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屋
毛泰久回到選為露營地的那個岩石縫隙,把自己背包裏的東西倒出來放到一邊,然後把扁平的背包扔到樹葉上。
有了隔潮的東西,地面上的涼氣就不那麽容易侵入人的身體。
他坐到背包上,背靠着一塊大岩石,開始閉目養神。
海灘上跑步的金娜娜跑了一會兒就跑不動了,這一整天緊張刺激的行動極大地消耗了她的體力,晚飯又只有一塊巧克力。
金娜娜回到火堆邊,悄悄偷看靠在石頭上休息的毛泰久,一邊做着思想鬥争。
沒什麽嘛,互相取個暖而已,總比凍死或者凍病強。
不行不行,太可怕了,被他抱住好像心髒都要跳出來了,緊張得受不了。
是你思想太不健康,你就想象他是申恩雅好了。
他怎麽可能是申恩雅?明明不是……
閉目養神的毛泰久不知不覺睡着了,已經纏繞他兩個晚上的惡夢第三次來找他。
這次夢到了那兩個走私船上的歹徒,他們用槍對準他的腦袋,然後“砰”地一聲槍響,他的腦袋炸開了……
在那個瞬間毛泰久驚醒,冷汗涔涔,醒來才發現是因為自己睡着了,腦袋歪在岩石上磕了一下。
媽的,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毛泰久揉着臉,深深嘆氣。為什麽會不斷地做惡夢,為什麽?怎樣才能驅逐惡夢睡個好覺?再這樣下去他要崩潰了,人不能休息真的會死。
他還不能死,還有很多事要做,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不把那個踐踏他的世界掀翻他不甘心。
火堆忽然爆起了“噼噼啪啪”細小的聲音,是金娜娜在添柴,新添的柴上可能有水汽,燒起來會因為水珠爆裂而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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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寒冷,她的臉上有一抹不正常的嫣紅。
毛泰久看向金娜娜,金娜娜添足了柴,也擡頭看着毛泰久。
隔着火堆,兩人四目相對,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
毛泰久的臉上沒有表情,過了一會兒他才擡起手向金娜娜招了招:過來嗎?
要是她實在不願意被他抱就算了。雖然這個女警察頗為特別,他也有點喜歡她,但人的命運是自己選擇的。生病,或者凍死,那也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終于還是生存本能占了上風,見到毛泰久招手,金娜娜不再糾結,急忙一溜煙兒跑了過去。
毛泰久拉開羽絨大衣的拉鏈,張開手臂示意金娜娜靠進來。
于是金娜娜像只小兔子一樣乖乖地縮進了他的懷中,毛泰久抱住她,自然而然地把下巴擱到了金娜娜的肩膀上。
然後他嫌惡地皺了皺鼻子,髒死了,這女人頭發上一股海水味兒。
毛泰久向後仰了一下,伸手拉過金娜娜脖子上的圍巾纏了幾圈,盡量不讓她的頭發露出來,又把她腦袋上的帽子使勁往下拉,按着金娜娜讓她靠到自己的肩膀上。
抱她一晚上肯定要染一身的海水味兒……就這樣她還不樂意?毛泰久真心覺得自己吃了很大的虧。
大概因為太冷了,這次鑽到毛泰久懷裏金娜娜沒再産生那種幾乎無法呼吸的緊張感。或者說,她用意志力壓制了自己的緊張感。金娜娜努力東想西想,他的這件大衣保暖性真好,回去她也要買一件……天亮了要想辦法發出求援信號……那艘快艇還能修嗎?韓泰善是工程師,他會不會修快艇?
毛泰久不得不把金娜娜的身體往懷中按,稍微暖和過來一點兒,這女人就動來動去,多動症嗎?
金娜娜不動了,老老實實靠着毛泰久的胸口,合上了眼睛。
毛泰久滿意了,懷裏的身體已經變得溫暖且柔軟,也乖乖的不再亂動,抱起來的感覺還不錯。
兩人依偎在一起,都不認為自己能睡着。
但是在這寒冷又孤寂的晚上,彼此的身體帶給了對方溫暖,也帶給了對方難以想象的安全感。
他們不知不覺放松了繃緊的情緒,調整着依靠對方的姿勢,最後居然都睡着了。
這一次毛泰久沒有再做惡夢。
快天亮時兩人一齊醒來,凍醒的。
火堆要保證燃燒需要不斷添柴,兩人都睡着了,沒人去管那個火堆,柴燒光了自然會熄滅。
兩人起身再次點着火,天邊已經泛起了魚度白。
金娜娜去摸自己烤在火堆邊上的衣服,烤了一晚加上風吹,除了棉服外套還濕着,其他的已經都幹了。她抱着幹了的衣服到岩石後面去換,走出來之後把毛泰久的襯衫和長褲還給他。
“我棉服還有點濕,你的外套我還得再穿了一會兒。”
毛泰久點點頭,找了個背風的地方也把自己的衣服都穿上。
雖然只睡了不到一個小時,但金娜娜已經完全恢複了龍精虎猛的勁頭。
她找出巧克力,依然是一人一塊,水也是一人一口。
“你看着火堆,我去弄點東西吃。”
金娜娜用毛泰久的匕首砍下一根粗大的樹枝,削去枝葉把它變成了一根兩頭尖利的木棍,又拿了一些繩索之類的東西,扛着這些到海灘上去了。
一直接受精英教育的毛泰久,除了對殺人這項體力活動經驗頗豐之外,對別的體力勞動,尤其是野外求生那是完全不懂。
于是他也不去添亂,他進入樹林又撿了些枯枝出來,然後就坐在火堆前幫金娜娜烤那件沒幹的棉服外套。
過了一會兒,太陽出來了。
海平面上金光萬道,空中紅霞漫天,海上日出绮麗萬狀。
毛泰久怔怔地看着這樣的奇景,一直生活在都市水泥森林中,他很少看到這些。
這時候金娜娜拎着木棍和匕首,提着一袋東西也回來了。
哪來的口袋?毛泰久過了一會兒才認出,是他穿了一晚上然後又換下來的那條屬于死人的髒褲子,金娜娜把褲腳打結後就把它變成了一個口袋。
口袋裏裝着三條肥魚,已經在海邊去除內髒洗剝幹淨,還有兩只張牙舞爪的大螃蟹。
明明收獲頗豐,金娜娜的表情卻不太好。
毛泰久推她一下,用眼神詢問:“怎麽了?”
“朱警官的遺體,還有那個歹徒的屍體被海水沖走了。”金娜娜嘆氣,不但沒有安葬朱警官,甚至沒能保留他的遺物。
原來是這種事,死都死了,被海水沖走又有什麽關系?這難道不是一個很好的處理屍體的辦法嗎?
其他的人類為什麽總為這些沒必要的事傷感難過?毛泰久真的不能理解。
尤其金娜娜,她看上去單純,輕信,感情豐富而且性格熱烈。
這樣會吃大苦頭的。
毛泰久摸摸肚子,很餓,胃酸都開始上湧了,他再推一下金娜娜,指指地上的魚,指指火堆。
金娜娜“哦”了一聲,說:“好的,馬上。”
沒能好好安葬戰友固然讓金娜娜有些傷感,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抛開,活着的人還得努力想辦法在這個荒島上活下去。
金娜娜開始動手烤魚。她把魚和螃蟹都叉到木棍上,再把木棍架到兩塊石頭上,石頭底下點着火,這樣可以一邊烤一邊翻,讓食材受到均勻的火力。
烤了一陣子,魚身上的油脂就開始在火的作用下一點一點分泌出來,不斷地滴到火堆上,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魚烤到兩面焦黃,就算烤好了。金娜娜用匕首在魚身上劃了幾個口子,讓裏面的熱汽散出來,這才把穿着魚的木棍遞給毛泰久。
吃飽了肚子,兩人去海灘邊上洗了手。
金娜娜用一根木棍,在沙灘上畫出極大的“SOS”字樣,萬一有直升機搜救,或許能看到這些字。
毛泰久冷眼旁觀,心情頗為複雜。沒有金娜娜到來,他已經死在歹徒的手上。但他又不是一個真正的被害者,金娜娜不認識他,其他警察也不認識他?只要警察的救援隊伍登上這個島,他和金娜娜之間美好平和的假象就會撕破。
辛辛苦苦逃出來,再費勁心力活下去,就是為了再回到監獄或者精神病院那種地方去?
那倒不如死在這裏,或者留在荒島永遠不回去。
毛泰久想起《路加福音》裏的話:“凡想要保全生命的,必喪掉生命。凡喪掉生命的,必救活生命。”
他主動放棄生命,武鎮赫卻不肯殺他。趙會長等人想殺他,他反而又不想放棄生命了。
現在呢,又是哪一種?他想活着就要死,他去求死反而能活嗎?
金娜娜拿着匕首和木棍,毛泰久背包裏裝了水和巧克力,其餘的東西都藏好,兩人往海島的深處走。
走之前他們用沙子熄滅了火堆,附近有樹林,萬一火星被風吹過去,把樹林引着就太危險了。
“我猜裏面或許有補給點,不然那些壞人為什麽往這裏跑?而且不管有沒有,我們都得找一找,至少需要找到淡水。食物能解決,但沒有淡水我們活不到搜救人員來的時候。”
毛泰久點點頭。
太陽出來之後,島上就沒有晚上那麽冷了。只是天空中雲彩很多,時不時會遮擋陽光,使得他們身上被陽光賜予的暖意時有時無。
金娜娜擡頭看着天空,雲這麽多,她擔心會下雨。
下雨的一個好處是容易獲得淡水,壞處是氣溫會很低,他們無法點火,又無處擋雨的話,凍不死也會凍病。
要盡快找到可以存身的地方,即使下雨也不會淋濕。這島上有山洞嗎?她不介意住山洞。
等找到淡水和住處後,還要發信號求援,警方一定不會放棄搜救她,她也要盡可能讓搜救工作變得輕松一些。
兩人一路走,一路留下标記,大約走出兩公裏左右的距離就折返,休息一下,然後換一個方向繼續探索。
“如果有補給點,應該不會距離海灘太遠,否則就太不方便了。”金娜娜用木棍敲打着面前的一叢幹枯的蘆草,雖然這個季節有蛇的可能性不大,但探路的時候,還是謹慎一點更保險。
結果蘆草裏“嘎嘎”叫,飛出一只野鴨來。
金娜娜先是吓了一跳,然後笑了。
野外求生的時候,看到鴨子就等于看到了肉和蛋。
走到一片荒草坡,金娜娜止住了腳步,又沒有收獲,看來得再換一個方向。
做好标記,金娜娜正準備折返,毛泰久卻拉住她,帶着她往草坡的最高點走。
“有什麽發現?”金娜娜掂起腳尖也看不到,只好扭過臉問毛泰久。
毛泰久沒說話,用寫或者比劃太困難了,他嗓子也沒怎麽養好,幹脆一彎腰,攬住金娜娜的腰和腿,直直地把她抱起來。
金娜娜“哎一古”驚叫了一聲,攀住了毛泰久的肩膀,随着視線升高,她也看到了。
一片陡崖之後,是大片波光粼粼的水,像是個內陸湖,湖邊上有個小屋,但這個小屋不在他們現在這個方向,在他們第一個探測的方向,因為隔了一片樹林,又沒看到路,他們當時就沒再往裏走,事實上最多繼續走二十米,穿過樹林就能到達那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