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10

既然相處情況還算正常,沒有被完全當成神經病,胥河打算回到當初和陌生後輩剛認識時的情景,把他早先準備好要說的親切客套用語搬出來。

于是在一起工作了兩天半後,第三天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胥河終于提起了《幽人筆》。

“我看過你配的那個《幽人筆》。”

雖然事實上只看了師徒cut。

“配得特別好。”

這句是實話。

常疏明看起來有點受寵若驚,“啊……謝謝。我就配了個配角。”

“但很出彩。”胥河認真道:“師父這個角色和你的配音都很出彩。我看你跟常安的師徒cp還挺火的。”

“啊,是。”常疏明無可奈何地笑笑,“連線下活動的時候都有沖我們喊在一起的。”

胥河點點頭,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又問道:“是說第二部 快要播出了嗎?”

“嗯。明年年初。再過一陣就要去配音了。”

“噢。加油。”胥河有點心不在焉。

之後相安無事地過了幾天,胥河倒是一口一個小明喊得越來越順嘴了。每天中午一起吃飯也基本成了日常,常疏明幾乎已經完全适應了那副沉沉的嗓音會随時在他身側冒出來問他今天想吃什麽了。

但平靜只是暫時的,他真正擔心的事就快要來了。

“你幹嘛呢?剝頭蒜十分鐘了還沒剝好?”喬楷皺着眉頭看過來,“想什麽呢?”

“啊……沒事。”常疏明回過神來,迅速低頭繼續剝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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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太平靜了,完全沒有什麽事可以跟喬楷彙報的,導致喬楷好像已經把胥河這茬兒給忘了。

但現在他擔心的事又實在不好意思跟喬楷說。

是的,下周,《驚蟬》的配音就要到第一段的H部分了。

即便他配音的這段時間一次也沒敢再聽過放在床頭的以前經常陪他入睡的胥河的drama,那副聲音完全沒再在夢裏出現過,也基本适應了胥河有時靠近說話,不會再反射性地躲開。

但這種程度的适應,跟要和他一起配H戲對心理和生理承受力的要求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無論如何,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不知道該說不幸還是萬幸,第一段H并沒有胥河的戲份,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是劇中向杉念着梁戈的名字自慰的一段。

常疏明在開始配音前曾補看了《驚蟬》的漫畫原作,對這一段情節有印象,當時他還想着或許改編動畫會去掉這一段,或者用一兩個隐晦些的畫面一帶而過也說不定。

然而動畫制作這邊跟原作者探讨後,本着忠實原作的原則,完全保留下來了。

他拿到臺本的時候,焦躁得來回踱了好幾圈。

做成動畫只有一小段,不過兩三分鐘而已,畫面也只是些暧昧的側面表達,并不露骨,但讓他怕的就是,他對這情節太熟悉了。

不是故事情節,而是——想着那個人自慰這件事。

常疏明在初中時候看了個限制級片子,發現自己對片中男女激烈地撕扯衣服,身體碰撞的畫面全無反應之後,第一次認真思考了自己的性取向。

而在他認為自己是同性戀後,他又發現,他看GV也完全沒有反應。于是之後幾年的人生裏,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性冷淡。

直到聽見了胥河的聲音。

那時候他才剛入行,買了一堆人氣聲優的drama汲取經驗,乙女向BL向正劇向無所不包,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能聽着耳機裏3D的R18戲面不改色地吃飯,切到下一張的時候,裏面男人剛一開口,他筷子一頓。

是張很普通的戀愛劇情向乙女drama,幾乎是全年齡,只在靠近結尾部分有一句告白和很輕的一個吻而已,尺度小得跟其他drama根本沒法比。然而當那個聲音像霧一樣壓在他耳邊,嘆息似的說了一句“我喜歡你”的時候,常疏明怔忡幾秒後驚恐地發現,自己起反應了。

僅僅因為一個聲音。

之後數次聽着耳機裏那副沉沉的嗓音縮在被子裏的時候,如醉酒後虛着步子一腳踏入濕熱的泥沼,額頭滲着一層細汗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無藥可救且不可理喻。

要是那些會模拟性事全程的R18乙女drama倒正常,可胥河的三張乙女drama裏,尺度最大的一張也只是有幾個吻和一兩句擦邊球的臺詞而已。僅僅是他的聲音,對常疏明而言就像是某種催情劑。

若是其他的一切劇情他都可以否認自己和向杉的共同點——以向杉喜歡梁戈這個人,而他喜歡的只是胥河的聲音為依據,那麽在這段情節裏,他終于徹頭徹尾地和他配音的角色重合了,避無可避地默認自己的敗北。

因為他聽着胥河的聲音自慰,不止一次。

糟透了……

常疏明走進錄音室的時候,感覺自己像一盤食物被放進了微波爐裏,合上門,五分鐘高溫加熱。他的太陽穴在突突地跳。

錄音室裏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胥河坐在外面的沙發上,隔着玻璃默不作聲地擡頭看着他。

他像是在高中的課堂上睡了一覺,剛從沉酣的夢裏醒來便被催着奔赴考場般慌張,感覺自己才剛在麥克風前站定,胥河看過來的眼神還不真切,就聽見導演在外面喊了開始。

他匆忙擡頭看向屏幕。

浴室裏水汽蒸騰,暖黃的燈光虛飄飄地籠着,水聲嘩嘩地響,向杉擡手捋了一把額前濕漉漉的頭發。他靠在浴室的牆上好一陣兒,盯着架子上的毛巾發愣。

畫面切到他回想起的白天的場景,周圍打了一圈模糊的光。

梁戈猝不及防地勾過他脖子,湊上來耳語了一句,“我覺得你比他好看。”

他一點兒都沒變,還是像幾年前在高中時一樣愛開玩笑,還是什麽都察覺不到,甚至在松開手後驚訝地挑眉笑問“哎你怎麽臉這麽紅啊”,不管不顧到了有點兒過分的地步。

向杉嘆了口氣,認命似的閉上了眼睛。

剛關掉的花灑還在往下滴水。

一滴,一滴。

鏡頭從花灑上移開,轉到他的臉上。

他阖着眼,略垂下頭,濡濕的頭發再次不安分地垂到了額前。

但現在他顧不上去理會它了。

好一陣兒,他像是一只腹部受傷的鳥類,保持抵靠着牆,略彎着腰的姿勢,被水汽擋住了一半的胳膊下垂,像是用手捂着傷口止血,又因為疼痛而發顫。

“……唔。”

沒能忍住,一聲從唇縫裏逸出的低吟,輕到不能再輕的,短促的一聲,卻是個音色輕軟的證據——顫抖并非因為疼痛,而是因為快感。

鏡頭再次切到別處去。浴室暖黃的燈光是一杯揮發成氣态的白蘭地,假意摻了些橙汁做無害的僞裝,一旁洗手臺上的鏡面一片模糊,大約也和他一樣醉得不清醒,他的頭垂得更低了些。

梁戈的臉在他腦海裏不斷閃現出來,像是某種詛咒。

“嗯……”

他再次失守,難耐地發出了聲音,陷在一場溫柔合謀的陷阱裏,終于逐漸放肆起來。

意識渾噩,快樂的迷幻和暈眩感,被綁在船上的人掙脫了緊縛的繩索,受女妖歌聲的蠱惑,俯身向酒色的大海去。

不,不對,名字,那個名字。

“梁戈……”

他溺于致命的快感裏,如浪潮被風卷起,水流湍急,瀕死時抓住的最後一點東西,是讓他落入海裏,也是唯一能救他一命的東西。

他的……名字。

他急促地喘息,拼着餘力去念那個咒語。

他的名字……

“停一下。”外面的導演突兀地開口,打了個手勢,“從分鏡146那裏重來一遍。”

常疏明如夢初醒地擡頭,應了一聲。

分鏡146只在兩秒前,在向杉最後一次念梁戈名字的時候。他調整了一下狀态,又重新錄了一遍。

情況比預想得順利太多了,結束後常疏明摘耳機的時候還有些恍惚感,自己都頗為驚訝。

從錄音室出來便又一邊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茶一邊道謝,布布臉都紅了,湊上來,一手捂着嘴小聲尖叫:“媽呀書名兒哥你超級棒……”

之前常常給他塞潤喉糖的家夥這次倒沒過來,常疏明松了一口氣,同時還有些狐疑。

結果一擡頭卻正好跟對方眼神撞上。

胥河仍舊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正半觑着眼睛看他,蹙着眉,眼神複雜。

像是在審視他。

常疏明兀地有點慌,趕緊撇過頭去跟布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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