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山中有朵蘑菇雲

“什麽?!”

在場人皆吃了一驚。夜莺怔怔地看着白疏羽, 而皇帝直視着黛卡的眼睛。

“皇帝,你是何意?”

“字面意思。你此次前來,不就是要夜莺和你一起走, 一起逃離朕身邊這塊‘污濁之地’麽?朕給你一個機會。”

“皇上!”夜莺驚叫了一聲, 但白疏羽示意他暫時噤聲。皇帝接着對黛卡說道:“你若有本事說服夜莺和你一起走, 朕不會強留。但你必須考慮到夜莺自己的意願。這些年來, 夜莺作為朕的貼身随侍, 與朕幾乎形影不離, 朕在心裏甚至将他當作兄弟手足般看待。因而,他的歸宿, 朕必不能随意對待。請你,還有夜莺,都好好思量。若是離開這裏之後,你們能過得比之前更如意, 朕願意做個順水人情, 放夜莺離開。”

黛卡搖頭道:“多說無益,你明知夜莺不會答應同我離開。”

“那你更應該思考這副局面的緣由!”白疏羽眼神一凜, “扪心自問,你黛卡究竟是如你冠冕堂皇的理由那般真心地為了夜莺好,還是為了滿足你的私心而強行歪曲事實,對夜莺自己的意願不管不顧?”

撲通一聲, 夜莺再度跪下。他深深地伏下.身, 對白疏羽說道:“感謝皇上為屬下考量。然屬下決意已定, 将生命獻給皇上,從四年前就是如此!這是我的選擇, 不是被任何人蒙騙或強迫的結果。”他又轉過頭,對黛卡說道:“黛卡, 我自知有負于你,但請你給我一些時間。等到皇上在全無雪山找到他所需要之物後,我便将這條性命賠給你!”

見黛卡仍是面色陰沉,不為所動,夜莺橫起佩刀,左手指尖從刀刃上滑破,就着滲出的鮮紅血珠,他在雪地裏劃下了一行血色的符咒。

白崖一驚,猛地抽了口涼氣,“這是……”

“限時術式。”夜莺默默地将右手掌心按在符咒上,真氣在指尖狂放地流竄。“術法生效的時限為三日。三日之後,本人功體将會盡數潰散,到時會功力盡失,無法再使用武力,也無能再侍奉皇上。黛卡,到時不論你取我性命,還是令我離開,我夜莺絕無二話!”

“皇上,今日之事皆屬下之罪過,屬下必須将它好生了結。”夜莺對皇帝鄭重道,“倘若三日後屬下功力盡失,請恕屬下未能盡忠職守之罪。”

沉默。四下裏一片寂靜,只餘呼嘯的冷風從林間穿行而過。蕭昀天的目光從夜莺、白疏羽、黛卡的臉上一一掃過,心中五味雜陳。造成這一切的根源究竟是什麽呢?看着夜莺手掌上的血色符咒一點一點地爬入他的身體,蕭昀天忽然感到難過。是什麽讓他落到如此境地的呢?

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在考核場內的分歧,就是他們陷入如此僵局的根源所在。他們有着同樣的成長環境,甚至有過同窗共事的經歷,但在理想、觀念和價值認同上存在着千差萬別。思想的差異造成的鴻溝遠甚于地理、武力和身份地位上的分別。

他們都希望對方能夠認同自己的理想與價值,然而彼此間誰也不能說服誰。也就注定了他倆無論如何無法走到一起。

當所有的術式都被浸入到體內之後,夜莺放下衣袖,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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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卡,既然你不出言否認,那麽約定成立。我現在陪同皇上進入雪山,而作為條件,你不得再度跟蹤和阻擾皇上的前行,否則視為破壞契約,我會對你翻臉的。”

黛卡定定地看着夜莺,既沒有點頭答應,也沒有拒絕。夜莺轉身,向白疏羽躬身道:“皇上,在途中耽擱了太久,請趕緊繼續行路吧。”

白疏羽淡淡地看了黛卡一眼,轉過身,向着山道走去。

“夜莺,你是因為他吧?”

背後乍然響起的話語,透着強烈的不甘和悲哀。

黛卡一指白疏羽,問夜莺道:“其實……你是因為他,對不對……?”發覺其他人都詫異地看着他,黛卡咬緊牙關,“夜莺,你是為了他,才……”

夜莺卻笑了。

“也對,也不對。”

黛卡一愣。然而夜莺只是在前方開路,引領着皇帝往山道上走去。蕭昀天跟在人們的身後,直到回到山道邊被毀壞的馬車碎片旁,他回身望了一眼,發現那黑豹一樣的身影仍然定定地呆在山坡上,遙望着這邊。

皇帝先前乘坐的馬車被黛卡的弩.機炸得粉碎,沒法再載着人前進了。他們便召回了在前面打頭的兩輛馬車,将車上的行裝挪移開來,騰出乘坐的位置。直到人們利索地收拾來馬車重新上路,身後的黛卡都沒有再追過來。

在車廂內坐定後,蕭昀天一擡眼,正看到夜莺衣袖下的臂膀上如絲線般纏繞着的紅色符咒。白疏羽的目光也落在其上,略一停頓,然後神情不變地移開了。

夜莺卻是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他低垂着頭,對皇帝說道:“皇上,今日屬下擅自做了主張。”

白疏羽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事已至此,不必多想了。希望在三日裏,黛卡他能夠有所省悟。”

馬車順着山道一路向着全無雪山的深處前進。一路上他們行走得很順利,黛卡果然如夜莺所要求的那般,再沒有前來糾纏和阻擾皇帝一行的趕路。或許他已經接受了夜莺的提議,守在雪山的谷口等待夜莺完成任務後歸來。黛卡放棄繼續追蹤皇帝,一方面令蕭昀天暫時松了口氣,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為夜莺感到擔憂和惋惜。

夜莺在宮裏訓練多年,又跟随着白疏羽貼身侍奉了四年多的時間,他無疑是盡忠職守又能力出色的影衛人選。若就此失去全部功力,那麽他所為之堅持而奮鬥的前半生的理想便就此毀滅。

蕭昀天有種預感,倘若事件如此持續發展下去,不論是夜莺還是黛卡,他們都将無法得到自己渴望追求的東西。

=====

這一天,行至深夜,他們一行人終于抵達了落腳的地點。白崖大叔在雪山深處居住多年,他為自己搭建了一座小木屋,屋子寬敞整潔,正好可供一行人居住下來。

由于前一日熬得太晚,又沒有了後方的追蹤阻擾,蕭昀天在馬車裏就懶散地呼嚕嚕睡了起來,以至于被夜莺從車座上搬到白崖卧室窗臺的小墊子上,他都毫無察覺。再醒來的時候,他睜開眼,卻發覺四周還是黑咕隆咚的,但令人詫異的是,小屋裏空空如也,一絲人氣兒都沒有。

“呼嚕?”

毛團在窗臺上翻了個身,往側邊看去,卧榻之上卻沒有任何人。被子打開來放在一邊,顯然,睡在裏面的人匆忙離開了這個地方。

什麽情況?人都去哪兒了?

“呼嚕?呼嚕!”

試着叫了幾聲,然而并沒有任何人予以他回應。

不是吧,皇上丢下他跑路啦?

蕭昀天從窗臺上跳落到地上。在着地的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心神一震,就連視野都劇烈地晃蕩了起來。

起先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體重把地面壓到地震了,吓得一頭冷汗,但那震蕩源源不斷地傳來,震得他頭暈目眩。他仔細地感知了一下,才發現原來那是從遠處空氣中傳來的神秘波動,就和自己當日在雪城閱兵式上萬獸齊吼時的震動感如出一轍。

莫非,這情況又和上次一樣?因為某種異獸的情緒牽動了自己的感覺,所以才會覺得身體難受的吧?

蕭昀天在練成納魂訣之後,便能較好地控制自我,降低其他異獸情緒對自己的影響,并反過來影響并控制它們。當下的這種狀況,已有很久沒在他身上發生過了。

事态可能有些嚴重。

蕭昀天從屋子的門縫中擠了出去,來到了外面。深夜的雪山靜悄悄的。他粗略地環視了一下周遭的山林,但視野能見度很低,黑壓壓的山林被重重的霧氣所掩蓋,顯得陰氣森森。

他便轉過身去,向着山下跑遠了。一邊滾動着,一邊小聲地呼嚕叫着白疏羽的名字。

“呼嚕?呼嚕?”

皇上,你到底去了哪裏?

跑了一會兒,他決心開啓靈力,以之探測白疏羽等人的方位。但還沒等他完成動作,身後忽然傳來急急的腳步聲,然後,他被人抓住背部,拎了起來。

“呼……嗚嗚嗚!”

毛團正要開口大叫,卻被一只手緊緊捂住了嘴巴。短腿踢動起來,毛團被來人整個塞進了懷裏,悶得出不了聲。

鼻子使勁吸了幾下,他認出,這是白崖大叔的氣息。

“唔唔唔?”

“小毛團別叫,別出聲。老夫這不是來接你了嗎?”

确認團子不會亂叫之後,白崖松開了臂膀,把毛團兒像一只麻袋一樣甩到了肩膀上,扛着它往前飛速而去。

接連翻越了幾個小山丘之後,白崖停住了腳步。他把毛團從肩膀上放下來,示意他往前看。

“小毛團,你可有感知到什麽?”

蕭昀天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登時睜大了眼睛。

不遠處的山頭上,耀眼的光火噴薄而出,聲勢浩大。一朵巨大無比的蘑菇雲正在緩慢地升騰,在漆黑的夜空裏綻放出瑰麗的絢爛色彩。光火倒映在烏雲之上,在整片天空裏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輝。

這魔幻般的場面對蕭昀天産生了極其強烈的視覺沖擊。而更為震撼的,是從他心底噴湧而上的情緒波動。

他知道,在他的不遠處,盤踞着一只或許多只異獸,它們實力強悍,周身散發出狂暴的威壓,直沖着自己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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