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去留
纖細的指尖撫過花枝，寧知晚沒有太快回答，而是作出一副思索躊躇的樣子。
寧芳思不依不撓地催促起來：“三妹有什麽好計策可千萬不要藏着不說，大家都是姐妹連枝，先前被你所害，連寧家大門都不敢出。現在難得有了光耀門楣的機會，三妹可得格外用心地幫大姐出謀劃策才行！也算是彌補你先前虧欠大姐的！”
“日後大姐有了造化，我們才能跟着過得舒坦。”
只有寧芳思這樣的蠢物會覺得能沾寧秀妍的光過上好日子！她不過是旁人通往康莊大道上的一塊踏腳石！被人物盡其用而已！
前世的寧秀妍何曾不是這樣溫聲細語的勸說，勸自己安心與她一同嫁入國公府，效仿娥皇女英亦是一段佳話。
一日同嫁，妻妾懸殊的身份讓她受盡了恥笑。嫁入國公府後，寧秀妍絲毫不顧姐妹之情，反而在暗處不停地提防，算計她！在國公府後院的六年，她幹盡了苦活，深夜倒夜香、寒冬洗衣裳，原本應該讓下人去做的苦差事，全被寧秀妍安排在了她的身上！
寧知晚深幽的目光落在花枝間，自己白皙纖細的手指上。
不一樣了，前世她的手常年浸泡在冷水裏長滿了凍瘡，奇癢無比一不小心就會抓破，紅腫流膿，久而久之受寒的手指長成了醜陋的畸形。
既然老天重開棋局讓她們對弈，這一回也該輪到她執子圍殺了！
在兩人一明一暗緊緊凝視的目光下，寧知晚眼底劃過一瞬而逝的銳芒，慢悠悠說道：“尋常賀壽的詩句太過俗套，歌功頌德的詩詞亦是常聞不鮮。姐姐想要在太後壽宴上一鳴驚人，不如多打聽一下太後娘娘的生平喜好！一時要說獻上什麽詩句好，妹妹才疏淺薄實在拿不出主意。”
寧芳思眼皮高高翻起，“我還有以為三妹有何高見呢！這番話說了等于白說！”
斜陽下端秀而立的寧秀妍摩挲着自己手腕間的翠玉镯子，美眸眯起月牙般的弧度，一片瑩光閃爍饒有深意。
寧知晚彎腰略施一禮，仿若羞怯般，道：“知晚無用幫不上忙，就先告退了！”
她剛轉身，就聽見身後傳來寧秀妍柔雅大度的嗓音，“妹妹一片好意，我先記下了。來日若能得賞，必定少不了妹妹的一份大禮。”
“多謝大姐。”寧知晚轉身含笑，垂落的睫羽落下一片參差莫測的陰影。
這也是我送給你的一份“大禮”，寧秀妍你且好好收着！
想到前世太後壽宴之後，皇城中盛傳寧家大小姐才貌兼備，是舉世無雙的才女，被無數文人墨客推崇，寧知晚唇角翹起諷刺笑意。憑着這樣的美名，寧秀妍超過了其他名門閨秀，順利嫁給了清玉侯。
她所做的不過是按照前世的軌跡，推了寧秀妍一把，讓她更快“想出”那首享譽皇城的詩賦。
走回秋檀院的這一路，灑掃路過的下人無不停下腳步，用一臉驚疑的神色盯着寧知晚耳邊的斷發。
“三小姐的頭發怎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無端斷發那是對父母長輩的大不敬。
幾個嘴碎的婆子奴才對視了一眼，聲音極低的咬耳朵，“聽小翠說，佛堂那裏一直有哭聲傳出來，莫非是要……”
寧知晚指尖嵌入掌心，硬逼自己紅了眼眶，盈盈垂淚。她就是要讓寧府所有人看見她的狼狽可憐，讓流言越過府中院牆……那些人想将這件事壓下，大事化小，她偏不！她就是要壞了自己的名聲，最好一輩子都不必嫁人！
自寧知晚走後，流螢一直心神不安地守在廂房門口，遠遠見着寧知晚回來，迫不及待地就迎了上去。
待看清寧知晚的頭發後，她震驚地張圓了嘴巴，嘴裏喃喃出兩個字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小姐！”
跪在佛龛前面軟墊上的憐素，腦袋點來點去地打瞌睡，聽到門外說話的聲音，打了一個激靈趕緊坐好身子，無比虔誠殷切地朝着佛像不停磕頭。
她嘴裏大聲念叨，生怕外面的人聽不見，“滿天神佛求你們一定要保佑我家小姐，奴婢願意給你們磕一輩子的頭，給你們當牛做馬，換小姐安然無恙！”
聽到側屋裏憐素嚷嚷的聲音，寧知晚勾了一下唇角。
回過神的流螢唇角仍是在顫抖，她睫毛顫了顫，眼淚如泉湧出，“小姐你受委屈了！應該讓奴婢陪你一起去的，有什麽錯讓奴婢擔着就是！”
流螢看了看左右，壓下了聲音，“小姐，是不是老夫人她們逼您剃發出家？她們就算是為大小姐着想，也不能這樣棄您不顧。小姐正是豆蔻花年，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
流螢這樣一說，眼淚落得更兇了。
寧知晚伸手用絲絹為她擦去眼淚，道：“傻丫頭別哭了，沒有人逼我，是我自願出家的！”
“什麽？”推門出來的憐素聽見這句話，頓時驚訝大叫，語氣中帶着埋怨不解，“小姐你怎能這樣做呢？”
寧知晚淡淡瞥去，冰冷通透的眸光如剔透銅鏡，能一直照入心底，看穿所有的心思。
憐素心神一凜，瞬間就反應過來，她跪在寧知晚的腳前道：“奴婢失言，奴婢也是一心在為小姐考慮！嫁去國公府為妾，是委屈了小姐，但小姐只要能懷上子嗣，說不定能母憑子貴！而剃發出家，就是毀了你一生啊！尼姑庵都在城外面，又破又舊，一年到頭吃不上葷腥，那樣的日子豈是人能過得？”
憐素仰着臉，一臉忠心的樣子，“小姐不如去向大夫人服個軟，大夫人寬容大度一定會為小姐的終身大事考慮的！”
寧知晚看了憐素一眼，她若離府出家，必定要帶兩三個親近的随從一起過去。憐素說這些冠冕堂皇為她考慮的話，不過是害怕要跟着她一起去尼姑庵受苦。
“我心意已決！”寧知晚淡淡移開目光，随即嘆了一聲，“祖母因我這事被氣傷了身子，就算我不必離府修行，以後的日子也不會舒坦。你們都是我親近的人，如果想離開的話，我會補貼你們一些銀兩首飾當作你們以後的陪嫁之物，無需與我一同吃苦受累。”
流螢當即跪下道：“奴婢生是小姐的人，死也是小姐的鬼！眼下正是小姐難熬的關頭，奴婢要是這時棄主而去，自求榮華，那可不就是狼心狗肺的畜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