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節晚自習都過了一半,那去打聽消息的男生還沒有回來
是拖着往走廊外走。周婧看着他們的背影,總覺得有種不真實感。
賀勳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他說:“他動手了?”
“沒有。”周婧回過神,她覺得心裏有點亂,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以為和自己不再有關系的人再次糾纏在一起,有些惡緣真是不想有也會自己冒出來。她道:“我先回家了。”
賀勳拉住她,道:“等我一下。”
“不用。”周婧道:“你跟他們玩去吧。”
她自己下了樓,出門,外面的雪還沒停,隐隐有越下越大的勢頭。
周婧兩手揣在兜裏,過年期間,外頭大大小小的商鋪早就關了門。只有一些便利店還亮着燈,她順着牆根慢慢的往回走,心思卻全然不在這裏。
刻意的回避到底不是辦法,就算是不好的回憶,總會陰差陽錯的出現,提醒她記起。以十八歲“周婧”的身體活着,看着似乎游刃有餘,雖然手忙腳亂到底也過來了,其間還有一些令人愉快的事情發生,讓她也幾乎要忘了,以為自己真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學生。
但終究還是掩耳盜鈴,現在過得再怎麽如魚得水,也無法掩飾上輩子過的失敗的事實。
她沒想到徐江海會變成現在這幅樣子,以前洶湧的怨氣,在看到這兩人時,只有無言。
人死如燈滅,往事如前塵雲煙。顏姣成了另一個她,徐江海還是會過日子,顏姣會再為他生一個兒子,她的離開不會造成任何改變,甚至徐江海的心中都不會生出愧疚之心。無論徐江海和顏姣現在過得好還是不好,都沒什麽用。
但是她的心裏,還是在這一刻,湧上了難以言喻的悲哀。
積雪把地面都覆蓋了,腳踩在雪地裏發出稀松的聲音,周婧猛地踩到什麽東西差點滑倒,扶着牆才穩住。
靴子帶出一塊鋒利的石頭,掩藏在雪下,看着是平地,踩上去卻會摔跤。
她“嘶”了一聲,腳崴了。
正在這時,突然一人攥住她的手臂,周婧回頭一看,賀勳正蹙眉盯着他。他應當是從ktv攆過來的,頭發上都有細碎的雪花。他道:“不是讓你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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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沒答應。”周婧小聲道。
“我送你回去。”賀勳道。
周婧沉默着點了點頭,她才走一步,腳踝處疼的要命,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賀勳注意到她走路的姿态,站住道:“你怎麽了?”
“腳崴了。”周婧埋頭繼續自顧自的往前走,賀勳終于耐心告罄。他手長腳長,幾步追上周婧,一把扯住周婧的手臂,正要發火,突然一頓,神情瞬間變得不知所措,連火氣十足的聲音也有些結巴了。
“喂,你……”他的聲音一下子弱下去,遲疑的問:“哭了?”
街道兩邊昏暗的路燈下,偶有行人幾個路過,周婧滿臉都是淚水。這麽長久以來,賀勳見過的周婧,會生氣會發火,更多的時候笑嘻嘻的,還是第一次看見她掉眼淚。
周婧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哭的有點醜,但讓賀勳陡然間生出一種錯覺,她此刻十分難過。
他想到了什麽,神色一變,道:“剛才兩個人對你……”
周婧一愣,賀勳想到哪裏去了?她道:“不是。”
“怎麽回事?”他問。
周婧不想回答,難道要她說:我看見我上輩子前夫和前小三了,心情郁悶覺得伐開心,不由自主淌下清淚?
見她沉默,賀勳的表情更惱火了,他厲聲道:“說話。”
他一大聲,周婧就懵逼了,她也大聲的回道:“我腳崴了,疼!”
說話的聲音大聲了點,幾個行人不由自主的看過來。
周婧:“……”
好好地想認認真真的難過一會兒,為什麽賀勳一跟來又被攪合的像要被圍觀了。她心裏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鬼使神差的,一把揪住住賀勳的衣領,一下子把臉埋進去,像烏龜一樣藏起來。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就好了。
如果沒有可以逃避的地方,随便找個什麽東西,看不到外面,暫時的藏起來就好了吧。
臉埋在溫暖的毛衣上,鼻尖傳來少年身上淡淡的薄荷香,舒适又安心。冬天的夜裏,這一處溫暖,好像永遠都不會熄滅一樣。蜷縮在這樣的懷抱,被保護遮掩起來,只有一刻,也很好吧。
賀勳身子一僵,半晌後,他慢慢地伸出手,遲疑了一會兒,拍了拍周婧的肩。
很安撫似的。
☆、第 45 章 背
? 深冬的街頭,過往的路人都把目光投向這一對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男孩子長得真好看,女孩子撲在他懷裏,活脫脫就能腦補出一出青春校園偶像劇的戲碼。
路人看熱鬧的目光讓賀勳不自在極了,他一邊矜持的拍拍周婧的肩膀,一邊郁悶道:“崴個腳,不至于哭吧。”
周婧緊緊攥着他的衣角,臉埋在他胸膛中,隔着毛衣看不到她的表情,不過賀勳沒來由的覺得,她大概是哭了。
他這會兒也不知道是同情還是無奈的心情,可能是以這輩子最溫柔的語氣道:“……我答應幫你補綜合,不要哭了。”
周婧:“……”
她沒有擡臉,問:“真的?”
賀勳:“真的。”
“腳崴了,你背我吧。”她随口道。
賀勳額上青筋跳動:“周婧,你不要得寸進尺。”
周婧:“你看!你一點都不真心!”
賀勳道:“快點上來!”
周婧:“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賀勳深深吸了口氣。
周婧趴在賀勳的背上,少年的脊背寬闊溫暖,仿佛也是可以承擔起一切的年輕男人。周婧感覺到少年極力忍耐的模樣,心裏慢慢的平靜下來,突然有些想笑。
本來只是随口調戲一下,沒想到賀勳當了真。她難得有這麽個機會,自然不客氣的上了。周婧想,能夠被這麽一個小鮮肉背,重生這一回也不虧了。考慮那麽多有什麽用,驕縱有人疼,懂事遭雷劈,還不如就像這樣當個十八歲的女學生,不是很好嘛?
對這個脾氣不好但是心地不錯的暴躁少年,周婧心存感激。她摟着賀勳的脖子,道:“以後我生的兒子要是有你這麽暖就行了。”
賀勳:“閉嘴。”
“那你答應了要給我補課哈。”周婧強調。
賀勳 “嗯”了一聲。
“太棒了!”周婧捶了一下他的肩。
賀勳忍無可忍:“你有病啊!”
“對不起對不起。”周婧連忙幫他揉揉肩。
賀勳不再說話。周婧心想,難怪那麽多小姑娘總喜歡當着男孩子的面哭,原來這招還挺好用。難搞如賀勳這樣的人也一擊必中,早知道如此,當初她就直接在賀勳面前哭就好了,搞這麽多幺蛾子。
“周婧。”
“嗯?”
“你是不是有一百二十斤。”
“……沒有!”
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下來,街上行人匆匆,趕着回家去。這一對少年少女的姿态,也實在引人注目。不過兩個人一起丢臉,比一個人丢臉就坦然多了。周婧問賀勳:“你圍巾呢?”
“忘帶了。”賀勳道。他出來的匆忙,拿了外套卻沒拿圍巾。
周婧想了想,就把脖子上的圍巾解開一圈,順便把賀勳的脖子也給圍上了。遠遠看過去,兩人像是圍着一條圍巾似的。
賀勳的腳步微微頓了頓,不過短短一瞬,又恢複原狀。神情平靜,什麽也看不出來。
街角處,袁康棋站在巷尾,看着遠處周婧和賀勳的背影。是聽不清楚他們說的什麽,姿态着實親昵。
他向來微笑的表情有些悵惘,低頭握緊了手裏的圍巾。那是賀勳的圍巾,追出來本來想拿給他,誰知道卻撞見了這一幕。
看了一會兒,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袁康棋才慢慢轉身。
剛一轉身,他的腳步頓住,幾步外,正站着林臯。
不知道他在這裏站了多久,但看這表情,大概也是全都看到了。
林臯的臉色不好看極了。想想也是,今天在包廂裏,玩游戲的時候,周婧的态度毋庸置疑,明晃晃的表示着老死不相往來,一點兒關系也不想沾上了。那樣刻意劃清距離的姿态,和眼下與賀勳關系親密的姿态,對比的實在鮮明。
袁康棋笑了笑,就和林臯擦身而過了。
走了很遠之後他才停下來,回頭一看,林臯還站在原地,影子在燈下如雕塑一般,冷而生硬。
……
周婧自然沒讓賀勳把她一路都背回家的。那樣的話也實在太不要臉了。只是一小段路,她就讓賀勳把她放下來,自己扶着牆走。賀勳看她走的辛苦,只得伸了一只胳膊給她,任她扶着做人形拐棍。
兩個人的家離得也不遠,賀勳把周婧送到了小區門口。周婧道:“行,謝謝你送我回來,改天請你吃飯吧。”
賀勳盯着她,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他問:“為什麽哭?”
“都說了腳崴了疼哭了。”周婧揮了揮手:“難道我不是女的嗎?我也非常嬌貴細皮嫩肉好不好?你們不能以鐵血硬漢的要求來要求我。”
賀勳沉默一下,問:“真的沒事?”
今天賀勳的話格外多,周婧推他:“沒事,非常OK,感覺好極了。聽到你說願意替我補課簡直滿血複活。你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我就不請你上樓喝茶了,影響不好。”
賀勳:“……”
“走吧走吧。”周婧催促他。
賀勳看了她一眼,才轉身走了。
等賀勳離開後,周婧才舒了口氣。
情緒的外露真可怕,況且賀勳這人還敏感的不得了。
她沒有上樓,反是在小區樓下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看見徐江海後的夜晚覺得特別奇怪,想做點什麽,但又不知道做點什麽。像是有什麽沒清算幹淨,但仔細一想,卻又沒什麽好清算的。
雪小了些,簌簌的落下來,落了周婧一身。她坐了一會兒,一點兒也沒有上樓的想法,想了想,便又站起來,轉身出了小區的大門。
她走到外面街道的公交站旁邊,上了公交車,到了一個站臺下車。下車後,順着熟悉的路開始往前走。
其實只是半年沒走,但半年的時間裏,似乎熟悉了另一個環境,另一條路,原本走了多年的路,反而像是第一次過來似的。
人的适應能力就是這麽驚人,所有的變化都是這麽細流涓涓,等到有一日風雲突變,再回頭來看,發現連記憶都開始出現偏差了。以至于不知道是懷疑自己,還是懷疑世界。
兩邊的行道樹上挂滿了冰碴子,和南新區那邊的繁華相比,這裏顯得要冷清許多。街道上的雪有些化了,踩上去有點打滑,她崴了腳,走的一瘸一拐的,但還算穩當。
等走到一處小區門口時,周婧停了下來。
那是她“曾經”生活的地方。
門口公告欄的地方,原來貼着的訃告已經被撕了大塊,又被後面貼的了新的租房告示黏上。看不清楚原來的樣子。新的舊的如同牛皮癬,有的掉了,有的還在,層層疊疊交錯。
門衛室的大爺正在撥弄炭火,手裏捧着碗稀粥,一邊喝一邊看了一眼周婧,大約覺得周婧也沒什麽可看的,複又轉頭看向桌上那臺只有巴掌大的小電視了。
周婧仰着頭往上看。
三樓的窗戶上,隐隐約約貼着一個大紅色的“喜”字。
她往前走了兩步,這一回看的更加清楚了,确實是個“喜”字。
能在這家貼喜字,看來周克是結婚了。
在她死後的半年時間裏,也許周克終于湊夠了婚房的首付買了新房,也許沒買還住在這裏,但無論如何,确實結婚了。
周婧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麽,她其實不想看到周父周母,也不想看到周克,更不想見到徐江海顏姣,但她總覺得自己應該來看看。
看一遍之後,就當是做個告別,徹底了斷了。
就這樣吧,那一個“周婧”,不管是不是因為逃避還是什麽,在現實生活裏,已經和夭折的孩子一起在火葬場成為灰燼了。且不說十八歲的扛把子周婧生活是不是她的,反正和這一頭,是徹底的說拜拜了。
看完後,周婧的心裏反而像是和什麽東西做了了斷,最後一絲牽扯也斷開,徹底的自由了。
站在雪地裏,最後看了一眼那窗戶裏透出的微光,周婧轉身就走。
狹窄的街道上,一只大花貓跳了出來,她眼前一亮,道:“薛定谔!”
薛定谔跳到花壇的石桌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小區外面的街道上,平時有許多流浪貓聚集。有一只貓總是在周婧晚上回家路上出現。薛定谔就是她給這只流浪貓取的名字,因為覺得這貓長得非常智慧的模樣。以前加班的晚了,周婧吃完飯還會買點別的喂這只流浪貓。她道:“好久沒給你買吃的,都餓瘦了,這些日子,你一定過的很不開心吧。”
話音未落,薛定谔就細細的叫了一聲,夜風裏,一只白貓順着牆根爬了下來,旁若無人的跳到薛定谔旁邊,和薛定谔互相舔了舔脖子上的毛,就開始……
嗯,石桌.avi。
周婧:“……”
她小聲道:“好久不見,你現在看到我,不打個招呼就算了,你還當着我的面這樣?你是不是欠揍?你是在炫耀什麽嗎?”
她呆呆的看着面前兩只糾纏在一起的貓,心中湧出一陣無力。她死沒死,對大家其實沒啥影響。周家就算了,所以對薛定谔也沒啥影響咯?
她可是薛定谔的衣食父母啊?能不能有點存在感了?
正想着,就聽見身後有人冷道:“你大半夜不回家出門,就是為了看這個?”
☆、第 46 章 見紅
? “你大半夜不回家出門,就是為了看這個?”
周婧回過頭,看見賀勳站在幾步遠的身後,一臉看白癡的表情看着她。
大半夜出門不回家為了看兩只貓又到了交配的季節?誰要看這個!她又不是變态!
周婧說:“當然不是了,我就是随便出來逛逛……你怎麽會在這兒?”她突然想到了什麽:“你跟蹤我?!”
賀勳把她送回家,然後大家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然後她心裏很亂自己來到從前住的地方,再看到賀勳,怎麽着都不能是偶遇吧?周婧上下打量着賀勳,心道沒看出來啊,這小子居然還有尾行的習慣,搞不好是個癡漢。
賀勳被她一通胡盯盯得有點惱火,道:“沒有。”
“你當我瞎,”周婧走過去,道:“說吧,跟蹤我想幹嘛?”
“怕你出來收保護費擾亂治安。”
周婧:“……”
她說:“沒看出來你還會講冷笑話啊。”她碰了碰賀勳的胳膊,惹來賀勳一個不悅的眼神,道:“關心我就關心我嘛,不放心跟出來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老口不對心我很難get到你的好意啊。謝謝啦。”
賀勳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周婧看了看天,雪還沒停,冷的慌。街道上看起來冷冷清清的,薛定谔和小白貓還在癡纏,實在不适合少年人觀看。
她說:“你餓不餓呀?我請你吃碗面吧。”
小飯館還是原來的小飯館,在小區不遠處的一條巷口,過年的時候大部分的商鋪都關門了。一排的黑燈瞎火,就這一戶還亮着燈。這家小面館還開着。老板是個很和氣的大叔,本來坐在店裏看電視,見有客人來,立刻起身迎接。
周婧和賀勳走到靠近裏面的桌子坐,這樣暖和一些。老板笑呵呵的拿來菜單,問道:“吃點什麽呀?”
周婧都不用看菜單,張口就道:“大碗辣雞面,多點辣椒,雙份雞肉,再來個烤餅,兩塊紅棗糕。麻煩倒點熱茶,謝謝。”又問賀勳:“吃什麽自己點啊。”
賀勳難以置信的盯着她:“你怎麽吃這麽多?”
晚上是吃過飯的,周婧居然還能吃這麽多,不得不讓人佩服。
“那麽多人,請客的人我還不熟,我哪好意思放開吃呀。”周婧揉了揉肚子:“早消化了。天氣又這麽冷,熱量散的快,得多吃點儲存點熱量。哎你快點嘛,人家老板等着下鍋呢。”
賀勳就只要了一碗排骨面。
周婧的面先上來,紅紅的一大碗,不知道潑了多少辣油,鮮鮮豔豔的樣子,熱騰騰香噴噴,看起來非常有食欲。
周婧嫌不夠,又拿起一邊的辣椒瓶,往裏狠放了點。
大叔過來上別的時候,看見她如此,就笑道:“小姑娘口挺重。”
“我喜歡吃辣的。”周婧笑笑。
“以前有位客人跟你一樣。”大叔上完所有菜後,笑道:“每次也放好多辣椒。說起來,她也愛像你這麽點。我看她年紀比你大些,該不會是你姐姐吧?”
周婧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頓,笑道:“我沒姐姐。”
“那就是緣分了。”大叔笑道:“不過你好像挺熟這裏,但是是第一次來吧。來過的客人,我都有印象的。”
“啊,聽人推薦過來的。”周婧笑笑。
她對賀勳道:“你嘗嘗這家的面,關系不好的我都不告訴他。好吃吧?”
賀勳淡淡道:“你不是第一次來?”
周婧嗆了一下:“是第一次來,理論實驗豐富呀。”
賀勳:“少吃點辣。”
“少來。”周婧道:“你自己不能吃辣可別不許別人吃。這頓飯我請你,你就不要發表意見了。”
賀勳幹脆懶得理她。
學校食堂裏的飯菜怎麽說,中規中矩,本着健康為上,反正是沒有太辣的,只能去小吃街尋覓。而周家裏,陳媽做飯也是一貫養生風,清淡營養為主,周婧早就憋壞了。好容易逮着熟悉的畫風,自然要好好享受。
過去的晚上,加班回來太晚,又不想吃便利店的速食,這面館陪了她無數次。現在這個冬夜,有點惆悵的時候,又被吃的熱辣辣的出了一身汗,好像辣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熱氣蒸騰中,她扯了餐巾紙抹被辣出的眼淚。賀勳見狀,頓了頓,終于還是沒說什麽。
周婧吃完了一整碗面,一個烤餅,把面湯都喝了幹淨,又吃完一個紅棗糕。
她端起茶杯,道:“賀勳,我們來幹一杯吧!”
賀勳沉默了一下,問:“你怎麽了?”
他總是敏感的過分,似乎能窺見人內心一些隐秘的情緒。不動聲色的看着,聽着,最後把疑問問出口。
周婧:“哈哈哈哈哈我今天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既然你來了,就是緣分。你就當個見證人,來,幹一杯!”
賀勳當然沒有動,周婧把茶杯塞到他手裏,自己挪過去碰了一下,把茶杯裏的水一飲而盡了。
就照那什麽天天別人說的:敬往事一杯酒,去你媽的不回頭。當然都變成骨灰了,要真回頭還有點可怕。
“老板,結賬!”她潇灑的道。
大叔過來結賬了,周婧付完錢,看見賀勳就要起身,道:“慢着。”她說:“你怎麽都不吃?”
紅棗糕周婧要了兩個,一個給賀勳,一個給自己。賀勳那個都沒動,顯然是要扔了。
賀勳:“我不喜歡甜食。”
“我靠你浪費啊。”周婧道:“浪費食物比浪費錢財更可怕。再說人老板看了要寒心的。大過年的給你做個糕多不容易,吃點吧。”
賀勳:“不吃。”
僵持了一下,周婧自己拿起來,道:“你不吃我吃!”
她眼疾手快的把用油紙包的紅棗糕拿過來,自己啃了一口。剛啃完就傻眼了。
賀勳不是沒吃的,他吃了一口。只是周婧沒注意。
賀勳的表情也僵了一下。
吃了對方吃過的東西,本來沒啥,但是想一想,好像又有點暧昧。但是如果現在馬上放下來,反而會顯得更加刻意,估計會尴尬十分。
周婧騎虎難下,只能裝作完全沒看到的樣子,繼續大喇喇的吃。然而那短暫的僵硬兩人都是清楚的。
大概就是我知道你知道我是假裝我不知道所以你也假裝你不知道這回事。
周婧一邊吃一邊往外走,內心奔跑過一萬頭草泥馬。酸酸甜甜的棗糕現在也變得難以下咽,雖然以前在周家,小時候周克吃不完的東西她也經常幫着吃。但是現在這個性質就不一樣了。
賀勳又不是她的家人,這樣的話,感覺有點過于親昵了。雖然不嫌棄,但是…...有點尴尬。
她非常辛苦的把最後一點紅棗糕塞進嘴裏。突然覺得鼻子有點癢,一摸之下,大驚失色,滿手都是血。
靠,流鼻血了!
賀勳正走在周婧後面,周婧突然不動了,下一秒,周婧回頭,就看見她鼻子下兩條蠕動的血蟲,視覺刺激達到滿分。
周婧:“賀、賀勳。我剛辣椒吃多了,有點上火。”
周婧被賀勳扶着脖子,用力仰着腦袋。賀勳從包裏掏出幹淨的紙巾,正在幫她擦拭,滿臉都是嫌棄。
姨媽血,鼻血,賀勳簡直就是她生命裏見紅的小使者。
仰着頭只能看到行道樹上挂滿的為了過年增加氣氛的彩燈,一閃一閃的頗好看。把樹葉都襯得發光發亮,周婧眼睛都看的有點花了。
她嫌仰着脖子累,就順勢拽着賀勳的衣領,免得栽倒。
靠的很近,可以聞到賀勳身上淡淡的酒氣。現在想起來,在ktv裏,賀勳還為了袁康棋,咳,為了她喝了兩大杯啤酒。只是賀勳目光清明,又沒上臉,完全看不出來,幾乎就被人遺忘了這回事。
雖然賀勳總是不耐煩,滿臉嫌棄,又很容易炸毛,這種關鍵時候,還是十分靠得住的。他的動作是與性情截然不同溫和。周婧數着樹上的彩燈,能感覺得到他輕輕擦拭的動作,仔細又輕柔。罷了,感覺賀勳團了個紙團子,簡單粗暴的堵在她鼻孔裏,道:“可以了。”
周婧一下子低頭,動作狠了,直接撞上賀勳的下巴。只聽賀勳“嘶”了一聲,她立馬道歉:“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她擡頭,正對上賀勳不悅的目光。雖是不悅,卻并無指責,也許是因為路燈下,顯得他都沒有平時那麽冷淡,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了。
少年的下巴形狀非常好看,周婧心中冒出一個詭異的念頭,如果親一下,不知道是什麽感覺。
她一個激靈回過神,在心裏抽了自己一巴掌,什麽鬼想法,真是吃飽了撐的。
她正要說話,卻感到賀勳扶着她的脖子,把她往自己身邊又帶近了一步。
賀勳的眼睛非常漂亮,黑黑沉沉,平時銳利顯得很聰明,現在卻好像有別的情緒。
他慢慢地靠近了。
☆、第 47 章 掉馬
? 樹上的彩燈把雪地都映照的十分燦爛,他慢慢地靠過來,呼吸相近,周婧只覺得全身都僵住了。
好像周圍都寂靜下來,心髒跳動的聲音無法掩飾,熱烈的,沖動的,再回到年輕的這一晚,以毋庸置疑的态度,提醒着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她本來應該阻止的,但竟又不知道為什麽沒動。
然後……賀勳擡手,從她頭上拂過。他道:“別動。”
周婧眼睜睜的看着他從自己腦袋上摘了一片葉子下來……
大概是從樹上掉下來的,落在她頭發上的一片枯葉。
所以就只是摘個樹葉,有必要靠的那麽近?這要是換個小姑娘,指不定就把持不住了!
賀勳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突然湊近道:“你臉怎麽……”
周婧唯恐她發現自己的不自然,掩飾的道:“啊。這樹竟然還剩葉子,我看看。”
賀勳平靜的看着她:“周婧。”
周婧心裏惴惴着,心想這人莫不是看出她臉紅了,就“嗯”了一聲。
只聽賀勳道:“你鼻血流出來了。”
周婧:“……”
剛剛還只是一邊流,得,這下另一邊也流了出來。周婧被紙團子堵着兩個鼻孔,實在不雅觀的很。
走了老半天才找着個還在開門的診所,拿了點降火的藥,等賀勳再把周婧送回去的時候,街道上基本上都沒什麽人了。
已經是深夜,周婧今天也算是心情起起伏伏如過山車,她對賀勳道:“謝謝了,回去吧。拜拜。”
賀勳叫住她:“周婧。”
“嗯?”周婧心情有點複雜,還未說話,就見賀勳突然伸出手,似乎要摸摸她的頭,猶豫了一下,一把把周婧大衣的帽子扣在她頭上。
周婧:“……”
她眼前一黑,再掀開帽子時,看到賀勳好像笑了一下。
“幼稚!”她道。
賀勳擺了擺手,沒說什麽,轉身走了。
周婧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慢慢的上了樓。
回到家,果然周啓天和陶菁不在,周小宇已經睡了,陶曼大概在自己的卧室。
周婧洗漱後,回房坐在床上,懊惱的錘了錘自己的頭。
越怕什麽越來什麽,她自語道:你羞不羞啊?老牛吃嫩草?大家童年都不是一個時代的,怎麽居然還會被吸引呢?沒見過鮮肉是不是?去看點片子啥類型都有。
一種羞愧的感覺萦繞在心頭,但在羞愧中,又存着一點僥幸。仿佛年少的時候去別人果林裏抹黑偷了幾個果子,有種不能外人所知道的竊喜,暗搓搓的高興着。
她忽的又抽了自己一嘴巴,道:“還是念段清心咒吧。嗯,再喝點冰水壓壓驚。”
今晚的這些事情,她最終還是沒寫進日記。拿起筆比劃了幾遍,最後只寫了一句話:曹飛不好,事兒逼,務必遠離。
……
寒假的這個年關,過的也是十分快的。轉眼都到了收假的時候,高三的寒假和上班族的一樣,珍貴和短暫。周婧不僅是個高三生,還是個兼職的上班族。
她還要去“薇涼一夏”。
做完最後一期,周婧摘下耳機,出了錄音室。杜峰從抽屜裏拿出一個信封遞給周婧,道:“給你的。”
周婧拿出來,看了看,道:“怎麽多了?”
“這段時間做的不錯,算是獎金。”杜峰說完,又有些遺憾道:“真的不做了?”
“實在沒時間。”周婧笑道:“馬上要高考了。”當初做“薇涼一夏”也是因為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又身無分文,完全是生活所迫。現在生活費已經不缺了,再一個,高三時間緊,成天兩頭跑還是挺不方便的。
杜峰點點頭,道:“也是,那以後畢業了有沒有考慮過做這行?”他示意周婧坐下,給周婧倒了杯水。
周婧悚然,老小子不會是打她的主意,想把她也拐進音樂這條路上。可是當初她和杜峰同桌的時候,杜峰可是親口說:就你這樣子,別亵渎了音樂兩個字。
“我還是算了吧。”周婧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就算杜峰不說這話,她也知道自己的藝術天分有多低。況且她還完全不感興趣。
“那你想做什麽?”杜峰好奇:“你剛來的時候和現在這樣差別太大,弄得我都有點搞不清楚。你以後想做什麽?”
剛來“薇涼一夏”面試的周婧,黃毛小吊帶,一個大寫的扛把子。但現在看來,染黑了頭發穿着正常,在很多時候,還流露出挺喜歡念書的意思,确實讓人摸不準。
周婧苦笑:“不知道啊。”別說她本來也沒想好,就算想好了,萬一把志願填了,完了天堂移動“哐當”一聲把人給換回來。原主不得在心裏把她罵死,這不平白誤人一生嗎?
想到這裏周婧又恨不得找到天堂投訴電話,什麽破移動。
“也別急。”杜峰飄飄蕩蕩這麽多年,從叛逆小子如今也變成了比較慈祥的大叔,還寬慰周婧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而且你還這麽年輕,才十八歲,急什麽。”
周婧一笑:“說的也是哈。”
她站起身,道:“我該走啦,晚點沒車了。以後考完試,要是有時間,我會過來看看的,要是你們缺人,偶爾客串下也是沒問題的。”
其實倒不是對“薇涼一夏”念念不忘,只是杜峰畢竟是她上輩子難得的一個老朋友,雖然這老小子自己是不知道了,但周婧覺得,能和杜峰聊聊天也是蠻好的。
接替的人已經找好了,以後就沒啥事了,也不用往這邊跑,不過總的說來,還是一段挺有趣的經歷。
她盤算着趕在開學後做完這最後一期,開學後就真的要開始備考了,得給自己找個事做。
下了大樓,周婧打算直接去公交車站,才走了兩步,就聽見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周婧。”
回頭一看,一邊的便利店門口,袁康棋端着兩杯咖啡沖她打招呼。
周婧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她,袁康棋走過來,遞了一杯咖啡給她,熱熱的剛好暖手。周婧一邊啜飲一邊問:“你怎麽在這兒?”
袁康棋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是望了望周婧下來的大樓,又回頭看着周婧,仿佛是第一次看見她一樣的打量她,半晌後才道:“周婧,你在‘薇涼一夏’工作?”
周婧差點沒一口咖啡噴出來。
她看這袁康棋:“你怎麽知道?”
“猜的。”袁康棋笑眯眯的答:“想想,總覺得你當知心大姐姐真是一件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啊。”
周婧白了他一眼:“我怎麽就不能知心大姐姐了?我知心大哥哥都能幹。說吧,你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