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花晴在煜王府跟自己的姐姐花婉談心,說起李瑢給秀紅贖身的事,氣得哭了起來。

花婉拿出手帕給她擦着眼淚,柔聲道:“天下的女子都想讓自己的夫君只喜歡自己一個,但這世上的男子又有幾個是專一癡情的?更何況李瑢還是個親王,就更難了。”

給花晴擦完眼淚,花婉把手帕放在她手裏,勸道:“要我說,李瑢已是世間少見的老實人了。你倒是看看周圍,哪個親王不是三妻四妾?怕也就只有你們家那一位了。”

花晴攥着手帕道:“我就不喜歡這種調調。別說什麽男女之分,就說但凡是一個人,若和另外一人彼此欣賞愛慕,又如何能忍受得了中間有其他人?”

花婉搖了搖頭:“你的女德白學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皇家更是要多子多孫。親王沒有三妻四妾,怎麽能延綿子嗣呢?”

花晴聽了這話立刻面色微愠,推開面前的茶碗道:“你現在說話怎麽像個食古不化的老夫子?你從前并不是這樣的!你自己若真像你所說的這般三從四德,當年又為何因為李煜納妾的事跟他吵到同住一府卻形同陌路,半年都不曾說上一句話?若非你倆彼此鬧脾氣,一直分開睡,也不至于後來他病成那樣,你卻連一絲察覺都沒有了!”

她立刻意識到不該說這樣的話,趕緊捂住了嘴巴,愣愣地看着花婉。

花婉臉色發白,嘴唇變得沒有一絲血色。花晴後悔萬分,拉住花婉的手輕聲道:“姐姐對不起,我不該提這件事,是我錯了……”

花婉勉強笑了笑:“都過去了,沒什麽不能提的。”

她把茶碗握在手裏,默默瞧着荷花池上的浮萍,許久才道:“若能重來一次,我定不會再去幹涉他,也不會跟他争吵。因為我現在才明白只有生死不可挽回,人只要活着,事情總有解決的方法,争吵有什麽用呢?不過是給彼此徒留遺憾罷了。”

花晴這回不敢再吭聲,只是陪花婉靜坐着。

花婉望着池塘發了會兒呆,最後長嘆了口氣,轉過頭對花晴道:“話雖這麽說,但設若真的重來一次,如果不知道會有今天這樣的結局,我八成還是會跟他吵。所以你說得對,我剛才勸你的那些話都是假的:女人對在乎的男人,總不能十分冷靜的。”

她握住花晴的手輕拍了拍:“不過有一點,我如今倒是看得透徹明白:只要他心裏沒有別人,這些外在的東西你實在不必看得太重。他的心在你身上比什麽都重要,你又何必把自己和他都往死胡同裏逼呢?”

花晴原本十分害怕花婉傷心,現在見她還來安慰自己,懸着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她将頭輕靠在花婉的肩膀上,柔聲道:“姐姐,我有句話一直想跟你說。其實我覺得咱們兩個都很幸運。人都說嫁入皇家無真情,可咱們嫁的都是自己喜歡的人,而他們對咱們也都很有情有義。”

說到這裏她幽幽地嘆息了一聲:“憑良心說,李瑢對我是很不錯的……”頓了頓,她眼中露出了一絲溫柔之色:“……他對我其實很好。”

花婉聽了輕笑道:“你看,說着說着你自己又袒護起他來了。”

Advertisement

花晴一邊靠着花婉,一邊拿她姐姐的一縷頭發在自己手指頭上繞着玩了起來:“我印象裏,四王爺對你也是很好的。”

花婉淡淡一笑:“是很好。他為人單純耿直,跟李瑢有些像,也不熱衷于争奪皇位,只想本分地當個王爺。”她說着話,思緒仿佛飄到了十幾年前:“我嫁給李煜那年他十七歲,我十六歲,現在回想起來還跟昨天似的。”

花晴邊聽邊擺弄着花婉的頭發問道:“後來呢?”

花婉輕笑道:“你都聽了多少遍了,還問。”她話雖這樣說,卻還是繼續道:“後來不就是婚後第二年,爆發了前太子謀反的事,玄黃教逼宮,很多事都變了……”她極輕地嘆了口氣:“轉眼都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

花晴聽到這裏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坐直了起來,對花婉道:“要說伉俪情深,我忽然想起來還有敏姐姐呢!”

花婉怔了怔:“公孫敏?”随即臉上浮現出惋惜的神色:“是,她和前太子李珺的感情是很好的。……真可惜。”

花晴一時沒有理解花婉話中的意思:“什麽可惜?”

花婉道:“她身為太子妃,是受到當年太子案的牽連了。”

花晴“哦”了一聲,臉上露出心疼的神色:“我都不太記得敏姐姐的模樣了。但我記得她還沒出嫁的時候,經常來咱家找你玩。只是萬萬沒想到他父親公孫恒身為宰相兼太子太保,竟然跟前太子策劃謀反,導致公孫家全家都……”她忽然說不下去了。

花婉輕搖了搖頭,說道:“雖然當年李珺操控玄黃教逼宮的事已是罪證确鑿,但我卻總覺得公孫家是被牽連的。”

她輕嘆了口氣:“你當時還小,對她印象可能不深了,但你敏姐姐是我見過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咱們花家跟公孫家世代交好,阿敏只大我三歲,我們從小玩到大,真的是情同姐妹。她生在宰相家,是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針織女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說,為人更是豁達大度,倒很有一些男兒的胸懷。那樣一個靈秀的人,最後卻落了這麽悲慘的結果。”

花婉神色黯然,半晌又道:“我到現在都不相信阿敏的父親會唆使前太子李珺謀反。這位宰相大人為人之正直、胸襟之廣闊着實令人欽佩。阿敏在他的教育下長大,才有那種一般女子少有的超然氣度。”

花晴道:“我雖然不大記得敏姐姐的樣子了,但我知道她心靈手巧是真的。我府上那幅《龍盤虎踞圖》不就是她的手藝?”她露出贊嘆的神色:“誰能想到一個女子能繡出那樣氣勢磅礴的畫來?當年你把那幅畫送給我做嫁妝時,我一眼看見就被震撼了 - 她的手藝真是不得了!”

花婉道:“說起那湘繡……其實當初阿敏原本是要送給我做嫁妝的。當年公孫家被判謀反,先皇派李煜去宰相府和太子府抄家。他回來跟我說,見到阿敏時,阿敏沒說別的,只說當初曾經承諾要親手繡一幅湘繡給我做嫁妝,結果拖了許久,再不送只怕沒有機會了,便托李煜将那幅《龍盤虎踞圖》交到我手上。”

她端起茶碗呷了兩口,放下繼續道:“李煜把那幅畫拿回來給我時,卻跟我說他其實并不想收。他雖然知道這幅刺繡裏含的是阿敏對我的真摯情誼,但把一個逆臣的作品擺在家裏,他心裏就不大舒服。”

花婉輕嘆道:“這其實也并非是李煜無情,只是他對公孫家沒什麽情意,不像咱們跟公孫家的交情。再加上李煜是皇家子孫,最忌諱的就是謀反,所以我也理解他。可是我心疼阿敏。李煜想丢掉那幅畫,我卻舍不得,就跟他說: ‘你讓我留着,等晴兒出嫁的時候我送給她做嫁妝。’我尋思着等你出嫁怎麽都是八、九年之後了,等過了風口浪尖,就不會有人追究這件事了。到時候除非你自己介意,或者你将來的夫家不樂意,那就再說。”

花婉邊說邊溫柔地瞧着花晴笑道:“這一轉眼你就長大了,要嫁給瑢親王了,我就想起這幅湘繡來。本來我怕你嫌晦氣不樂意要,可當我跟你說起這件事時,你不僅不忌諱,還很喜歡那幅畫,當場就收了下來。我當時還心想: ‘咱們晴兒這些年,不知何時長成一副神擋殺神鬼擋斬鬼的性格了。’看你那股天不怕地不怕、只信良心不信邪的氣魄,我還挺高興的。”

花晴聽得臉上一紅:“怎麽忽然誇起我來了?”

花婉微笑道:“可是你這說一不二的個性,怎麽一遇上李瑢就不好使了?”

花晴的臉更紅了,嚷嚷道:“誰說的,他随便怎樣,我才不在乎,你看我再理不理他!”

花婉見她一副欲蓋彌彰的樣子,更想笑了。她正要開她兩句玩笑,忽然花園月門裏匆忙跑進來一個老奴。

那老奴跑得急了,滿頭大汗,直奔到花婉和花晴跟前給二人請了個安,疾聲道:“晴夫人,大将軍剛才給瑢王府傳信,讓晴夫人趕緊回趟将軍府等他,說……說……”說着結巴起來。

花婉蹙眉道:“說了什麽?”

那老奴跪倒在地上,急聲道:“說瑢親王讓黑風寨的土匪給劫了!”

花晴臉色猛地一變,立刻站起身走到那老奴的跟前,厲聲問道:“怎麽會讓土匪劫了?!”

老奴擦着汗,邊喘邊道:“具體的老奴也不清楚,就說皇上把大将軍傳了去,說要清繳黑風寨。大将軍才讓人趕緊來通知晴夫人一聲。”

他話沒說完,花晴已經向院外跑去。

花婉站起身焦急喚道:“哎!你去哪裏?”

花晴連頭也不回地答道:“進宮!”話音剛落,人已經消失在了月門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