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一夜之間十三個人死亡,全部都是一槍斃命。

這個行業霎時變得人心惶惶。

解雨臣是這趟渾水裏唯一清醒的人,人人都在猜測是哪方勢力出于什麽樣的目的做出了這樣的事,只有他知道,這件事是一人為之。

他離開黑瞎子的院落後就一直呆在公司,不斷地思考,不斷地放出假消息,不斷的調整自己的策略。同時,他留了自己少數能夠信任的心腹之一在黑瞎子的家附近蹲守,随時向他報告那個院子的風吹草動。

商場的博弈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只有永無休止的波谲雲詭。

但解雨臣毫無疑問是最能在一片混亂之下抓住機會的那個人,用三個月的時間把除他以外所有解姓人士的話語權從家族中剝離出去,用了一年的時間給家族的資本套了一個完全幹淨的企業外殼,用這個外殼在行業裏迅速搭建起他獨有的規則。

一年零四個月後他因為一場精心設計的事故受傷住了一次院,醒來的時候霍秀秀紅着眼睛,手裏捏着他那只已經過時了的手機,那裏面只有兩個聯系人,一個已經打不通,另一個是他的心腹,每隔一周就會給他發來一條短信,內容始終是空的——代表着黑瞎子再也沒有回來過這裏。

霍秀秀問他,那個人去哪兒了。

解雨臣笑笑,他夠聰明也夠果斷,不然這樣難的大環境裏,我自己都差點死掉,怎麽保得住他。

霍秀秀抱住他,小聲的啜泣,憑什麽全世界的人都只能等你來保護。

解雨臣摸摸小姑娘的腦袋,說別哭啊別哭啊,還好我也沒有非常喜歡他。

還好。

取得巨大成功的公司開了個盛大的年會,解雨臣是董事長,雖然年輕,但也沒有人敢來勸他的酒,淩晨大家三三兩兩的散去,解雨臣給所有員工都放了假,自己溜溜達達,時隔一年半,又回到了那個他沖了澡後匆匆離開,就再也沒有回去過的院子。

院子裏的雜草很多,在冬天都枯敗了,電早就因為欠費停掉了,解雨臣憑着印象摸到客廳,腳下突然踢到了什麽東西,他借着月光細細看,發現是個貓食盆,沙發上兩點光芒閃了一下,伴随着一聲凄厲的喵——

解雨臣轉頭看,貓迅速的逃走了。

他并沒有吩咐他的手下喂貓,估計是手下自作主張,解雨臣在心裏笑了笑,這只貓小時候就醜,長大後聲音居然也難聽,黑瞎子的品味真是差的很均勻。

他坐在都是灰和貓毛的沙發上,給手下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以後不用再盯着這個院子了,手下破天荒地沒有回複他一條空白的信息,而是告訴他,那個院子裏還有一只貓。解雨臣回複了一句知道了。

那年過年和他有微薄血緣關系的人中已經沒有人願意和他一起吃年夜飯,他照例去喂貓,把貓糧倒在食盆裏,等他走掉後,貓才會出來吃東西,解雨臣在門後偷偷的看了那只貓一眼,毛髒兮兮的,完全是一只野貓了。

初三那天解雨臣發現貓走路一瘸一拐,左前腳的皮毛少了一塊,似乎是燒傷,解雨臣撸起袖子去逮它,貓拼死反抗,把解雨臣的左手抓出深深的血痕,自己也被解雨臣很不溫柔的塞進了籠子裏。

過年寵物醫院不開門,解雨臣托人找了一個開寵物醫院的朋友,大過年的開了門,先給解雨臣處理了傷口打了疫苗,又給貓治了傷口,洗了澡剪了指甲,把沒有打過的疫苗補了一遍。

醫生是個和解雨臣差不多大的大男孩,眉目清爽的Beta,笑着說你的貓真的很不乖。

解雨臣皺着眉頭說但是在你手下聽話多了。

醫生就笑道,我是醫生嘛,見的病例多了,知道什麽技巧對特定性格的小病號比較有用。

解雨臣一愣,說是啊,又笑了,說你們醫生啊……

後來的兩個月又斷斷續續的帶着貓去看了幾次病,黑瞎子院子裏的雜草堆開出野花那天,解雨臣拎着頻頻回頭望醫院的醜貓想把它丢回黑瞎子的院子,那個醫生追出來,紅着臉問他,解雨臣,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小貓在籠子裏喵喵的叫,解雨臣在心裏譏諷的想,黑瞎子當年對這只貓愛搭不理,扔來扔去,現在人家正經醫生又會哄又會順毛,也難怪這個小東西當場叛變,誰不喜歡溫柔和長久呢。

除了倒黴的解雨臣,他聰明,記性好,四歲那年被爺爺按着把重蹈覆轍抄了一百遍,恨死了這四個字。

解雨臣淡淡地說,別和我開玩笑啊,我剛失戀。

那天正好是黑瞎子失去音訊的一年半。

入夏後解雨臣去給財經雜志的八月刊拍了個封面,年輕的商業奇才,天賜的變革者,在商界引起不小讨論,頭一回見這種刊物和時尚雜志放在一起也毫無違和感。網絡上也掀起一陣小小的風波,“假裝是Alpha的Beta”,這種私下盛傳的謠言又一次被提起,但是解雨臣公司的公關團隊太過強大,迅速壓了下去。

一切似乎都慢慢步入正軌。

入秋的時節吳邪打電話來,強壓着激動告訴解雨臣自己訂婚了。

解雨臣的表哥閨蜜兼竹馬吳邪和他們家那位張先生的故事曠日持久,期間吳邪常常給解雨臣遠程直播進展,詢問他的意見,所以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解雨臣感到又遙遠又恍惚,似乎是長久以來讀的童話故事書突然在眼前成了真。

吳邪現在是攝影師和自由撰稿人,他說和他們兩個非常鐵的哥們王胖子正好回北京辦事,他也在北京有會議和活動,估計能小住一段時間。

解雨臣表面上唉聲嘆氣地說說好一起孤獨終老手挽手去湖邊遛彎,你這麽快就叛變了。但是語氣裏還是藏不住的開心——他的生活裏已經很久沒有好事情發生了。

去接機解雨臣只接到吳邪一個人,霍秀秀還要上課,被解雨臣按住了沒能來,趁着課間抱着手機在視頻裏對吳邪一陣撒嬌,順帶控訴解雨臣的殘忍行徑。

吳邪笑着挂了電話,說這小丫頭還是這麽難纏,又分化成了Omega,不知道以後什麽樣的人才降得住她。

話題彎彎繞,又回到解雨臣的身上,吳邪說我之前自己一團糟,也沒問你,聽說你談了個男朋友,又分手了。

解雨臣開着車,皺了皺眉,問誰告訴你的。

吳邪沒說話,猜也知道是霍秀秀,估計霍秀秀直接告訴吳邪自己被甩了。

解雨臣淡淡的說,前男友已經死了,墳頭草三米高,過兩天就是他去世兩周年,我可以帶你去祭拜一下。

吳邪知道他身處的環境很複雜,露出将信将疑的眼神,又勸道,有什麽事別硬抗,要和我們說。

解雨臣莞爾一笑,算是表示聽進去了。

“小花,要不要給我當伴郎。”吳邪突然說,“婚禮應該在明年春天。”

“我這個人命很差的。”解雨臣笑道,“站那裏會不會不太吉祥。”

“別這麽說。”吳邪很認真的制止他,“你知道我家裏沒有兄弟姐妹,你和秀秀算是我最親的人,我希望我重要的日子裏你能在我一回頭就能看見的地方。“

解雨臣沒說話,吳邪知道他這就是同意了,又笑道:“而且,小哥選的另一個伴郎,看上去也不是很吉祥的樣子,你倆正好湊一對兒,別人就看不出違和感了。”

“他們張家人沒有為族長的伴郎人選辦一個夕陽紅有你?或者養老營101之類的?”解雨臣對張家那一大家子的破事早有耳聞,嗤笑了一聲。

吳邪被逗樂了:“可不是嗎,為了伴郎人選張家內部兩個派別都快打起來了,最後為了公平起見,伴郎就找了個小哥以前的同事。”

看解雨臣沒什麽反應,吳邪又道:“小哥和他同事一起來北京,估計這個時間也落地了,你要是不介意可以一起吃個飯,啊,他也是個Alpha。”

解雨臣不願意掃吳邪的興:“可以,我來訂飯店吧。”

“你不要勉強,我知道你不喜歡和Alpha有太多接觸……”

解雨臣不知道怎麽解釋,低頭按手機:“嗯……現在好多了。”

吳邪說随便吃一點,但解雨臣為了說話方便,還是訂了新月飯店包間。

吳邪把包間的名字發給張起靈,解雨臣在外面遇見了認識的叫做伍明的公子哥兒,就讓吳邪先進去點菜,自己聊兩句馬上就過去。

“我原先還真不明白你為什麽突然對這個小吳老板死心塌地,跟中了蠱似的,看看這排場,啧啧,啞巴,你這是不是被家裏逼着找個人傻錢多的接濟你們那一大家子人。”

聽到這個聲音,解雨臣一愣,迅速的朝聲音的來源轉頭看去。

是黑瞎子,他似乎比原來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但是與解雨臣記憶中的那張臉別無二致。他一身黑,穿了件長款的皮衣,隔着一道走廊,解雨臣都仿佛能聞到他身上煙草味中夾雜着的新鮮空氣的味道——是遠行者的味道。

黑瞎子身旁有一個神色淡漠的年輕人,穿着樣式簡單的連帽衫,皮膚很白,沒有刻意打扮,面部的線條卻出挑到驚豔。

“怎麽了,雨臣?”正和解雨臣交談的伍明在他眼前晃晃手,“見鬼了?”

“是啊。”解雨臣喃喃道,“今天是複活節嗎?”

這時黑瞎子突然擡頭看向這邊,墨鏡讓解雨臣無法判斷他是不是看到了自己,道了聲失陪,迎了上去。

黑瞎子看他往這邊來,咧嘴一笑,大大方方在原地等。

解雨臣到他身邊的時候,那個相貌出衆的年輕人已經不見了,解雨臣假裝心跳加速只是因為剛才走過來的時候走的太快,擡眼淡淡的看了消失兩年之久的黑瞎子:“帶你男朋友來約會?看來在外面混得不錯。”

黑瞎子笑而不語,解雨臣在心裏冷笑了一聲,黑瞎子又湊過來問:“你呢,你來做什麽?”

解雨臣發現兩個人行進的方向是相同的,搞不好是隔壁包廂,還好吳邪夠機靈,站在門口背對着他們,似乎是在找人,于是解雨臣也一笑:“喏,我也是和我男朋友出來約會的。”

兩個人看着彼此笑的各懷鬼胎之時,吳邪竄出來在拐角處拉住沉默的年輕人:“小哥,你是不是迷路了?我們房間在這邊!”

回頭看見他們兩個愣在原地,還順帶親親熱熱的把黑瞎子和解雨臣一并拉過來:“正好,你們也到了,小花,我介紹一下,這是我未婚夫張起靈,這是他同事黑瞎子。小哥,瞎子,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小花。”

被同時揭穿裝逼失敗的黑瞎子和解雨臣臉色都有點尴尬,但還是黑瞎子反應的更快,朝吳邪笑道:“剛才差點沒認出來你,也沒有料到,小花,居然是這位——”

吳邪問:“你們認識?”

“北京就這麽大。”黑瞎子笑笑,“聽也聽說過。”

解雨臣表面上并沒有什麽明顯的情緒,沒有贊同也沒有反駁,率先進門落了座。

解雨臣說了些你們先看看菜單點喜歡吃的菜這一類的場面話,把兩份菜單一份遞給吳邪和他未婚夫,一份遞給黑瞎子。

吳邪一邊看一邊詢問寡言的未婚夫的意見,反倒是黑瞎子毫不客氣地喊來服務員指着菜單“這個、這個還有這個”的點個不停。

吳邪看着有些欲言又止,倒是解雨臣始終沒擡頭正眼看黑瞎子一眼。

吳邪聽黑瞎子點完後,自己點了幾個,又把菜單交給解雨臣,解雨臣問了問都點了什麽菜,服務員報了遍菜名,吳邪有點驚喜:“好巧,瞎子點的菜好像都是小花愛吃的吧,難得啊,小花這麽挑的一個人……”

解雨臣擡起頭來對黑瞎子迅速的笑了一下,轉頭對吳邪道:“人的口味是會變的,我現在不喜歡吃這一口了,來個毛血旺,來個水煮肉片,再來個剁椒魚頭。”

吳邪小聲提醒他:“你為了嗓子不是連蒜都少吃……”

“離明年清明還早。”解雨臣道,“在那之前也沒時間出來唱了。”

說是這麽說,但是幾個紅彤彤的菜端上來,解雨臣還是吃得很克制,各個菜夾了一筷子,就低下頭擺弄手機了。

吃完飯張起靈和吳邪要回住處休息,解雨臣說把車放在這裏,他有點事要辦,黑瞎子說他要 回家,于是四人各自分開。

解雨臣在前面走,黑瞎子走在他身後三米遠的地方吹着輕快的口哨,拐進胡同裏時黑瞎子突然伸手拉住解雨臣:“你要去哪兒?”

解雨臣調整了一下呼吸:“去你家,喂貓。”

黑瞎子似乎是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家還有一只貓,解雨臣覺得他還能記得自己的名字,自己着實應當感恩戴德,冷冷的把黑瞎子的手從自己小臂上拿開,壓低聲音:“雖然我不知道你兩年前出于什麽樣的原因那樣做,但我既然從中收益,就理應對你感激,你回來後有什麽要求,可以跟我說——”

“你越來越不可愛了。”黑瞎子放開手,嘿嘿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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