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準備開業
把所有的東西都安排好了之後,管家帶着家庭醫生和女傭他們離開了餐桌,留下擺放完整的宴席,和一片沉默。
沉默的氛圍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蘇子墨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
甚至鏡子裏的畫面光影流轉,似乎又有一天甚至兩天的事前過去。
[啊啊啊——!]
畫面裏的鐘重新停止旋轉後,女傭尖利的慘叫聲劃破了沉寂,然後就是一陣哀求聲:[不要啊,不要啊,我後悔了,我真的不想死,我還年輕!]
[我們可以再試試,我們去砸屋頂!我們去挖地道,幹什麽都可以!把藥拿開!]
[我們已經沒有食物了,不死我們還能怎麽樣?你是想要現在被我解決掉?還是一點一點把自己餓死?!為什麽,為什麽這家的人在越好的日子裏不來看那個老頭!如果這家人能來看着老頭一眼,就可以發現我們了,我們就能活下去了,要怪就怪我們接了這份沒人在意的工作吧!]
[快跑!胖子瘋了,他拿着菜刀沖過來了!]
[什麽?!]
[和說好的不一樣,快逃……]
[嗚——能逃到哪裏去,跟他拼了!]
[不要啊!]
[砰!砰!]
鏡子裏傳來的聲音一片混亂,蘇子墨甚至試着接觸鏡面,卻發現鏡子依舊是鏡子,他無法幹涉鏡子裏的慘叫聲和各種東西碎裂的聲音,因為鏡子所記錄的只是過去發生的一些事情,早已經無法改變。
“看來不需要您老人家動手,一切就結束了。”蘇子墨看了一眼身邊輪椅上的厲鬼老爺子,“可惜那次宴會最終還是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所以老爺子您心裏一直都念着吧?”
老人輕輕拍了拍輪椅的扶手,似乎在非常平靜地回應,但卻有兩道紅色的淚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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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老人無法言語,但蘇子墨卻似乎從能夠感覺到,複仇并不是老人帶着執念變成鬼的最主要原因,他最主要的目的可能就像那些人說的,希望自己的兒孫在一年僅約定一天的日子裏,能夠回到別墅裏來。
如果他們能夠如約回來別墅,就會發現被封死的別墅,也許老人就會将封閉的別墅打開。這樣一來,他們就會發現陷入瘋狂的管家他們,發現被囚禁在二樓的老人,從罪犯們的口中知道一切,最後将他們活着帶出去接受審判,這也許是老人最希望看到的結局。
但最終,別墅的門沒有在約定之日打開。
[嬰兒之咿呀聲不知其意,卻像是珠落玉盤,十分動聽。]
[嬰兒尚不能認知,眼神卻如圓月微光,幹淨澈亮。]
這兩句話,是老人寫在《孤山手記·後記》中的內容,老人将愛給予了心疼的孫女,即使當時的娉婷還在襁褓之中,卻已經被老人視若珍寶。
可是當老人失去語言能力,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咿呀聲時,當老人已經難以辨清事物和人,經常做錯事情的事情時,卻成了讓人覺得避之不及的麻煩。
蘇子墨不再去看鏡子裏的畫面,因為別墅的門一定會在某一天被打開,只是那一天無論什麽時候來到,都太遲了。
蘇子墨側身想要和輪椅上的老人告別,卻發現厲鬼老爺子突然消失不見,轉而出現在餐桌主位旁邊,顫抖着伸出幹枯的手,碰了碰坐在主位上的灰色泰迪熊,然後用一雙黑色窟窿眼睛緊緊盯着蘇子墨的方向。
[啊啊啊——]
老人對蘇子墨咿呀着,似乎想要說什麽。
“想讓我帶走這件東西嗎?”蘇子墨小心地問了一句,于是老人收回了手,繼續平靜地坐在那裏。
蘇子墨從餐桌的另一邊走過去,将椅子上放着的灰色泰迪熊玩具抱了起來,老人依舊一動都沒有動。可是當蘇子墨想要将另一件禮物——那條白色蕾絲公主裙拿起來的時候,卻有一只幹瘦的手阻止了蘇子墨的動作。
老人的身體似乎并不聽使喚,手指更是如此,所以他努力了很久,才靠着輪椅扶手的支撐用手腕勾住白色的公主裙,一點一點地挪動手臂,将白色的小裙子有力勾進自己懷裏,非常用力。
“如果有幸見到娉婷女士,我會記得将這件禮物親手送還予她。”蘇子墨看得出老人似乎想要留下這條裙子,畢竟等他離開別墅後,這個噩夢世界就只剩下他獨自一個了。
[嗬。]
老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竟然就這麽勾着裙子,發出一聲笑來。
在那四年無法控制身體的日子裏,蘇子墨偶爾醒來的時候也會想,那位缺少了自己陪伴的老人,會不會在無聊的時候看着他寫過的字或讀過的書發呆,會不會想起他過去犯過的傻,偶爾輕笑一聲。
蘇子墨突然很想回去陪陪爺爺,去半山腰陪爺爺說說話。
“我先走了。”
厲鬼的注視不會影響蘇子墨拉開身後的門,只不過當蘇子墨将身後門拉開,并且開始向後退的時候,他發現待在主位旁邊的老爺子也并沒有看着他,只是用一雙黑色窟窿的眼睛,盯着正前方的鏡子。
[happy birthday to me,happy birthday to me ……哈哈哈哈哈,爺爺我最喜歡你了!]
蘇子墨退入門中的時候,還能聽見鏡子裏傳來孩童的歌聲和笑聲。
将整個人浸入黑暗,等蘇子墨再退了一步後,就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明亮的安于一隅店鋪之中,也不知道不是在噩夢世界沉浸太久,有那麽一瞬間蘇子墨甚至覺得周圍的環境有些陌生。
而且,還有莫名其妙的歌聲……不,是噪音環繞在安于一隅的店裏。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豬你生日快樂!噢,我喜歡你又兇又美,我喜歡你又烈又甜,我喜歡你,和你一起看最美的風景啊啊啊啊!”
“……”一轉過身,蘇子墨就愣住了,因為他看見鬼傘那個笨蛋正拿着一本卷起來的書冊當麥克風,背對着他站在店裏那臺立式鋼琴旁邊鬼哭狼嚎着讓人起雞皮疙瘩而且怎麽聽都特別莫名其妙的詞。
雖然看不見正臉,但從沙啞的聲音來判斷應該挺投入的。
其實蘇子墨知道這位鬼傘先生應該是在唱歌,不過這個不通世俗的非人類可能不太了解唱歌究竟是個什麽東西。畢竟蘇子墨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把生日歌唱得完全不像是生日歌,而且每個字都沒有唱在調上,所以絕不能稱之為唱,只能算是在胡亂嘶吼。
問題是不止鬼傘一個“人”在胡鬧,就連一直都沒有在店裏現身的彭彭小朋友這會兒也正坐在鋼琴前為他……伴奏。
而且伴奏的調子竟然完全貼合鬼傘的鬼哭狼嚎。
簡單來說,就是鬼傘唱得有多糟糕,彭彭就照着他的調子多糟糕地彈着。
這兩位是因為被關在店裏太久,所以憋壞了嗎?
“咳咳,彭彭,身為一名音樂家,你就要經常這樣練習,節奏感才能夠繼續進步。”鬼傘和彭彭都背對着側門的方向,所以格外入神的他們竟然一時沒有發現蘇子墨的歸來。
“人類經常用‘神’和‘魔’來形容将某種技藝磨練到極致的人,如劍神和劍魔,琴神和琴魔,而本傘的歌喉經常被其他厲鬼冠以魔音的美譽,他們說這是對歌唱技藝的最高評價,所以只要你能夠不斷跟上我的節奏,就一定能夠進步神速。”鬼傘語氣認真地拍了拍彭彭的小肩膀。
“鬼傘,不要欺負彭彭。”蘇子墨忍不住掩面,能夠被厲鬼嫌棄的歌聲,究竟是糟糕到了怎樣的地步?
聽到蘇子墨的聲音,背對着他的鬼傘立刻回過頭來,然後蘇子墨就發現原本臉色蒼白但唇色一向十分紅潤的鬼傘,這會兒卻不知道為什麽連嘴唇也是一片慘白,甚至還有些幹裂?
就連眼神都有些可憐兮兮的……
仔細看了一下,蘇子墨還發現鬼傘靠着立式鋼琴的雙腿都在打顫。
“你究竟站在這裏唱了多久?”蘇子墨的眼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
蘇子墨知道噩夢世界的時間流逝和現實世界不一樣,之前還有歷練者說過,無論噩夢世界的時間過去過多久,對于現實世界來說也只是轉眼一瞬而已。
不過蘇子墨卻發現,他不止進入噩夢世界的冷卻時間和其他歷練者不一樣,就連他每次從噩夢世界回來的時候,時間似乎都會稍微向前流逝一些。
“不太久,大概三十分鐘左右。”鬼傘扶着自己的老腰,表情看上去有些疲憊。
“大哥哥!”彭彭從鋼琴凳上跳下來之後,就直接撲到了蘇子墨身上,然後滿臉帶笑地說,“鬼傘叔叔好厲害,明明是同一個曲子,但是他每次唱的時候節奏和旋律都完全不一養,特別考驗伴奏的随機應變!”
蘇子墨原本以為鬼傘是在為難彭彭小朋友,但當他看到鬼傘嘴唇煞白雙腿打顫還扶着老腰站在那裏累得不行的樣子,再看看彭彭面色紅潤心情愉悅眉開眼笑的樣子,一時間竟然吃不準究竟是誰在折騰誰。
“鬼傘叔叔,能不能再唱一次?我覺得我還能再繼續進步一下,甚至覺得自己馬上就能夠突破瓶頸了!天啊,鬼傘叔叔真的好厲害!”彭彭一邊抱着蘇子墨,一邊不忘轉頭對鬼傘眨了眨眼。
“是吧?我就說我非常厲害來着!”鬼傘說着再次努力支撐起身體,像是拼着命扛槍上戰場的九十歲老兵。
“叔叔,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彭彭歪了歪頭。
“叔叔沒事。”鬼傘說着,突然掩住嘴用力咳嗽了起來,“咳咳咳咳!”
“啊!”
讓蘇子墨和彭彭都沒有想到的是,鬼傘咳嗽之後松開的掌心處竟然出現了一灘紅色的血!
“鬼傘叔叔!”彭彭松開蘇子墨的大腿,眼眶含淚地來到鬼傘面前,“對不起,是不是彭彭讓你陪我練習太久了?”
非人類也會咳血嗎?蘇子墨也茫然地歪了歪頭。
接着,就看到鬼傘慘白的臉上突然露出異常慈祥的笑容,撫摸着彭彭的發頂說:“從年紀來說,我算是你的爺爺,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叫我一聲爺爺嗎?只要能讓我的乖孫子露出笑容,只要能聽到乖孫子叫我一聲爺爺,爺爺做什麽都心甘情……啊啊啊,你咬我!”
“你才不是我爺爺!想占我便宜!羞羞羞!”彭彭抱着鬼傘的手臂用力啃了一口,然後向後跳了幾步,順便做了個鬼臉。
“還不是你這小鬼先出的手,故意折騰我這麽久!”轉眼間,鬼傘臉上就沒有了剛才疲憊蒼老的樣,連唇色都恢複了一開始的紅潤有光澤,順便還回了彭彭一個鬼臉。
“咔嚓!”
蘇子墨從背包裏取出那把名叫“斷鬼”的超大園藝剪刀,半眯着眼睛對眼前這兩個幼稚鬼開合了幾下,非常滿意地看到兩位“安于一隅”的元老級存在乖乖巧巧地閉上了嘴巴。
“歡迎回家,老板!”走上前來的鬼傘似乎想起了自己如今店鋪管家的身份,倒是很快有模有樣地行了個禮,“半小時不見,着實想念。”
“大哥哥,歡迎回家!”彭彭也站在鬼傘身後探出頭來,給了蘇子墨一個飛麽麽。
“我回來了。”雖然總覺得店裏的這兩位元老有些讓人不省心,但蘇子墨在看到他們,看到“安于一隅”的時候,整個人終于完全放松了下來。
“老板,這件好像是鬼器?看到您在噩夢世界的收獲不錯。”鬼傘瞄了一眼“斷鬼”那極為鋒利的雙刃,瞬間看出了它本身所擁有的比鋒利更強大的力量。
蘇子墨笑了笑,打開背包将“孤山手記·後記(三星級)”和“老糊塗的拐杖(待修複)”取了出來,還有毒蛇落下的“聖水(二星級)”和“噩夢牌安眠藥(二星級)”以及答應了老人要帶走的灰色泰迪熊一股腦地取了出來,和斷鬼一起擺滿了地方并不大的櫃臺。
“老板,你去收廢品了嗎?”看了一眼櫃臺上的東西,鬼傘雖然對鬼器知之甚多,卻并沒有看出這些東西真正的功能,只能有些疑惑地看向蘇子墨。
鬼傘那張邪乎裏帶着妖氣的臉,迷茫起來還耐看的。
“我覺得挺好的。”蘇子墨滿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收獲,又看了看至今為止依舊緊閉着無法開啓的店鋪大門,“這樣一來……阿魚魚魚,我們可以開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