無論何時騰空的時候,都記得讓自己借力的方向順着重力的方向。對于你現在的水平來說,這一點不重要,但是等以後你變強了,這一點會越來越重要。”
晏臨在這一堆沒有營養的廢話中簡直開始後悔一時沖動答應了要跟他學這什麽見鬼的“武功”。
終黎陌高高興興地拍了拍手,把手裏得石子扔掉:“天快黑了,我們出去吧,我不會帶你參加游戲的,不過你必須跟着我跑到游戲會場。”
“跑到會場?”晏臨狐疑道,“為什麽?我為什麽要去那裏?”
終黎陌撓了撓頭:“有沒有人曾經跟你說過,其實找到特定游戲會場并不算很容易?”
唔,晏臨想了想,好像确實有人那麽說過,在她來無域的第一天,大概是林揚吧,說過好幾天才能追的上一個會場。
“走吧,”在游戲即将開始的刺耳聲音響起後,終黎陌大步向外走去,擡頭看了看,向着那個巨大的“c”的方向努了努嘴:“阿臨,跟着我跑。”
晏臨走出山洞,擡頭看了一眼吓了一跳,新刷新出來的c類游戲的會場距離這裏恐怕橫跨了七八度,要在一個小時之內趕到怎麽可能?更何況這一路還未必順利,誰能保證不會遇到野獸什麽的?
她還沒來得及質疑,便看見終黎陌“嗖——”一下跳上了樹,也沒見他如何動,已經快消失在樹叢中了。
晏臨只愣了一小會兒,立刻跟了上去,盡全力開始在地面上奔跑,雖然她在平地上,對方再高處攀爬,然而沒跑多遠她就慢慢被對方拉開了距離,終黎陌不鹹不淡地看了晏臨一眼:“你确定你要在地面上跑?待會兒進入有野獸的區域,我可不管了哦!”
晏臨咬了咬牙,就近找了一棵樹,三下兩下爬了上去,笨笨拙拙地開始先前跳,一開始好幾次沒跳到對面樹枝上,要不是雙手及時抓住了樹枝,大概已經摔得半身不遂了。
終黎陌放慢了速度稍微等了她一會兒,晏臨咬緊了牙,盯着終黎陌靈活的動作,開始有意識地模仿他運動的頻率,一直這樣等跑出去兩公裏多的樣子,她終于勉強能夠連續在樹枝上跑兩步了。終黎陌看她大概是沒什麽技術性的問題了,幹脆地丢了一句話下來:“向着c類游戲的會場跑,不要停,我在那裏等你。”
話剛說完,晏臨就聽見一陣悉悉索索聲,再擡頭,終黎陌的人影已經徹底消失在視野之中了。
晏臨低聲咒罵了一聲,居然把她一個人丢在這種原始森林裏面,她這麽一邊想着一邊順手去摸背後的弓箭,結果居然摸了個空。
對了,出門的時候終黎陌讓她不要帶武器,說是太重不方便運動來着!
為了防止驚擾獵物,她今天甚至沒有在身上塗硫磺漿果,晏臨的寒毛一下子倒豎起來,不遠處不知什麽動物的吼聲如今聽起來簡直異常驚悚可怖。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武器,她在這種森林裏面的戰鬥力說不定還不如嬌弱的食草動物。
該死!晏臨只稍微再停了一會兒,立刻做出了決定:跑!迅速跑!
沒有什麽東西,比求生的*更加适合成為一個好的老師。
若是非要做個比喻,之前兩公裏她才是從扶着牆走進步到能蹒跚向前晃蕩,接下來兩公裏,她已經從蹒跚學步飛快地進化到一路小跑了。
晏臨不記得有多少次她從一只安氏獸或是劍齒虎、亦或是不知名的兇狠食肉動物身上一躍而過,也不記得多少次身後有動物循着氣味一路追過來,不斷沖着她嘶吼。
也不知道從那一段路開始,她再也沒有一腳踩空過,也不記得從哪裏開始,她已經開始下意識地從記憶裏搜尋終黎陌和當初葉辰運動的身影,開始無意識地模仿着借住一切能借助的枝條來加快運動速度。
等她到了c類會場外面的空地的時候,久違的安全感讓她只覺得渾身的力氣和膽量都一下子消失了,差點沒一下子癱倒在地。
等她喘了好幾口氣、擡起頭的時候,卻看見終黎陌站在不遠處,跟她想象的不同,他并不在c類游戲的會場中。
“你……”晏臨本來還有掐死他的沖動,看着情形倒是有點愧疚了,“為了等我所以沒趕得上參加游戲?”
終黎陌微笑着揮動手裏的一大口袋工具:“怎麽會呢,是你來得太慢了,我已經通關出來了。”他說着上下打量着晏臨虛脫的模樣,非常帶有鼓勵意味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還不錯,起碼在我回程之前,你已經趕到了,可喜可賀。”
晏臨:算了,我還是掐死你吧。
終黎陌說完擡腿就開始往樹上爬,晏臨趕緊問:“你去哪兒?”
終黎陌立刻露出一種“平時看你挺機靈的,怎麽這麽不開竅呢”的神情:“當然是回去啊,不然呢?別這麽洩氣,我也是一路跑過來的,我剛剛還參加了一次游戲呢!要說肯定是我更加累對不對?”
晏臨瞬間倒在地上。
職業玩家什麽的,果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當得上的。
————
第二天晏臨一直睡到中午才醒過來,醒過來之後的第一感覺就是——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在劇烈地酸痛。
痛得不要說出門打獵了,就是動一下都覺得像好多把小刀順着神經慢慢地向下移動,而且還移動到哪裏順手把那裏的神經絞碎了。晏臨呻.吟着爬起來,靠在山洞壁上躺了一會兒,适應了一下這種劇烈的疼痛,這才勉強算是爬了起來,心裏稍微慶幸了一把這邊溫度還很低,前天獵到的和政羊應該還沒有壞,還能吃。
一邊是肌肉酸痛,一邊是昨天累垮了所以沒吃東西就睡了帶來的劇烈饑餓,晏臨掙紮了一下,選擇了向胃屈服,慢慢地爬起來,決定出洞口燒水煮東西吃。
費盡了力氣才推開堵門用的石頭,晏臨扶着牆走了兩步,立刻就看到終黎陌那張欠扁的、陽光燦爛的臉。
“早啊,阿臨。”終黎陌揮手打招呼,“呀,其實也不是很早了。”
終黎陌最大的特征就是無論什麽處境,他永遠能表現得如同日常生活一樣,對于這一點,晏臨簡直已經逐漸開始免疫了,同樣面無表情:“早上好。”
“我剛才在想,要是你今天能堅持爬起來,我就給你一點獎勵。”終黎陌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副無框眼鏡,裝模作樣地推了推,“祝賀阿臨同學通過了老師的考驗!老師今天請客,來吃東西吧!”
這口氣實在是得瑟欠抽得讓晏臨很有一腳踹到他臉上的沖動,要不是她現在累得根本擡不起來腳的話。
晏臨惡狠狠地啃了一口面包,灌了一口牛奶,享受了一下久違的屬于人類世界的待遇。
“巧克力。”終黎陌丢過來一塊包裝精美的巧克力,“聽說口感不錯,高熱量,是很良好的食物,你要的話可以全都拿去。”
哼哼,對這種欠抽的人,務必吃到他窮為止。晏臨努力忍着渾身肌肉的酸痛,用力咬了一口巧克力,這才想到終黎陌剛才說的是“聽說”:“你沒吃過巧克力?為什麽不自己吃?”
“巧克力過敏。”終黎陌頗有些遺憾地看着晏臨手裏的巧克力說,“吃了可能會死吧。”
晏臨沒撐得住,被噎住了,努力咳嗽了兩聲才順過了氣:“天哪,不能吃巧克力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啊!”
終黎陌托了托下巴:“我習慣性把這種感覺形容為類似‘性.無.能’。”
“咳咳咳咳咳……”晏臨成功地再度嗆着了,灌了好大一口水才緩過勁兒來,“哈?”
終黎陌攤了攤手:“每個人都會跟你說,這是一種如何美味的東西,每天都會看見無數想吃的甜點标注加了巧克力,無數人會跟你說要不要來一塊,或者是跟你吐槽哪裏的巧克力比較好吃,哪裏的比較難吃。然後你會發現這對其他人而言,是一種多麽簡單而且正常的享受,最過分的是,每個人都會跟你說,無法想象自己的生活沒有巧克力。”
突然覺得這貨好可憐怎麽辦?晏臨默了片刻,總算是想了一句安慰的話:“別難過了,其實巧克力過敏的也不止你一個。你知道麽,所有的狗都不能吃巧克力,所以你不是孤獨一個……欸?你怎麽突然就走了?”
決定假裝沒聽到轉身離開的終黎陌:……你管這玩意兒叫安慰?
吃飽喝足,晏臨愉快地靠在山壁上,感受着身體舒緩開來得愉悅感。
終黎陌終于晃蕩回來了:“下午沒什麽事,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吧,最好再睡一會兒,等天色暗下來,我們繼續去找今天的會場。”
晏臨立刻倒下挺屍:……還要再來?!讓我先死一死。
☆、Chapter 44
這種非人道、不同情的訓練持續了整整三十多天。
晏臨的哥哥晏欽剛上大學的時候,曾經用一段話評論過軍訓這種東西:軍訓就是剛開始的時候,你每一天都發現前一天說的“自己已經累死了”的話說早了,後期就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發作的全過程。而到如今,晏臨覺得那個形容真是精妙。
第一天下來的時候,晏臨覺得自己已經完全累到了極點,真的幾乎是快要死了,她深刻地以為自己不可能再動一下了。
等到第二天被終黎陌直接從地上拎起來、直接丢到野獸雲集的區域之後,迫于生存不得已再度狂奔了一晚,而後晏臨才發現昨天以為是最累的極點還遠遠不是極點,現在的感覺才是。
等到連續跑到第五天的時候,她發覺自己早上起來的時候,肌肉酸痛居然比前一天輕微不少,精神也開始神清氣爽。
再一直持續到第十天,晏臨已經能夠在不趕會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