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多情結就相思線
衆人動作整齊,步伐一致,顯然經過苦練的,可顧風塵也瞧得出來,多數人目光中流露出極度害怕的神色,手中刀雖已出鞘,卻在輕微顫動,顯然內心無比恐懼。
顧風塵并不懼怕,喝問:“幹什麽!”那些人的眼光全瞄向一個傷得最重,生得最醜的矮子,想來此人便是首領。
那矮子咬咬牙,眼睛卻四下張望,仿佛是看顧風塵有無同夥,等确定他僅是單身一人後,目光中幾乎透出火來,喝道:“殺了他,為幫主報仇雪恨。”
一群人齊聲呼喝,圍攻上來,舉刀就剁。
顧風塵不由得怒從心起,心想這幹人不問青紅皂白,上來便殺,肯定不是什麽正派人!對于這種江湖敗類,用不着手下留情。
他一提馬缰,那馬前蹄揚起,正踢中一人前胸,那人慘叫一聲扔了鋼刀,手捂胸膛倒下,看樣子斷了肋骨。
顧風塵躍下馬來,迎面兩柄大刀砍到,他手無兵器,本處下風,可自練成了逆天神功之後,眼目通靈,瞧得奇清,動作也是極快,他雙手一圈,從兩側抄上,分別用根手指捏住了兩把大刀刀背。
那二人全力回奪,仿佛蜻蜓撼樹,分毫不動,顧風塵手指用力,崩崩兩聲,兩把大刀斷成四段。
若說捏斷鋼刀,本非難事,江湖中只要練過指掌一類功夫的高手,大多可以做到。但顧風塵這一手卻與衆不同。那兩柄鋼刀雖斷,可斷口處并不在手指捏處,而是在鋼刀身柄相接之處。
這一手巧勁加內力,确是精彩絕倫。
那二人只覺手裏一輕,低頭看時,掌中只握着一個刀柄,刀身正捏在敵人手中。正發愣時,頭上挨了兩刀背,立時暈去。
顧風塵雙手捏着刀背,闖入人群,連磕帶點,逆天神功貫注于刀背,所碰兵器無不立斷。幸虧他不想殺人,只是砸暈點倒便罷,這幹人倒了一半,餘人見勢不妙,轟地一聲作鳥獸散,只餘那矮子與十七八個暈倒的幫衆。
嗆啷一聲,顧風塵抛去斷刀,到了那矮子面前,那矮子倒也硬氣,居然并不逃走,一對本來不大的眼睛,此時瞪成銅鈴,布滿血絲,瞧着像一頭被囚的野獸,倒也令人生畏。
顧風塵一把将他提了起來,這矮子雙腿亂蹬,來踢顧風塵肚子,顧風塵內力到處,一股陰寒之氣貫注下來,連封了他十幾處穴道,矮子立時便不動了。
這手點穴法和方才他拗斷鋼刀相似,但方才斷刀時用的是純陽內力,而現在卻是以陰寒內力封人穴道,他的內力過處,矮子的血流幾乎凍結,透體生寒,極是難受。
看到那矮子上牙打下牙,不住顫抖,顧風塵這才喝問:“你這潑才,素不相識便狠下殺手,諒也不是良善之輩,報上名來。”最後四個字舌綻春雷,炸響在矮子耳邊,四周群山相應,餘音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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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威勢,令那矮子一時竟忘記了陰寒之苦,由于兩排牙齒不住地相擊,因此說出來話,也是斷斷續續:“老子……姓……鄭名……渾,外號……鐵……拳……鎮六……合的……便是……”
顧風塵呸了一聲:“既是叫鐵拳鎮六合,為何說話時吞吞吐吐,心驚肉跳?連話也不敢說,諒你這外號也是胡吹大氣。”鄭渾大怒,道:“老子……哪裏……吞吞吐……吐了……是你搞……鬼……老子視死……如歸……不受你……取笑……”
顧風塵心中暗笑,便撤去內力,将他放下地來問道:“你是哪個門派的?為何如此狼狽?”
鄭渾所受內力最然盡去,但被封穴道并未開解,仍舊動彈不得,只能大聲回答:“老子是黃山派的副掌門,前幾日被你們紅蓮教大舉攻山,打成重傷,我黃山派掌門海天雲護派而死,你們占了我黃山,還不罷休,來這裏趕盡殺絕麽!”
顧風塵一愣:“紅蓮教占了黃山?人家紅蓮教不是一直在黃山,直到十幾年前才離開的麽?想是你們趁人家不在,鵲巢鸠占吧。”鄭渾怒道:“放屁……放……屁……黃山本是我派興起之處,紅蓮教二十年前硬奪過去,說到鵲巢鸠占,那鳥斑鸠也只是紅蓮教!”
他說到怒處,氣沖鬥牛,居然連牙齒也不打戰了,口氣利落了不少。
顧風塵這才明白,為何黃山派衆人一見自己袍下的紅蓮花,便紅了眼睛,原來幾天前吃了紅蓮教的大虧,連掌門也被斃了。
明悉了原委,顧風塵對鄭渾倒也佩服幾分,他身材雖矮,但面對只輕輕一舉手,便可将他性命取去的強敵,居然從始至終無一句軟話,算得一條好漢。
顧風塵握住他手,一股純陽內力注入,将所封穴道一一解開,鄭渾只覺得一股暖流湧過,全身如浴湯池,如曬驕陽,極是舒泰。
他沒想到對方會放了自己,還道有什麽詭計,冷哼道:“鄭某命在你手,快快殺了我,用不着假慈悲。”顧風塵笑道:“我并非紅蓮教中人,與你又無瓜葛,為何要殺你!”鄭渾一愣:“你不是紅蓮教中人?為何……”
顧風塵道:“這件衣服麽!只是半路撿來穿的,老子窮得很,為避免光身裸體,只好來者不拒,有什麽便穿什麽,沒想到險些被你們砍成肉泥。”
鄭渾這才明白,連連致歉。顧風塵問起黃山派受襲經過,鄭渾一臉尴尬,吞吐了半晌這才說出經過。
數日前黃山上來了兩個紅蓮教魔頭,公然叫嚣要黃山派滾下山去。黃山派上百弟子門人當然不應,雙方交手,這兩人未用盞茶功夫,便将上百弟子打倒,海天雲最後出手,被對方掌力對掌力,兩掌打得內腑碎裂而死。
海天雲的掌力雄渾,在武林中頗有名望,卻抵不住對方兩掌。可見來敵武功之可怕。
沒辦法,鄭渾只得帶着衆人下山向北,到自己老家恒山去。傷得較輕的弟子走得快,已過了九華山,這一夥傷得較重,行走較慢,鄭渾也在其中,卻不想與顧風塵撞上了。
顧風塵想起村店中陽關盜的劇鬥,便問這兩個魔頭中是否有個戴大帽的,鄭渾點頭,此人便是兩掌震死海天雲的元兇。顧風塵記起他只用四分力,便要陽關盜吐血受傷,這般掌力,要震死海天雲,當不費力。
送走了鄭渾,顧風塵明白,紅蓮教定已在黃山紮下根基,逐走黃山派只是第一步,大隊人馬肯定已上山布防。這次紅蓮教明目張膽地挑戰四大世家與正道各派,定是計劃周密,野心勃勃。
不過反過來一想,紅蓮教既是鐵心要幹大事,那麽蓮兒就顯得微不足道了,紅蓮教犯不上為此大動幹戈,自己只要不惹怒紅菱兒,接回蓮兒并非不可能,只要蓮兒平安,送她找到母親,自己就退出江湖,管它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為了避免再撞到江湖人,産生誤會,顧風塵将那件袍子脫下來,塞在包裏,上馬又行。過了一道谷地,面前嘩嘩水響,露出一池清潭。
眼見潭水清澈,顧風塵跑了幾天路,客棧也很少住,從沒洗過澡,現在現成好水擺在眼前,正好洗洗一路風塵。
他看看四下無人,便将馬拴在潭邊樹下,脫了衣服,慢慢走下水去。清涼的潭水包圍着他,極是舒爽,顧風塵試試深淺,吸口氣紮下去,再鑽上來,游得極是開心。
游了一陣,通體清爽了許多,他鑽出水面,抹了把臉上的水滴,無意中一回頭,發現自己脫在潭邊的衣服正忽忽悠悠地飛上半空。
顧風塵擦擦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衣服好像沒長翅膀,如何會飛?當他定睛再看,終于發現衣服上方有條絲線,再向上瞧,絲線挂在一條長竿上,長竿握在一只手裏。
一人正半坐枝頭,用釣竿釣起他的衣服,來回亂晃。
顧風塵看了片刻,認定此人并非要偷他的衣服,只是想引起自己注意,或者說根本就是無聊。
那人似是玩得很開心,晃起衣服來似有韻律,那件衣服随風而展,竟像是一個人在跳舞。
看着看着,顧風塵心頭突然一驚,在練成逆天神功之後,他的眼力也随之提高不少,此時看得出,自己的衣服并非只被風吹動或被長竿牽動,那樣的話,兩只袖子便不規矩,而現在那兩只空蕩蕩的袖子居然像是套在兩只胳膊上面,舞得極有優雅。
執竿人竟是用內力控制着這件輕飄飄,渾不着力的衣服。
如此看來,此人當練過陰柔一類的內力,能通過細細一條絲線,吞吐閃爍,進退自如。
顧風塵身兼陰陽兩種內力,但總體來講走的是剛猛一路,便是純陰內力,也極為霸道。眼前此種內力,倒是頭一次見到。
他看了片刻,高聲叫道:“你玩夠了沒有,我可洗夠了,要穿衣服。”
樹枝間傳來一聲銀鈴般的嘻笑:“要穿衣服不難,回答我幾個問題。”
這人居然是個女子,聽聲音不過十七八歲。
顧風塵立時心頭一緊,暗想自己光身赤體,人家一個小姑娘,若這樣來一個出水芙蓉,太不成話,于是便道:“好啊,請問。”
那女孩子仍舊晃動着釣竿,銀鈴般的聲音從樹枝間傳來:“你叫什麽名字啊,水中大俠?”顧風塵報了名字,道:“姑娘能問些有用的麽?”
女孩子道:“這個最有用,如果我連你名字都不知道,就算殺了你,也沒什麽成就感!”顧風塵一愣:“你要殺我?”女孩子道:“也許。如果你不聽我話,我便要殺人。”
顧風塵笑道:“那你來殺我好了,我不會聽你話。”女孩子道:“你知道我是哪個?為什麽找上你?”
顧風塵搖頭,女孩子道:“着啊,我既不知我名字,又不知我為何找上你,那你如何斷定不會聽我的話?”
顧風塵道:“說得也是,我倒想聽聽你接下來的話。”
那女孩子道:“你是紅蓮教的麽?”顧風塵道:“不是。”女孩子道:“不過我瞧你的功夫卻像。”顧風塵道:“哪裏像了?紅蓮教的武功我一無所知。難不成你會?”
女孩子道:“略知一二,比如這手‘倒開蓮’功夫,我耍得不好麽?”
顧風塵問:“什麽叫倒開蓮?”女孩子道:“倒開蓮是紅蓮教一種內功心法,內力發出來,如同一朵倒着盛開的蓮花,可控制實物,比如,你的這件衣服!”
顧風塵道:“好功夫,好內力。如此說來,姑娘是紅蓮教的了?”
女孩子道:“我也不是。”顧風塵道:“在下并非紅蓮教中人,卻穿着紅蓮教的衣服,姑娘也非紅蓮教中人,卻會紅蓮教的功夫,與在下異曲同工。”
女孩子道:“下一個問題,你不是紅蓮教中人,去黃山做什麽?”顧風塵一愣:“你怎知我要去黃山?”女孩子道:“你曾打聽過幾個樵子去黃山的路,恰好我認得其中一個。”
顧風塵笑道:“不是紅蓮教中人,便去不得黃山麽?”
女孩子道:“以前似是去得,如今卻不成了。你沒聽說黃山已被紅蓮教奪回去,重整基業了麽?”
顧風塵道:“他整他的基業,我去我的黃山,難不成紅蓮教一上山,連游玩也不許了?”
女孩子道:“不錯,現在黃山從山腳到山頂,直是步步殺機,就算有游人,也早吓得聞風而逃,你難道不知?”
顧風塵道:“這幾日光顧趕路,沒見幾個人,所以不知。”
女孩子道:“現在你要不要聽我的,別去黃山?”
顧風塵笑道:“在下早有約定在身,就算它是刀山火海,亦回不得頭了。姑娘好意,容當後報吧。”
女孩子道:“你真的要去?”顧風塵道:“自然要去。”女孩子道:“既是你不聽我的話,我可就要……”
顧風塵道:“殺人?”女孩子道:“殺你,恐怕還用不着我親自出手呢。”顧風塵道:“那是哪位高手代勞呢?請出來吧。”
女孩子看看天色,格格一笑:“馬上就來了,有本事,你便在潭裏多呆一刻。”
顧風塵道:“你不給我衣服,又瞪圓了眼睛看我,我自然不敢出來,便呆上一刻又有何妨。只是你所說那位高手,也下潭裏來打過麽”
女孩子只是笑,衣服抖動更快了。
便在此時,顧風塵突然覺得不對勁了,這感覺來自身邊的潭水。
原本涼爽的潭水,不知何時變得熱了起來,而且還在繼續變熱。
顧風塵原來不知,這池潭水底下乃是一股熱泉,每日定時噴湧,溫度極高,幾乎等同沸水。
人在潭水裏莫說待上一刻,便是皮膚濺上一滴,也是一個燎漿大泡,無論你身懷何種神功,也無可抵禦。
此時水溫急升,已開始燙手了。
顧風塵急忙向岸邊走去,恨不得一步便離開潭水。
快到岸邊時,那女孩子的聲音又傳來:“怎麽,害怕了?不是說要在裏面呆上一刻麽!剛剛說過的話,馬上就反悔,男人都是如此不堪麽!”
這話令顧風塵心頭一顫,不知怎的竟想起花月痕來,自己剛當上碎心城的上賓,立時便出爾反爾,成為自己以前最痛恨的角色,實屬不堪。
哼哼,即使花月痕不在此處,我也要做出一個男人的樣子來,讓這丫頭瞧瞧,自己比大多數男人勝強百倍。
心思一起,顧風塵霍然站定,不再向岸上邁一步,潭水沒到他腰間,已經慢慢開始冒熱氣。
那女孩子的聲音也停了,仿佛也在愣愣地瞧着,她并不确定顧風塵要做什麽!可無論如何能斷定一點,再待半刻,這男人身上的肉至少五成熟。
顧風塵自然更明白,他雖不想在女孩子面前失了臉面,更不想被煮成熟雞。此時熱氣一催,便如同赤陽仙的藥力逼來,不自主地便運起純陰內力抵擋。熱氣越盛,他的陰寒內力也越發充沛,到後來竟然将身邊的滾水冰成了涼水。
那女孩子慢慢停了催動內力,顧風塵的衣服不再舞動,事實上整個潭邊,都處于完全的死寂當中,連鳥兒們都似被這個赤身的人驚呆,無法想象居然能在熱水中靜立良久。
此時潭水出現了一個非常奇特的景象,顧風塵身體一尺以外,滾水沸騰,熱氣蒸人,而顧風塵身邊則是波瀾不起,不但水溫不升,反而越來越低,最後居然在他足底處開始結冰。
冰水一結,陰氣更盛,顧風塵加緊施為,眨眼之間,足底的冰層便結到腰間,由于冰寒水熱,周邊的水竟然圍着顧風塵腰下的冰層轉起圈子來,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漩渦。
一時間整池潭水,都以顧風塵為中心打起轉來,仿佛顧風塵是一條出水的蛟龍,極是壯觀。只聽撲啦啦一陣亂響,周圍林中飛起了無數鳥兒,顯然是被這種奇特景象所驚。
不但是鳥兒,連樹枝間那女孩子也半晌無言,莫說她年紀尚輕,就算久歷四方的老江湖,也從未得見此種神功。
如果單以內功論,此時的顧風塵習成逆天神功,再加至陰至陽兩種毒性相輔,已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有了如此高深的內功為基本,顧風塵已用不着修習太過精奧的招式,普通一招黑虎掏心打出,內力不濟的人也是萬萬招架不住的。
此時腰下已凍成一整塊大冰砣,顧風塵靈機一動,便一步步走上岸來。樹間的女孩子驚叫一聲:“你……你好不……”後面“要臉”二字尚未說出,便咽回肚子去。因為她看到,顧風塵就像穿了一條冰褲子,更确切地說,是腰間系了一個冰桶。
潭水雖清澈,可凍成冰塊之後,又白又亮,極是反光,便看不到裏面。
顧風塵笑道:“如今來看,我并未反悔吧。說在裏面呆一刻,便呆一刻。”那女孩子道:“你這門功夫,恐怕不是紅蓮教的。”顧風塵道:“說實話,我都不知道自己練的是什麽功夫,只是誤打誤撞來的。居然能僥幸不死,已是奇聞。”
女孩子道:“你與紅蓮教是敵是友?”
顧風塵道:“是敵如何,是友又如何?”女孩子格格一聲輕笑:“是敵嘛,那是你的造化,是友嘛,便是我的造化。”顧風塵道:“此話怎講?”女孩子道:“你到樹下來,我便告訴你。”
顧風塵笑道:“那你得快些,我這條冰褲可穿不了多久。”
說完提着冰褲走到樹下,擡頭向上看去。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對冰潔玉潤的小腳丫兒。
這對腳丫兒幾乎可算得完美了,纖細、修長,如新雪一樣白,似膏脂一般滑,足趾整齊光潔,趾甲上塗着鳳仙花汁,紅得刺目。腳跟渾圓小巧,腳掌骨肉勻稱,五趾并攏,修短合度,腳腕上還戴着一串金鈴,甫一晃動,便鈴鈴作響,聲音極是悅耳。
她沒有穿鞋子,足下卻一塵不染,這雙腳從樹葉間伸出來,就像是從彩雲間伸出來一樣,不沾半片塵嚣。
顧風塵也見過女人的腳,卻都是鄉下穿不起鞋子的窮苦女子,絕談不上美,而今天頭上這對腳丫,仿佛剛剛出生的嬰兒,又白又嫩,幾乎像是連路都沒走過。
這女孩子定是生于大富大貴之家,否則絕不會十多年來,仍舊保持得如此光潔。
那女孩子見他不語,知道是看自己的腳,也不害羞,笑道:“我的腳好看麽?”顧風塵沒料到她會如此大膽地發問,那時未嫁的女子,絕少抛頭露面,就算出門,也要以黑紗罩面,寬袍遮體,不使他人看到一分一毫的肌膚。江湖女子雖開放得多,卻似這般袒露身體而不以為意的,也是極為大膽了。
面對這個極容易回答的問題,顧風塵卻不想說什麽,他所想的是盡快穿回衣服,跑到黃山光明頂上去救蓮兒,人家腳板好不好看,好像并不關自己的事。
于是便道:“姑娘可否能将衣服還我?”
那女孩子笑道:“你若能拿到,便給你吧。”釣竿上的衣服離地約有一丈,這個高度絕難不倒顧風塵,于是顧風塵看準了衣服,輕輕向上一縱身,向衣服抓去。
他剛縱到半空,猛覺得頭頂上銀光一閃,一張大網迎頭蓋了下來。
此時他身在空中,無處躲閃,那女孩子灑網的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将顧風塵正兜在網裏。
看到銀光灑落時,顧風塵便知道不好,他中計了,苦于閃避不開,只得叫一聲苦,像一條大魚般被網在網心。
身子被制,顧風塵一口氣便洩了,立時落下地來,他想雙手一撕,扯破網繩鑽出來,但抓緊網繩後連扯三次,網繩居然不斷。
自從顧風塵練成逆天神功以來,他的內力已強到能拉斷鋼鏈,但手中這條只有小指粗細的網繩,居然扯它不斷,當真不可思議。
那女孩子笑得更開心了:“你如果能扯斷我的相思線,那才是怪事呢。”顧風塵心頭一動,暗道:想思線,這名字取得好,世間相思,割也割不斷,扯也扯不斷。和這繩子差不多。
雖是脫不出網,顧風塵倒也不怕,長吸口氣,便要躍起,不料那女孩子随手一抖,整張網霍然收緊,幾乎勒進肉裏。這一來起勢受阻,顧風塵身子在空中打了橫,一跤摔在地上。
那女孩子仍舊不下樹,一只手拉着網繩,随手将顧風塵的衣服抛下來,笑道:“衣服給你,穿吧。”顧風塵此時被勒成了粽子,哪能動得了分毫。衣服就在手邊,卻只能看着。
此時顧風塵腰間的冰層快要化完了,女孩子道:“如果想穿衣服,就老老實實回答我的話。不然,我就把你光着身子吊在這裏。”顧風塵有些哭笑不得:“問話便問話,用得着如此脅迫?”女孩子道:“對付好人呢,自然用不着,可對付你這種奸猾之徒,此計大妙。”顧風塵道:“我若真是奸猾之徒,又何懼袒胸露腹?姑娘的計策只怕不靈。”
那女孩子突然冷笑一聲,手上力用,只聽喀喀幾聲,顧風塵腰間的冰層碎裂開來,全部變成小碎塊,掉出網外。
顧風塵立時赤裸,那女孩子到底不願看到一個男子裸體,呼的一聲從樹上躍下,手中尚執着網繩,她跳下來,顧風塵的身子便吊了上去,頭下腳上,沒入了枝葉當中。
女孩子将網繩在樹幹上一纏,冷笑道:“你當我怕你袒胸露腹?告訴你,天已快黑了,你若還不服我,我便晾了你在此,一到夜裏,無數蚊蚋蜱蟲螞蟥,會雲集而至,叮滿你全身,到你的血被吸光之時,可別後悔。”
顧風塵并不怕死,只是尚有心願未了,又與眼前這女孩子素不相識,不願意多耽誤時間,看目下形式,自己縱然神通廣大,也像孫猴子被推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裏,無可施展。但要低首認輸,卻也大違他的本性。
他看着日漸西沉的太陽,暗自思量,如果真被吊在這裏一夜,縱使不怕蚊蟲,勢必誤了行程,為了蓮兒,只好按下性子,認一回輸吧。
于是便道:“你要問什麽,張口便是,顧某有要事在身,可不是怕了你。”縱然認輸,也要講明,自己絕非怕死之輩,此乃立身之本,容不得半點含糊。
女孩子這才展顏一笑,由于顧風塵的頭臉隐在枝葉間,仍舊看不到她的臉,只可聽到她的聲音,但他聽得出,現在那女孩子心情極好。多半是因為降服了一個高手,極有滿足感。
只聽她問道:“你去黃山定是找紅蓮教,對不對?”顧風塵道:“是的。”女孩子道:“看你年紀,絕非紅蓮教的地王秦唐關,可你的衣服,明明又是他的,這其中的原因,我想知道。”
顧風塵道:“那我便告訴你。”于是将自己在村中打鐵,遇風覺所托之事,帶了蓮兒一路西來,半路遇到的情形說了,只是為了避免給少林派惹紛争,沒有提少林派的名號,只說是受朋友所托。
他一直講下來,雖然口才一般,但這一路所遇實在離奇,不自覺地便引人入盛,講到精彩處,那女孩子時而驚呼,時而歡笑,時而跳腳,活潑靈動的性格,一望可知。
等講完了,那女孩子意猶未盡,道:“如你所說,那本逆天訣你并不知被誰搶走了,而幽冥雙煞這幹人,也一直在追這本冊子。是不是?”顧風塵道:“不錯。”
女孩子道:“那你知不知道,這逆天訣是什麽東西?”顧風塵道:“有所耳聞,它是紅蓮教鎮教之寶,非教主不能研習。”女孩子道:“不錯,可現在,你習得了逆天神功,紅蓮教會怎麽想呢?”
顧風塵道:“随他怎麽想,功夫已在身上,想甩也甩不掉了。除非他們殺了我,嘿嘿,可那也絕非易事。”
女孩子道:“這也許就是紅蓮教逼你上黃山的意圖。多半會群起圍攻,将你置于死地。就算不成,對方也有人質在手,逼你就範。”
顧風塵道:“我明白,但火燒眉毛,且顧眼下吧。如果我去得晚了,小丫頭性命難保,我可就對不起朋友啦。”
女孩子道:“這個嘛,我倒有個主意,可以讓你既不死,也能救回那丫頭。”顧風塵一喜:“什麽好主意,說來聽聽。”女孩子道:“主意是有的,可現在不能說,一定要到了黃山之後,才可以行事。”
顧風塵道:“姑娘為何助我?”
女孩子笑道:“我不是說過嘛,如果你是紅蓮教的敵人,那是你的造化,我不但不殺你,還會幫你,若你與紅蓮教沆瀣一氣,那便是我的造化,我會拿了你做人質,日後便好行事。只不過你受的罪,遠不止被蚊蟲叮咬了。”
顧風塵道:“姑娘的意思,想随在下去黃山麽?”女孩子道:“随不随你去,只看我喜歡不喜歡,如果我不喜歡,自己去也無妨。只不過路上多個伴兒,也不是壞事。”顧風塵道:“原來姑娘與在下同路,如果你真有主意可以救出那丫頭,我顧某願意相陪。”
女孩子笑道:“你想陪我,是真心的麽?還是只為了那丫頭而随口敷衍?”
顧風塵愣了愣,半晌無言。女孩子疑道:“怎麽不說話?”顧風塵道:“方才我是随口敷衍,其實我連姑娘的底細半點不知,又哪裏有什麽真心?”
女孩子道:“你……你這麽說,不怕我吊你在這裏,挨上幾天幾夜?”顧風塵道:“我以前是出家人,從不打诳語,怎麽一還了俗,便滿口機鋒,這毛病可不好。真男子漢,便不可騙人,更不可騙女人,你将我吊幾天幾夜好了,只要你能救回那丫頭,我便死也感激姑娘。”
女孩子看着他,一臉笑意:“這次是真心話了?”
顧風塵道:“絕假不了。”
女孩子笑笑,突然一抖手,網結松開,顧風塵從枝葉間掉了下來。
現在他全身并無寸縷,絕難見人,幸好那女孩子已閃在大樹後,說道:“快穿衣服,給人看到,不知會怎麽想呢。”
顧風塵穿好衣服,笑道:“可以轉過來啦。”那女孩子卻不現身,說道:“你要我轉過來,我便轉過來麽?休要忘記,你可我的手下敗将呢。”顧風塵道:“這話倒不錯,自從這次入了江湖,幾乎從沒打過勝仗,常敗将軍,有何資格要別人現身?還是我自己轉過去吧。”
說完走到大樹後面,站到那女孩子面前,此時此刻,他第一次看到了女孩子的臉。
好美的一張臉龐。
這張臉絕對是屬于江南水鄉的,面上肌膚像是水做的一般,幾乎吹彈便破,一對大眼睛滿是神秀的光彩,長長的睫毛又黑又密,眼簾張合間有無數靈光透出。尤其那個小小的鼻子,微微有點翹鼻頭,看着無比的俏皮可愛,一張櫻桃小嘴牙排碎玉,唇若紅霞,端的是一個美人。
她頭上梳兩個江南髻,身穿一襲青綠色短衣,露出白耦般的小臂與小腿,手腕上也戴着金鈴,整個人瞧起來,就像菩薩跟前的童女相仿。
顧風塵出家做過和尚,一向認為色便是空,因此無論相貌如何,他是并不留意的,前面見過的紅菱兒,比這位姑娘竟似還要美一些,只是稍顯冷豔,他也并未挂心。
那女孩子見顧風塵只是用眼在自己臉上淡淡一掃,便轉了開去,并無任何欣喜與貪癡之意,心下倒也是一動,覺得此人确是不同凡響。
顧風塵拱拱手,道:“敢問姑娘芳名,可否見告?在下想知道是栽在哪位女英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