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生之能的啓示
? 第二天一早，狄蒙逍狄蒙希的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元洛庭就站在她的房間門口。
這一幕恍若隔世，幾乎讓狄蒙逍落下淚來。她吸了吸鼻子，重新擡起頭來：“洛庭，我想過了，青龍之力就算找不到合适的人傳承，我先收回總可以吧。那原本就是出自于我的力量，重回我的身體再好不過。”
元洛庭目光一緊，滿心對于失去的恐懼控制了他的身體，讓他絲毫動彈不得。
狄蒙逍嘆了口氣，咬着牙舉起手來。青龍之力在元洛庭體內漸漸綻出青色的光澤，開始向外散逸。
不……不……元洛庭滿心強妄的否決幾乎要将他撕裂，如果青龍之力散去，他就再沒有理由留在她身邊。他就要永遠失去她了！
“不！！”他終于失聲叫出，也終于，失控得将狄蒙逍一把抱緊，語無倫次道：“求求你不要！不要驅逐我，不要……”
狄蒙逍渾身一震，收緊的心終于一下子疏散開。所有的委屈卻一擁而上，頓時淚流滿面。
她用力掙脫他的擁抱，啪得一聲給了他一個響亮的掌掴，滿眼憤恨得看着他：“你到現在才知道後悔？晚了！”
她合下雙眼繼續抽出青龍之力，元洛庭用盡全部能量予以抵抗，突然喉口一陣腥甜，吐出血來。
狄蒙逍終于還是收手了。仿佛失了全部力氣一般，輕輕癱倒在狄蒙希懷裏。
“逍逍……放下你的倔強吧。”狄蒙希在她耳邊輕聲道。
“我除了放他自由，還能如何？”
元洛庭撫着心口，勉力勻整自己體內亂竄的氣息：“蒙逍……對不起……如果你說的自由是遠離你，我怎麽可能接受？”
“我給了你那麽長時間，為什麽你不早一點投降？為什麽非要等到我絕望的時候，才來裝模作樣？”
“我只是一直無法确定，你究竟還需不需要我。”
狄蒙逍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良久，她帶着滿臉的淚水，歇斯底裏得笑起來。
“你不确定，好一個不确定……”她抿唇點了點頭，“好，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
她又一次擡起手，将元洛庭牢牢控制住，青龍之力再次緩緩散逸。元洛庭同樣滿臉凄涼得凝視她的雙眼，突然，他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了她的束縛，迅速閃身回到房間張開結界，在旁人看來，這幾乎是落荒而逃。
休與、祁米、米修羅、包括米唯，都一臉同情又無奈得看着這極不理智的一幕發生。所有人都預料到，他們遲早大吵一架。可是沒想到，這青龍之力居然成了炮灰，被争來搶去，它的宿主居然怕護不住它還逃跑了，這實在太欠風度！
狄蒙逍一個人留在原地勉力控制呼吸平穩情緒，只是她整個人因為過度的傷悲，顫抖得停不下來。她再一次恨透了這具無用的身軀，什麽都做不到的同時，還什麽都要限制，連哭一哭都能讓她窒息。她應該是無所不能的神，根本不該被這麽微不足道的情緒引爆！她看了看身邊的人，每個人的眼神看上去都那麽古怪，那種悲憫、嘆惋、同情在此刻的她看來都像是對她無能的嘲笑。說什麽□□之神，她連曲曲一次失戀都難以自解。
她終于忍不住閃身消失，這一刻，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裏。
一直躲在暗處不敢出現的摩休斯發瘋一樣搜索她的氣息，卻一無所獲。
元洛庭封閉在自己的結界裏，祁米在勸慰元洛庭開門，米修羅與摩休斯一起尋找狄蒙逍。休與安靜得彈着琴，可時間每過去一分，他就離崩潰更近一點。他又找不到她了，他唯一的信念，又失蹤了。說好了再也不會消身匿跡，怎麽說忘就忘了？不是他不想找她，而是他知道，如果她不想見人，哪怕精于搜尋的朱雀之力都無能為力。
米唯見局勢混亂難以收場，幹脆拉着狄蒙希回到了盧茨亞滋鎮，告訴她只有她盡快安心完成課業，才有可能真正幫助到所有人。
狄蒙逍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宇宙中的封閉空間。她能夠看到外界，外界卻無法看見她。
她眼前有一顆耀眼奪目的星，仿佛因為她的到來而淡淡激越，突突得如同一枚正在孵化的卵。只一眼，她便知道，這就是生之能。
她在生之能的光暈下漸漸蜷縮起身體，存在于這片光芒間，失落的來自于蒙蒂尼的記憶絲絲縷縷侵入她的大腦。
她想起蒙蒂尼曾無數次懸停在這個位置，無比悲涼得看着一場場生命瞬間絕跡。每一次她都因為自己得渎職愧疚無比，卻絲毫沒有辦法改變毀滅的結局。
如今，她又一次回到制高點，看着蒙蒂尼苦心經營的世紀，随着越來越多的自由意志而任性得運轉。
她也想起蒙蒂尼在創造這一紀元的時候，設想了無數種可能，飽含了萬般期待。并且因此給自己終于重獲的新生設立重重障礙。
那一刻的蒙蒂尼冷靜無比，也對自己殘忍無比。她對納洛的尋覓也因此變得次要。
當她終于認清毀滅的真相，她也發現了自己最大的錯誤。她不該分裂自己所有的情感，讓一切失去了平衡的可能。
生之能與滅之能相随而生，她必須承認自己體內存在的毀滅性，并且接納和平息它。制衡是唯一的出路。
而元洛庭，便是蒙蒂尼為了讓自己重新生成愛情以及所有連帶性的負面情緒而特設的人物，也讓她順理成章得從居高的神位降臨人間，體會排除異能以後的生命都在向神索求什麽。
很顯然，沒有捷徑的時候，人的情緒會被強化。就好像她覺醒神識之後突然頓悟，作為神，大多喜怒都被封閉和弱化。而作為人，相對所有的酸甜苦辣就變的尖銳起來，對控制力的要求也更高，這才是蒙蒂尼要她經歷苦難的緣由。
所以她現在所面臨的一切痛苦、愧疚、矛盾、絕望、難以取舍，都是當初的蒙蒂尼費盡心機要在自己心裏重新建立的，這本就在她的控制範圍之內。她必須擯棄曾經無知無覺的木然，豐富自己的情感，才有可能了解萬物衆生究竟在追尋什麽。
狄蒙逍想起了這一切，心情因此平息下來。她知道重新回去之後，便又會掉入一團亂麻的感情漩渦，可她已經不再抗拒。她理應全情投入，将情緒的根種到紮實。
"生之能，謝謝你。"她感慨道。
那顆星球的光暈更明亮了些，狄蒙逍的腦中忽然呈現休與彈琴的畫面，清楚得讀到他看似沉靜的表情中，深不見底的倉皇和失望。
她曾經答應過他再也不會讓他無從尋覓，可眼下她又食言了。
狄蒙逍嘆了口氣，笑着向那顆明亮的星球道："看來，朱雀的細膩也是你最心疼的。"
當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直接落在了休與面前。
休與擡起頭，滿眼漾着帶有餘悸的喜悅。這又讓她的心随之一緊。
"對不起，我回來了。"狄蒙逍清淡得笑着，"你是我想見的第一個人。其實我給朱雀之力留了一絲間隙，你如果真的要找我，應該是可以找......"
她沒有說完，因為休與一個移步到她面前将他緊緊擁住，他整個身體都傳達出他的惶恐不安。
狄蒙逍輕輕拍着他的背，"好了，我回來了。請你相信，無論發生什麽，我總會回來的。"
良久，休與才在她的肩上悶悶道，"三天。你已經離開三天了。"
"什麽？"狄蒙逍完全不敢相信，"我覺得只有一會兒啊！哎呀，那我上班的事怎麽辦！"
"我已經幫你處理好了，除非你再次出現，否則沒有人記得你。"
"那麽，柳言笑呢？"
"雖然他擁有神能并且操控自如，不過，我想他也敵不過朱雀之力吧。"
狄蒙逍點了點頭，"休與就是聰明！對了，洛庭......還在嗎？"
"他也一直封閉在自己的結界裏沒有出來。"
狄蒙逍心底一怔，"好吧，我去找他。"
不出所料，狄蒙逍毫無阻礙得進入了元洛庭的結界。
元洛庭見到她的時候神情複雜，一瞬喜悅一瞬彷徨，最終他決定擺出防禦的姿态，在自己身周建立另一層結界。
狄蒙逍心底一痛，頓時又濕了眼眶，連聲音都無法抑制得顫抖起來，"我們兩個，什麽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你在怕我嗎？你到底要我怎麽樣？"
元洛庭哀傷得看着他，眼中又含着一絲不解。
"解開結界啊！"
就在元洛庭略帶狐疑得解開的一瞬，狄蒙逍一下子沖進他的懷裏。
闊別良久的擁抱，讓他們內心積聚壓抑的情感瞬間爆發，除了更緊得将彼此圈住，沒有別的辦法平息心裏積聚的愛。
過了不知多久，狄蒙逍才輕輕嗔怨，"為什麽不療傷？"
"傷好了有何用？"
"為什麽要跟我搶青龍之力？你明知你搶不過我。"
"那是唯一讓我有資格留在你身邊的東西了。"
"是你先提出要放棄它的。"
元洛庭自嘲得笑了，"我也會有任性的時候。"
"難得我們一起任性。"
"再也不要了。"元洛庭講手臂更收緊一些，"蒙逍，你對我置若罔聞真的讓我痛不欲生。蒙逍，我一點都不怕你最後會和誰在一起。我一直在等你一句話，我以為我做好了準備，可你真的決定放棄我的時候，我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坦然。蒙逍，我羨慕休與可以與你毫無貪念得擁抱。可是我更希望你像這樣留在我的懷裏。蒙逍，求求你，不要收走青龍之力，不要連我最後的資格都收走。"
狄蒙逍的心随着元洛庭的話一波波收緊，但又有某一處，終于塵埃落定。
"洛庭，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問你，你根本沒有給我機會開口。我想問你，即便我終有一天會回到納洛身邊，你還願意愛我嗎？"
"當然願意！蒙逍，我愛你，我愛你！！"
"這就夠了。"狄蒙逍安心得揚起嘴角，"洛庭，這三天我也把自己關起來了，我去了生之能邊上。在它的光暈裏，我明白了很多事。你的确是我狄蒙逍最愛的人，可是我不知道從哪一刻起我會變成蒙蒂尼，這樣一個□□，你真的做好準備接受嗎？"
"其實我無法接受。"元洛庭老實回答，在感受到狄蒙逍的動搖之後又一次收緊手臂，"可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我都無法接受。蒙逍，就讓我留在你身邊好嗎？一直到你無法再愛我的時候，我會像休與一樣心甘情願得退居二線，我一定可以做到！請你不要再推開我。"
"是你在推開我。"
"我以前一直認為我可以讓你果斷選擇，可是......"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狄蒙逍吻住了他的唇，這是狄蒙逍離開神界以後，與他的第一個吻。
這個吻回轉綿長，飽含了她所有的心意。
突然，狄蒙逍心裏一收，下意識得退開了身子。
“怎麽了？”
狄蒙逍撫着心口抿唇不語。她知道是摩休斯不知在哪裏吸收納洛之魂，這感覺像極了怦然心動，像極了久別重逢，她一定不會記錯！她突然無法抑制得思念他。
“蒙逍？”
狄蒙逍搖了搖頭，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
元洛庭似乎明白了些，面色不易察覺得黯了黯。
狄蒙逍勉強壓抑內心的雜亂，好像在用力将自己和蒙蒂尼剝離，越急躁就越難以分離，本已被層層勒緊的心用力掙脫，痛的像是撕掉一層皮。
摩休斯，他應該正在美國接受第二輪面試。他一個人在那裏，怎麽會想到收取納洛之魂呢？他收取了多少？他到底遇到什麽事了？
狄蒙逍迷迷糊糊得思考，思維越來越雜亂。忽而想要擺脫出來，忽然又擔憂起來。她想去看一看摩休斯到底怎麽了，這個念頭一旦産生，就愈發強烈不可自拔。每次他吸收了新的納洛之魂，他們之間仿佛就多一股磁力線，不将他們牽扯到一起誓不罷休。
等她反應過來，居然已經站在摩休斯身邊。美國是半夜，摩休斯正站在酒店的床前安靜得欣賞夜景，當然，他也在勉強克制自己內心的煎熬。他感覺到狄蒙逍的氣息，一下子回過頭來。
兩人安靜對視，彼此心底都感受到強烈的震撼，而此刻的他們，都在本能得對抗那種來自遠古的欲念，他們是蒙蒂尼和納洛，可也是狄蒙逍和摩休斯。在心底某一處，他們誰也不願意被輕易替換成別人，不願意被過往曾經所操控。
“我……怎麽來這了……”狄蒙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猛地甩了甩頭，露出一個抱歉的眼神，立刻回到了元洛庭面前。
她像剛從美國跑回來一般弓起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同時感受到內心無比的暢快——她戰勝了！戰勝了來自蒙蒂尼情感枷鎖！她成功得在摩休斯剛吸收了納洛之魂的時候，從他面前拂袖而去，沒有意亂情迷的擁抱。
“洛庭，我做到了！”她喘了半晌擡起頭來向一臉茫然的元洛庭展開笑容：“洛庭，我掙脫了！！”她重新沖進他的懷裏，“我終于可以做自己了！
元洛庭莫名其妙得抱着她，雖然弄不明白發生什麽事，到底還是被她發自內心的輕松給感染了。
摩休斯當然知道狄蒙逍去了哪裏，他當然知道。
就在拼了命找尋她的日子裏，他的所有感官更提升了一層，倒是發現了好幾個納洛之魂擁有者。他幾乎是順從本能将它們收回了體內，納洛之心也随之更為活躍起來。狄蒙逍一定也是因此感受到了召喚，才出現在他面前。
而她與他對視的那一刻，他可以清楚得感受到她不甘受到擺布的心情，這樣的心情，他也感同身受。他清楚得讀出她眼中的違拗，他突然明白了狄蒙逍想要的是什麽。即便有一天他們兩個會重新在一起，她也希望一切能夠出自于內心的意願吧。
如今的狄蒙逍到底還是執着于元洛庭，其實他也明白，與其說她執着的是元洛庭，不如說她執着的是作為狄蒙逍的這一場生命。
也是在狄蒙逍消失的三天裏，摩休斯才想明白了一些事。他不能以納洛的名分去強迫狄蒙逍做出選擇，這只會讓她備受壓力，即便屈服也不是真心。狄蒙逍真誠得作為狄蒙逍活着，她不願意淪陷到蒙蒂尼的愛情裏。
而摩休斯也自問：我能以摩休斯伊爾丹滋的身份去愛她麽？如果我不是納洛，我愛她麽？
他清楚得記得自己在覺醒納洛之心前對她的仇視甚至厭惡，所以他如今所做的一切，是受到納洛的擺布麽？
可是，他又為什麽愛蘭斯契爾呢？他确定愛她的理由還是出自于納洛之心的牽引。
所以，他從來沒有作為莫休斯伊爾丹滋而認真得活過吧？
他低頭苦笑不已。
他在心裏給狄蒙逍傳音：蒙逍，我們都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我們都不能再因為過去而犯迷糊了。你放心去追尋你愛的人吧，不用為我有任何顧慮。不過，總有一天，你一定是我的！
狄蒙逍躲在元洛庭的懷裏嘴角含笑，在心裏回答：摩休斯，謝謝你。
摩休斯又苦笑着搖了搖頭，元洛庭要退出的時候，她情緒那麽強烈，他決定退出了，只換來一句謝謝。
不過無論如何，她幸福就好。
狄蒙逍釋出玄武的力量給元洛庭療傷，“你啊，以後不要再弄傷自己了。”
“好。”
“也不許再不理我。”
“好。”
“就算我不理你，你也要想盡辦法來招惹我！”
元洛庭無奈得勾了勾嘴角：“好。”
狄蒙逍又倒進他的懷裏，“洛庭，你知道嗎，你的存在就是為了，與我相愛。”
“我知道。”
“你怎麽會知道呢？你是蒙蒂尼特設來與我相愛的角色，所以青龍之力會選中你。”
“特設？”
“是啊，蒙蒂尼在創造這一紀元的時候似乎認為，我需要了解豐富繁雜的情感，重新完整自己的心。所以有了你。“
“你的意思是？”
狄蒙逍笑着搖了搖頭：“我對你說這些做什麽呢。你只要記住，你就是我的。”她得意得揚了揚下巴，“只要你活着，你就應該是愛我的，那就夠了。”
元洛庭若有所思得點了點頭，又一次将她擁緊：“這一點，從與你相識的一刻起，我就已經确定了。"
狄蒙逍沒有再說話，她心裏暗自下了決心，一旦某一天她再也控制不住來自于蒙蒂尼的情感，愛上摩休斯，她一定會重塑元洛庭的記憶，給他別樣的幸福。那時候，他是不是青龍也不再重要了。
未來會有無數種可能，無數種變數。她的使命原本就是權衡和控制這一切，逃避很蠢，而非要把所有壞的可能堆在眼前和自己過不去，更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