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重回噩夢

蘇老爺子出殡的日子,是在七天後。

蘇家人最終的歸宿,是在壽山山腰處的一塊風水地,那裏也是蘇家的祖墳。

這七天來,蘇鶴文和家裏的其他長輩幫助蘇子墨這個新家主避退了所有好奇的瘋狂媒體,亂七八糟的無關人士都不能踏上壽山半步。

但是在出殡的那一天,因為送行者衆多,少數正經靠譜的媒體也在卸除所有設備的情況下被允許登上壽山,他們被允許用來記錄的工具,只有手中最簡單的紙筆而已,有才華者甚至被迫帶上了畫板和畫筆,想要畫下蘇家新任家主的肖像。

沒有人敢違規,畢竟沒有人敢得罪蘇家,還有蘇鶴文那個大魔頭。

山腰處是一片平地,除去“墓園”的身份,四處芳草茵茵,綠樹成蔭。炎夏的山間比城市裏要清爽不少,但還是有着些許餘熱,只是身處墓園,心頭比往日又少了許多燥意。

蘇鶴文從不把自己當成是蘇家人,所以并沒有和蘇家其他人一起陪着棺走入墓園,而是早早就站在蘇家下人的隊伍裏,等待了許久。他甚至并沒有和蘇氏集團的幾位高管站在一起,對自己的定位讓人又氣又覺得無可救藥。

只不過因為蘇總氣場驚人,原本站在那裏的蘇家下人哪裏敢和他站在一起?所以一個個都悄悄向後向左右避退……

一會兒之後,原本蘇家下人站的地方就只剩下蘇鶴文一個人了,就像是獨處一地,閑人不近。蘇鶴文的身體一直都不動如山,一直到墓園的入口處傳來聲音,才動了動身,向聲音的來源處放眼望去。

擡棺在前,後面隔了數米,是蘇家的直系,都穿着一身黑色,手裏還備着雨傘。

蘇鶴文手裏也有一把黑色折傘,畢竟他們要在墓園停留,而下葬的時間前後說是會有暴雨來襲,自備雨傘也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尴尬和狼狽。

當蘇家直系行入墓園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間看向蘇家人的行列。

他們聽說了很多與蘇家新家主有關的事情,甚至知道蘇家可能……選了一個傻子當家主。所以這些來為老爺子送行的人中,有對蘇家忠心耿耿的,有對新家主滿懷好奇的,也有一些是偷偷來看笑話的。

就算對外宣稱患了“癡傻之症”的長孫已經清醒痊愈,也有人覺得這病不可能百分百好了,說不定還留着什麽後遺症。

也許現在看起來還是鼻歪眼斜步伐扭曲?

帶着這樣想法的人,就越發關注蘇家新家主的模樣了,也知道這會兒走在蘇家行列最前面的,就該是蘇家的新家主!

也許是希望越大,震驚就越大。

衆人看向蘇家行列首位的時候,并沒有看到什麽鼻歪眼斜步伐扭曲的怪人,反而是個從另一方面讓他們有些挪不開視線的年輕人,手裏還牽着一個長相混血的小女孩,早早撐起了黑色的小雨傘。

除了年輕的有些過分之外,衆人其實看不太清蘇家新家主的長相,畢竟除了對方一身黑色之外,還有一副深色的大墨鏡遮住了大半五官。他們能看見的,就只有瘦高的身形,白皙的膚色,和緊抿着的唇。

身後是蘇老家主的子輩,而後是孫輩和女眷。

一衆十數人,表情各異地跟在年輕家主的身後。

慢慢的,衆人忽然感覺到有水滴滴落在臉上和手背上,擡頭看去就發現雨絲從天而落,并且正越飄越密,越下越大。

走在最前面的蘇家年輕家主猶豫了片刻,就撐起了手中拿着的那把銀柄黑傘,周圍的其他人也開始忙着撐傘和躲雨。可不知道為什麽,當一片黑色的傘被撐起的瞬間,衆人竟然覺得周圍的溫度突然涼了下來。

那一刻,衆人看向長身玉立,手持黑傘的年輕家主時,看到的已然不是對方的容貌和年紀,而是黑服黑傘挺身站在行列的最前方,平靜中帶着肅穆。

此外,那年輕家主的身後似乎藏着什麽可怕的東西,讓衆人不知道為什麽就在雨幕中挪開了視線。

蘇鶴文的關注點卻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他只注意到蘇子墨牽着蘇綿綿走在行列的最前面,身後理應是四位父輩。

可……蘇鶴文卻看見了五把黑色的傘!

等他再定眼看去,又發現跟在蘇子墨身後的确實是乾端坤倪四位,并沒有多出什麽奇怪的人。

事實上,不止蘇鶴文覺得奇怪,就連蘇子墨都覺得他撐開那把古怪的黑色雨傘後,似乎發生了一些他所不理解的詭異事情。

黑色的雨傘為蘇子墨擋住了風雨,卻在撐開的瞬間讓他覺得周身寒氣纏繞。蘇子墨甚至總覺得身後有什麽人在對着他的脖子和耳側吹氣,每次寒風吹過都讓他忍不住要起雞皮疙瘩。

蘇子墨下意識地回頭,恍惚間似乎看見了黑色綴着銀的衣角,可再定眼看去,卻只看到了蘇乾那有些茫然和無辜的臉。

一切奇怪的事情,好像都只是蘇子墨自己的錯覺。

……

連綿的雨灑在壽山山腰,灑入一片黑色傘花的墓園。

一位非常普通的老人,一位愛着兒子,愛着孫子的老人在此長眠,永遠留在了蘇家的壽山。

等這一場炎夏的涼雨過去,蘇子墨已經為爺爺完成了送行,墓園裏一同來送行的衆人也開始漸漸散去。

“墨墨,明天你還是先回療養的別莊比較好,鶴文說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等賓客散得差不多,蘇乾才站在蘇子墨的身後說道,“如果你有什麽其它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和爸爸說。”

“我,還是留在這裏比較好。”蘇子墨笑了笑,最終拒絕了蘇鶴文和蘇乾讓他出去避難的計劃。

“可是……”蘇乾還是想要努力勸說自家兒子。

“相信爺爺也不會希望我成為一個只會逃跑的家主。”蘇子墨笑着搖了搖頭,“我會留在壽山,留在蘇家,也會保護自己的安全。”

蘇子墨其實也考慮過去蘇鶴文和父親的建議,卻終究還是覺得這樣的家主過于窩囊了。

當然,蘇子墨的決定也絕非魯莽。

如果真發生了威脅到蘇子墨生命安全的事情,那麽就算他守在蘇家主宅,也随時随地可以進入“安于一隅”。

“我記得六樓應該還有空房間。”從一旁走過來的蘇鶴文正好聽到蘇子墨的話,微微皺眉之後又很快舒展開,“還請家主允許我接住一段時間。”

“啊?你們都要留下來?那我也……”蘇乾看到兩個兒子都準備在主宅住下來,自己也是躍躍欲試。

“父親留在壽山期間,正好可以整理一下自己的交際圈。”蘇鶴文卻深深看了養父蘇乾一眼,在對方激動的時候瞬間潑了一盆冷水。

“真小氣,我本來還想介紹幾個小妹妹給墨墨認識。”蘇乾無奈攤手。

“還是不要比較好。”蘇鶴文認真地半眯起了眼睛。

“……”

“我們也想在國內多待一段時間,瑞秋在國內正好有一筆重要的合同要談。”蘇倪也戴着金發碧眼一身女強人打扮的妻子走了過來,扶了扶眼鏡說,“我也在考慮下一部小說的開頭,就當是在壽山度假加尋找靈感了。”

蘇子墨的小嬸瑞秋是國外大集團的管理層,雖然是名副其實的女強人,但她面對丈夫孩子和蘇子墨他們的時候,露出的笑容卻非常甜美。

看着站在面前的家人,蘇子墨只覺得心底暖暖的。

無論一開始大家的計劃是什麽,最終他們都還是支持了蘇子墨的決定,甚至決定留下來陪他……如果不是擔心被他們知道剩餘壽命的事情,蘇子墨真的想要把很多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知他們。

但礙于一些必須保密的事情,蘇子墨覺得自己還是得好好醞釀一下說辭才行。

另外,為了其他人的安全,蘇子墨更需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

接任蘇家家主的第七天,在忙完了當前所有事務的那天夜晚……

蘇子墨讓人将一臺最普通的立式鋼琴送進了自己卧室,還準備了一些比較方便易保存的食物,然後關上卧室門,在熟悉的床鋪上躺了好一會兒。

壽山的夜晚非常安靜,蘇子墨躺在床上将自己的四肢徹底舒展開,休息完畢後才重新起身。

穿上舒适為主的T恤和長褲,蘇子墨将黑色的雨傘和那些食物全部塞進了他之前回“安于一隅”取出來的背包裏,又戴上了“安于一隅”出品的那副帶鏈眼鏡。

落地窗上的倒影,看起來就像是外出旅行的普通大學生,只是眼鏡略顯高調而已。

之前進入“噩夢世界”的時候,蘇子墨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沒有準備食物,那種饑腸辘辘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吃,連水都找不到的情況實在是太可怕了。

所以蘇子墨特地準備了一些簡單的餅幹和巧克力等充饑食物,以及應急的純淨水。

掂了掂完全沒有重量的背包之後,蘇子墨毫不猶豫地打開了身後通往“安于一隅”的門,然後将特地裝好了移動輪的立式鋼琴慢慢挪進了店裏。

蘇子墨答應過彭彭,會在店裏放一臺鋼琴。

雖然三角鋼琴看起來會更加豪華,但放在“安于一隅”小小的店鋪裏還是十分不搭,而且蘇子墨也沒有那麽大的本事将龐大沉重的三角鋼琴搬進這麽一扇通往店鋪的小門。

成功将鋼琴擺在了店鋪的靠牆位置之後,蘇子墨關上連通着自己卧室的店鋪後門,将櫃臺上那份《亡者的樂譜》放在了鋼琴上,這才松了口氣。

像是完成了心底的一件大事。

遺憾的是,雖然店鋪裏有了新的鋼琴,但彭彭的身影卻并沒有出現,好像依舊處于沉睡的狀态一樣。

看了看日漸完善的店鋪和依舊無法打開的前大門,蘇子墨撫過鋼琴上的琴譜,輕聲說了一句:“我出發了。”

在這家店裏,蘇子墨唯一的道別對象只有彭彭。

言罷,蘇子墨就這麽背着包走向通往“噩夢世界”的側門,用力拉開推門後,就不帶半點猶豫地邁步走了進去。

蘇子墨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進側門後不久,店裏那臺立式鋼琴的琴蓋突然被打開,一雙看不見的手劃過黑白琴鍵,彈奏出歡快愉悅的音符。

在決定進入“噩夢世界”的時候,蘇子墨就想着這次要像一開始那樣混入歷練者的隊伍。雖然假裝噩夢世界的原住民能讓人“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卻非常容易像上次在音樂教室裏的時候一樣變成歷練者們的懷疑對象。

再加上那些有價值的“商品”總是出現在歷練者們的周圍,蘇子墨覺得僞裝成低調的歷練者說不定才是進入“噩夢世界”的正确方式。

可是……令人意外之事,總是十之八九。

當蘇子墨站在第三個“噩夢世界”裏的時候,竟然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空蕩蕩的地鐵站裏,燈光明亮,響着音樂,卻除了他之外沒有半個人影。

下一秒,一列外表嶄新的地鐵呼嘯而來,快速進站。

地鐵裏看起來也空蕩蕩的,只有五六個人在地鐵進站的時候起身,并且不約而同用或詫異或恐懼或審視的目光看向蘇子墨。

這一刻,蘇子墨意識到——

他在地鐵外面,而歷練者……在地鐵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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