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蘇醒
撕裂般的痛楚傳遍了四肢百骸,無盡的寒冷,滿地鮮血是她未出世的孩子……
“這一世你還會重蹈覆轍嗎?”是誰在她耳邊說話?
寧知晚用力吸了一口氣,捂着砰砰亂跳的心口,猛地坐直了身子。
“小姐,您沒事了?”
她剛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流螢哭紅的雙眼,細細的兩只胳膊上遍布傷痕。
流螢是她出嫁前寧府裏伺候的丫鬟,因為她在公主宴會上落水之事,被掌家的俞氏下令亂棍打死,丢去了亂葬崗。
她怎麽會在這?寧知晚捂着疼痛的額頭環顧四周,入眼是雕花的屏風,繡蝶的帷帳,羅漢榻的矮幾上那盆春蘭開得正盛。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我是死了嗎?”寧知晚擡起手才發現,這雙手細嫩蔥白沒有半點傷痕,不似她在國公府時常做粗活傷痕累累。而且這樣細瘦的胳膊,纖弱的身板,仿若時光倒流,重新回到了六年之前。
流螢跪着膝行到她的面前,“小姐別說傻話,你只是掉入蓮花池撞傷了額頭。”
撞傷了額頭?怎麽會?難道她回到了十五歲的年華?
寧知晚眸光閃動記起了一切,十五歲那年春日宴上初見,她對清玉侯一見傾心,毀了她一生!
難道之前種種,那場痛苦不堪的雪夜只是她的南柯一夢?寧知晚壓抑不住內心的驚愕狂喜,跌跌撞撞下了床榻,撲向梳妝銅鏡。
銅鏡中的少女,纖眉妙目,眸光流轉間帶着幾分天真與倔強,姝麗的容顏如同帶刺的薔薇。美則美矣,卻棱角太過,讓人無法心生喜歡。
寧知晚雙手顫抖地撫向鏡中的自己,一閉眼睛流下兩行淚痕。是呀,她一直這樣倔強,是一只撲火的蝶。愛上一個人就要用自己的一切做賭!明知得不到,卻固執地不肯放手,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可是,她知道這一切不是夢,她記得往後将會發生的種種,小腹間的劇痛猶刻在靈魂之中。是蒼天可憐她?給了她重新來過的機會嗎?
“小姐,你身上可還有難受的地方?”跪在地上的流螢不安地打量着她。
“我很好!”寧知晚轉過身子,幽黑的眸中泛起淺笑。她從未這樣好過,不再被自己心魔糾纏,能夠履行她前世臨死前發下的毒怨。
對上寧知晚漆黑平靜的眼眸,流螢莫名打了一個激靈。
“小姐您這一回是犯了大錯!夫人和老夫人定不會饒過您!”回過神的流螢朝她重重叩首,淚眼模糊道:“其實,在公主設宴之前,夫人已将嫡小姐的庚帖送入皇宮。本是想将嫡小姐嫁入國公府。經您這麽一鬧,嫡小姐的婚事怕是要黃了……”
“小姐,清玉候那樣的身份您是攀不上的!何苦這樣做,毀了自己的名聲!”
流螢原是她生母容姨娘身邊的丫鬟,跟随伺候娘親多年。娘親染病去世後,身邊的丫鬟大都離府而去,只有流螢堅持留下,跟在了寧知晚身邊伺候!
門外還站着一個丫頭,名為憐素。是寧府正妻俞瑛秀撥給她的丫鬟,平日裏能說會道,事事都哄着、順着她。這麽多年,她一直将憐素當做心腹,後院最親近信賴的人,反而對說話做事踏實本分的流螢冷眼相待。
想到憐素跟自己一起嫁入國公府後做得事情,寧知晚的唇邊浮上冷笑。
前世的流螢也曾這樣勸過她,寧知晚大動肝火直接将手邊的茶盞砸了過去,尖銳的瓷片劃破了流螢的臉。
再後來,大夫人因這件事懲治了她院中的丫鬟,随寧知晚一起去公主府的流螢被賜死。那時的她非但沒有為流螢求情,還惡毒地松了一口氣,覺得耳邊終于能夠清淨了。
現在細細想來,流螢勸她的這些話全是真心實意。彼時的寧知晚只想着能與谪仙般的清玉侯雙宿雙飛,哪能聽進去一句?
但現在不同了,她已為那薄情郎死過一次,将他的真面目完完全全看清了!
“你起來吧!以後不用再跪着和我說話。”寧知晚俯下身子,親自将流螢扶了起來。
“小姐您……”流螢驚詫地看着她的變化。
寧知晚垂下眼眸,掃過她臂膀上紅腫的鞭痕。出了這樣的醜事,俞氏豈能咽下這口氣。送回府的時候,寧知晚仍是昏迷不醒,加之又是俞氏名義上的女兒,俞氏無法拿她出氣,就将滿腹恨怒撒在了流螢身上。
她記得,流螢被罰跪在人來人往的庑廊前面,挨了一百鞭子。而同為秋檀院裏的下人,憐素半點沒有挨罰。
“還疼嗎?”寧知晚輕輕吹過流螢臂膀上的傷口,眼底掠過一絲後悔不忍。
她做錯的事,卻要流螢為她承擔後果。
流螢臂膀輕輕一縮,嘴上忙道:“不疼,奴婢經打,這些不過是小傷罷了。”
寧知晚松開她的手臂,翻箱倒櫃地為流螢找金創藥。
流螢看着她的背影,小聲嗫嚅:“小姐莫要責怪奴婢多嘴,奴婢是真心為您将來考慮……小姐你收了對清玉侯的心思吧!這樣不光彩地嫁過去,日子哪能好過?你這一醒,夫人很快就會派人領你過去訓話,到時小姐千萬不能再提嫁給清玉侯的事情,只說自己腳下沒留意,不小心掉入水池裏的。”
寧知晚背影微頓,緩緩點頭,“這件事我自由分寸,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小姐,小姐不好了!”站在門外的憐素慌慌張張撩開簾子,看見寧知晚就站在她的面前,臉上一驚但很快就被掩了下去。
“小姐你醒了?”憐素故作一臉擔憂的問。
寧知晚唇角微勾,“我什麽時候醒的,你不知道嗎?”
憐素被她目光刺得心慌,下意識地垂下了臉,“奴婢一直守在屋外,不敢來打擾小姐,哪知小姐這麽快就蘇醒了。”
她剛醒,俞氏就派人過來,天下哪有這麽巧的事情!無非是在她身邊安插了眼線。前世她醒來時慌張又害怕,這些細枝末節沒有深究。
寧知晚懶與她多辯,只問:“你将話說清楚,到底出什麽事了?”
身旁的流螢緊張地捏緊了手指,憐素張嘴剛想說話,簾子又被外面的人挑開了。
瑰豔的斜陽照了進來,一縷霞光映落在臉上,寧知晚微微眯起眼眸,深不見底的黑眸如同璀璨墨玉。
進來的幾個人都是府裏有頭有臉的下人婆子,其中有一個是跟随老夫人多年的秦嬷嬷。
她們本以為發生這種醜事,寧知晚會躲在床上惶然不敢見人,沒想到她已穿好衣服站在了衆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