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就寫到了kiss 好方(≧口≦) (8)
好的,莫醫生,晚安。”
易千森突然起身,眼見他如同小樹苗一般瞬間參天,莫赴晚從俯視變成了微微擡頭,正想回應他難得的正常人交流口吻,懷中的薯片被他手指輕點了下,“不過,這些……還是盡量少吃……”
口吻清淡,眼神幽微。
莫赴晚被突然而至的訓話砸住,抿唇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可是我會做飯……”
“……”
易千森搖搖頭,關掉了屏幕,将房間裏的一切歸于原樣。再擡頭時,莫赴晚已經離開了,腳步聲悶悶走遠。
他難得地笑了笑,帶上了門。
第二天起床,莫赴晚發現情況好像更嚴重了。
在她耷拉着腦袋走出客廳的時候,易千森已經固定好了所有脆弱的窗戶,身上難免被雨澆灌了一大片,濕漉漉的衣裳緊貼着勁瘦的身軀。
他右手插入發間,感受了下,确認自己需要大清早再度洗個頭。
“易先生,今天早上想吃什麽?”
莫赴晚提醒他,“算了,你先去換衣服吧,我就随意煮點水餃?”
本也不是挑剔的人,易千森頓了頓,回憶着自己身上哪點細節出了錯,讓她誤以為自己是只會享樂那種人。
“随意。”
易千森拐上了二樓,男人的頭發很好打理。白白胖胖的餃子還在鍋裏沉浮的時候,他已經全身一新走到了廚房。
“易先生?”正捏着手機看漫畫的莫赴晚抖了抖,歪頭看他,眼裏的不解絲毫不掩飾。
Advertisement
這個地方對于他來說,大概是墳場那樣,在死之前沒有踏入的可能。
“餃子好了。”
錯開了她的視線,易千森指了指鍋,成功引開了莫赴晚的注意力,她将手機飛快扔到褲兜裏,開始認真分發着早飯,一邊詢問,“易先生的話,16個夠不夠?”
她端起自己的那碗,作補充說明,“我的飯量基本是8個管飽,所以我就乘以二了,不夠的話,冰箱裏還……”
一雙手進入了她的視線,修長而指節分明,輕巧接過了她的那份早飯,同時淡然的聲音已經随人而去,“夠了。”
莫赴晚低頭,認真地從水裏舀出剩下的大餃子。
這碗沉了不少,又是被折返進廚房的易千森端走的,莫赴晚跟在他身後,握着紅木筷,感覺眼睛不用戳也瞎了。
這位先生怎麽突然變得如此接地氣了?從天上掉落的速度讓她有點不習慣。
兩人對坐,沉默地執筷,開始吃飯。
咬開了餃子,易千森的臉被霧氣熏得朦胧,他咽下去,然後開口,似在做點評,“餃子還不錯。”
“嗯,超市裏買的,速凍……”
“……”
☆、他是着着實實上鈎了
吃完了早飯,兩人就着風雨聲發呆。
一場臺風将兩人困在了這個不算小的地方,低頭擡頭,都是對方的影子。
莫赴晚有點慌。
她一向都是心裏波濤駭浪,表面山清水淡。想了想,為自己找了個脫身的好辦法,“易先生,我能去書房看看書嗎?”
“好。”
對方答應得同樣很冷靜。
她舒了一口氣,慢慢走到了二樓。
書房和昨晚的影院比起來,小了許多,三面都是書架,靠窗處擺了一個榻榻米,腳下所踏過的每一步被柔軟的地毯縮覆蓋。
同樣,所有書籍被易千森用手寫标簽分門別類。方便了她這個懶惰星人,然而理科女最後還是默默在游記那裏抽了一本書,盤腿開始看了起來。
這個房間只有她一個人,背靠着書櫃,莫名放松,窗外的風雨摧折,都和莫赴晚無關,她垂着頭,流瀉的發絲遮住了大半的臉。
不想承認自己是因為臨近晌午還沒飯吃才上樓去尋人的。
易千森摸了摸鼻子,端正的步伐突然有點心虛。
書房的門是半掩的,裏面悄無聲息,大概是廚娘已經看入神了。
他伸手,推大了那個縫隙,足夠能跻身而入。
眼中看見了一幅畫。
莫赴晚整個人蜷在了地毯上,半張臉側對着他,雙眼緊閉,身軀和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而微顫。
早在兩個多小時前,高估了自己對文字容忍力的理科生莫赴晚同學就昏昏睡了過去。在徹底陷入無知無覺狀态之前,她最後一個想法是只有——這裏隔音真是太好了。
美人如畫,近在咫尺,沒有理由不欣賞。
易千森俯下身子,就勢坐在了她對面,認真而無聲地開始打量莫赴晚。
然而,她睡覺似乎有口鼻并用呼吸的習慣,嫣紅的唇畔微微翹起,吐露着氣息。
他的思緒成功被牽走了。
從看到病情記錄表開始,“強吻”兩個字就有如突然蔓延的疫病,深深種在了易千森心裏。他視線的落腳點,有意無意全部變成了那抹誘人的紅。
“啧……”
不難揣測自己心裏的波動,只是覺得有些意外。他輕嘆一聲,撐在地毯上的右手輕輕搭在了莫赴晚的肩上,晃了晃,企圖将她喚醒,同時低聲開口,“莫醫生,莫醫生,醒醒……”
感覺到自己肩胛骨被不輕不重捏了下,莫赴晚緩慢睜眼,天色昏暗,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易千森幽深的眼眸,上下掃了兩眼,她大致明白了兩人現在的局面。
她躺着,他坐着。
她睡着了,他很清醒。
莫名覺得丢臉,雖然自己一直就是個睡相很好也不吵鬧的人,但這樣俯視的角度多多少少暈染了幾分暧昧。
強撐着趕跑了在腦中亂飛的瞌睡蟲,莫赴晚撐起了上半身,“易先生……”
“你不餓嗎?”
他送上了自己的左手腕,讓她能清楚看到時間。
自動翻譯了下,莫赴晚想自己大概get到了這位金主的意思,搓了搓酸麻的手腕,問,“易先生中午想吃什麽……”
“……”
別過頭,微微咳嗽了下,易千森看着書櫃,“随意。”
随意個粑粑!
這種回答跟沒回答有差嗎?
莫赴晚吸了口氣,回憶了下自己采購的食材,很好興致地提議,“吃個清湯火鍋怎麽樣?”
“好。”
易千森勾了勾唇,神色可親。
奢侈了一頓火鍋後,在臺風襲來的第三天,莫赴晚後悔了。
家裏已經沒有肉食。
蔬菜也僅僅剩下西紅柿和土豆等不痛不癢的幾個。
吃飯又成了大問題。
她倒是給自己囤了一些泡面,不知食了幾天人間煙火的易先生能不能接受這種垃圾速食。
婉轉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正在喝茶的易千森手頓了頓,随後扭頭看她,一字一句,“我會煮泡面。”
丢下五個字,他起身繞過了莫赴晚,從餐桌上捏起兩包泡面,從容不迫走進廚房,背影十分好看,寬肩窄腰,好像進去的不是家居地,而是風月場。
唾棄了自己發散的思維,莫赴晚跟着過去,想瞻仰一下易先生下凡的英姿。
他拆開了泡面的口袋,将面餅放在碗中,調料擱在一旁,趁鍋裏燒着水,開始清洗小白菜。
手法極度認真,就跟澡堂的搓澡工一樣,為小白菜做着清潔服務。
莫赴晚咬唇,欲笑不笑地靠在冰箱上,看他又揮刀向火腿腸,七零八散,形狀勉強能看。
很快,水開了,易千森将面餅放進去,有條不紊地用筷子将它們攪散。又放入了其他配菜,慢慢共浴在沸水中。
做飯好累,他不動聲色地想——以後還是要找個精通廚藝的姑娘。
“可以放調料了。”
身後有微微喑啞的聲音提醒他,易千森定神,将剪開的調料袋依次放了進去,最後洋洋灑灑放了一堆芝士。
煮泡面和泡泡面,神奇之處就在于,經過了鍋這個容器後,賣相和香氣無形提高了無數個點。
所以易先生最後端到桌上的泡面,還算能看。
莫赴晚捏着筷子,早做好了打算,無論她的嘴和胃能不能接受這份午飯,都不會吝啬于誇贊之詞。
低頭嘗了一口,味道比她預想得好了不少。
眉目間那份視死如歸的悲壯慢慢淡了下去,莫赴晚心平氣和地邀請易千森一起品嘗他的傑作,誠心誠意地豎起了大拇指,“易先生很有天賦……”
挑了挑眉,懶得拆穿她不分青紅皂白的吹捧,易千森低頭慢慢吃面。
煮泡面這種事,只要不是一個智障,大概都能按部就班的完成。
睜着眼睛說瞎話的莫醫生,還真的是不可愛呢:)。
大概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整個下午,易千森都是低氣壓的樣子。
偏偏還不能出門,兩只蒼蠅在別墅裏亂撞,來來回回總有碰面的機會。
不懂他突發了什麽奇想,莫赴晚老老實實承包了晚飯,還多給他煎了一個蛋,飯後又邀請易千森一起玩自己最愛的拼圖,這位病人的表情終于活泛了一點。
皺着眉,坐在她身邊,默不作聲地拼着左側的圖。
勞動了半個小時,莫赴晚喊停,靠在沙發上喘息了一會,開始刷微博。
這個全民都在用的app易千森自然知道,但他沒有用過,此刻只能微微側頭,看莫赴晚捧着手機,右手拇指飛速劃來劃去,看到有趣的會停下來轉發或者評論。
他數了數,出現頻率最多的幾句話就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男朋友好帥啊prprprpr!!!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躺槍_(:з」∠)_。
——————媽媽啊這個女人怎麽能這麽好看我要娶她!!!
……………………
好像面前開啓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可怕的是,她手指微動,打出這些口氣鮮活又飽滿的話語時,一貫的……面無表情。
這個詞,易千森聽說過,好像叫反差萌。
眼看到底了,再也刷不出新內容了,莫赴晚才悻悻放下手機,眼裏的光芒滿足和喟嘆——今天莫赴晚沉溺男色和女色了嗎?沉溺了!
身邊這位俊俏公子還在皺眉看着她。
莫赴晚不解,“易先生怎麽了?”
“微博很好玩麽?”
“……還挺好玩的。”
不知道怎麽跟老幹部解釋這些潮流文化,莫赴晚聳聳肩,想随便敷衍幾句。
“那……正面up我是什麽意思?”
莫赴晚:………………………………
她扭過頭,确認易千森口吻是很戲谑的,眼神卻是……極度認真的,黑漆漆的瞳仁鎖住她,姿态認真,還不忘記認真又銷魂地反問一句,“盯裆貓又是什麽意思嗯?”
扶額,莫赴晚擺擺手,“這些都不重要,我們先繼續拼圖吧……拼圖……”
……擁有一個健康而純潔的微博首頁真是太重要了。此刻她無比想取關那群污力濤濤的女人,心裏都住着日天日地的泰迪吧!
“書房右邊牆上的櫃子第二排,大概在左手倒數第幾冊,有你需要的書。”
手裏捏着拼圖,易千森慢條斯理開口。
莫赴晚側頭,看他漫不經心地将好看的手落在圖上,食指微微用力将手中的碎塊嵌入一個空缺處。
“什麽?”
“清心咒。”
“………………”
莫赴晚裝作沒聽見,自動關上了左耳。伸手去拿不遠處盒子裏的碎塊,T恤因為她的動作網上卷了一截,又露出了那個紅色的紋身。
易千森注意到了。
或者說,他沒法不注意。
白嫩的皮膚上突然橫陳了一點紅,就如雪中初梅,在一片冰天雪地中疾疾誘人。
手中把玩拼圖的動作停下,易千森的喉結不受控制的起伏了下。
他是着着實實上鈎了。
易小二出現的那天,臺風終于停了。
莫赴晚如同劫後餘生。她查過了天氣預報後,拎起包,迫不及待趕去了SPTC。
丁紛紛的恢複情況,是她十分牽挂的一件事。
走到病房門口,莫赴晚有點慫,她調整了下面部表情,推開了門。
病床上的女孩子正低頭看書,陽臺上的金雀花仍然讓人安心地盛放着。
“丁紛紛?”
“嗯?”
她擡頭,眉眼澄澈,沉澱着堆積了許久的陽光,對莫赴晚柔柔一笑,“晚晚,上午好。”
“嗯。”莫赴晚從喉嚨裏模糊地嗯了一聲,狠命壓下了盤旋的哭腔,她皺眉,壓抑着心裏剎那迸發的滅頂喜悅和心酸。
歡迎回來,曾經那個特別溫柔特別好的丁紛紛。
走近了些,莫赴晚坐到了床頭,将手中的花束放在了桌上,握住了丁紛紛瘦削的手。
那一場夢靥帶給她的折磨不言而喻。
還好,她回來了。
“晚晚,你今天不上課嗎?”
莫赴晚愣了下神,才意識到丁紛紛救回來的這個主人格,記憶停在了王知興被抓之前。她那個時候還是隐忍不發的,把自己生生逼入死胡同的一個大三學生。
抓住她的手用力了些,“紛紛,我已經畢業了……”
丁紛紛歪了歪頭,蒼白的臉上全是不解,她蹙起眉,遲疑着開口,“我們不是還在讀大三嗎?”
“已經過去了五年了,王知興已經進了監獄,沒有人能再傷害你了。”
她啞着聲,眸子裏泛濫起了細碎的水光。
闊別的經年,卻沒有放過無辜的人。上天對喜和惡的懲罰好像太随心所欲,好人對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絲眷戀總是在心寒中慢慢消減。惡人連下地獄的自知都沒有,仍然茍活于世。
擅自将丁紛紛重新帶回那段歲月,沒人知道是好是壞。告別了那個有抑郁症狀和自殺傾向的第二人格,現在的丁紛紛需要走出的是,橫亘了五年的那道魔障。
☆、惡人自有天收
屋子裏的氣氛有些冷然。
丁紛紛在沉默,在聽到莫赴晚的一席話之後,眉頭高高皺起,不難看出思緒惘然。
她順勢坐在了凳子上,一瞬不瞬看着丁紛紛,低頭,卻到了微信消息,來自易小二,“我可以來找你玩嗎(對手指)……”
莫赴晚:……………………
這位小屁孩賣萌的水準和頻率也越發高了。
想到上次他陪丁紛紛看海賊王的時候,滿屋子的歡聲笑語,莫赴晚果斷回複。
“SPTC住院部三樓318,風緊,扯呼。”
“收到,sir!”
“紛紛,我找了一個小學弟來……”
轉了話題,莫赴晚深谙一步一腳印,特別是人格分裂患者的後期治療,本就極其需要醫生的配合和耐心。她因為一時着急而失了醫德,不由在心裏譴責自己。
一邊暗自期待易千森快來。
丁紛紛果然揚了眉,略顯八卦地笑了笑,“晚晚,你不要你的賀舟師兄了嗎?”
她愣,“賀舟?”
“看來賀舟師兄還沒有告白啊,養一只小白兔這麽久了,還舍不得下手,果然是真愛啊……”
低頭看着淡粉色的指甲,莫赴晚在心裏梳理丁紛紛的話。
她是站在大三的丁紛紛記憶和角度打趣莫赴晚,話題是她丢失的那些回憶。
所以……
當年她跟賀舟是真的有什麽不可言的過往?讓他現在都還是一副不想放手的模樣。
自我檢讨中,門被推開。
心心念念的易小二終于來了,仍然是亮眼的裝扮,學生氣的劉海。
“嗯,小學弟來了。”莫赴晚帶着笑,朝他招招手。
丁紛紛順了下劉海,調整了下靠枕的位置,坐直了一些,打量着易千森。
這位穿的倒是很……青春。
只是眉眼間的細節,怎麽也不像能當得起學弟兩個字的人啊。
望向了莫赴晚,她唇角弧度很和煦,就如一個親切的學姐。
聳肩,個人各掃門前雪,個人各瞎眼前人。丁紛紛友好地say了一句hi。
“這位姐姐,還看海賊王嗎?今天我下載了銀魂,空知猩猩又更新了漫畫,要看嗎?”
很自來熟坐在了莫赴晚身邊的空椅上,易千森低頭掏出了ipad,晃了晃,小虎牙熠熠閃光。
大病初愈的丁紛紛:這個學弟好生活潑啊,也許別人就真的只是長得顯老呢?
莫赴晚抱着包在一旁圍觀,體貼地朝右邊挪了點。讓易千森能順利地跟丁紛紛分享自己的視角。
在跟他低聲說話詢問劇情的丁紛紛确實是以前的模樣,溫和無害,和誰都能說得上話。
三人居然就真的這麽消磨了一上午的時間,丁紛紛被易千森哄得頭頭是道,兩個毛絨絨的腦袋湊在了一堆,好像驟然從那段陰霾中被拉出,沐浴着的,卻不是盛夏的烈陽,是從雪山上滾落的旭光,有溫度,卻不燙人。
莫赴晚托腮,盯着易千森的後腦勺,覺得他實在是可愛得冒泡了。
忍不住出聲提醒,“你們不餓嗎?”
“啊……”
他摸了摸腦袋,“好像是有點……”
丁紛紛忍俊不禁,揮揮手,“你們去吃吧,我有病人餐的……”
莫赴晚也不扭捏,和她打了聲招呼,領着易千森小朋友出了病房。
他一八幾的個子,仍然很乖,跟在她身後,一步一腳印。
在走廊拐彎處,莫赴晚停下,困惑地轉身,“你跟丁紛紛很聊得來?”
伸了個懶腰,差點露出可愛的小肚臍,果斷伸手護住,易千森有些無奈地靠在牆上,和莫赴晚面對面,“替你解憂還不開心?”
她挑了挑眉,很是風情。
“你不是跟那個女生關系不錯嗎,病人恢複,需要的就是一個開心的氛圍,小爺我做的還不錯吧?”
昂起了下巴,是讨賞的姿勢。
可惜莫赴晚看到隐約胡茬,太不搭調。
心裏卻闊然開朗,這個小屁孩啊……
她點點頭,沉思後順了順他的毛,“對,很不錯。”
“真的嗎?”
“嗯。”
“有什麽獎勵嗎?”
“……”
眼看莫赴晚有扭頭就走的意味,易千森伸手拉住了她。本是看她心情不錯,才敢向她讨賞,結果還是這麽不近人情啊。
陪笑的易小二覺得很委屈。
下一刻,她踮起了腳,認真地,用清澈的眼對着他,伸手極為虔誠地呼嚕了下他的頭毛,然後歪頭反問,“可以了嗎?”
神經酥麻得已經不像是屬于這具身體了。一邊唾棄自己的立場動搖如此之快,一邊真心實意地滿足眯眼,從喉嚨裏滾出一聲類似于喟嘆的應聲。
太像一只在主人手裏化成一灘水的小奶貓了。
明明給他人獎賞,自己卻被意外取悅了。掌心似乎還停留着那毛絨絨的觸感,低頭不由得細看了下錯綜複雜的紋路。
好像還是很難走的人生啊。
莫赴晚背着手,越過了易千森,準備下樓,撞上了拾級而上的賀舟,他仍然是挺恬的白大褂,眉眼溫和,對她笑言,“師妹。”
“師兄工作辛苦啊。”她彎了彎眼,作為回應。
心裏琢磨的,是丁紛紛話中的暗示。
跟賀舟在大學到底發生了什麽,久久盤旋不去,像貓爪一樣撓心撓肺。
“師妹也是,雖然對病人要存耐心,要尊醫德,但也不要太過頭才是……”
賀舟淡聲說着,不像是說教。
看見莫赴晚沒什麽大表情的臉,眨了眨眼,從她身邊走過,側頭看了看易千森,朝辦公室走去。
盯了幾秒他如風中秀竹的背影,莫赴晚聳聳肩,過去的事不能影響到現在,正如那些不明所以的話不會影響她午飯的胃口一樣,拉過了易千森,兩人一邊下樓梯,一邊商量着吃什麽。
年輕氣盛(假的)的他和若有所思(真的)的她選擇了海底撈,特辣的那種。
一起抒發不知從何而來的感慨。
丁紛紛手術後的一周,徐琢的案子開庭了。
張臻的說法是,賀大院長陪了丁紛紛整整一周,讓她清楚了前後所有來龍去脈,鼓勵丁紛紛站出來,面對王雅雅的指控,用自己原本的人格,澄清這些年的所有事。
莫赴晚沒有去旁觀,在家裏和少爺面面相觑。
少爺似乎熊熊燃燒起了重新追求她的心思,難得的大好周末,就跟她耗在了一起。莫赴晚縮在沙發上等判決的結果,他就不依不撓貼了過來,在一旁刷微博。
看到好笑的會輕輕推她一爪,一起分享這些平時都忽略過去的東西。
莫赴晚看在借住的份上,嗯一聲或者點點頭作為回應,心裏挂記的,始終是遠處的消息。
向來容貌昳麗的易少爺被無視得很徹底。
少爺脾氣上來了,他将手機扔到了茶幾上,不輕不重,卻剛好讓始作俑者側目。
莫赴晚不解。
下一秒雙頰被人捏住,迫近了一點,她清晰地看見了易千森的每一個細節,甚至是,鼻端的氣息。
輕輕開口,“你幹嘛?”
“……”
易千森發現自己還真的沒借口解釋突如其來的這一記。只能默默捏了下。
感嘆,手感還不錯,軟綿綿的。
看一向冷豔的美人在自己手中任由磋磨,他心裏的氣也就漸漸地消了,最後松松放開,改為食指關節輕輕一蹭,流連了片刻那溫軟的觸感,問她,“有心事?”
“算是吧。”
爽快承認了,莫赴晚發現自己還挺适應現在這個親密的距離,手肘微動就能觸上他的胸膛。
在等待一件着急的事時,身邊有一個活人在,多少也算是分擔了。膨脹在心裏的星雲,在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裏,漸漸被釋放的黑洞吞噬。
一定會是好結果的。一定。
“只要人還好生生活着,沒什麽算是大事……”過慣了財大氣粗日子的易少爺安慰人也是這麽信手拈來,話語沒什麽說服力,手上動作卻一點不含糊,右手繞過她的肩膀,不需多用力,就松垮垮把莫赴晚圈在了懷中。
他再開口的時候,胸腔和耳中聽到的聲音就形成了奇妙的共振,随着貼合的皮膚顫抖着,吐露溫熱的氣息。
“莫醫生說呢?”順手挽起一縷頭發,在手中把玩。
莫赴晚閉眼,暫時習慣了這種依存在別人懷中的感覺,才默然點點頭。
的确好像是這樣。
身後有個人,似乎膽子都大了。
電話響了。
莫赴晚緊緊攥在手裏,盯着來電人的名字。
小榛子,一定一定,要帶來好消息啊。
“為什麽不接?”
易千森說話呼出的風帶起了她頭頂的碎發。
側了頭,莫赴晚搖搖頭,“害怕。”
以前發生過許多這樣的案子,法律上的空子讓不少有心之人鑽了去,即使這個案例證據确鑿,莫赴晚仍然感到不安。
就如五年前,剛出事的時候,輿論一邊全朝王知興倒,毫不知情的人們卻言之鑿鑿一個教授不會做出如此的事,一定是那個求愛不成的女學生反咬一口。
警察公布了細節後,那些信誓旦旦的人卻又不知道去了哪裏。
所以人情涼薄,不只是站于制高點可以一言蔽之。
嗤笑了一聲。
不過易千森還挺享受面前人這幅小女生的樣子,頭往前挪了點,磕在她的鎖骨處,輕巧夠到了電話,劃開,接聽,放在了她耳邊,然後吹了一口氣。
“喂,榛子嗎?”莫赴晚開口,輕顫了下,因為身邊人的撩撥。
無形間卻轉移了她的注意力,電話那頭的人很激動,“啊啊啊啊啊啊!!!晚晚你猜猜徐琢判了幾年??”
她猛地掐住了易千森的手,換來了他一聲抽氣,近在咫尺,讓張臻興奮的語調遲疑暫停了片刻,“晚晚,你身邊有男人啊?”
“是易先生嗎?”
扭頭,看着皺眉控訴她暴行的男人,莫赴晚唔了聲,提醒張臻說重點,“她到底判了多少年?”
“五年。”
莫赴晚松開了易千森的手,轉而掐住了自己的腿肉,清晰看到有紅印漸漸描繪出來。而後她的手又被捉住,摁在了胸口,貼着心跳的位置,慰藉着。
“太好了,謝謝你,榛子。”
“嗨,該謝的是副院長大人啦。”
“嗯……”
“晚晚,我挂了,你跟易先生繼續啊,繼續……”
講完了正事,張臻的聲音又不正經了起來。
莫赴晚沉默,挂斷了電話。
這群人,有沒有靠譜一點的……
側頭,正對上易千森戲谑的目光,他勾唇,“來,繼續啊。”
莫赴晚:………………
這個聽人牆角的奸詐之人。
他皺了皺鼻子,抓住她的手,一邊向下,一邊解釋,“我們距離這麽近,聽到也難怪好嗎?”
“那我們,繼續?”
“剛才抓了手,還不夠?不如抓一抓這裏?”
莫赴晚咬唇,她的手已經落入了易千森的T恤裏,觸手的全是結實熱燙的腹肌。
抽不出去,被他死死按在那裏。
位置特殊,也不敢掙紮,怕激發出他更進一步的沖動。
“易先生。”
“嗯?”他充滿鼻息的一句話帶着醇厚的快樂,很好脾氣地低頭找她的眼。
“可以放開了嗎?”
“說老實話,我不想。”
“……”
作者有話要說: 又回學校上課嚕 :)
堅持每天去散步 堅持每天更新
這是最近比較小的一個目标 (正色)
?(^?^*)
☆、距離感這種東西也是分人的
再見到丁紛紛,已是一周後了,難得周末,丁紛紛約莫赴晚去寧繪市有名的龍蝦館吃飯,名義是感謝。
她在短信裏言之灼灼的樣子,好像是抱上這位恩人大腿不放了。
莫赴晚應下,又多問了句,才知道賀舟也在。
主治醫生怎麽可能不在呢,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莫赴晚為了小龍蝦和大閘蟹,欣然赴約。
易少爺對她到周末就往外跑的行為很是不爽。
軟磨硬泡也蹭不到飯,他表示很生氣,上了跑車,在大門外的莫赴晚面前一騎絕塵而去。
……真幼稚。
她翻了個白眼,擺着明豔又冷然的表情,繼續等滴滴。
夏天的尾巴也即将絕塵而去。
對于龍蝦配啤酒這樣的标配,莫赴晚很滿意,路邊攤剛好能嗅到煙火氣和風中絲絲涼意,相得益彰,使人心胸明快。
她和丁紛紛坐在賀舟對面,折疊木桌不過方寸,頭碰頭的交談讓大學歲月迅速返回腦海,當空高照。
當時的快樂很簡單明朗。
氣氛還算不錯,她低頭認真帶着手套和小龍蝦戰鬥。
丁紛紛和賀舟閑聊着大學趣事,她沒法插話,大三以後的記憶基本是在兼職,兼職,和兼職。
被王知興一家抛棄的她,當時想的,只是如何安身立命。
他們口中的校園生活,并不是她能有幸經歷的。即使經歷了,也被決然抛棄。
“晚晚。”
看她自顧自喝着啤酒,賀舟慢條斯理摘下了手套,碗裏堆滿了雪白的蝦肉,浸在紅油裏,閃閃爍爍,連香氣都如此具象化。
推到她面前,賀舟笑了笑,“不要自己剝了,麻煩。”
從頭到尾自力更生的丁紛紛表示不想看見這對師兄妹,手動再見。
遲疑了片刻,莫赴晚心裏第一反應是拒絕,然而路燈下賀舟的笑很溫柔明晰,如同他臉上細微的絨毛,在昏黃光線下無所遁形。
第一次審視賀舟,莫赴晚嘆了口氣。
這是她最敬重的師兄,最體貼的主治醫生,最好說話的上司。
但只能止于此。
他臉上前進的號角太嘹亮,她不能裝作看不見,一次的退步只會是以後攻城略地的鋪墊。
“晚晚,你以前就是咱們b棟女寝樓下快餐店的常客,現在有人幫你剝很難搞的小龍蝦了,還不樂意啊?”
丁紛紛審時度勢,跳出來鋪臺階。
她也摘下了手套,将自己儲存着蟹黃的小碗推到賀舟面前。
一來一往,毫不虧欠。
然後很自然地捏着筷子,咬住了蝦肉。
和食物過不去,不是明智的選擇。
面前還立了一個大病初愈的患者兼好友,莫赴晚也沒有那個強心髒拉下臉破壞氣氛。就讓這個師兄師妹其樂融融的肥皂泡,繼續輕飄飄浮蕩在空中好了。
不聲不響解決了所有存糧,莫赴晚摸了摸肚子,去了趟廁所。
賀舟的視線就像隔壁燒烤攤的煙,袅袅追去。
托腮,丁紛紛感嘆了句,“師兄,都5年了,還沒告白呢?”
他笑了笑,很是光風霁月,搖搖頭,不發一言也有一分自己的寵溺。
丁紛紛同學當然感受到了,在心裏吃了一大口狗|糧,才轉向了正事,斂了笑,“師兄,謝謝你。”
沒有明言,丁紛紛眼中慢慢蓄起了水光。
她要感謝的太多,被酒意和酸澀哽在了胸口,她現在的人格已經記不得王知興入獄後自己是如何陷入黑暗,不得救贖。
但賀舟,不僅讓她免受了徐琢的污蔑,還将這根丁紛紛心中的刺連根拔起,丢入懸崖。再一字一句告訴她五年間的過往,讓她只看向前方,用過往的身份。
這無疑是最好的結局。
好像晨光,沐浴了新生幼苗。
高高築起的大壩快要被沖倒,丁紛紛抽了口氣,咬住了下唇,視線觸及到了面前的啤酒,心念一動,就在賀舟面前一飲而盡,然後很是江湖俠士做派地擦了擦嘴,“師兄,我只能說這三個字了,謝謝你救贖了我,謝謝你……”
“我會好好報答你的。”
她腦袋裏突然浮現出了兩個字,肉償。
然後很快就大力甩開了,人家的目标還在廁所呢,你跟這瞎想什麽啊……
“師兄想追晚晚的話,我會盡力幫忙的。”
最終,丁紛紛落了這麽一句話,順手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