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掉哦,一定要忘掉!”才憂心忡忡地離開。
即恒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匆匆遠去的背影,心想:他說什麽了嗎?他什麽也沒說啊。
☆、要出宮嗎
“所以說,你專程從奉陽趕過來就是為了看我笑話?”和瑾啜了一口茶,言語冷淡地說道。
“怎麽會?”柳絮撚起糖糕塞進嘴裏,又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我只是好奇那個敢光明正大向你挑戰的究竟是何方勇士。”
和瑾放下手中的茶盞,順着她的話問:“那麽你如今見到了,做何感想?”
“比我預想中的還要出色。”柳絮笑盈盈地瞥了她一眼,咽下糖糕,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嘆息道,“這年頭的男人不是草包就是懦夫,像他這樣有才氣又有脾氣的人太少見了,偏生還長得一張俊臉,更是錦上添花。只可惜……”
她搖了搖頭,話鋒倏爾一轉:“這脾氣還真要不得,越是自命清高就越是容易遭受惡意,越是桀骜不馴就越是教人想馴服他,用盡手段看他低頭的樣子。”她嘆了口氣頗為惋惜地說,“他還嫩着呢。進了皇宮若還不知道收斂,今後有苦頭吃的了。”
和瑾默然無語地聽着,沒有發表意見。稚嫩的臉龐上是不合年齡的淡然,在聽到這些宮闱中的暗影之事亦是無動于衷,柳絮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
“其實,我随父親一起出游,是為了趕着日子來給你道賀。”柳絮收起玩笑話,忽然換上一副溫和的笑容說。
和瑾擺弄茶盞的手頓了頓,詫異道:“皇叔也來了?”
柳絮點頭道:“是啊,陛下專程派人來奉陽送的請帖。父親也說很久沒有見過你,怪想你的,”
和瑾沉默着不作表态。記憶中柳絮的父親,她的親叔叔南王一直都是一個十分嚴肅的人,嚴肅得令人不敢靠近,他的身邊仿佛始終圍繞着一股冰冷的氣壓,将衆人遠遠地拒之門外。他從沒有與她說過客套以外的話,若說南王會記挂她,她是不信的。可是傳言他對獨生女柳絮卻是百般寵溺,幾乎到一種病态的程度。其人真實的性情,着實教人難以推測。
撇開這些不談,皇兄居然專程送請帖去奉陽請南王,就為了她的誕辰?她深感不可思議,這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
然而柳絮一語點醒了她:“聽說陛下的請帖也發到了西境軍營。小瑾,陛下是不是在跟你賭氣啊?”
西境軍營?和瑾乍一聽到這個地方,心中的震驚更甚。皇兄甚至邀請了暮成雪?這些事情她都從沒有聽說過!不,不如說關于她誕辰的安排,她這個主角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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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以為陛下定是賭氣才會做如此安排。暮成雪雖是和瑾的未婚夫,但婚事畢竟還沒有昭告天下所以算不得準,邀請南王尚在情理中,可是邀請暮成雪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的。一國公主的誕辰,何必邀請一個臣子來參加?這種不合禮節的行為必然是故意為之,而這樣做的目的無疑是讓某種尚不明确的可能成為既定的事實。
皇兄在警告她,不,他是在威脅她。和瑾垂下視線,藏于袖中的手指不由地緊緊攥在手心。
十年前,父皇為她許下婚事的時候,所有在場的人如今都被聚集在一起,見證當年的承諾。他用這種方式勒令她不準耍任何的花招,全然不給她任何的退路……他是真的太狠心,還是太用心?
和瑾從沒有想過拒婚,盡管她十分讨厭暮成雪,但是出于對父命與君命的遵從,她從不曾真的決意去違逆。可是她這麽想,有人卻完全不曾相信她。而這個人,正是如今代替了父親一位的兄長。
一股心酸與委屈慢慢湧上心頭。皇兄何苦要這樣逼她,何苦呢……
“小瑾,你沒事吧?”柳絮見她臉色發白,心想自己的猜測許是對的,只好出言安慰道,“當年先皇與暮大人口頭訂下的婚事是在你年滿十六以後就成婚。可是如今你和小暮自十年前一別後便再沒有相見,也許陛下是體貼你,想給你一個與他相處的時間,總好過素不相識就結為夫妻,與一個陌生人相守一生……”
“我知道。”和瑾擠出一絲笑容打斷她,“我還沒有無知到這種地步,誰對我好,怎麽對我好,我心裏清楚。”
她話語裏的涼薄令柳絮有些吃驚,許久未見這個養在深宮裏的小公主,她忽然覺得她們之間産生了某種看不清的隔閡。她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她的一點點心思都了如指掌,可以借此來欺負她了。
和瑾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打算,她自知這不是她能過問的事,便不再多言。心道和瑾雖是任性了些,但她自小就很懂事,對于這種人生大事,她應是自有分寸的吧。
兩人間的氛圍不可避免地沉寂了片刻,和瑾深吸了口氣緩過勁來,為了打破這份尴尬,她勉強轉移話題問道:“聽說這些年皇叔一直在為你招婿,現在情況如何了?”
柳絮聞言卻一頓,幹笑了兩聲。她已經淪落到連一個十六歲不到的孩子都要來操心她婚事的地步了嗎?不過在天羅,到她這個年紀還沒有出嫁的女子,恐怕也找不出幾個了吧。她感慨着搖了搖頭道:“還能如何,前後不下五十人,連父親那一關都過不了,更別說到我了。”
和瑾驚訝道:“五十人這麽多?難道就沒有一個你能看上,皇叔也能看上的?”
柳絮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不經意間望向她手裏的茶盞,卻瞧見茶水上漂浮着一粒深紅的棗子,似乎還有若幹枸杞沉于杯底,訝然道:“小瑾,你怎麽喝這個?生病了嗎?”
和瑾面色微紅,連忙支支吾吾地敷衍道:“沒有……最近體虛,華太醫讓我好好調理調理……”
柳絮詫異地望了她一眼,心裏有點疑惑但是也沒有多問,她端起自己的茶盞輕啜一口,說道:“倒是有一個西國的王公子弟前來奉陽提親,我看着還不錯,可是父親聽說西國男人一向多妻,多的有幾十個那麽多都算正常的,便斷然拒絕了。”她幽幽嘆了口氣,“我還可惜了一陣,那個男人據說是個親王,千裏迢迢來見我,長得也挺端正,很合我心意呢。”
和瑾聽罷不禁失笑道:“你滿意的只是他的長相吧?反正你擇人的标準也就只有長相。”
柳絮被一語戳穿,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她心念一轉,忽然輕笑了一聲,俯過身對着門外示意了一眼,問道:“你門外那一個也不錯,哪來的?”
和瑾向外瞟了一眼淡淡地說:“他是我的護衛。”
“護衛?”柳絮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她。和瑾莫名其妙,就聽她哀嘆道:“我們真是同病相憐啊小瑾!我父親也給我塞了四只烏鴉,我到哪兒都要跟着我。天天木着張臉不說,還個個長得歪瓜裂棗,我每天看他們一眼都要忍着好幾個時辰的胃部不适。”
她苦着一張臉分外頭痛地嘆着氣,和瑾卻忍不住想笑。先前心中的一點積郁也慢慢地散去了。
她和柳絮也是在十年前相識,雖然十年間見面的次數并不多,可是很意外的兩人就是很投緣。柳絮就像她的姐姐一樣,心情好的時候就欺負她逗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跟她吵架。那時候她還小,吵不過心裏憋着氣就想打架,柳絮就反将她一軍說:“好男不跟女鬥,你怎麽好意思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呢?”虧得她當時以男子自诩,還真就下不了手了。
現在想來真是傻到家了,好壞都讓柳絮得了便宜。
“我想南王也是為了你好,他知道你容易樂不思蜀,專門挑了既有本領又有紀律,就是沒品相的護衛,也是一番良苦用心啊。”和瑾忍不住揶揄道,順便小小報複了一下方才的奚落之仇。
“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好心勸你,你倒還怪起我了?”柳絮橫眉一挑怒道,旋即又哀聲嘆息說,“好不公平,為什麽你的護衛那麽可愛,我的護衛就全是裂掉的冬瓜。郡主跟公主一字之差,怎麽就差這麽多?”
和瑾瞥她一眼,話到了嘴邊硬是咽了回去:可愛?那不過是表象罷了!
“你喜歡我可以借給你一天。”和瑾不知怎地脫口而出道。
可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剛才,剛才是怎麽了?居然會說出這種這種話?
“真的?”柳絮驚喜地問道。
和瑾趕忙搜腸刮肚地找理由挽回失誤,誰知柳絮突然又得寸進尺地笑道:“小瑾,不如你把他送給我吧?”
和瑾驀地怔住,沒料到柳絮會提出這個要求。心裏一瞬間閃過一絲莫名的慌亂,她幾乎要立刻回絕說“不行”,可是又及時剎住了。
柳絮興致勃勃地說:“我可以用我那四只烏鴉來換,他們就臉難看了點,本事一點不少,絕對是靠得住的護衛。”
她雙目放着精光,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她這個人就是這樣,一直以來喜歡什麽就會很直接地說出來,從不會因為所謂的矜持而扭扭捏捏,拐彎抹角地表達心意。先前就看到她對即恒十分上心,而現在又主動提出索要,那就說明她喜歡他?……僅僅見了一面,就喜歡他?
但是柳絮一向以外貌來定奪人品和好感,就算是喜歡也是一時興起居多,更何論是男女之情。和瑾完全可以一笑置之不當回事,拒絕就是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不論是揶揄調侃還是直白拒絕她都無法出口,喉嚨有些發澀,一個半認真半玩笑的話,竟令她無法回答。
內心隐隐生出一股很微妙的情緒,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她放下茶盞,默默看了柳絮一眼,突然問:“如果皇叔問起,你打算怎麽向他解釋?”
柳絮看似認真地思索了一番,似笑非笑地說:“就說他是我收的男寵。”
和瑾面無表情地回道:“你這麽說皇叔一定會先殺了他,然後再打斷你的腿。”
柳絮繼而笑道:“那我就說是你送給我的。”
和瑾無力地垂下肩膀白了她一眼:“你能不拖我下水自己解決嗎?”
她先前莫名感到一陣驚慌,現在又莫名松了口氣。這兩種意料之外的情緒都令她十分迷茫,又十分別扭。正當她為自己的心緒而煩惱時,柳絮長長嘆了口氣道:“算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借我一天就夠了,日落前還給你,這總行吧?”
和瑾心中悵然,她……舍不得嗎?她茫然地看向柳絮,卻看到對方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面頰頓時一紅,急忙辯解道:“你胡說什麽?他是盛青借給我的,我要還的,當然不能給你。”
這個意外的名字讓柳絮吃了一驚,她喃喃道:“成盛青?就是當年那個老是跟在太子殿下,就是當今陛下身後轉的成盛青?”
和瑾點點頭道:“沒錯,你當時見過他的。他現在已經是大将軍了,前兩天又立破美濃大軍,不日将得勝回朝,又立下一件大功呢。”
柳絮一時有些恍神,成盛青……當年比武大賽的賽場上那個謙彬有禮又不失威猛之力的少年?她對他的印象很深刻,至今仍然能清晰地回憶起他的容貌。只是十年過去,就算再次相見,只怕也很難相認出來吧。畢竟十年前,他們都還是正值豆蔻年華的孩子。
“小瑾,你的護衛就借我一天吧,我一定會在日落之前把他還給你,保證一根頭發都不會少。”柳絮莞爾笑道,不等和瑾答應便起身徐徐向門外走去,忽又在門口駐足道,“我和父親會在京都逗留幾日,一直到你的誕辰結束再回奉陽。也許經此一別,再要相見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她突然說起這些,語氣略有傷感。僅僅一頓,又笑道:“或許下回相見,我們會帶着彼此的孩子與丈夫一起重逢,你說是不是?”
和瑾無言相對,她不知柳絮此時這些話是緣何而出。但是她卻明白,她們都已經到了人生道路上重要的轉折點,不論她們是否願意,這個轉折點都不會那麽容易。因為她們的身份,注定了她們命運的不可預知和無能為力。
“希望如此。”和瑾牽起一絲笑容,說道。
柳絮回眸微笑着,暖陽落在她碧色的衣衫上襯得綠意更濃。她恍惚間忽然覺得柳絮的到來為她枯燥乏味的生活帶來了一個完整的變化,而正如春季已漸入佳境,大地在發生煥然一新的改變一樣,她和她今後的生活,也将面臨一場翻天覆地的蛻變。
即恒滿足地站起身擦了一把汗,前殿花圃裏的雜草基本已經被他消滅幹淨,這種久違的成就感令他日漸腐朽的身心都開始活躍起來。
“好勤快啊。”一個女子的聲音忽然自身後響起,他回過頭,就看到翠衣女子正笑意盎然地向他走來。
即恒有禮地向他躬身行禮,女子走上前,微笑着問:“你叫什麽名字?”
她倒是沒有向先前一樣,終于問了些比較正常的問題。他簡潔地答道:“即恒。”
“即恒?”女子歪了歪頭,做出一個同樣久違的反應,“好奇怪的名字。”
即恒面無表情地站在原處,只安靜地看着她,目光清澈,雖有些失禮卻并不唐突。女子似是覺得有趣,又問道:“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您是南王的女兒,柳絮郡主。”
柳絮綻起一個蜜糖似的笑容道:“對,我叫柳絮。但是你千萬記住了,我不姓柳。”
即恒點點頭,皇室家族的姓氏他還是知道的,這是常識。
但是柳絮随即又說:“不過你可以叫我柳姐姐,我很樂意。”
即恒怔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望向她。
柳絮笑道:“你都明白了嗎?”
明白什麽?即恒迷茫地眨了眨眼,然而柳絮滿懷期待的目光殷切地落在他眼裏,令他無法出聲相問。他暗自思索了片刻,不明白她這番話究竟是何用意,但是隐隐約約又有點明白她的意思,便猶豫着點了點頭。
“做個表示吧。”柳絮眼前一亮,開心地催促道。
即恒更加迷惑了,但是遵照他先前的理解,這個時候好像是應該……他不确定地開口叫道:“柳姐姐……”
“嗚——”呼吸忽然受阻,即恒猝不及防被柳絮一把抱入懷中,只聽她激動得難以自持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太可愛了,你為什麽不是我弟弟呢?!”
即恒瞠目結舌……這就是她饒了這麽一大圈子真正的用意?以前總有說他奇怪,他想說,比他奇怪的人不是一抓一大把嘛!這裏就有一個!
柳絮抱着他猶不放手,即恒尴尬極了,他不喜受人親近,心底本能地升起一股抵抗之意,伸手就想要推開她。可是驀地又想起前車之鑒,不敢貿然動手。正自為難之際,和瑾的聲音在不遠處高聲炸響:“柳絮!你在幹什麽?”她提起裙擺點着腳小跑過來将她拉開,斥責道,“你、你這成何體統!”
“體統怎麽了,這些東西不就是男人用來約束女人的刑具嗎?憑什麽男人可以随意抱女人,女人抱男人就是不守婦道,真是笑話。”柳絮得了便宜還不以為然道,“小瑾,你這才十六歲不到,怎麽跟你皇兄一樣刻板。”
“你……”和瑾氣得說不出話來,“你是仗着在清和殿裏,欺負我不會揭發你嗎?”
柳絮嫣然一笑不置可否,伸出雙臂一把将和瑾攬入懷裏,摸着她的烏發安撫道:“那我也抱抱你,好妹妹。”
“放開,快放開我!”和瑾在她懷裏掙紮,以她時不時爆發的蠻力想要掙脫柳絮的禁锢根本不成問題。可是和瑾只是象征性地掙紮幾下,似是有所顧忌。
即恒受驚不小,心有餘悸地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郡主,再一次奠定了自己先前的結論:和瑾害怕柳絮。他不禁向這個比天羅的公主更加放肆的郡主投去更多好奇和敬意的目光。
而這時,柳絮心滿意足地放開和瑾後,順手就将即恒帶過來,笑意盈盈地和瑾說:“好妹妹,這孩子我就帶走了,不要想他哦。”
“帶走吧,帶走吧!求你了,快點走吧!”和瑾簡直要瘋了,歇斯底裏地揮了揮手喊道。
即恒睜大了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愕然道:“公主,這是……”
和瑾僵在原地,低垂的發絲遮住了她的面容,但是從她僵硬的身軀完全可以看出她此刻內心的糾結。
“小恒。”柳絮略低下頭在他耳邊笑道,笑容仿若一種甜蜜的毒藥,甘甜之際又隐藏着未知的危險,“你的公主剛才同意将你借我一天,從現在起,你是我的人啦!”
即恒半晌都不知該如何反應。他讷讷地看向和瑾,和瑾卻心虛地別過頭躲避他責難的視線,嘟哝道:“記得按時歸還啊!”
“柳姐姐一語既出驷馬難追,日落之前絕對還你。”柳絮笑容妍妍道。
即恒默然凝視着和瑾一動不動,和瑾幾乎能從空氣的振動中感受到他傳來的怒意。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居然再一次被當做一件物品相轉,心頭一陣火氣登時湧上來,幾乎就要爆發。突然一雙手搭在他肩上,涼涼地觸碰到他的脖頸,柳絮微笑着對他說:“今天一天你就是我的護衛,陪我出宮吧!”
這句話輕飄飄地自柳絮口中而出,不止是和瑾,連即恒都吓了一跳。
出宮……?
即恒的思維已經不能很好地跟上現實變化的速度。出宮……他在這短短的半個月中曾經無數次渴求過的願望,在一次次打擊和無望中消彌的願望,竟然就要實現了?在他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就要實現了?
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柳絮對他沒有表示異議感到十分滿意,當即便說道:“事不宜遲,我們走吧。”
和瑾怔愣地望着他們,先前在心頭閃過的一絲恐慌忽然就劇烈了起來。她驀地想起成盛青說過的話,如果讓他走了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遇到了……
“等等!”她下意識喊道,待她反應過來時,她發現自己正抓着即恒的手。柳絮聞言蹙眉道:“怎麽了公主殿下,你又後悔了?”
和瑾觸到似的立時松開手,面對柳絮的責問她心慌意亂地辯解道:“不是……你先前沒說要出宮?”
“這是我的自由吧。”柳絮口吻中已有些不耐,“好了,小瑾,不要再鬧了。你還有很多時間跟他在一起,讓給姐姐一天都不舍得嗎?”
和瑾漲紅了臉,毫無底氣地反駁道:“你說什麽呢!我……”她咬着嘴唇竟不知該如何辯解,“我沒有……”
這時,一直沒有出聲的即恒突然開口道:“請公主放心,卑職一直會像保護公主一樣保護郡主,絕不會讓她出半分差池。”
和瑾擡頭緊緊地盯住他,目光裏已顯出些許掩飾不住的恐慌。即恒此刻心情有些亂,望見和瑾的神色頓感不解,心想她大概是不放心,便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安撫她。
他終是随着柳絮一起離開了清和殿。走出清和殿時,他心跳得很快,難以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可以出宮。曾經宮外的大千世界任他逍遙馳聘,可是這短短的十多天他都被困在這小小的宮城裏,如一只蝼蟻一般受人踐踏,卻毫無反抗之力。
宮外與宮內僅僅一牆之隔,想要出去多麽容易!可是他卻被綁縛在宮牆裏,像一粒塵埃般無望地對着牆外的天空出神……這短暫的十多天如白駒過隙,可是期間卻又發生了太多的事,宛如一場漫長的噩夢。他幾乎都要忘記自由的感覺了。
而現在,他将重新獲得自由嗎?
心髒歡騰地在胸膛中躍動,他無法掩飾內心的雀躍,就如一只被允許放出籠子的小獸,歡欣鼓舞地期待着籠門的開啓……
***
和瑾停留在清和殿前的石階上,望着前方漸漸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她怔怔地看着一排排向下延伸的石階,心中忽地湧起一股沖動,真想狠下心直沖下去。
可是她的腳步已經被禁锢在這石階之上,不被允許向前邁出哪怕一步。
她想再去尋找那個離去的身影,然而前方郁郁蔥蔥的花木間再也找不到他的蹤跡。
他出宮了,離開了。
……他還會再回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停了幾天想理理思緒的,沒想到停太久就找不到感覺了o(╯□╰)o
☆、臨行前的群架
即恒跟着柳絮穿過清和殿前的花圃,微風拂過他的面頰,逐漸将心頭的熱血冷卻。當最初的歡喜退去以後,一種更深的不安與迷茫便隐隐浮現出來。他暗自觀察着柳絮,在她游刃有餘的笑容裏尋找任何一絲微小的破綻。
“你擔心我把你拐掉嗎?”柳絮不緊不慢地說,轉過臉來的笑容分毫未改。
“不。”即恒收回視線,神色輕淡。
“那你是不喜歡我?”柳絮又問道。
“不。”他還是這麽說。
柳絮噗嗤笑了起來:“你這人真有意思,成盛青怎麽會教出你這樣的部下。”
即恒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她行事的風格讓他摸不着頭腦,但是他又明顯感覺到柳絮看似随意的舉動其實有着很強的目的性。那麽這趟出宮之旅顯然不會是天上掉的餡餅。
他思慮良久正要開口詢問時,柳絮忽然說:“我進宮的時候聽說最近宮裏格外熱鬧,便順口打聽了一番,很快就聽到了兩件事:一個是太樂府的傅明,另一個就是清和殿的你。”
她回頭嫣然笑道:“傅明給了我一個很大的驚喜,不知道你又會給我怎樣的驚喜?”
即恒尚不能明白她所說的“驚喜”是為何事,柳絮的腳步已經慢了下來,她面對着他,線條優美的雙臂輕輕搭在他肩上,将他推到了前面。即恒遠遠地就感受到了四個不同的氣息聚集在此,正如他所料,在太樂府驚鴻一瞥的四名烏衣護衛正訓練有素地立于此處待命。
冷峻的臉龐,一絲不茍的裝束,四人直挺挺伫立于花木之間,像四尊沒有感情的石雕,在明媚的春?色中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柳絮俯身在他耳際悄聲說:“小恒,幹掉他們,我們就出宮。”她輕輕笑着,笑意中隐含着一絲絲幸災樂禍的快意。
即恒心中已然明了,原來柳絮是想借他當打手。
他正自對前方四人投去複雜的一瞥,一道淩厲的視線就直直向他射來,正是那個在太樂府發現他行蹤的領隊。此時他一雙如同鷹眼般的眼眸隐藏在凹陷的眼眶內,向外散發着逼人的寒氣。
即恒心下凜然。由于體質的原因他的氣息散發很微弱,尤其是在需要的時候他更是會将氣息完全隐藏起來,讓白虎這樣的靈獸也不能察覺分毫。可是今日在太樂府,這個人卻發現了他。
此時他的視線與先前并無兩樣,不論先前是否出于巧合,這個人恐怕都不是一個簡單的對手。
或許這就是武者之間心照不宣的敵意,雙方都在看到對方的那一瞬間在心底做出評估,試探着對方的底細。春意盎然的花園小道頓時被一種看不見的漩渦襲卷,兩人各立一邊,展開對峙。
柳絮适時地退到一邊,對不需要她多作梗的現狀十分滿意。
然而領頭的烏衣衛收回視線,拱手對她說道:“郡主,卑職奉王爺之命保護郡主,若郡主在宮中已無他事,請您盡早回驿館。”
柳絮嫌惡地別過頭,似乎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不理睬他的話冷淡地說:“你自诩本領奇高,屢屢在父親面前邀功,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少能耐。”她看向即恒,卻是對烏衣衛笑道,“如果你能贏得過他,我立馬就回驿館。”
烏衣衛依舊保持着木然的神色一板一眼道:“郡主莫要為難卑職,卑職的職責并不包括故意生事。”他的視線繼而落在即恒身上,雙目中的警備絲毫未減,而口中卻說道,“更何況這位小兄弟是清和殿六公主的人,卑職無端與其發生沖突,怕在公主和王爺那裏都不好交待;而且宮內鬥毆,斷逃不過陛下的責罰。還望郡主三思。”
一番言辭沒有任何的破綻,不僅頭頭是道而且有理有據,連即恒都開始覺得是自己在無端生事。這個烏衣衛的領隊果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他再擡眼看向柳絮,柳絮顯然也被噎得說不出話,正自咬着小銀牙生悶氣。可是她一雙精靈的眼珠左右不停地轉,想也知道是在打什麽主意。看來她不打算罷休,這個無法無天的郡主竟比和瑾還不讓人省心。
他默默地嘆了口氣,心中掠過一絲哀愁。出宮,果然只是個美麗的幻想。
“郡主……”他開了口,只求柳絮不要給和瑾惹麻煩。可是柳絮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她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似在示意他莫要灰心,神色輕蔑地對烏衣衛輕嗤道:“你不用與我說這些空話,吓唬誰呀。這孩子從今天起也是我的護衛,讓你們和他比試的意思就是擇優而取,你還不明白嗎?”
聽到這話,烏衣衛頭領硬邦邦的臉上才閃過一絲稱得上驚詫的神色,他擡頭看向即恒,先前的冰冷在一瞬間消彌之後卻更加強烈地投射而來。
“……不知郡主要如何擇取?”他深深垂下頭,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嘴裏蹦出來的。
即恒可以明顯地察覺到他的殺意,而他身後的三名下屬同樣面露猙獰地看着他。眼看自己的飯碗要被搶,只怕沒人會甘心。他不由地有些好笑,更多的卻是無奈,柳絮為了擺脫監視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口,可是他卻不得不為自己如今的身份和處境思量一番。
如果真的牽連到和瑾的話……他心中一頓,一種異樣的詫異湧上心頭,似乎連自己都無法猜度。
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有自覺?在做任何事之前都會首先考慮到是否會對她不利?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經浮起,便猶如一張無形的網将他籠罩住,他明明看得見答案,卻發覺自己怎麽也掙脫不了某種看不見的束縛。
就是這麽一頓神的功夫,他已經失去了最佳的拒絕機會。柳絮抱臂悠然笑道,神色一派輕松自如:“怎麽簡單怎麽來,你們四個一起上,若是贏了今後我不會再為難你們,事事都遂你願。可你們要是輸了……”她俏麗的臉龐一沉,咬牙切齒道,“就給我滾蛋!”
空氣中忽然彌漫起一股火硝味,随着柳絮的話音落下,烏衣衛個個臉色煞白,可随即更多的怒意浮現出來,燒灼着他們的自尊心。
“郡主!”即恒失聲驚呼道,柳絮卻擠出一絲微笑堵住他的話,正色說:“給我争氣一點,我可是全靠你了。”
她抿唇不再多語,目光冷冽看向前方,那一刻的堅定仿佛似曾相識。即恒恍惚看到了和瑾的果斷與霸道,他凝視着她堅定的側臉頓時無話可說。然而他已然被推到了刀尖上,沒有退路,而對柳絮來說,她也同樣自斷了退路。
這個危險的賭局建立在一份未經驗證的信任上,即恒不知是該無奈還是欣慰,只是他倏然想到和瑾對柳絮的信任,想到她可以輕易地将自己出賣給她,繼而又想到始作俑者成盛青,一環扣一環,心中又浮起另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他嘆了口氣,打消了所有試圖規勸的念頭。信任是可以傳遞的,這也是人類品德中值得他贊賞的一點。不過與之對應,仇恨也同樣可以傳遞。
烏衣衛四人已是齊排而立,銳利的視線從各個角度圍獵即恒,殺意彌漫在四周,将周遭的春意渲染成一片危險的豔色。
即恒勾起嘴角,上前一步冷淡地笑道:“柳姐姐,你的膽子未免太大了。”他頓了頓,向面露詫異的柳絮投去一抹輕淡的笑容說,“不過你的運氣很好!”
随着他話音剛落,烏衣衛首領大喝一聲劈掌而來,毫不留情地直取即恒咽喉。即恒閃身避過,身後卻有另一人橫掃他下盤,他順勢後翻躍起,單手撐住偷襲者的肩膀翻身而過,落地之時反手擒住了對方的手臂。也不見他如何用力,一手按住對方肩頭一手捋過對方手臂,竟不費吹灰之力就将其一條胳膊卸了下來!
那人嘶吼着滾在地上,殺豬似的叫。
其餘三人僅是一頓,繼續分散圍攻。一人揮拳而至,即恒閃過的瞬間便架住他的手,順勢踹飛從旁襲來的攻擊,而那人的胳膊被擒在他手裏,尚未來得及驚恐只聽“咯啦”一聲清脆的骨折聲響,那條手臂已如死蛇般軟綿綿地垂落下去,唯有椎骨的痛覺猛烈襲擊大腦,一聲嘶啞的嚎叫出聲,人已倒在了地上。
才不過須臾時刻就放倒了兩名隊員,領隊愕然看着在地上亂滾的下屬唇色不由發白。而這時,即恒已經反手扼住了最後一人的咽喉,伸腿踢向對方膝蓋,在一聲痛呼聲中壯碩的體格沉重地跪倒在地上,露出身後的少年羅剎一般無動于衷的神色。
領隊迎上少年冷漠的視線,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