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

籠,憋也把人憋死了。”

掌櫃連連應聲,将兩邊的銷頭扳開,抽去鐵棍,顧風塵推開鐵栅,鑽了出來,一把揪住掌櫃,提了起來,喝道:“你助纣為虐,實在該殺,知不知道!”

掌櫃吓得幾乎尿了褲子,哭道:“好漢饒命,小人只是開店的,那些大爺們兇神惡煞一般,我哪敢不聽……”

顧風塵道:“那你說,他們落腳處在哪兒?”掌櫃頭搖得像狂風中的樹葉:“小人不知,他們也沒跟我說……”顧風塵也只随口一問,知道鬼臉人那夥奸賊極是狡詐兇殘,掌櫃的如果知道他們的情況,一早已被滅口了。

想到此,便放了掌櫃下來,道:“好吧,我也不難為你,你快去備些幹糧食水,我路上要用,再備兩匹馬。”

掌櫃指指馬房:“那些大爺們早吩咐過了,馬房裏有他們帶來的兩匹千裏馬,哦,他們這樣說的,我也不知是不是,還有路上吃用的東西,都在馬背上了。”

顧風塵走進馬圈,果然看到兩匹馬,極是神駿,背上放着包袱與水袋。看到這些,顧風塵暗自點頭,心道這鬼臉人一夥确是心思缜密,早将東西與他備好了,換言之,便是一早就已算定,顧風塵必然會落入他們的圈套,也必然會答應他們的條件。

如此厲害的人物,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瞧這種手段,絕不是四大世家所為,顧風塵突然想起市集中喝酒時,聽那幾名江湖豪客的話來。心頭不禁一動,難道這幹人,便是他們所形容的“第三股勢力”麽?

此時已無暇多想了,趕路要緊。顧風塵跳上一匹馬,拉起另一匹,要掌櫃開了大門,風馳電掣一般,跑上了官道。

他算算路程,此地到杭州西湖,足足将近六百裏路,需要在兩天內趕到,那麽每天需要跑三百裏路,可算長途跋涉,如果不是好馬,定然無法及時到達。

可一跑上大路,顧風塵便放了心。那兩匹馬看來跑得不算太快,但跑得極穩,由此可知,未盡全力,這種跑法,需要的不是疾沖的快馬,而是有耐力的馬,看來那鬼臉人一夥倒也是懂馬之人。

顧風塵心下稍安,知道自己不會誤了期限,定可在十五那天趕到西湖,他騎在馬上,涼風撲面,朝天一望,月隐星迷,不見光亮,一如前路般不可測知。此時已是六月,草木繁茂,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可顧風塵心頭卻總蒙着一層死灰,回想這些天來的遭遇,當真是一波三折,自己無意中踏入江湖的那天起,就始終被人牽着走,一半由于心中的道義使然,而另一半,也只可說是人算不如天算,樹欲靜而風不止,真不知何時才是了局。

一邊想,一邊縱馬飛奔,顧風塵覺得自己幾乎已變成了那些牧人,整日騎在馬背上。

如此跑了一天,離杭州已不過二百裏路了,胯下的馬果然是好馬,絲毫沒有力竭之象,反倒越加精神了。

此時已是午後,到了一處叫做禹橋的地方,面前橫有一道大溪,溪上有一道石橋,看起來溪水很深,水流也急,唯一的通路便是那座橋,此時橋頭聚集了約有四五十人,紛紛吵鬧喧嘩,不知出了何事。

顧風塵跨馬走近,只見狹窄的橋頭已是人頭攢動,馬匹挨擦,擠不過去,心想:難道橋已斷了?若是如此,那可麻煩得多。

Advertisement

細細一聽又不像,橋頭上有人長呼,還有拳腳相撞之聲,似是在打鬥,顧風塵便在馬背上站了起來,腳踏雕鞍,舉頭觀瞧。

果然如他所想,石橋并未斷折,此時橋中部位正有兩人在比鬥,顧風塵站起看時,正好看到一人被打得飛了起來,卟嗵一聲落進溪水裏,剎那間被水沖走,幸好那人還識得水性,掙紮着露出頭來,尚不會被淹死,只是不知要被沖到哪裏去才會止住。

此人一敗,橋上只剩一人,顧風塵只見此人像是個窮酸秀才,頭戴一頂破方巾,身穿一領污穢的長袍,腳上的鞋子破了洞,露出腳趾頭來。

方才這秀才也不知用什麽招數将對手踢下溪去,之後便一言不發,盤膝坐在橋中央,眼睛看着奔流的溪水,瞧也不瞧衆人一眼。

顧風塵明白,這秀才擋住橋頭,不想讓別人過去,再看自己這邊的人衆,大都是江湖中人,身懸刀劍,其目的,多半也是西湖。這秀才不知是何來路,但其目的一望可知,定是為同夥斷路,不要過多的人去西湖攪這攤渾水。

他看看四周,除了此橋外,無路可行,看來只有打倒這秀才,才可以通過。

剛想到這裏,又有一名胖和尚手舞鐵禪杖跳了過去,秀才等他的禪杖将要砸到頭上時,這才身子橫移三尺,避了過去。鐵禪杖擊在石頭橋面上,迸起火星,将一塊青石砸出個坑來。

顧風塵看這秀才的身法極是怪異,足不動臂不搖,移動之時如同被人牽着繩子拉動一般,再看這胖和尚力氣雖大,兵器也重,可遠遠做不到收放自如,肯定不是秀才的對手,便也懶得看,只等秀才也将和尚送進溪水中時,便自己上前。

正在此時,身後得得聲響,又來了一匹馬,顧風塵只注視着橋上動靜,沒理會後來之人,不想那人的馬與他的坐騎一并頭時,突然咦了一聲,叫道:“網中大俠,怎麽會是你!”

顧風塵尚未看來人是誰,便聽到一陣鈴鈴之聲,立時想起自己在去黃山路上遇到的那位不穿鞋子的姑娘,低頭一看,果然是晴兒。

他重新坐回馬背,笑道:“原來是你。”

晴兒小嘴一嘟:“我問你,上次在路上,你怎麽突然跑了?”顧風塵道:“上次的黃山之行,本是顧某私事,不敢勞動姑娘。”晴兒道:“本來還想和你一起去看看黃山的風景,不想被你給甩了,我想,肯定有別人陪你看風景吧。”

顧風塵回想起泠菱,初時心中甜甜的,可馬上便覺得心頭一酸,暗想:遁地甲是泠菱發了誓要奪回的,此次到了西湖,難免要見面,可我如果不與她對敵,花月痕等人便要遭難,這可如何是好……

他這一想心事,臉色便沉了下來,眉頭緊皺,晴兒一呆:“呆子,在想什麽?”顧風塵不願對她明言,便努力展顏一笑:“沒什麽,我在想,怎麽才能過得橋去。”

晴兒頭一歪,看着他發狠:“這次又要到哪裏去?”

顧風塵吓了一跳:“你還要跟着麽?”晴兒撇撇嘴:“就算你以為自己是塊香肉,別人也不盡都是惡狼啊!為什麽偏要跟着你!”顧風塵松了口氣:“這倒是,顧某哪算得什麽香肉,只是一具臭皮囊罷了。”

晴兒卟的笑了:“為什麽這多人擠在這裏?”顧風塵道:“因為橋上有人橫着,不讓人過去。”晴兒哈了一聲:“難道要收過橋銀?”

顧風塵笑道:“可能是,方才有人不肯交,被丢到橋下去了。”

正說到此,只聽橋上一聲嘶吼,卟嗵一聲響,那胖大和尚也被扔了下去,此人太過沉重,因此水花濺起老高。

顧風塵笑道:“看看,又一個不肯交的。”

晴兒吐吐舌頭:“如此狠辣,想來是窮極了,待我給他些銀子吧。”

顧風塵哪有時間在這裏空耗,便道:“給銀子也不成,還是我來勸勸他好了。”

他二人這般對答,前面早有人聽在耳朵裏,都回頭望來,貌似不屑,一人冷笑道:“聽你這麽說,肯定有把握了,請啊……”說着衆人撥馬讓出一條道來,顧風塵與晴兒打馬上前,來到橋邊。

那秀才将和尚扔下溪去後,仍舊盤膝而坐,對衆人不理不睬。顧風塵問頭前的一人:“這位兄臺,那秀才要幹什麽?”

這人已來了許久,自然明白,聽顧風塵一問,便道:“這秀才一早便在橋上,也不說話,只要有人一過,他便跳起來,将人抓住扔下橋去,不管你是有無武功,還是死了爹娘老婆,都休想過橋,天知道他有什麽病!”

顧風塵笑道:“他既不讓過,那你們就不過,又有什麽打緊?”

這人愣了愣:“那閣下過還是不過?”顧風塵道:“自然要過。”這人一擺手:“那你上去跟他打過啊。”

顧風塵道:“是不是只要打過他,便可以過啊?你們這些人,過去了幾個?”這人道:“自我來了以後,一個也沒過去呢。你如果能打贏這瘋子,大家過去之後,也念你個好。”顧風塵點頭,又低聲問:“這秀才已經打過幾場,你看他的武功,路數如何?”

這人一皺眉:“恕我眼拙,這十幾場架打下來,根本看不出人家的路數,只見上去一個,掉下一個,人家用的招式,似乎不算是武功,反正我是連見也沒過的。”

顧風塵心頭也暗自吃驚,但有急事在身,便是天王老子擋路,也得拼一拼。

想到這兒,顧風塵跳下馬來,大步上前,向那秀才一拱手,道:“這位先生請了。”

身後那人道:“不用說什麽廢話,這人根本是個啞巴,從始至終,一個字也沒說過。”

顧風塵笑笑,暗想此人倒也幹脆,擺明了不聽任何人言語,要過橋,便打倒他,極為簡單。顧風塵喜歡與這種人交手,頗合自己的性子,為了尊重起見,他還是說道:“這位先生既想過招,我便得罪了,看招。”

說罷揮手一拳,打向秀才頭頂。

他這一拳,用的是少林羅漢拳,這套拳法在江湖中流傳極廣,一般武人都會,但顧風塵運上逆天神功,打出來的羅漢拳便與所有人的不同。

何處不同?

不同之處,在于顧風塵的拳,沒有絲毫風聲。

少林羅漢拳法,招如其名,任何一拳打出,都如同金身羅漢在降龍伏虎,雙拳虎虎生威,令人膽寒,其中一大特點,便是拳風淩利,可以起到震懾敵膽之功效。因此武林中人修習,便以拳風的威猛與否來判別功力高低,可此時顧風塵打出的這一拳,竟是絲毫聲響皆無,旁人離得遠了,倒也沒什麽反應,但那秀才卻是悚然動容。

此人是武林中一位大高手,如何不知道這一拳的厲害,他早從眼角瞄到顧風塵出拳,但是拳出無風,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雖無拳風,但拳底那股勁力,卻如怒濤暗湧,威勢極猛。

實則顧風塵這一招,是受了周錯的啓發,那一次與周錯對拳,于顧風塵來講實是受益匪淺,使他知道了世上拳法,還可以另辟蹊徑,可以完全不同于尋常拳法。

周錯的“将錯就錯”拳法,可以将拳勁完全轉移,顧風塵自無這般能力,不是做不到,而是法門不對,但将拳風隐于無形,倒是可以。因此他內力激蕩之時,微微回縮,以消去拳風,真正到了亢龍有悔,收放自如的境地。

那秀才知道來了硬手,也不敢怠慢,身子向後退出,避開了顧風塵的拳勁,但馬上從地上彈了起來,前跨兩步,回到了原地。

這一退一進,一起一行,只在眨眼間完成,在外人看來,真的如鬼如魅,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

顧風塵心下也自駭然,他自從見過雪無痕之後,對于江湖上的輕功好手們已不在意,認為有了此公,便再無人能出其右,但眼前這人的身法,竟似比雪無痕還要快。

其實也不盡然,雪無痕的輕功自是天下無對,而這秀才的身法,只是極為詭異,處處出人意表,因此才讓人覺得輕功極高罷了。

顧風塵已無暇多想,既已交上了手,便不能留情,不然自己也要被扔下溪去,于是喝一聲:“小心了!”這次卻是飛起一腳,踢向對方前胸。

秀才居然動也不動,一任他的腳踢在自己身上。顧風塵大為錯愕,幸好這一腳并非想踢傷對方,只用了三成勁。

可是甫一觸到秀才前胸,顧風塵便覺得不妙,對方身體居然隐隐有一股吸力,将自己的勁力吸了進去,緊接着秀才的右臂突然甩了過來,直砸顧風塵的膝彎處。

這一擊極是詭異,那條右臂看起來不像是秀才有意打出,倒像是被扔出來似的。秀才仿佛一個木偶,自己的胳膊不由自己控制一般。

但這一拳卻是實實在在的,如果不擋架閃避,只怕要被砸斷腿骨,顧風塵急忙一撤腿,閃退一步。

他退後,秀才也不追擊,只是冷冷地瞧着他,等他上前。顧風塵摸不清對方的招數武功,便小心了許多,上前擊出一拳,秀才還是不閃,任其拳頭打在自己肚子上。

這一次顧風塵用了五成力,而效果與上次相同,仍舊覺得一股吸力傳來,将自己的拳勁吸去,而後秀才的左腿又與上次一樣的彈了出來,飛踢顧風塵的下陰。

幸好顧風塵早有準備,又一次閃了出去。

一連打出三招,秀才都是以不變應萬變,每回拳腳着體,總能将勁力吸走,然後飛起一腳或掄出一拳還擊。

顧風塵終于明白,秀才的這門功夫真是奇詭絕倫,他是用自己的身體傳遞外力,将之貫注于四肢,然後回擊敵人,說白了,就是以敵人的勁力打回敵人,如此功夫,他自己不用出一分力,便是與敵人打上一年,他也不會疲累。

平心而論,秀才的這套功夫,遠比幽冥雙煞的“食雞肋”、“借荊州”功夫要厲害得多,幽冥雙煞只是将勁力傳導到外人身上,還需要加上自己的力氣,雖說人越多效果越顯著,但終究會有力竭之時,只要打到最後,自己的力氣不濟,便再借不到力,傷人也會越來越輕。

中原江湖中從未有人得見如此功夫,因為這秀才從未在江湖中露過面,因此那些久闖江湖的老手們,也不知此人是誰。

顧風塵隐隐得知了其中關竅,不由得雄心陡起,暗想:你能将敵人的勁力反擊回來,或是因為我的勁力不足,等我加上幾分力,看你還能否接得住。

想罷,大喝一聲,單拳中宮直進,運上了九分力氣,這一次他沒有隐藏拳風,橋面上赫然風聲大作,直似風雷之音,懾人心膽。

身後諸人齊齊變色,萬萬料不到顧風塵這一拳,居然有如此威力。看來眼前不要說是人,就算是座泰山,也要被打塌了。

這一拳仍舊打向秀才前心,顧風塵仿佛認準了這裏,一連數招都是落向此處。其實這也是顧風塵不肯使詐的做法,他用的少林拳法,堂堂正大,絕不會似秀才那般奇詭。

眼見這一拳打來,秀才仍舊鎮定自如,毫不變色,任他足可開山碎樓的拳頭打在自己前心上。

一拳落實,顧風塵心頭有些不安,生怕秀才受不住,會将他活活震死。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再想收回些勁力,已是不及。

卟的一聲,拳頭着肉,內勁狂激,秀才前心連同後背處的衣服砉的一聲,同時裂開了一長條口子,再看秀才,居然毫無損傷,不但毫無損傷,他的雙臂雙腿突然一齊擊出,雙拳直擂顧風塵雙耳,雙腳則踢向顧風塵雙股。

顧風塵霎時間已然明白,秀才的确抗不住自己的這一拳,但他卻能将自己這一拳的勁力化為四股,分注于四肢之上,力分則弱,自己的九分力道分于四路,每路便只有二分的力量,因此秀才仍舊可以接得下來。

顧風塵再次退後,一挑大指,笑道:“果然好手段,只是不知閣下這套功夫,叫什麽名字?”

他久在少林,耳聞目睹,便覺得少林乃天下武學之宗,正所謂天下武功出少林,任何功夫都不脫少林底蘊,但這次入江湖之後,所遇到的盡是些奇門武功,有的與少林功夫天差地別,這才知道江湖之大,無奇不有,其中的奇人異士,絕不遜于少林歷代高僧。

那秀才恍如不聞,仍舊定定地看着顧風塵,一言不發。顧風塵一皺眉,暗想此人難道真是啞子?

正在此時,身後的晴兒走了過來,笑道:“不行了是吧,我瞧了半天,都是你打人家一拳,人家還你一拳,最後可好,你打一拳,人家還了兩拳兩腳,如此豈不吃虧!”

顧風塵一時也想不出如何破解秀才這套功夫,如果用兵器,自己手頭沒有,況且就算有,他用不慣兵器,也不一定比自己空手厲害。聽晴兒如此問,便道:“不錯,此人武功,怪異得很。”

晴兒嘻嘻一笑:“有什麽怪異的,不就是禮尚往來麽!”

那秀才一直對任何人不理不睬,看也不看,但聽了晴兒這話,驀然擡頭,一對寒星般的眼睛盯在了她臉上。

顧風塵問道:“什麽禮尚往來?”晴兒道:“人家這套功夫,就叫禮尚往來,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我說得對吧,歸先生。”

秀才那對寒星般的眼睛,赫然閃動了一下。

顧風塵問:“歸先生?你認得這位秀才?”

晴兒道:“我只認得他的功夫,紅蓮教三才之一的‘人王’歸去來,便是眼前這位,失敬了。”

身後衆人一聽“人王歸去來”這幾個字,立時群情聳動,大家交頭接耳,議論了幾句,便一個個撥轉馬頭,原路回去了。

剎那間,原本還熱鬧非常的橋頭,變得冷冷清清,只剩下顧風塵等三人。

顧風塵在紅蓮教中聽過“三才”的名號,卻從未交過手,自己曾落入“地王”秦唐關手中兩次,那時均是被他劫持,自己神功未成,沒有交過手,只覺得他武功與膽魄,都是極高的。而眼前這位“人王”,想來也不在秦唐關之下。

歸去來聽到晴兒叫出他的名字,微皺了一下眉頭,他自從闖蕩江湖以來,一直以行蹤詭秘聞名,紅蓮教本就是個很神秘的教會,因此外人對歸去來只聞其名,未見其人,而他出手的次數也少之又少,是以江湖人都不知道他以何種功夫名震天下。自紅蓮教出關後,更是絕足不到中原,沒想到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小丫頭,居然一眼便看破了自己的身份,怎不叫他詫異。

可詫異歸詫異,道路還是不讓的,以他的名號,早吓跑了一幫江湖好手,眼前這位漢子內力極高,但仍舊勝不得自己,加上一個女娃子,也強不到哪裏,因此歸去來也并未太在意。

想到此,他又恢複了以前的神态。

顧風塵見歸去來并未把自己放在眼裏,也不禁有氣,以前他的性子并非如此,便是受了天大的冤枉也不在話下,可眼下不同,如果自己過不得橋,便要錯過了奪寶英雄會,一旦奪不到寶物,可要連累花月痕等女子,自己就算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情勢所逼,顧風塵怒從心頭起,額上青筋暴突,準備要拼命了。

晴兒見此情景,知道他要與對方一死相搏,便輕輕一拉他,低聲說道:“先別急,到這裏來說。”

她拉起顧風塵退到橋頭,遠離歸去來,歸去來視如不見,還是負手而立,眼望橋下流水。

顧風塵不知她有何事,問道:“我們要繞道麽?”晴兒道:“這是必經之路,如果繞道,得多走兩天呢。”顧風塵又要上前:“那你休得攔我,就算拼死,我也要過橋去。”

晴兒仍是拉住他:“不要急,橋是要過的,可不能硬闖!”顧風塵搖頭道:“此人武功邪門,只恐使詐也不含糊,想要智取,談何容易!”晴兒盯着他:“你定要過橋,是不是橋那邊還有一個女孩兒等着你去救啊?”

顧風塵苦笑一聲:“不是橋那邊有一個女孩子等我去救,而是橋這邊有好幾個……”突然想到鬼臉人的話,不得将那晚的事講出一個字,立時收住話頭。

晴兒一皺眉:“你說明白點。”

顧風塵道:“我沒功夫說這些,如果本月十五我趕不到西湖,那就萬劫不複了。”晴兒一驚:“去西湖!你也要去奪那遁地甲麽!”顧風塵道:“你也知道此事!難不成你我目的相同?”

晴兒道:“我只是去瞧熱鬧,可沒本事奪寶。這奪寶英雄會幾乎轟動了半個江湖,去奪寶的高手數也數不清,到時候肯定熱鬧非凡,但從紅蓮教出關之後,江湖上平靜了這麽多年,好容易有戲看,豈能錯過!”

顧風塵道:“我也沒把握,可必須去,如果連眼前這橋也無法通過,還談什麽奪寶。”晴兒笑道:“我有辦法。”顧風塵好像也想到了,喜道:“不錯,你的兵器,那張網定可以制住這位歸先生。”

晴兒搖頭:“他的武功太詭異,我雖知道他的人,可對付不了他的武功。況且就算你能勝人,多半也得兩敗俱傷,哪能餘力奪寶呢!要想過橋,只有想點歪門邪道了。”

顧風塵也笑了:“什麽歪門邪道?把橋弄塌麽?那我們豈不是也掉進溪裏了?”晴兒的一對大眼睛四下亂轉,突然看到身後生着幾棵大樹,高有數丈,不禁計上心來,滿有把握地道:“有辦法了,把耳朵湊過來,你長那麽高,我踮起腳尖也夠不到。”

顧風塵低下身,将耳朵湊在晴兒嘴邊,聽她嘀咕了幾句,也不禁卟嗤的笑了,低聲道:“這主意不錯,是你先過還是我先過?”

晴兒想了想:“你先過好了,我只是去瞧熱鬧,你可是正事呢。”

于是顧風塵便一縱身,躍上了樹尖,足尖鈎住樹枝,身子倒垂下來,叫道:“扔上來吧。”晴兒只一揚手,一道銀光閃起,那張由相思線結成的網便飛了上去。顧風塵抄住一端,将網繩綁在樹枝上,叫道:“拉吧。”

晴兒雙臂運力下拉,身子慢慢向後退去,由于網繩綁在枝頭,整棵樹被慢慢拉成了弓形,虧得晴兒的膂力不錯,将那樹拉得幾乎樹尖垂地,顧風塵吊在上面,幾乎已碰到了地面。

眼見得樹快要斷了,顧風塵叫道:“好了,松手!”

晴兒突然将手一松,整棵樹猛然彈起,如同一弓巨大的彈弓,将顧風塵彈了出去。顧風塵絲毫不用發力,借着樹的彈力,像一塊抛石機發出的大石一般,遠遠飛了出去。

這一飛可不止數丈遠近,幾乎要飛過溪去,等到去勢漸緩,顧風塵這才長吸口氣,身子一翻,運起逆天神功,硬生生又将身子向前射了兩丈多遠,飄然落地。

雙足一踏實,已然躍過了溪水,上了對岸。

歸去來初時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等到明白時,已然晚了,顧風塵早落了地。這一切盡在空中進行,歸去來便是有心,也無力阻止。

晴兒一見把戲成功,在另一邊拍手大笑。

歸去來哪容顧風塵如此安然過橋,邁開大步便追上來。顧風塵按着事先的安排,也不上前厮殺,轉身就跑。

這二人一個追一個跑,剎那間離了橋邊很遠,晴兒這才跳上樹去,解下自己的網,然後騎上馬,拉上顧風塵的馬,縱馬過橋追趕。

歸去來身形如風,沒幾個起落已然追到顧風塵身後三尺外,顧風塵也是有意要他追近,要論武功,自己并不怕他,就算打不贏,平手總還可以做到。見他追到,便停住身子,拉開架式準備動手。

此時晴兒也跑過橋來,格格而笑,歸去來看了看顧風塵,又回頭看了看晴兒,輕輕搖頭,嘆息了一聲。

顧風塵道:“歸先生不必懊惱,我二人不敢與你敵對,只得取巧,可不算勝得過你。”

歸去來并不理會,只慢慢伸手到腰間,緩緩向外抽出一條銅鏈來,鏈子極細極長,約有一丈七八尺,銅鏈的盡頭是兩只握在一起的手,也是精銅鑄就,手呈拱手之形,也是彬彬有禮。

晴兒臉色變了,忙拉着馬跑到顧風塵身後,她知道這條形如流星錘的家夥是歸去來的獨門武器,有個很奇特的名字叫“別來無恙”,好像久別重逢的朋友見面時,都會相對拱手,嘴裏說的一樣。名字雖別致,但一旦動起手來,可就不那麽有禮了,世上幾乎從沒有人看過歸去來用兵器,今日他亮了出來,絕不是拱手相送的意思。

顧風塵也猜到一二,凝神戒備。

歸去來嘆息完了,低聲道:“主人有話,過橋者死,你若不死,我死。”說罷慢慢将兵器轉動起來。

很顯然,歸去來已動了殺機。

這下子連晴兒也有些慌了,不用兵器的歸去來,已是絕難對付,現在獨門兵器在手,更是形式危急。

顧風塵緊盯着對方的兵器,雙腳站定,雙膝微曲,暗暗将逆天神功運至全身,只待歸去來兵器飛出,便施出全力,接住錘頭。

歸去來的兵器越轉越急,呼呼之聲越來越響,居然已不是普通的破空之聲,而是像有人在漫天呼嘯。慢慢地嘯聲越發響了,初時如輕風吹檐,後來似狂風摧屋,到了最後,竟然如同海嘯潮洶一般,連天色仿佛也暗了一暗,左近林中的飛鳥全部被驚飛而起,其中一只飛得稍近,只聽卟的一聲,竟被兵器旋出的氣勁擊中,立時撞成一團血泥。

如此聲威,令顧風塵也吃了一驚,另一邊的晴兒禁不住用一手捂住了耳朵,而那兩匹馬最是難受,四蹄亂踏,得得有聲,想脫缰而逃,又被晴兒牽住,掙脫不得,情急之下,長嘶不已。

一時間,場中風鳴馬嘶,殺機四溢。

顧風塵有心想搶先進擊,卻一想對方的古怪功夫,只怕自己一打到對方身體,那條見鬼的兵器便會借力向自己招呼。歸去來可以将外力随意轉化,當然也可以轉到兵器上。因此他決定,還是靜觀其變。

歸去來內力激蕩,因此使得兵器在急旋時發出嘯響,以震敵膽,他平生只用過兩次兵器,都是一擊而中,眼前的顧風塵雖然內力不俗,但他還是有把握将之一擊而殺。

此時兵器的嘯響已達到極致,幾乎可以震聾人的耳朵,顧風塵雖然身具逆天神功,也不由得皺了皺眉,他一方面戒備對方進攻,又要運起心神,将巨響屏于神外,因此稍一分神,已被歸去來覺察。

只見歸去來單手一送,這條“別來無恙”便如同一位久別的老友一般拱手而來,撞向顧風塵前心。

方才顧風塵連出幾招,都打歸去來的前心,而歸去來可不是位以寬待人的長者,他信奉的是以牙還牙。

顧風塵心知不好,急忙震懾心神,抱元歸一,雙掌五指微曲,手臂亦是微曲,迎向飛來的錘頭。

他知道,自己的生與死,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

歸去來曾經兩次擊出兵器,第一次是在二十一年前,他首次用兵器,對陣的人是號稱“風雷雙錘”的東方霸,風雷雙錘,一個重四十斤,一個重五十斤,與他的錘頭相撞,結果是風錘斷,雷錘裂,東方霸也被活活震死。

而上一次出手,則是五年前,他在天山将上門挑戰的西域高手烏索夫擊敗,那烏索夫用的是西方奇人鑄造的宙斯盾,二人交手只一招,歸去來便将那面盾擊成碎片,烏索夫號哭而去。

而此時,他面前的顧風塵,手無寸鐵,居然想以雙手接住他的一擊。

歸去來并非是驕傲的人,但他心中也認定了,顧風塵只要雙手接出,必定手骨臂骨肩骨肋骨全碎,五髒出血而亡。

此時晴兒雖然內心極度緊張,可也不敢說半個字,高手對陣,只是一轉念間便分勝負,自己萬一出聲,只會對顧風塵造成不利影響,她明白這些,因此只能在後邊觀看。

飛錘挂着巨嘯,閃電般打來,顧風塵則運足神功,要接他這一錘,到底是歸去來的錘猛,還是顧風塵的手硬,馬上便見分曉。只是這結果,二人必損其一。若顧風塵接得住,歸去來便再也攔不住顧風塵走路,自己勢必自殺以謝主人,若顧風塵接不住,必然會被活生生震死。

正是兩虎相鬥,必有一傷。

哪知飛錘剛剛出手,赫然遠方有人喝了一聲:“看箭!”然後只聽破空聲響,一枝抓筆粗細的大箭斜刺裏射來,目标便是歸去來的咽喉。

聽這枝大箭的破空聲,便知道發箭之人貫注了內力,雖然箭镞沉重,可并不影響其速度,歸去來瞧得奇清,自己的錘頭撞上顧風塵之時,那枝箭也要穿透自己咽喉。這一錘就算能将顧風塵震死,自己也要同歸于盡。

好一個人王歸去來,他竟是不動聲色,只用手指在鏈子上輕輕一壓,錘頭赫然改了方向,由向前直擊,變成側飛,正迎上了射來的大箭。

當的一聲,箭錘相擊,火星迸射,大箭被撞落在地,但這一錘也無法再進。

與此同時,遠處林子裏有人叫了一聲:“還不快走……”

晴兒反應過來,一拉顧風塵,二人立時跳上馬背,向前飛跑。歸去來哪裏肯放,剛要展開身形追擊,林子裏又接連飛出了七八枝大箭,看樣子是以連珠的手法射出的,幾枝箭前後幾乎連成一線。

歸去來只得揮舞兵器,将來箭一一撞落,僅僅這一剎那功夫,兩匹馬已經跑出數十丈,而且二人的都是好馬,越跑越快,不容易追了。況且林子裏還在射箭,那人也不照面,意圖只是阻住歸去來,不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