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勸君且盡一杯酒
這天已是三月二十七,大同府城外官道上絡繹不絕的江湖人,顯示出今天是個不平常的日子。
見賢莊坐落在城東三十裏處,一派遠山如畫,滿目柳絲低垂。莊子左靠池塘,右植修竹,腳下是綠茸茸的草地,在紅牆碧瓦映照之下,真如瑤池仙境一般。
這天大清早,初升的日光照在張紅挂彩,裝飾一新的門宅上,一片喜氣洋洋。那塊“見賢思齊”的木匾早擦拭得一塵不染,四個金色大字閃閃發光,更顯得蒼勁古樸。
門前尚有幾個家丁在取水潑灑,免得一會兒人多馬亂飛起塵灰。
見賢莊莊主諸葛閑雲的長子諸葛仁此時正站在門階上,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襲大紅的賀服在陽光下甚是耀眼。
諸葛閑雲生有五子,分別是仁、義、禮、智、信。還有一個小女兒諸葛真,都是武藝不凡,見識廣博。其中長子諸葛仁行事沉穩,思慮周全,頗有乃父之風,已隐然成為武林中年青一代的領袖。
諸葛閑雲為人謙遜,親自站在內堂口迎接。只見他紅光滿面,一部銀須如雪一樣白,身上披着一件針織松鶴百壽袍,端的是精神矍铄,不亞少年。
未到中午,賓客已到了二百多位,将大廳坐了三分之二。諸葛閑雲雖然滿面春風,但心中卻有一絲疑惑:為何來的都是東、南、北三條道上的朋友,西邊一路一個人影也不見,當真奇哉怪也。
便在此時,諸葛仁親自陪着四個人走了進來,衆人一見,都不由自主地站起。只見最左首是個魁梧老者,頭戴高冠,紫紅臉膛,三月底将近四月的天,竟還穿着一件裘皮,耳下雙肩上垂着兩條狐貍尾,顏色純白,一見便是稀有之物。他穿得雖厚,卻是一滴汗也沒有。
他身邊是個女人,雖然上了幾歲年紀,但世間的滄桑卻似乎與她勢同水火,絕不肯和她湊到一起去。因此她看上去只是三十多歲的樣子。
這二人正是遼東雙龍堡的兩條龍——杜潛龍與龍謝蘭。
諸葛仁右首兩人,一人是個年青公子,面白如玉,鼻直如削,嘴角眉梢始終帶着一絲謙和的微笑,極是溫文有禮。而另一中年人則面如冰封,連眼睛裏都帶着寒氣,進得廳來絕不旁顧,似乎滿堂群雄都只不過是泥人一般。
衆人一眼便認出,年青公子正是南宮世家的大公子南宮岳,而與他那溫文氣質相去萬裏的人則是隴西金鷹門的掌門人萬重山。
四大世家,同氣連枝,諸葛閑雲做壽,他們是非到不可的。
這幾人一到,群雄聳動,萬重山與杜潛龍夫婦向諸葛閑雲施禮,南宮岳則是跪倒問安。萬重山架子極大,只是向幾位武林名宿抱拳招呼幾句,便即入座。杜潛龍夫婦卻是走東串西,與人拉肩拍手,透着親熱。南宮岳仍舊一副和氣笑臉,不住與人微笑。
此時段文博也到了,因為西邊一路只到了他一個,所以諸葛閑雲不免動問幾句,段文博也算誠實,将路上經過簡單一說,諸葛閑雲不由暗自皺眉,心道這陽關盜果然膽大包天,自己的賀客也敢得罪,今天大喜日子不宜多說,日後再為江湖除了此害便罷。至于段文博說起客店中七個怪人,倒令諸葛閑雲暗自疑惑,不知是敵是友。
Advertisement
他正暗地思索,突然只聽門外一聲呼喝:“少林寺廣渡禪師,武當山松雲道長到——”
諸葛閑雲與另三大世家的人一齊站起,來到門邊,見廣渡與松雲飄飄而來。松雲道長生得松風鶴骨,潇灑脫俗,年紀雖說已至六旬,但看上去只四十歲上下。
群雄都過來見禮,不免又是一陣喧鬧。
此時已至午時,見賢莊中擺開壽筵,美酒佳肴流水般送上來,廣渡與松雲和幾位弟子別開一桌素席。諸葛仁在大同城中請來八大酒樓中最有名的廚師,所上桌的無一不是上等美味,令人大快朵頤。
諸葛閑雲舉起酒杯,高聲道:“各位武林同道,人生五十,不稱夭壽,今日老朽已将滿六十,還能請得到各位同聚一堂,實乃一件大快之事。尤其廣渡大師與松雲道長來賀,更令舍下蓬荜生輝。諸葛感謝各位眷顧,請幹了此杯!”
衆人一飲而盡,都道:“祝諸葛先生壽比南山松不老,福如東海水長流……”諸葛閑雲又滿上一杯,道:“咱們武林中人,沒多少繁文缛節,各位就當在家一樣,盡情喝酒。如果有招呼不周之處,還望海涵。”衆人都道:“哪裏哪裏,大家各顧各最好……”
諸葛閑雲待到聲音寂靜後,又道:“本來老朽無德無能,不敢相煩各位遠道而來,但有一件大事,需要與諸位商量,這才豁出老臉,廣散請貼。”
許多人這才明白,原來諸葛閑雲是有事與大家相商,才如此大張旗鼓的。于是大家都屏息凝神,等着下文。
諸葛閑雲續道:“江湖如潮,世事如浪,本沒片刻安寧,但自從十四年前紅蓮邪教遠遁之後,江湖中一直相安無事,大家也享了不少清福,可是最近我得到消息,紅蓮邪教已再出江湖,這次為害,必勝往昔,所以借着這個機會,與大家商量一下,如何将紅蓮邪教連根斬除,永絕後患……”
正說到此,一名家仆來到身邊,低聲道:“老爺,有客到!”諸葛閑雲一笑:“那就請啊!”家仆道:“那人趕着馬車來的,車頂上插着一面大旗……”此時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只有諸葛閑雲可以聽到。
諸葛閑雲眉頭一皺,道:“有這等事!那就讓他連人帶車一起進來。”
仆人點頭去了,過不多時,只聽兩聲鞭響,一輛黑油馬車徑直從二門駛進來,包裹着鐵皮的車輪輾過青石板砌成的地面,格勒勒直響,突然兩匹馬同時一聲嘶叫,停在天井當院。只見馬車通體描金嵌玉,極是華貴,車上垂着軟簾,看不到裏面,車廂上插着一面白色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衆人凝神看去,見那大旗上畫着一個火紅火紅的蓮花,蓮花下面紅雲缦繞,旗杆用金漆漆過,閃閃發光,煞是醒目。
趕車的那人看不出年紀,只是穿一件白袍,袍子上也繡着一大朵紅蓮花,往臉上看,見此人生着兩道雪白的眉毛,眼神顧盼之間,一派傲然之色。
廣渡、松雲與諸葛閑雲等人對望幾眼,臉上都有些微微變色。
諸葛閑雲走到堂外,負手一笑:“原來是雪無痕雪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十數年不見,雪先生別來無恙乎?”
那名叫雪無痕的人跳下車轅,傲然一笑:“在下十餘年來絕足中原,此次聽說諸葛先生做壽,洵是盛事。便也巴巴地趕來湊個熱鬧,請勿介意。”諸葛閑雲道:“雪先生能來,便是給了老朽天大的面子,卻不知紅蓮教主身子可否安好?”
群雄聽到“紅蓮教”三字,一齊聳動。對飲者停杯,猜拳者收手,無數目光盡落在雪無痕身上。一時間滿座皆寂,幾乎聽得到人心跳之聲。不少前輩名士看到這面大旗,都是心頭一凜,知道這是紅蓮教的招牌,但來人卻是不曾見面,現在聽諸葛閑雲說出此人姓名,便更無懷疑。
每個人心中都存了個念頭:今日的英雄宴所為的就是商量如何鏟除紅蓮教,誰知紅蓮教中的重要人物竟然單刀赴會了,膽子可真不小。
來者謂誰?說來可算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人物,這雪無痕位列“紅蓮八駿”,享譽江湖已有近二十年,名頭與武功并不在萬重山等人之下。只是此人行蹤奇詭,一般人絕難見到真身,自從十四年前四大世家聯合五大派掃除紅蓮教,當時的教主泠禦風力戰身死後,紅蓮教三才八駿率殘餘教衆便不知去向,有人說他們渡海遠航,有人說他們身隐天山,莫衷一是。總之無論如何,四大世家與紅蓮教已是勢同水火。雪無痕此次出現,大非尋常。
諸葛仁向身後的家仆努了努嘴,家仆會意,率人暗中查看莊子四外去了。
諸葛閑雲是主,今天又是吉日,總不能說煞風景的話,只是淡淡地道:“雪先生一路勞苦,請上坐吃杯水酒吧。”雪無痕一搖手:“吃酒不忙,咱們先公後私。”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封,揚聲道:“天下英雄聽真,敝教隐遁邊陲多年,思返故土,定于今年九九重陽之日,楓紅菊黃時節,于黃山蓮花峰頂舉行教主掌教大典。廣請天下英雄上山觀禮。”說罷一抖手,那封紙箋平平飛向諸葛閑雲,去勢甚緩。
諸葛閑雲面帶微笑,心中卻不敢怠慢,用上七成功力,食指與中指将紙箋夾住。只覺二指一顫,紙箋無風自動,飒飒做響。
一邊的龍謝蘭突然開口道:“貴教要行掌教大典,不知教主是哪位英雄?”雪無痕掃了她一眼,道:“自然是一位了不起的少年英才。龍夫人如果有興趣,介時蓮花峰上有您的座位。”龍謝蘭冷笑道:“倒要叨擾。”
諸葛閑雲心中卻是另一番思量,同時廣渡與松雲心中也都暗想:這封紙箋便是對四大世家五大門派下的挑戰書了。紅蓮教經過十四年的生聚教訓,今日定已是野心勃勃,看來日後江湖中免不了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他們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十四年前掃蕩紅蓮教時,諸葛閑雲是為首領,少林武當并未參與。當時大隊人馬攻上蓮花峰時,居然沒有受到任何抵抗,紅蓮教總壇中只有教主泠禦風一人獨坐,手下三才八駿都未在場。群豪本想轟轟烈烈地大鬥一場,但見此情形全都洩了氣。泠禦風抱定一死之心,以一柄白蠟槍逐個挑戰九大高手,連斷九華、廬山兩派掌門手腕,杜潛龍苦撐百招,被泠禦風掃中右腿而擊敗,萬重山力拼一百二十招,被泠禦風以一招“幽谷紅蓮”,刺落金冠,無光而退。最後南宮白與他對掌,二人兩敗俱傷,南宮白從此筋脈大損,武功十去七八,而泠禦風與南宮白內力不相上下,當時吐血不止,他不肯屈服受辱,自斷心脈而亡。
這一場激戰在武林中越傳越廣,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紅蓮教中有一套極厲害的槍法,但究竟厲害到何種程度,除了當時在場的九個人以外,卻是誰也不清楚。那日在黃山之上也沒有找到這套槍譜,想必是泠禦風交由手下秘密帶走了。
這麽多年來,四大世家一直在擔心紅蓮教終有一天會卷土重來,所以也不知派出多少人,到處打探,誰知對方竟在今天這個喜慶的日子裏登門下戰書來了。
此時那個家仆悄悄走到諸葛仁身邊,輕輕搖搖頭,意思是沒有看到異常的情況,也沒有敵人潛伏。
諸葛閑雲淡然一笑,道:“拜帖已收,請堂中飲酒。”雪無痕一擺手:“在下專為送信而來,酒就免了吧。今年重陽之日,在下在蓮花峰頭恭候諸位大駕。”說罷轉身要上馬車。
猛然間有人一聲冷笑:“今天是英雄大會,你姓雪的是何等樣人,想來便來,想走便走麽?”雪無痕回頭一看,見說話的是萬重山,便聳聳肩膀,還以一聲冷笑:“你待如何?”萬重山板着臉道:“主人發話,請你喝酒!”說着回手滿了一杯酒,放在身邊一張酒桌上,五指暗伸,扣緊了桌子,也沒見他如何用力,那張桌子從堂中被他直直甩到天井。
如果僅僅是一張桌子,倒也沒什麽稀奇,奇的是桌子并非一體,桌面與四個桌腳是分開的,現用現拼,而且桌子上還有不少酒菜。就是這樣一張酒桌,被萬重山一手甩了出來,居然平平穩穩的飛向雪無痕,連杯子裏的酒都沒有灑出一滴。
衆人轟然叫了一聲好。
諸葛閑雲等人笑眯眯地看着,并不開口,看來也想給此人一個下馬威。因為雪無痕面對數百武林正道人士,單刀赴會,頗有英雄氣概,如果給他趾高氣揚地離開,正道諸俠便輸了這一籌,日後紅蓮教氣焰會更盛。可今天是喜慶日子,又不宜見血傷人,所以萬重山這一手,極有分寸。
在場的一些前輩名宿都知道,雪無痕武功的高明之處,不是內力而是輕功,他的“逝如春夢了無痕”身法,當真是如影似夢,不可捉摸,在江湖上若論輕功,已不作第二人想。這次紅蓮教派他來送信,當然也有這方面的用意,就算正道人士翻臉動手,也絕追不上此人。
雪無痕一見桌子飛來,如果向旁閃避,這一場便算輸了,但若伸手硬接,自己卻沒有萬重山這般手上功夫,心中微一遲怔,桌子已飛到眼前。
習武之人到了危急關頭,自然而然便生出本能反應。也沒見雪無痕擡腿屈膝,只是微一昂頭,一個身子便直直拔了起來,雙腳離地足有五尺,随後在空中如同游龍鬧海一般,連旋了幾個圈子,等到雙足落地之時,手中已是穩穩抄住那杯酒,一飲而盡。
此時桌子才砰然落地,上面的杯盞一陣亂響,有明眼人看得真切,四條桌腳竟将青石板的地面砸出四個淺淺的印痕。
這一個回合,萬重山手上功夫了得,雪無痕輕身之術極佳,雙方都發揮各自之長,未分勝負。但對于正道群雄來說,敵人單刀赴會,就算打成平手,至少在氣勢上算是輸了。
廣渡與松雲都是出家之人,雖無争勝之心,但總不能看着雪無痕予取予求,只是對方是沖着四大世家來的,自己不好出頭,便都看了龍謝蘭一眼。
這龍謝蘭雖說武功不算極高,但心靈計巧,四大世家以往有事,大都靠她出謀劃策。而她也往往有奇計妙招,排急解難。現在紅蓮教找上門來,她肯定是要出面的。
果然,龍謝蘭笑眯眯地排衆而出,先是一拱手,道:“雪先生大駕光臨,很給四大世家面子,可我想馬車裏的人,一定更是不同凡響,為何不請出來見見呢?”原來龍謝蘭有一手絕技,就是耳力超人,方才她聽到馬車裏傳出一聲輕輕的悶哼,像是人的聲音,她不确定裏面到底是誰,很有可能是另外一個紅蓮教高手,但更有可能是人質。
世上能讓雪無痕做車夫的,除了紅蓮教主以外,再無旁人,但紅蓮教主絕不會這麽輕易露面,所以龍謝蘭認定,車子裏是人質。怪不得雪無痕這般有恃無恐,原來早有人質在手。
雪無痕冷然一笑:“龍堡主猜得不錯,車子裏的人,的确是不同凡響,可我卻請不動他,只有龍堡主才有本事請得動此人。”說着他向邊上走開幾步,微笑着一擺手:“請啊。”
龍謝蘭知道雪無痕給她出了個難題,考得是她的膽氣,馬車軟簾低垂,誰也看不到裏面,冒冒失失地上前,如果馬車裏的人突施暗算,還真不好應付,但如果自己不上前,四大世家從此便被紅蓮教壓下去了。
全場一時鴉雀無聲,所有目光都注視在龍謝蘭身上。大家都明白,方才萬重山敬了他一杯酒,現在雪無痕将球又踢了回來,看四大世家接不接得住了。
龍謝蘭面帶微笑,仿佛所有人都不存在一般,她慢慢來到車前,伸出一只蘭花般秀氣的手,輕撫車轅,嘴裏卻道:“這兩匹馬好像是蒙古馬,個子雖不高大,但極有耐力,不知連車帶馬,雪先生花了多少銀子?”雪無痕盯了她幾眼,不知她問這個是什麽意思,随口道:“五十兩。”
龍謝蘭點頭,身子向旁邊一撤,道:“我請不動此人,雪先生請便吧。”
在場之人無不喪氣,誰也不知道龍謝蘭葫蘆裏賣得什麽藥,自己連車簾都沒掀,更沒有對車裏的人說一個字,卻主動認輸。
雪無痕皺皺眉頭,心知這個女人機慮深沉,卻也沒看出什麽異樣,便哂然一笑道:“如此,告辭了。”說着他一個飄身上了車轅,随手便去拉缰繩。
哪知雪無痕剛剛坐上車轅,就知道上當了。只覺得臀下一虛,喀啦啦一聲響,整個車轅從根上塌了下來,并同車輪車身連接處一齊裂開。
整駕馬車在一剎那間完全塌碎了。
雪無痕輕功絕頂,自然不會摔到地上,他穩穩站定,但身後馬車車廂卻咯吱吱地向地面上歪去。雪無痕此時心裏雪亮,方才龍謝蘭用了一手陰勁,将馬車最脆弱的連接處完全震酥了,而外表卻絲毫看不出來。如此厲害的武功正是天下至陰至柔的夜雨蘭花手。
龍謝蘭正是這夜雨蘭花手的唯一傳人。
群雄見了,無不大笑,心中都十分佩服龍謝蘭的心機與手上功夫。這馬車一碎,裏面的人自然要現身,這一局算是四大世家勝了。
雪無痕何嘗不知道,他雙腳剛一站定,回手已抄住斷裂的車轅,生生将車廂平平托住。只要車廂不倒,這一局他就沒有輸。
可雪無痕沒料到的是,他剛剛穩住車廂,就聽到裏面傳出一聲痛苦的輕吟。雪無痕心中猛地一驚,一把掀起車簾,裏面的人終于露面了。
奇怪的是,在場的大多數人都面現疑惑,因為他們都沒有見過此人。數百人中只有廣渡發出一聲驚異的呼喝:“風塵!”
馬車裏面坐的果然正是顧風塵,只見他身上穿着那件繡有紅蓮花的外袍,一動不動。此時雪無痕看得清楚,在顧風塵前胸,有三點烏光。
那是三枝毒針!
由于大多數人不知風塵是何許人,一大半人都心中暗想:原來紅蓮教新任教主,竟是這人……
只有廣渡心中明白,風塵已被雪無痕擒住當作了人質,廣渡也顧不得旁人,大紅袈裟蕩起一片彤雲,直撲過去,一聲斷喝,拳起如風,打向車廂。
轟然一聲響,那杆大旗飛上半空,而車廂已成了碎木塊,但這一拳極有分寸,碎裂的木塊全部打向雪無痕,這正是廣渡最得意的功夫——少林如意掌。
這門掌法不求招快,亦不講力猛,講究的是力道拿捏之分寸。要知道打碎車廂,只要稍有功力的人都能做到,但要使激飛的碎塊全打向同一目标,卻是難上加難。這門掌法也正合少林武功精髓,質樸之中見精深。
如果換作別人,面對漫空飛射的木塊,勢必手忙腳亂,但雪無痕不愧是紅蓮八駿中的人物,雙腿不動,手中提着顧風塵,身子如有外力拉扯一般向後退去,所經之處塵土不起,如淩空飛行。那些碎木塊勢頭雖猛,卻追不上他的後退速度。
廣渡一招發出,沒有奪回顧風塵,身子沒有絲毫停頓,全力前沖,五指如鈎,直探出去,這次用的是少林派纏絲擒拿手,只要一個手指觸到人身,就如同金蛇纏繞一般難以卸開。
雪無痕居然并沒回身,腳下如同踩了冰鞋,愈滑愈快,後面兩丈處便是臺階,但他背後如生眼睛,腳跟稍稍一擡,如履平地般滑上臺階,而他的手,始終沒有放開顧風塵。
如此一來,輕功高下立判。雪無痕手中提着一人,腳下倒退而行,廣渡空手空身,全力前沖,始終追不到對方三尺之內。
在座所有人都吸了口冷氣,仿佛他們眼前的雪無痕不是人,而是一只來去無蹤的鬼魅。
松雲與廣渡相交已久,關系密切,僅僅比廣渡慢起一步,如影随形般跟下去。
說來也只是眨眼功夫,雪無痕已消失在門外,只餘下一杆大旗落下來插在當地,猶自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