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相見
買機票的時候金娜娜已經冷靜了下來,沒有選擇可能離他最近的城市福岡,而是選擇去東京。
坐到飛機上金娜娜已經完全冷靜了,暗暗自嘲:我這是在幹嘛?日本那麽大,怎麽可能見到他?
就算兩人走個對面,他不主動過來打招呼,金娜娜都不敢上去相認,怕萬一旁邊有別人,會讓他暴露。
但有一股火憋在她心裏實在是難受,半年杳無音信,哪怕寄幾個報平安的字來也行啊,給錢算什麽?她是為了錢跟他在一起的嗎?
金娜娜蔫頭耷腦地坐在飛機上,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賭這口氣,但她就是固執地上了飛機,固執地在飛機上度過了魂不附體般的兩個半小時。
飛機到達東京成田機場,金娜娜背着她的小包下了飛機。
随着人流出了機場,金娜娜不知道該去哪裏。
十月的東京,天氣十分晴好,藍天萬裏無雲,氣溫不冷不熱,是非常适宜出游的好天氣,許多外國游客會在這個季節來到日本。
金娜娜跟着一群人走到等候出租車的地方,忽然感覺萬分疲憊,她退出了人群往後站了站,一直到站到一堵牆面前,然後蹲下來抱住膝蓋,把臉埋到膝蓋上,肩膀一抖一抖,哭了。
累積了幾個月的思念,傷感,擔憂都變成了眼淚,在異國的街頭,金娜娜終于控制不住情緒,哭得天昏地暗。
有人輕輕拍她的肩膀,金娜娜擡起了臉,一雙眼睛哭得紅紅的,滿面淚痕,抽抽噎噎像個走丢的幼童。
“孩子,出了什麽事,我能幫你嗎?”問話的是個面貌溫婉的中年女人,大概四十多歲近五十歲,眼角有細紋,鬓邊幾星白發,妝容精致,衣着得體。中年女人身邊還站着個年輕男人,個子不高戴眼鏡,拉着行李箱。
金娜娜抹了一把眼淚,打了個淚嗝,本來她痛快地哭了一場,眼淚已經快要收住,但被人一詢問安慰,不知道怎麽又難過起來,眼睛裏瞬間又蓄滿了淚。
金娜娜扭過臉,用手背擦淚,含糊哽咽地說:“……謝謝您,我沒事。”
中年女人遞過一張紙巾,微笑着說:“是韓國人,還是中國人?”金娜娜的日語明顯有口音。
“是韓國人。”金娜娜接過紙巾道謝,擦去臉上的淚,直起腰站起身來。她蹲的時間略久,站起來時感覺腿發麻,晃了一下才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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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女人旁邊的年輕男人想伸手去扶金娜娜,手伸出一半又停住,他看到了金娜娜的正臉,沒想到這個蹲在路邊哭的女孩子長得這麽美,比他們公司的明星也不差什麽啊。
“啊,我也是韓國人呢。”中年女人笑了,把語言換成了韓語,繼續耐心地問。“丢錢了,丢證件了?”
金娜娜也馬上改回韓語:“都沒有。謝謝您,我只是想起了一件傷心的事情。”
中年女人恍然。失戀了?和男朋友吵架了?會讓年輕女孩子哭的多半是這種事情。
中年女人打開自己的手提包,取出一張名片,又拿出筆在上面寫了個電話號碼,把名片遞給金娜娜。
“我叫李青溪,韓國NB娛樂會社的海外策劃部總監,這個號碼是我們會社在日本的辦事處電話,萬一有事,打這個電話就行,報我的名字。”
金娜娜接過名片,怔怔地點了點頭。難怪這位女士的風度氣質這麽好,原來是從事演藝相關工作的。
李青溪又說:“年輕女孩子出門,要注意安全。”
金娜娜點點頭。
李青溪笑着和她揮手說再見,帶着助理向機場裏面走,她和金娜娜是反方向,她今天要回韓國。
一場痛哭宣洩了內心壓抑的情緒,又被人關愛了一番,金娜娜的心情好多了,她仔細收起李青溪給她的名片,決定不要浪費機票,既然出來了,就好好在日本玩幾天,就當長時間學日語給自己的一個獎勵。
20歲以後,她還從來沒有旅游過,別的女孩子去這裏玩,去那裏玩,她就只有日複一日去打工。
但是去哪裏呢?金娜娜來的時候憑着沖動,根本沒做旅行計劃。
這時候一個年紀很大,頭發花白的老警察走過來,剛才金娜娜和李青溪說話的時候,他就一直在邊上看,本來準備過來給金娜娜提供幫助,但有人比他快了一步,老警察就在邊上默默地等着。見李青溪離去,金娜娜還是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他就走過來問:“您需要幫助嗎?”
看到熟悉的警服,盡管是別國的警察,也讓同是警務人員的金娜娜心生親切,她點頭:“是的,我需要幫助。我……我來旅游,但是沒有訂房間,不知道應該住哪裏比較好,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裏玩。”
老警察想了想,用語速很慢的日語對金娜娜說:“東京有很多好玩兒的地方,不過東京食宿都很貴。”
眼前這女孩子穿着打扮很樸素,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啊。”金娜娜捏緊了自己的小包,她沖動狀态下跑出來,根本沒帶多少錢,“有沒有便宜點的地方,也不一定要在東京玩,我随便看看,随便逛逛就行。”
“東京附近的地方可以嗎?電車大概兩小時的路程,有溫泉,食宿比東京便宜很多。我的弟弟在那裏開了家溫泉旅舍,我可以叫他給你打個折。”
老警察拿出個小本子,認認真真在上面寫字,電車車費多少錢,旅舍住宿費多少錢,三餐多少錢等等,最後寫上那邊的聯系電話,和他自己的聯系電話,他的姓名,警號等等。
金娜娜仔細算賬,去住兩天,加上回程的機票,她的錢還是夠用的,于是謝過老警察,在老警察的指點下去坐電車。
同一時間,毛泰久正在接電話。
他站在某個高層公寓的落地窗前,左手拿電話,右手端着一杯水,一邊聽電話,一邊喝水潤喉。
“武鎮赫警官和他兒子武東宇昨天已經出發,剛才聯系美國那邊,說他們到了,武東宇的住院手續已經辦好。武鎮赫非常感謝我們中心。”電話那邊是石原,他現在在韓國,以美國某個慈善中心的名義去辦事。
毛泰久“嗯”了一聲。
他花了半年左右時間把秋葉會完全掌握到手中,也把毛家在海外的財産接收得七七八八。前幾天毛泰久去了一次美國,視查了他放在美國由石原看管的産業。之後他又去了歐洲,從毛家在瑞士的銀行中提取了大筆金錢,還用一個很安全的帳號給金娜娜彙款。現在他正開始逐步清除以前毛泰久留在韓國的痕跡,首要的就是把武鎮赫和姜勸酒這兩個最了解他黑歷史的人弄出韓國。
出于某種奇怪的情結,他不想殺這兩個人,他們對他有着特殊的意義。
石原繼續報告:“姜勸酒警官好像并不想治療她的聽力異常,雖然她的神經衰弱越來越嚴重,中心的人跟她接觸過,她一直沒有回複。”
“那就不用管她了。”毛泰久微微一曬。蠢東西,這麽好的機會不離開,非得把她打斷腿扔出韓國嗎?
“是。”
“辦完事你早點回去,你媽媽這段時間開始做複健,需要你在身邊。”
“是。”石原又說,“我現在在首爾,在娜娜小姐住的地方。”
毛泰久握着水杯的手不由得一緊,呼吸的節奏也亂了一點。
“見到她了嗎,她怎麽樣?”
“沒見到,她不在家。”石原此刻正站在娜娜家的天臺上,手裏抱着個盒子,那是毛泰久托他帶給金娜娜的禮物。
“哦。”毛泰久有一點點失望,大周末的她不在家能跑去哪裏?加班,還是約會?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來騷擾她嗎?金娜娜長得美,性格好,人又單純,喜歡她的異性絕對少不了,半年沒見,她不會動搖了吧……
毛泰久眼神變得冷下來,他又喝了一口水,修長的脖子上青筋繃起,連喉嚨的吞咽動作都變得緩慢蹇澀。
“娜娜小姐的手機打不通。我讓咱們的人給她工作的地方打了電話,說有份快遞要她收,那邊值班的人說她休假了,去了日本旅游。”
毛泰久一口水噴到玻璃窗上,水珠同時嗆進了氣管,嗆得他直咳嗽,眼淚差點咳出來。
他一邊咳嗽一邊抓着電話說:“趕緊查,她來日本的什麽地方?坐飛機還是坐船,一個人還是有同伴?”
很快韓國那邊的人回複過來,金娜娜搭乘的就是今天早晨的航班,中午到達東京成田機場,孤身一人。
毛泰久把手按在胸口,感覺不用點力氣壓住,心髒會激動得從喉嚨裏跳出來。
他現在還不能回韓國,本想再過一段時間,等他這邊完全安定了,讓她來一次日本。
沒想到這個傻妞竟然自己跑過來了,這個小傻瓜,這個小瘋子。
果然是我的女人,這一流的行動力。
毛泰久忍不住笑起來,快活得心髒像要炸開一樣。
金娜娜先從成田機場坐車到淺草站,再從淺草車站坐到東武日光車站,她的目的地是日光國立公園的鬼怒川溫泉。
她從成田機場出發時已經接近中午,等車轉車,加上東京市內通行的時間,等到達東武日光車站時,已經快要下午四點多鐘。
溫泉旅舍的老板中田舉着個牌子在車站等着接她。他的警察哥電話中千叮咛萬囑咐,讓他務必照顧一下這個韓國小姑娘。
中田一見到金娜娜,立刻就喜歡上了。金娜娜的美麗是傾向于可愛的類型,幾乎能得到一切長者的喜愛。
中田熱絡地招呼着金娜娜,帶她坐車回自己家旅舍。現在是旅游旺季,他家的旅舍雖然規模小一點,位置偏一點,房間仍然十分緊張,即使是這樣,他仍然慷慨地給金娜娜打了個六折,警察哥只敢答應打八折。
“小姑娘,世上沒什麽過不去的事,吃點好的,好好玩幾天,再平平安安回去吧,不然家裏大人會擔心。”
金娜娜苦笑,這是把她當成負氣離家的小孩子了嗎?當街痛哭真是後果嚴重。不過被人關心,她心裏也是暖暖的。
“是,我會好好的。”
老板娘良子已經做好了熱乎乎的飯菜,金娜娜和中田一回到旅舍,馬上就開飯。
良子性格爽利,說話總是哈哈哈,和一般日本人給人留下的總是溫聲細語的印象頗為不同。她也很喜歡金娜娜,好吃的菜都擺在金娜娜面前。三個人一起吃飯,雖然是初相識,但奇怪的有種異常溫馨的家庭氛圍。
飯後金娜娜回到安排給她的房間,剛準備洗澡,就聽到外面一陣喧嘩,然後良子跑過來,拉開紙門對她招手,說外面有人找她。
金娜娜走到旅舍大堂,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堂裏的毛泰久。他的側面對她,微微低着頭,身影挺拔修長,白襯衫深藍色西裝褲,沒打領帶,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僅僅是站在那裏,就像是會發光。
毛泰久正在和老板中田說話,聽中田說金娜娜在成田機場大哭,毛泰久滿腔狂熱的喜意瞬間降溫。為什麽哭?誰欺負了她?他非弄死那個混蛋不可。
金娜娜一看到毛泰久就立住了腳步,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老板娘良子“哎喲”了一聲,毛泰久轉過臉,看到娜娜的背影,馬上追了過去:“娜娜!金娜娜,你跑什麽?”
毛泰久人高腿長,他在走廊裏追上了金娜娜,伸手去拉金娜娜的手臂,結果金娜娜滑步卸力,甩脫了他的手,閃身進入了房間,和式紙門“咣當”一聲在毛泰久的面前關上。
毛泰久愣住了,她這是……在對他生氣?
來日本難道不是來找他的,為什麽見面了卻給他臉色看?
“金娜娜,你開門。”毛泰久在門外軟語相求。
裏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毛泰久一顆火熱的心漸漸冷卻下來。分別半年,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她發現他是個冒牌卧底?她發現了他的黑歷史?還是……她喜歡上了別的人?她……她不要他了嗎?
毛泰久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心中無力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伸手抓住自己襯衫的胸襟,胸口很悶,喘氣很困難。毛泰久用力一拽領口,襯衫受不住他粗暴的蹂/躏,扣子被扯掉兩顆。
向來極為重視儀容的毛泰久,對此渾然不在意。
他只感覺自己的心髒正在受刑,像被水淹過,又像被油煎着,十分難受,就連靈魂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金娜娜在房間裏一直不見毛泰久進來,豎起耳朵也聽不到外面的動靜,他走了嗎?
想得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金娜娜“噌”地一下站了起來,伸手拉開了紙門。
毛泰久就在門外,盤着腿坐在地板上,肩膀塌着,低着頭,見她拉開門,馬上擡起頭來。
兩人四目相對,都看到對方發紅的眼睛,還有眼睛裏洶湧奔騰的感情。
金娜娜再次關上紙門,但這次沒有很用力,也沒把門關死,還留了條縫兒。
毛泰久終于明白過來,站起身拉開門進了房間,把紙門在身後關上。
他伸出雙臂去抱金娜娜,金娜娜卻不給他抱,又躲又閃。這種情形特別像以前金娜娜教柔道時兩人拆招,毛泰久這半年一直在練柔道,身手比那個時候靈活很多,不由自主就用上了裏面的技巧,身體如影随形貼了過去,伸臂攬,用手纏。
他比半年前強了很多,金娜娜竟然一時躲不開被他抱住,于是下意識伸腿絆他,用肘撞他。
但是毛泰久寧肯挨她一肘也不肯松手,兩人抱成一團倒在榻榻米上。這次毛泰久充當了肉墊,榻榻米的緩沖作用有限,他的肩膀好像被撞了一下,金娜娜聽到他疼得吸氣的聲音。
“你怎麽了?有傷到哪裏嗎?”盡管心裏氣得要死,恨不得暴打他一頓,金娜娜還是忍不住擔心他。
有傷到。毛泰久點點頭。
他的眼睛深深地望住金娜娜,他剛才真的很害怕,害怕金娜娜不要他。
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要我——我可能會死。
金娜娜伸手扳毛泰久的肩膀:“給我看看。”
毛泰久沒給她看,而是翻身把金娜娜壓住,嘴唇貼住她的嘴唇,吻了上去。
金娜娜氣惱地推了他一把,然後就不掙紮了,她感覺到臉上似乎有熱熱的水滴落下來。
那是正在吻她的那個男人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