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仙團奇緣

明明有皇宮不住, 為什麽要跑到這麽遠的莫府來?蕭昀天百思不得其解,而這個問題在第二天終于有了答案。

因為皇宮被德王攻破了。

昔日的皇都雪城,也成為了二十萬榮德鐵騎撻伐下的戰利品。

這變故來得實在是太快了。蕭昀天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 就在前幾天, 自己還悠閑自在地躺在皇帝柔軟的卧榻上呼呼大睡, 而現在, 他卻不得不随着宮人們出逃, 暫時來到莫成威将軍的府邸上避難。甚至連皇帝本人也是如此。

不過, 德王的戰利品,暫時也僅限于皇都及其周邊的部分疆土。白國南方的大部分領土, 都依然處于白疏羽的掌控之下。

從莫府上人們交談的只言片語中,蕭昀天用這些偷偷聽來的信息碎片,逐漸拼出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德王的反叛計劃籌備已久。看準了這次閱兵慶典的機會,他安排自己的親信率兵進入都城接受檢閱, 在靠近皇帝時伺機出手, 進行刺殺。

但白疏羽機敏地設法避開了他們的刺殺,于是計劃進入到了第二階段。德王的手下混跡在各軍陣營中, 大肆制造混亂,攪亂局面,以吸引皇帝的注意力,拖延時間, 并造成軍心不穩。

由于事先買通了皇都附近上下的守關者, 在雪城內部混亂的同時, 德王将其主力部隊榮德鐵騎秘密調入關內,悄悄地駐紮在距離都城較近的地方。等到城內兵變的信號一發出, 他們就立即前進,趕到雪城外, 與裏面的叛軍裏應外合。

在閱兵當日,雪城內的禦林軍和其餘忠于皇帝的軍隊英勇奮戰,剿滅了城內的叛軍。然而,榮德鐵騎随之而來,将雪城包圍得水洩不通。

城中軍隊,包括禦林軍和參加檢閱的士兵,其總人數不足三萬,面對榮德鐵騎的二十萬兵力則處于完全的下風。白疏羽當機立斷,放棄了死守皇城,并往南方快速撤離。趙儀元帥的部下拼死突圍,才将被困于都城內的皇帝一行送了出去。

目前,皇帝順利被安全轉移到了莫府。莫府所在的城池——墨城是莫成威家族世代掌控的地盤,有莫家重兵把守在此,相對孤立無援的雪城來說要安全得多。

知曉了這一切的蕭昀天隐隐感到後怕:他原本以為只是小規模的叛亂,都城裏的軍隊能輕松地将其鎮壓下來;沒想到的是,自己所窺見的只是這巨大陰謀的冰山一角。

那位德王,必是進行了長期的準備和精密的籌劃,在白國上下甚至鄰國都打通了關節,收買了無數人心,才使得這場兵變四方聯動、一呼百應,來得聲勢浩大,以致于一夜之間就颠覆了白國的政局。

蕭昀天苦笑,這位德王果真是心狠手辣,手段高明,也無怪乎他那日大搖大擺地闖進皇宮,對無辜的宮人肆意地殺戮,一副勝利者的嚣張架勢。

但,面對着強敵周密的布局,白疏羽亦并非任人宰割。在事變發生的那一瞬間,他已經做了最為完善的補救措施:清剿城中亂賊,在鐵騎的包圍之下開辟一個逃生的出口,将城中重要的官員以及皇族親屬全部轉移到了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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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宮被破之後,白疏羽果斷放棄被白啓明勢力占據上風的北境,轉而退守南方,入駐墨城,保留了軍中絕大多數的精銳力量,為日後做足了長線的規劃和準備。

蕭昀天通曉了事件全盤之後,也不禁為白疏羽的應變能力而折服。在危急時刻,皇帝并未和有備而來的強敵硬拼,也沒有束手待斃。德王白啓明雖攻下皇城,但也只占據了白國全境的小部分地盤而已。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目前皇帝安然無恙地待在墨城中,伺機而動,這樣的結果已是最佳。

一陣腳步聲傳來,毛團在被窩裏翻了個身,疼得一咧嘴。先前被德王的術法重傷,後遺症還未消失,令團子氣悶不已,勉強躺在床鋪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氣,綿軟的肚皮一起一伏。

“蕭昀天,你醒了?”

原以為是雁秋,沒想到來的人居然是皇上?蕭昀天瞪大眼睛,正見白疏羽慢步向自己屋裏走進來,他的身後跟着莫成威以及莫夫人。

“呼嚕嚕!”

見到他的這一刻,蕭昀天忽然鼻子一酸。皇帝穿着淡雅的素衣,走到蕭昀天的床邊随意地坐下,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團子毛絨絨的頭頂輕輕撫弄着。

蕭昀天望着他。皇帝看起來氣色不大好,面容蒼白而憔悴。動亂發生以來的短短兩日裏,他比在皇宮時清瘦了許多。

蕭昀天既心酸又心疼。這樣的美人現在本應該呆在宮中享受他應得的權勢,卻因為叛賊對權力的觊觎而被迫離開自己生長的皇宮,在外颠沛流離,變得這樣疲憊不堪。誰會料想得到白國的變局竟會來得如此迅捷?

毛團因為傷痛擡不起前爪,只能輕輕地左右挪動了一下身體,用身側厚厚的軟毛蹭了蹭皇帝的手指,呼嚕呼嚕地安慰他。

皇帝身後,莫将軍開口道:“聽說仙團受傷嚴重,但自身的恢複能力不錯,想來它能夠很快好轉。”

白疏羽蹙着眉頭,他似乎不這麽樂觀:“仙團不僅僅是受了外傷。”

莫将軍一愣,“莫非……”

白疏羽嘆了口氣:“那天在皇宮裏,白啓明要強行帶走仙團。它一急之下強行催開了禦獸印的獸魂之契,引得方圓幾裏內的異獸與之共鳴。”

莫成威驚愕道:“皇上,仙團它……成為了禦獸印的契約獸魂?”

“嗯。”白疏羽的手慢慢地游移到毛團的頭頂,用食指撥弄了一下蓬松的頭毛。不知這頭頂呆毛是否會随着毛團自身的情緒狀态而變化。原本高高豎起的這一撮毛發,如今變得跟毛團一樣無精打采,軟趴趴地貼在頭頂。

“呼嚕……”毛團圓嘟嘟的身子顫動了一下。皇上,好癢啊……

“不僅如此,毛團還告訴朕,他的名字叫作蕭昀天。”

“啊……哈?”莫成威明顯吃了一驚,他和一旁的莫夫人對視一眼,又轉向皇帝,斷斷續續地說道:“其、其實……皇上,末将此前剛收留它的時候,就發現它的情緒和動作很像人類。沒想到竟然真的是只靈獸……哦不對,應該是人。”

“哦?”白疏羽一挑眉,“你将它進獻到宮裏參加甄選的時候,不是信誓旦旦說它是從雪山而來的靈獸麽?這會兒看來,你好像對它并不了解。”

莫成威心虛地低下頭,支吾着說道:“回皇上,其實末将是在府裏的後花園裏突然發現它的。那個時候離異獸甄選大會還只有幾天,末将找不到合适的異獸,剛好看見它比較符合,就、就只好‘臨時抱佛腳’,拿它冒險一試了。”他半跪在地,“皇上,末将考慮不周,在未能明了仙團的來歷時就将其進獻,是末将……”

“好了,你不必再多言。”白疏羽半閉着眼睛擺了擺手,“莫将軍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他俯下身,把毛團從小被子裏輕輕抱起來,“如此看來,朕與仙團确實很有緣分。”

他輕嘆一聲,“也希望仙團與吾白國有緣,能幫助白國渡過此劫。”

蕭昀天看着白疏羽的側臉。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白疏羽流露出這樣沮喪又失落的樣子,他忽然心裏一動。

也許這才是白疏羽一直以來的真實心境吧——父親過世後匆忙上位,即位後在朝中軍中又舉目無親,被迫接手先皇留下的老臣老将以及大堆的遺留問題,每過一天都像是水深火熱,在鋼絲線上行走。朝堂之中表面上風平浪靜,可平靜的外表下卻是暗潮湧動。

這位表面清冷的君王,其實每天都過得很辛苦吧?

一旁莫将軍見白疏羽靜默不語的狀态,忙躬身抱拳道:“皇上,白啓明身為親王卻率兵造反、違逆天意,他必會遭到天譴!請皇上振作精神,勿要氣餒啊。”

白疏羽淡淡地點了點頭:“道理朕都懂……”他呆在床邊靜坐了片刻,一動不動。莫夫人用眼神向莫将軍示意了一下,兩人向皇帝恭敬行了禮,便一前一後悄聲離開了。

待到他們出門之後,白疏羽低頭看着蕭昀天。良久,他開口說道:“你現在身體不好受吧?在練成納魂訣之前就強行覺醒禦獸之力,極度膨脹的靈力會擠壓你的頭腦、內髒乃至全身皮肉,你未有當場爆炸都是萬幸。”

蕭昀天眨巴眨巴眼睛,呆呆地望着他。後果這麽嚴重的嗎?他倒是真的沒想那麽多。當時德王爺在宮內無惡不作,無情殺害宮人,把毛團身子颠來倒去地耍弄,還差點要了他的命。在生死關頭迸發出的力量是蕭昀天自己也不可控制的。

其實就算是真的會導致自己爆.炸,他也不後悔在德王面前的所作所為。唯一遺憾的可能就是,他最後也沒能讓異獸們把那個該死的德王幹掉,讓那家夥快一步溜走了。

白疏羽撓了撓毛團的頭毛,把它輕柔地放回到了床鋪上。“這兩天你好生休養,養好傷之後,加緊修煉納魂訣。”他站起身,“無論是何身份、身居何位,能說得上話的永遠都是擁有實力的強者。”

蕭昀天輕微地一震。他眼神複雜地看着白疏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正欲轉身離去。

“呼嚕嚕!”

白疏羽回頭,“你有什麽話想說?”

蕭昀天用前爪比劃着,希望白疏羽開啓瞳力,與自己進行靈識溝通。但皇帝輕輕搖了搖頭,“你在這裏好生養傷。朕先回去了。”

蕭昀天愣了一下。毛團呼哧呼哧費力地挪到床鋪邊,努力用兩只前爪把自己的前半身支撐起來。

“你為何……?”

在白疏羽疑惑的目光中,毛團抻長了身子,把頭頂上豎起的頭毛遞到白疏羽的面前,在他的手腕上輕輕蹭了一下。毛團前爪太短,根本沒辦法觸及到皇帝,只有用這種方式來傳達他對皇帝的安慰。

白疏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就見毛團在他的手心裏蹭了蹭,軟和的皮毛在白疏羽的肌膚上輕輕刮過。白疏羽和那雙紫色的大眼睛對視着。毛團它,似乎迫切地想要告訴自己什麽。

他遂開啓了瞳力,用靈識與蕭昀天接觸。

“你想說什麽?”

蕭昀天垂下眼眸,道:“皇上,你曾說你喜歡毛絨絨的東西,因為當你撫摸到柔軟皮毛的時候,就會高興得忘記了悲傷。”

白疏羽一怔。這句話是他先前告訴過毛團的,沒想到蕭昀天原封不動地說了出來。他忽然身體劇震,被皮毛觸碰到的手掌顫抖起來。

蕭昀天見狀忙道:“皇上,我只是想……安慰你,讓你開心一點。皇上揉揉毛團,就會開心一點了,對不對?”

都城被破,皇宮被占,皇位被奪,只怕現在沒有人比白疏羽更失落、更痛苦。他年紀輕輕便執掌政權,心性必定比普通人堅韌,但這樣巨大又慘痛的變故對人來說終究是沉重的打擊。

尤其是對一位心高氣傲的帝王而言,被自己的親叔叔暗算後被迫颠沛流離,會是怎樣一種失望和屈辱?

“皇上,真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只要你不放棄,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如今叛賊德王不過是搶占了皇都,白國的大部分國土依舊在皇上手中。不是嗎?”

毛團用軟綿綿的肉墊輕輕地撫過皇帝的手背,輕聲細語地哄着他:“呼嚕、呼嚕嚕……”

“皇上,來揉揉毛團好不好?”

“嗯……”

皇帝的應聲裏,隐隐透着一絲泣音。

蕭昀天一震,他擡眼望去,只見一滴隐秘的淚水從白疏羽的眼角處悄悄地滲出,沿着他秀美的臉頰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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