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同吳家衆人看到孫氏母女便覺得心堵一樣,孫氏與洪芫看到了吳夫人和吳家二姑娘的時候,也覺得分外糟心。不約而同的在心裏埋怨了一句“冤家路窄”,不過大面上卻也客客氣氣地相互見禮,寒暄客套了幾句閑話。
這大概便是京中上流人家的社交禮儀了。哪管背地裏鬥得跟烏眼雞似的,當面還能親親熱熱的好像一家人。不過如果吳家二姑娘眼中的憤恨和怨毒能稍微收斂一下,那就更好了。
看着面前恨不得撲上前生吞了她的吳清姝,洪萱好整以暇的想道。
不過好在兩家人相看兩相厭的時間也不長,不過盞茶功夫,便有宮中內監奉旨引兩家人入宮。不過同上一次馮六之日的宮中女眷入宮觐見不同,這回因是兩宮太後的召見,竟不必給後宮內的所有主子請安。因此吳家母女在內監的引領下,先去了壽寧宮。而孫氏與洪萱則照例先去壽康宮給孫太後請安。
大抵是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故,孫太後對她們母女兩人的态度顯然比第一回見的時候更加熱絡親近。畢竟第一回觐見的時候便遇着皇後大鬧後宮,孫太後雖說經歷的多,不太把這些糟心的事兒放在心上,也難免覺得敗興。
可是這一回便不同了。洪貴妃侍奉陛下多年,終于有了身孕,且懷的還是承啓帝頭一個孩子,不論怎麽想,這都是件喜事,且是一件揚眉吐氣的大喜事。
因此孫氏母女這回一進了壽康宮,便敏銳的察覺出宮中上下抑制不住的那股子喜氣洋洋。坐在上首的孫太後更是滿面春風,十分得意。瞧着孫氏母女在宮俾的引領下進了宮來,也不叫兩人行大禮,只笑意盈盈地說道:“都是自家人,不必這麽拘禮,坐着就是了。”
早有伶俐的小宮俾奉了茶水糕點上來。孫太後擺手示意一直侍奉在側的安嬷嬷上前,将安嬷嬷手上捧着的一直錦盒接過來,滿是唏噓的撫摸了片刻,又将錦盒交給安嬷嬷,示意她送到孫氏手上。孫氏見狀,忙起身推卻,明言孫太後已經賞賜了不少珍奇異寶,自己實不敢如此貪得無厭。
卻見孫太後擺手阻止孫氏繼續說下去,開口說道:“當年孫家被佞臣陷害,滿門流放。妹夫作為父親的入門弟子,為了給父親洗清冤屈,四處奔走,自然也是遭了那些佞臣的忌諱和奸計。妹妹和姑爺被流放江州的時候,哀家人微言輕,自身難保,實在幫不到你們什麽。只能想眼睜睜地瞧着你變賣嫁妝,跟着妹夫去了江州。好在蒼天不負,邪不壓正,陛下終能如願登基。哀家也好使人悄悄采買,将這些流落在外的東西全都收了回來。到如今,終于可以物歸原主了。”
孫氏聞言一怔,連忙打開手中錦盒,卻見這錦盒當中放着一張嫁妝單子,并幾張屋舍,店鋪乃至田莊地契,可不是她當年出嫁時,她母親為她置辦的嫁妝。昔年之物輾轉又出現在眼前,可早已是物是人非。孫氏看着這些田莊地契,難免想到當年孫家還在時,一家子人丁繁多,是何等其樂融融。不覺又紅了眼眶。
孫太後看着孫氏激動的模樣,也是感慨萬千。長嘆了一聲,繼續說道:“其實哀家也知道,經過了這麽些年的損耗消磨,這些個嫁妝到了如今,也不值什麽了。不過哀家還是想方設法收了回來,算是留個念想罷。且如今你們一家子剛剛到了京中。天子腳下,居之不易。這人來客往,禮尚往來之事,總不能動用一針一線都和理國公府禀明。手上有了田莊店鋪買賣,也好使你們手裏寬松一些。”
孫氏聽到這裏,早已是淚如雨下。
洪萱雖然從未經歷過那些事,也從未見過那些人,不過看着孫太後與孫氏如此悲傷的模樣,也忍不住唏噓失落。只是孫氏向來身子體虛,經不得情緒如此大起大落,遂上前細細安慰。
過了好一會兒,孫氏才漸漸平靜下來。孫太後也在安嬷嬷的服侍下淨了臉面,又吩咐人伺候孫氏洗臉敷面,重整了妝容,這才開口說道:“好了,現如今陛下登基,仁德聖明,洗清了父親的冤屈,且召回這些老臣回京。眼見着日子越來越好,你我實在不必如此悲傷,且打起了精神,朝前看才是。”
孫氏聞言,連連稱是。
孫太後又道:“行了,咱們也別在這兒耽擱時間了。快些去永寧宮瞧瞧芫兒吧。估摸着她在永寧宮早就等得着急了。”
說着,又吩咐宮中下人預備鳳辇小轎,同孫氏母女一同到了永寧宮。
正如孫太後所說,洪貴妃在永寧宮早已等得着急了。只是她腹中孩兒方才兩個月大,還有些胎像不穩的征兆,承啓帝實不敢叫洪貴妃奔波,免得勞累了她影響胎兒。遂不說禁了洪貴妃的足讓她安心養胎,卻也不許她到處走動,出了差錯。
因此洪貴妃雖然心急如焚,卻也只能守在宮門口等着,也不敢叫人去壽康宮打聽消息,免得催了孫太後與孫氏母女相見。
好在孫太後與孫氏母女只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便顧念着洪貴妃思母情切,往永寧宮來。
母女再次相見,這回且沒有皇後這個攪家不良的來鬧騰,自然是親親切切的好一番閑聊。好生絮叨了一番別後情景,洪貴妃又打量着靜靜坐在一旁的洪萱,笑眯眯說道:“妹妹長得同母親真像,今年多大了,可許了人家?”
洪萱坐在一旁,一直看着孫氏與洪貴妃閑聊,偶爾低頭喝口茶水,吃塊點心打發打發時間。冷不防聽到洪貴妃将話題扯到了她的婚嫁之事上,不覺微微一怔,下意識看向了孫氏。
孫氏見狀,笑向洪貴妃說道:“她今年入冬了才滿十三,年紀還小,且不着急。”
洪貴妃抿着嘴笑,看了怔怔的洪萱一眼,開口說道:“也不小了。京裏像她這般大的姑娘們,家裏也都開始給議論親事了。如此,也好使得及笄之後,不至于太過忙亂。不過咱們家究竟又不比別人家,不知母親想給妹妹找個什麽樣的人家?”
孫太後聞言,也湊過來插口說道:“正是呢。以咱們家如今的條件和恩寵,不說将京中優秀的世家子弟扒拉個遍,卻也可以随性挑一挑。依哀家說,不如先叫人把京中與萱兒适齡的,且未婚配的世家子弟的情況搜羅一下,咱們先做個準備。如此等萱兒及笄之後,也不至手足無措。”
洪貴妃聞言,更是興致勃勃的建議道:“既這麽着,倒是可以把這件事交給玉沉來做。左右他現在秉承陛下的旨意,開了西廠,也要搜集朝中大臣們的消息。不若一事不煩二主,就讓他一個人兼着吧。”
孫太後聞言,細細思忖了一回,很是滿意的點頭應道:“嗯,玉沉年紀雖小,卻也是個機敏伶俐,辦事妥當的。将這件事情交給他來辦,哀家也放心。只有一點,萬萬要囑咐他低調行事,切莫張揚的滿城皆知,那就不好了。”
洪貴妃聞言,颔首打着包票說道:“太後放心,事關妹妹的終身大事,芫兒一定謹慎行事。”
孫氏見孫太後與洪貴妃三言兩語就要定了洪萱的終身,不免有些着急,連忙開口說道:“太後與貴妃娘娘的心意是好的。只是萱兒從小長在江州邊塞之地,性子是野慣了的。且她從小受着她父親和妾身的耳濡目染,只怕是受不了公侯子弟人家三妻四妾的毛病。更何況妾身在江州之時……”
孫氏說到這裏,止住了話語,且看了洪萱一眼。
孫太後與洪貴妃心領神會,遂笑向洪萱道:“聽我們閑聊說話,竟是一些講古的事兒,恐怕萱兒也煩悶的緊吧?不若叫彩墨帶你去禦花園裏走走,瞧瞧宮中的花草,打發打發時間如何?”
洪萱聽着三人旁若無人的議論着她的婚事,雖然覺得自己年齡太小,有些着急。不過事關自身,也樂得聽個熱鬧。沒承想只剛剛聽了幾句話的工夫,這三人竟要打發她走。心下雖然有些無語好笑,卻也明白孫太後三人是主意已定,當下起身說道:“如此也好。我還從來沒逛過禦花園呢。早就聽人說禦花園子裏的花花草草具是奇珍異草,別處不能見的。今兒我也開開眼界。”
言畢,向三人躬身見禮,跟着洪貴妃身旁的彩墨出了永寧宮,逶迤行至禦花園。
時至五月初夏,禦花園裏也是百花盛開,處處争妍鬥豔。洪萱因性格粗犷,兩輩子對花花草草都無甚研究。不過世人都愛美好的事物,洪萱自然也不例外。她瞧着滿園子的花草開得精精神神,招蜂引蝶的,也覺得十分高興。
于是穿花度柳,走走停停,正欣賞的高興呢,猛然聽到身後有人氣急敗壞的說道:“真是冤家路窄,也不知是我是撞了什麽瘟神,怎麽走哪兒都能看見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