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再別
早晨,雨停了。
毛泰久接了個電話,早飯都沒吃就要走。金娜娜跑到廚房給他裝了一袋子三明治,幾杯熱咖啡讓他帶到車上。別墅到市區車程時間很長,可以在路上吃。
木村接過食物,上了副駕駛的位置。毛泰久伸手攬住金娜娜的腰,對她說:“就在別墅裏玩,外面不要出去,山坡上水土松動不安全。我中午就能回來。”
金娜娜點點頭,目送他的車離開。
早上八點多鐘時,陳世熙打來電話,聽說她現在在日本,吃了一驚。
“怎麽想起來去日本玩?”金娜娜一分錢要掰成兩半花的個性,居然舍得花錢旅游?不可思議。
“學了很久日語嘛,所以想來看一看。姐姐找我有事?”
“哦,小黑最近不太精神,不怎麽吃東西,我猜它是想你了,想讓你過來看看它。”
“知道了。我很快就回去啦。”
挂了電話沒有五分鐘,金英株的電話就追過來了:“你跑日本去幹什麽?”
金娜娜呼出一口氣,有點頭疼:“你管我呢,來玩兒不行嗎?”
“跟誰在一起玩兒?”
“查戶口啊,我幹嘛告訴你,你現在也不是我上級。”
“呵,脾氣漲了啊?什麽時候回來?”
“後天。我就拿了三天假。”
“住在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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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沒辦法對他說實話,隔着電話,撒謊難度好像低一點,金娜娜就報出了警察大叔介紹的溫泉旅舍,畢竟走過一圈,說起地點、路線、食宿費用、老板和老板娘的形貌,都是實打實的真話。
金英株聽她說話的聲音中氣十足,內容言之有物,這才放心了,最後說了一句:“出去了就好好玩兒,錢如果不夠告訴我,我給你轉。”
電話挂斷之後,金英株又給她發過來兩個短信,是他在東京的兩個警察朋友的聯系方式,說有事可以找他們。
雖然被盤問了半天,但金娜娜心裏暖烘烘的,她一直把金英株當哥哥看,現在她有愛人有身邊,有親人在遠方關注着,感覺萬事滿足。
一上午金娜娜就窩在影音室裏,看帶字幕的日本綜藝節目。
果然學語言需要環境,來日本短短幾天,她的日語語感好了很多。
中午外面又開始下雨,管家請金娜娜去吃飯,金娜娜想等着毛泰久,管家說先生打電話回來了,要她自己吃,他有事要晚點回來。金娜娜只好一個人沒滋沒味地吃午飯。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金娜娜坐立不安,電視機裏也不斷播報着,臺風即将登陸,請居民們不要外出,留在家中,可能發生洪澇災害的地方,請居民們盡早轉移,去高地避險。
一點半左右,雨大風狂的時候,毛泰久的車終于回來了。
金娜娜飛一樣跑了出去,推開門時,她差點被風給掀一個跟鬥,真沒想到風大到一定程度會讓人舉步維艱。
毛泰久下車後立刻看到了門口被雨澆得極為狠狽,還在抱着腦袋向他移動的金娜娜,急忙沖過去抓住她,摟着她往屋裏走。
短短的一段路,兩人就淋得渾身都濕透了,進門後被屋子裏的溫暖空氣一沖,金娜娜大大地打了個噴嚏。
“跑出來幹什麽?”毛泰久嗔怪着,心裏卻歡喜,有人等着的感覺真好。
他拉着金娜娜上二樓脫掉濕衣服,兩人簡單沖個熱水澡,換好衣服再下樓,管家已經準備好姜茶。
兩人喝着熱姜茶怯寒,金娜娜問毛泰久:“路上很難走嗎?”
“嗯。”毛泰久垂着眼睛應了一聲。
事實上不是天氣的原因,他的豪車底盤重,這種程度的風雨影響不大,是發現有車子跟蹤他,繞路甩掉跟蹤的車子才費了點時間。但這些用不着和金娜娜說,她在韓國等待已經很苦,沒必要再讓她擔心。
下午六點鐘左右臺風正式登陸日本,這次臺風中心不會經過東京,東京所受的影響主要是大量降雨。
金娜娜站在二樓的窗前往外面看,天地間昏沉一片,什麽都看不清,只能隐約聽到風聲雨聲,看到大樹在風中亂搖亂擺,地上的樹枝樹葉等輕浮的東西會被風卷着揚起,又被雨再拍下去。
晚上八點市政供電線路出了問題,但別墅有自備的發電機,很快恢複了正常照明,只是網路和電視都因為線路受損的原因連不上。
手機短訊倒還能一直收到政府發出的災情通報,出行警告等等消息。
金英株和陳世熙都給金娜娜打了電話,金娜娜按熄了沒有接,回短信說她很平安,只是通話不便,請他們放心。
毛泰久在她身邊,總覺得這時候和金英株通電話不太好,金娜娜怕自己言多有失,會不小心暴露了毛泰久這邊的情況。
時間還早,枯坐無聊,金娜娜想在影音室找點片子看,卻發現除了幾部歌劇的碟片,還有一些交響樂碟片,沒有任何電影電視劇。
她問毛泰久:“你平時怎麽娛樂?”
“這些就是了。”毛泰久指指那寥寥幾張碟片,事實上除了一張歌劇碟片拆開過,其他的碟片居然嶄新未拆封。
他的生活竟然這麽枯燥?
“不出去看電影吃飯嗎?或者朋友聚會。”
毛泰久笑了。他哪有朋友?商業應酬是有的,朋友聚會……開玩笑,世上能夠和他自在相處的,大概只有金娜娜,連石原和木村,對他也是敬畏大過喜愛——有喜愛嗎?石原感激他,木村崇拜他,好像也并不是平等的感情。
“你就一直不停地工作嗎?”
“有時候也看電視。”毛泰久這樣解釋着,不想讓金娜娜覺得他和常人太不相同。倒也不是謊話,但他看電視或者看新聞,或者看紀錄片,用意在于了解世情,了解日本或別國的風土人情,也不是為了玩。
“你太辛苦了。”金娜娜并未因此覺得毛泰久是個異類,而是給了他一個擁抱。
歌劇金娜娜看不懂,交響樂她也不樂意聽,無事可做,兩人幹脆早早上床休息。
毛泰久摟着金娜娜問:“害怕嗎?”
金娜娜搖頭,住在可以抵抗七級地震的別墅裏,食物充足,有水有電,身邊還有她的男人在,有什麽好害怕的?
毛泰久一下一下撫摸着金娜娜的長發,喜歡她的頭發,喜歡她的味道,喜歡她的一切。
真不想送她離開,五天過去了三天,還有一天半,不,還有一個晚上,白天他有事,根本走不開,也不可能去機場送她。
“回去以後,把房子贖回來,不要再打工了。”
“哦。”金娜娜很乖地應承着。房子确實得去贖,越晚越難辦。日語還得繼續學,學習日語就沒時間打工。
“日子過得好一點,別喝再省吃省穿。”
“我一直過得很好啊。”金娜娜不覺得省吃省穿有什麽苦,在毛泰久懷裏轉個身,“倒是你,不應該挑吃撿穿。”
毛泰久笑了一下,說:“我挑吃撿穿,結果我的女人省吃省穿,太不應該,我每個月給你打生活費吧,我不方便打電話寫信,就當我給你報平安。”
金娜娜拒絕:“不要,我有工資。你老實消停的別亂搞,怕自己暴露不了嗎?”現代社會,有點蛛絲馬跡就能查你個底朝天。
“那就一次性打一筆,一年一次,用瑞士的帳號。”
金娜娜仍然拒絕:“別胡來。我會生氣的,你把我當成你包養的女人了嗎?”
毛泰久還真有點怕她生氣,不敢再說這個話題,異想天開地說:“要不然明天我們去登記結婚,你不是帶證件了嗎?”
結婚了,弄幾個産業到她名下,那樣就是名正言順花老公的錢,不存在什麽包養的說法。
金娜娜掐他一把,嘆氣:“我是警察,哥哥。你老老實實潛伏着吧,早點平安完成任務。”
“好。”毛泰久不再胡扯,乖乖地應承着。
金娜娜又轉過身去,背對着他說:“我會安安靜靜等你的,不會再這麽沖動跑來日本了。一年,兩年,我都能等。”
雖然毛泰久沒有說,但金娜娜能感覺出這幾天不太尋常的氣氛,毛泰久會在她面前粉飾太平,木村等人卻不會掩飾,一個一個都很警覺,好像随時準備開打的樣子。她就知道毛泰久身邊的環境很動蕩,她跑過來八成在給他添亂。
毛泰久抱緊她。
金娜娜說:“別讓我等太久,比如說五年,十年。要是等那麽長時間,我就老了,不好看了。”
毛泰久笑了:“不會那麽久。老也是我先老,再過十年你也依舊會很好看。”
金娜娜點點頭:“對哦,再過十年,你就是老頭子了……”毛泰久比她足足大九歲,平時不提到年齡感覺不出這種差距,這時候一說,才發現兩個人年齡差居然這麽大。
“老頭子?小丫頭你真是不知道我的厲害。”毛泰久整個人纏上來。
“哎……你別鬧……”金娜娜邊笑邊躲。
兩個人在被窩裏開始拆招,最終毛泰久選手因為身高體重的優勢獲得了勝利,得到了為所欲為的權利。
金娜娜感嘆,真是教會徒弟坑死師傅。
臺風過後的第二天早晨,滿院狼藉,到處是斷掉的樹枝,吹下來的樹葉,院子裏還有立得不太牢固的燈杆被風吹倒。
工人們忙碌地清掃、整理或修複着。
早飯後,市政供電、網路和電視線路都恢複了。
毛泰久出門前抱住金娜娜:“明天下午的機票已經買好,你到機場可以網絡值機。我叫秘書給你備了點紀念品,方便你回去送人。”雖然金娜娜還能在他身邊留一天半,但不知道怎麽回事,已經有強烈的離愁襲上兩人心頭。大約在一起太甜蜜,分開就更難忍受。
金娜娜也用力抱了毛泰久一下:“路上多小心。”
下午三點左右,木村帶着人匆忙趕回來,抓着別墅的韓國廚師當翻譯,讓金娜娜馬上收拾行李跟他走,機票已經給她改簽到當天下午。
“韓泰善怎樣了?”金娜娜飛速收拾了東西,抓住木村問。木村的臉色黑得非比尋常,一定是遇到了什麽危急的事情。
在木村心裏,他泰善哥的安危比金娜娜重要一百倍,但泰善哥居然拿自己當誘餌引走跟蹤的人,還分兵讓他回來送這個女人,他自然一肚子氣。金娜娜問,木村就毫不保留全說了。
金娜娜咬緊牙關,坐上車子跟着他們下山。車開到有人煙的地方,金娜娜要求在出租車候車點下車。
“你們跟着我沒用,回去幫他。”金娜娜搶過木村的手機,在他手機上按了自己的電話號碼,撥通後挂斷,“我到了機場會用電話報平安。”
平時看着軟綿綿的小女人,果斷起來說一不二,木村這才覺得金娜娜勉強配得上他的老大。他把金娜娜放下後,心急似火,飛一樣帶着手下去追尋毛泰久。
很快來了一輛出租車,金娜娜上了車,給木村的手機發了信息,到了機場,她繼續發信息。
登機前半小時,金娜娜的手機響起,是木村的號碼,她急忙接通電話:“喂?”
金娜娜只覺得自己心髒緊張得怦怦亂跳,生怕聽到木村說出什麽不好的消息。
“娜娜。”電話那邊傳來毛泰久的聲音,金娜娜的心一下子落了地,這時候才感覺自己全身發軟,抓着手機的手在發抖。
“你沒事吧?”
“我沒事。”
“我要登機了。”候機室裏的廣播已經在一遍一遍叫她這個航班的乘客登機。
“我知道。娜娜,保重。等着我。”
“好。你也保重。”
毛泰久挂斷了電話。
兩人之間該說的話,能說的話,都說過了。語言太蒼白,以後就是他們彼此用行為來兌現承諾的時候。
這次被襲應該是對前幾天電視新聞的報複行動。毛泰久損失慘重。一個藏身據點被掃平,身邊的安保組織被打殘,兩個忠心的手下送了命,他自己胳膊上也中了一槍,如果不是木村及時回援,毛泰久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數。
他的實力還是太弱小了,一旦和這些黑道大鱷對上,分分鐘被人碾壓。
要快速發展,必須在血與火之中走出一條與衆不同的路來,只有實力達到一定程度,他才有真正的話語權。
在日本這半年多,毛泰久每走一步,看似瘋狂大膽,實際上都很謹慎仔細,只有在面對山田家時,犯了一次小錯誤,但僅這次錯誤,就讓他接連受傷,甚至差點送命。
黑色世界果然危險又刺激。
現在毛泰久對日本黑幫,或者說整個東亞圈黑幫生态的刺探和摸索已經大致完成,他知道邊界在哪裏,應該怎樣行動才能繞開障礙獲得成功。不能再這樣束手束腳,他可以再瘋狂些,再兇猛些。
“泰善哥,”木村抹了一把眼淚,逝去的弟兄中有一個和他十分要好,“我們一定要報這個仇。”
“一定要報。”毛泰久冷冷地說,“不過不是現在,日本的事情先放一放。”
小小島國擠了近十萬黑幫,混在其中和他們互相厮咬成長太慢了,代價也高。像他最初對秋葉會的二把手,現在被他弄到東南亞發展勢力的加藤所說的,要把眼光放遠點,走出去大有可為。
毛泰久看了一眼窗外,太陽正要落山,一抹斜陽鮮紅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