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魔王
這一年的冬天有點冷,一場雪接着又一場雪。
金娜娜沒能贖回家裏的那套舊房子,那片陳舊的小區被一個地産商人整體買下,準備重建。金娜娜站在那棟舊樓前,看着空蕩蕩的樓道,看着那些因為住戶搬離而完全失去生氣的房屋,滿面淚流。
“爸爸,媽媽,對不起。”
痛哭一場之後,金娜娜回到了屋塔房,鋪開紙給毛泰久寫信。
“oppa,我搬到首爾的時候,只有7歲,也是一個冬天……”
晚上睡覺時,白襯衫第一次被穿到了枕頭上。金娜娜已經給襯衫縫上了扣子,在東大門賣紐扣的地方買的最貴的塑料扣子。
金娜娜抱着襯衫枕頭,把襯衫的袖子抓在手中。
“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已經沒有媽媽,沒有爸爸,我的家也沒能找回來,我只有你了。千萬不要出事,要平平安安的回來,我等多久都可以。”
金娜娜把臉貼在懷中的枕頭上,溫熱的淚珠滑下臉頰。
過了一小會兒,金娜娜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拍拍枕頭:“好啦,我們不要被困難打倒。我爸爸說人要活得堅韌一點,把不好的事抗過去,就能迎接好的事。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聖誕節過去了,新年來臨了,春節也到了,金娜娜過着日複一日規律的生活。
白天在訓練中心揮灑體力,晚上回家做飯給自己和小黑吃。
金娜娜已經把小黑接回家中,陳世熙說小黑的年紀大了,運動量太少對它不好,寵物中心地方有限,也沒人手經常帶它出去。
每天晚飯後金娜娜會帶小黑出去散步,然後回家學日語。她的日語課程已經上完,現在依靠大量看視頻,看書,寫信來訓練聽說讀寫的能力,還參加了日語口語群,跟別人用日語語音聊天練口語。
金娜娜家裏一直沒有電視,她用不着,現在為了學習語言,她買了電腦,安裝了網絡。
不再有贖房子的經濟壓力,她一個人的工資用在生活上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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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她會和申恩雅她們出去吃個飯,坐一坐,基本九點以前一定回家。
她不喝酒。
這次在日本,提到她被櫻花酒放倒的光榮歷史,毛泰久給她起了個別號叫“一口醉”,還捏着她的臉要她承諾,以後出去朋友聚會,一口酒也不準喝。
金娜娜是個遵守承諾的好孩子,說到就會做到。
衆人都覺得金娜娜過着像尼姑一樣清苦又孤寂的生活,但金娜娜卻覺得她的生活好過多了,不需要日複一日去打工,每天下班回家都有小黑跑出來迎接它。她學日語,小黑就睡在她的腳邊,除了很想他之外,生活沒有什麽缺憾。
陳世熙和金英株都很關心她,并且金娜娜還多了一位忘年交,就是日本東京認識的李青溪女士。
李青溪負責她所在公司藝人在日本的演出工作,大約兩個月左右會回一次韓國,每次都會打電話給金娜娜,約她見一面,吃個飯,甚至一起逛街。
商店服務員把她們錯認成母女,李青溪也不解釋,還笑着說:“我女兒漂亮吧?”
服務員誇:“漂亮,漂亮,跟您長得一模一樣。”
金娜娜笑,才不一樣呢,她長得雖然甜美,可沒有李青溪精致,那真是從頭到腳的女人味兒,青溪阿姨年輕時候一定是個大美女。
時光荏苒,冬盡春來,不知不覺,人們脫掉了笨重的冬衣,又一年的春天來臨。
櫻花再次開放的時候,金娜娜恍然驚覺,她和毛泰久分別已經又過了半年。
他沒有聯系過她,她也沒有聯系他。
還是很想他。
晚上例行的日語信中,金娜娜第一次在信中問:“oppa,你什麽時候會回來?”
睡覺時,金娜娜把毛泰久的白襯衫當成睡衣穿到身上,在被窩裏滾來滾去。
好想他啊。
四月底的時候,金娜娜正在天臺上種花,小黑撒開四足追一只球,天臺上春風習習,陽光燦爛。
申恩雅打來電話,金娜娜放下鏟子,摘掉手套,坐到木頭涼床上接電話。
“……東京有什麽好玩兒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上次去就只泡了溫泉。”
申恩雅跟着金英株去東京開會,東亞各國都派人去參加,讨論加強應對跨國犯罪的合作。
“你說的地方有點遠,我們又不讓外宿。”申恩雅嘆氣,“每天聽那幫警察吵架,煩都煩死了。”
“都在吵什麽?”金娜娜把小黑叼回來的球扔出去,小黑再竄出去追那個球。
“東亞各國控訴日本警方不作為呗,據說好多日本黑幫現在都跑到其他國家犯罪去了,尤其東南亞,南亞。”
金娜娜本來就是順口一問,自從金英株訓過她之後,金娜娜再不曾打聽過消息,這時候一聽到“日本黑幫”幾個字,腦袋裏的雷達一下子就豎了起來。
忍了又忍,金娜娜還是沒忍住,假裝不在意地問道:“是不是日本最大的黑幫山口組,或者最大的黑道家族山田家?”
“那倒不是,那些大幫派一舉一動都有人盯着,聽說在別的國家最有名氣的,是叫‘十三聯盟’的一個組織,這兩年才崛起的,以前沒人知道。”
“十三聯盟?”這個組織金娜娜從來沒聽說過,沒在日本的社會新聞上見到過,也沒聽毛泰久說過。
她的心提起又放下,放下再提起,還真是矛盾,想知道他的消息,又怕知道他的消息。好在申恩雅知道的也不多,再聊幾句,兩人就結束了通話。
“十三聯盟是怎麽回事?”當天晚一些的時候,金英株和他東京的好友小澤坐在一家居酒屋的包間之中,慢慢喝着酒,一起閑聊天。
“其實就是九洲島十三個小幫派聯合起來搞的一個東西。”小澤喝一口酒,吃一口菜。
會上吵得不可開交,會下國際刑警們會三三兩兩相聚,交流一些不會公開發布的消息。
東亞諸國之中,日本和韓國因為歷史淵源,文化傳承等原因,往來較為密切,日韓的國際刑警之間,關系也比其他國家更親近一點。
小澤仔細給金英株講了“十三聯盟”的前世今生。
“十三聯盟”并不是剛成立的組織,是五六年前,九洲一個小黑幫“秋葉會”倡導成立的幫派聯盟,目的是團結弱小力量,和那些大幫派對抗,以求在越來越不好的環境中謀得一席生存之地。但可惜十三個小幫派各有各的打算,開了兩次會,吵了兩次架,就仍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但是這一兩年,不知道通過怎樣的串連組織方式,這十三家居然捏成了一團,開始了整體行動。
之所以無論日本警察系統,還是原來的黑幫大鱷都沒有注意到它,原因在于十三聯盟不曾去動日本國內黑道勢力的“蛋糕”。
各大黑幫們占據的歡場、毒品、軍火生意的份額并沒有大的變動,十三聯盟進入的居然是往常黑道中人不可能涉足的電子、物流行業。
十三聯盟中進行了一次洗牌,所有人員一分為二,沒什麽劣跡的人被幫會除名,進入國內的正經生意,有劣跡的那些被扔到了海外。
國內的黑幫成員在背後金主的支持下收購了一些電子企業,生産加工各類電子産品,比如攝像頭,錄音筆,紅外識別,光熱感應之類的東西,都是正常的市面上會出現的商品,并非受管制的危險物品,只是因為日本的電子技術發達,這些産品質量非常好而已。
海外那些日本黑幫,則西裝一穿,個個人模狗樣去到東南亞、中亞、非洲等地,搖身一變成為了來投資的外商。
這些外商們成立的公司,明面兒上銷售着日本出口的電子産品,暗地裏和當地的黑幫串連起來,幫助當地的黑幫用現代化手段完善管理,培訓他們使用各種新式武器,還培訓他們運用各種電子偵察反偵察手段,并出售相關的産品。
所有的攝像頭、錄音筆之類的東西,換個方式組合起來,就是偵察和反偵察的用品。
通俗的例子,就是一幫人在國內合法生産菜刀,出口到別國,另一幫人在當地給菜刀開刃,教當地人怎樣使用菜刀十八招,把廚具變成兇器。
這個聯盟發展勢頭之快之迅猛,讓日本的警界大開眼界,也讓日本原來的黑道勢力目瞪口呆。
兩方面都想打壓一下這個新勢力,但是……
“但是什麽?快說,別賣關子。”金英株給小澤斟滿了酒杯。
“這個十三聯盟,很會玩兒啊。”小澤喝了一口酒,搖了搖頭,“日本警界高層本來就很腐敗,又被他們用錢砸,用利誘,而且國內這部分确實是合法的,所以高層管着根本不讓底下的人去碰。而面對那些大的黑道勢力,十三聯盟幹脆轉身變成了他們的掮客,利用他們正經生意的渠道,幫助大黑幫開拓傳統黑道生意的市場,這下變成了合作夥伴,還打壓什麽?”
金英株張大了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最後感嘆着:“wow,今天真的長見識。”
“這他媽的用現代化的手段來玩黑社會,誰能想到?”小澤夾起一根鱿魚絲在嘴裏嚼着,“你說有這種腦子和能力,為啥不好好幹正經事,要去搞黑社會?”
“誰知道那些罪犯是怎麽想的,他們要有正常人的思維,也不會去犯罪了。”
“說的是。”小澤和金英株碰了一下杯,“怎麽,一點都沒鬧到你那裏去嗎?”
與會各國中,只有中國和韓國的警察沒對日本警方拍桌子。
金英株搖搖頭,跨國罪案還是有,日本黑幫也并沒有放過韓國,但還是老一套,沒出現他們不了解的新動向。
“十三聯盟”好像有意避開了韓國和中國。避開中國能夠理解,盡管中國市場龐大令人垂涎,但中國的警察系統,以及對犯罪的打擊力度和出入境制度,使得跨國犯罪很難在那片土地上發展壯大。避開韓國就讓人想不通,明明離得這麽近。
“聽說十三聯盟裏有一個韓國人,代號‘魔王’,是聯盟中的重要成員,相當于智腦一樣的人物,你了解嗎?”小澤發出疑問。
金英株仔細回想着,黑道中人喜歡給自己起一些威風的綽號,什麽老虎,醒獅,猛豹,過江龍等等,但叫‘魔王’的真沒聽過。
“長什麽樣子,多大年紀,有什麽特征?或許以前有別的綽號,只是改了名字。”
“沒人知道啊。我們也有內線,但好像沒人見過這個人。神秘得不得了。”
“那他又怎麽會被你們知道?”
“一個內線冒死傳遞了這句話,加上我們的猜測。”
“我回去查一查。”
“查可以,小心點兒。”小澤想了想,又吐露了一個消息,“據說,‘魔王’是an網‘深淵’的主人。”
金英株霍地一下坐正了身體,問道:“什麽,他是an網‘深淵’的主人”
“魔王”沒人知道,但是“深淵”近一兩年來很有名。
這就不得不提到所謂的an網,即無法通過标準搜索引擎訪問的網站,是黑暗世界網絡化的标志。比特幣洗錢、致幻劑、大/麻、賞金黑客……只要人類能想象到的罪惡類型,在an網上都能找到,恐怖組織ISIS的網站,幾乎全部建立在an網之上。
“深淵”前幾年也不過是個小打小鬧的普通an網,交易不算活躍,這一兩年背後似乎有大筆資金注入,更換了服務器托管商,交易量越來越大,在地下世界變得赫赫有名。
“消息确切嗎?”
“不确切,還是猜測,因為十三聯盟有許多交易通過‘深淵’進行。”小澤也郁悶,“媽的,以前這些黑社會雖然控制也挺嚴格,但還算容易滲透,現在我們想知道一點消息比登天還難。十三聯盟不知道具體管理是誰在做,感覺我們警察系統的保密工作都沒他們做的好。”
“沒去查那個最早倡導的組織‘秋葉會’?”
“查了,去年十月就申請了解散社團,原來的老大高橋因病去美國休養,其他前成員,做小買賣的,打工的,都很安分,什麽都問不出來。只有前二當家加藤毓平帶着一些人加入了十三聯盟,據說被派到了東南亞,這一兩年沒在日本出現過。”
“這種罪惡的毒瘤,應該盡早鏟除。”金英株抿了一口酒,“才出現一兩年,想必規模有限,如果任憑它發展壯大,或者被別的黑道勢力有樣學樣,那後果才可怕。”
“已經開始學樣了,山口組和山田家,現在正在推行‘公司化’管理方式,給下屬的黑道成員做了身份卡。”小澤說着說着笑了起來,“只是他們為了威風,把身份卡做得有平常的兩倍大。”
酒桌快散場的時候,小澤可能是喝多了,拍着金英株的肩膀喊:“老弟,你想開點兒。十三聯盟算什麽?大家讨論它,只是因為新鮮,并不是因為它強大。山口組,黑手黨都存在了多少年,這個世界還不是照樣在運轉?邪惡是鏟除不盡的,因為惡就在人的心中。再說沒有他們,我們去幹啥?有罪犯才需要有警察。”
金英株皺了一晚上的眉頭終于松開,說的也是,組織遍布全世界,總成員好幾萬的山口組存在了這麽多年,也沒到毀滅世界的程度。惡再怎麽猖獗,還是抵不過善的力量。是警察抓罪犯,而不是罪犯抓警察。
“行了,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家。”金英株先去前臺結賬,然後把小澤攙扶起來,同時打電話叫代理司機。
小澤還在喃喃地說:“知道我們日本有多少在登記在冊的指定暴力團嗎?足有三千三百多個。十三聯盟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小小一滴水,激不起多大的浪花。”
喝醉了的小澤出于思維慣性而忽略了一點,十三聯盟雖然進入了警方的視線,大家也知道它,但它從來不曾登記過。十三聯盟只是口頭上的說法,并不是正式的組織,指定暴力團的名單上,沒有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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