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洪萱正賞花賞的高興,冷不防就有人在身後蹦了這麽一句話出來。聲音倒還算得上是清脆悅耳,宛若黃鹂。只可惜這語氣中的陰狠嫉恨太過張揚,生生将這好嗓子弄的尖細刺耳,叫人未曾見面,心中便勾勒出一副小家子氣的尖酸刻薄。

聽得洪萱微微皺眉,頂好的興致也難免敗壞了一兩分。心中暗暗的翻了個白眼,洪萱越發笑容滿面的回過頭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面前的吳清姝。發覺她年紀雖小,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可長得卻與吳皇後有六七分相似,也算得上姿色上乘。只可惜她現下正一臉憤恨的瞪着洪萱,橫眉怒目的,高高揚起臉用下巴看人,越發凸顯出兩個黑黢黢的鼻孔,這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蠻橫模樣,實在不是個美人兒應有的狀态。

難得的倒是吳清姝身後跟着的那位宮俾——洪萱前兒在壽康宮時,曾瞧見她跟在吳皇後身邊來着,好像是吳皇後入宮時的陪嫁丫頭,很得吳皇後的信任。聽說吳皇後被承啓帝訓斥一番,想不開自缢時,也是這位宮女及時發現并救下皇後的。

留意到洪萱的打量,這位一直跟在吳清姝身後低眉斂目的宮俾陡然擡了擡頭,看了洪萱一眼,躬身行禮道:“奴婢花蕊,見過洪二姑娘。”

這一眼便讓洪萱看清了花蕊的容貌,不覺眼前一亮。只覺得這位花蕊姑娘雖然長得不似吳皇後與其妹吳清姝這般的豔麗無方,卻也是難得的清秀佳人。尤其是這一抹低頭時的恭順柔靜,楚楚動人的氣質,倒是特別像——

後世電視中着意刻畫的心機陰沉,但總愛表現的楚楚可憐的小白花。

洪萱不知道自己是小說看多了,頗愛腦補,還是這位花蕊姑娘就是給人這樣的感覺。不過人是吳皇後身邊的,好歹礙不着她什麽事兒。遂沖着花蕊點了點頭,笑向吳清姝道:“這風和日麗天朗氣清的,難得禦花園裏面的花兒草兒又開得這樣好看,都是外邊不得見的。吳二姑娘不說好生鑒賞花草,陶冶情操,怎地做出如此一副橫眉怒目的表情?總不會是對着滿園子的花草不滿意吧?”

吳清姝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聲,沖着洪萱陰陽怪氣地說道:“你以為我是什麽人?本姑娘可是皇後娘娘的親妹妹,當朝吳閣老家的嫡出二姑娘。從小便跟着母親出入後宮請安拜見的,這禦花園裏的花花草草雖然珍奇,可我見過千八百遍,也早就看厭了。何況我父親是何等風流清雅的人,因着父親大人的喜好,滿京城的世家官宦誰不知道,我們吳家伺候的花草才是最稀奇的——”

吳清姝說着,頗為鄙夷的打量了洪萱一眼,冷笑着說道:“哪裏像是你們這等偏遠邊塞之地出來的寒門小戶……眼界窄小見識淺薄,恐怕連着滿園子的花草都認不全吧?”

讓吳清姝說着了,洪萱确實不認得這滿園子的花花草草究竟是個什麽品種。不過瞧着吳清姝這般清高傲慢,目下無塵的模樣,洪萱倒也十分好奇,這吳閣老家的家教究竟是什麽模樣,才能養出如此“天真無邪”的女兒,竟然敢站在皇宮的地界,非議皇家的花草不如自家的好看,并為此沾沾自喜。

而另一廂,聽着吳清姝大放厥詞的花蕊大驚失色,連忙上前一步,拽了拽吳清姝的衣角,低聲告誡道:“姑娘慎言,這裏可是宮中,比不得家裏,可以随意說話。”

“怕什麽,我說的都是實話,皇帝姐夫在去年的賞花宴上,不也承認了宮中的花草沒有咱們府上的有風骨嗎?”吳清姝說着,又轉頭打量着站在一旁好似看戲的洪萱,徑直諷刺道:“不過……我想以你的資質教養,恐怕也看不出花草的風骨與好壞罷?”

“估計在你這等俗人眼中,怕是不拘什麽花花草草,只要開了就是好的!”

洪萱贊同的點了點頭,附和着吳清姝的話道:“不錯,吳二姑娘說的很對。在我看來,這花兒草兒不拘如何珍貴,只要能開能綠,就是好的。”

吳清姝不妨洪萱居然會順着她的話說,當即狐疑的看了洪萱一眼。旋即冷哼一聲,開口說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不要像你那個出身卑微的姐姐似的,明明只是個下賤的宮俾,卻非得不知廉恥的獨霸着皇帝姐夫。女子的三從四德,都吃到狗肚子裏面去了。”

吳清姝此言一出,衆人面色皆變。洪萱身後的彩墨更是忍不住厲聲叱道:“吳二姑娘,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非議貴妃娘娘——”

卻見洪萱好整以暇的擺了擺手,止住了彩墨的斥責。彩墨雖然不忿洪萱的舉動,礙着貴妃娘娘的吩咐,卻也不敢僭越,只得強忍着心頭怒火,慢慢退了下去。

吳清姝本來還因着彩墨的叱罵有些不安,瞧見洪萱如此懦弱的舉動,不覺一掃驚慌,只覺揚眉吐氣。剛要開口譏諷,只聽洪萱慢條斯理的開口說道:“世人皆言菊花高潔,梅花傲岸,牡丹富貴……偏愛寫詩作賦,詠頌花草。不過依我看來,這花花草草不拘希貴還是平凡,也不過是草木一流,因着四季時令有開有落,并沒有什麽特殊意義。反倒是人閑來無事,非得牽強附會,強加些風骨清高之類的意義在花草身上,究其根源,也不過是吃飽了撐得罷了。”

“……就如吳二姑娘覺得府上的花草比宮中的花草更好,這其實也不過是你的一家之言,自覺良好罷了,旁人還真未必如此覺得。比如我,就覺得這宮中的花草開的很好,該紅就紅,該紫就紫,既不矯情,也不會自诩清高。老老實實開你的,讓主人在心情乏累的時候一見了,便覺得心曠神怡,神清氣爽,能夠放松一下心神,不至于整日裏緊繃着,那便是好的。鬧騰什麽有風骨有精神的幺蛾子,花又不是人,再金貴稀奇,也不當飯吃。這一場暴風驟雨下來,還不是該折的也折,該敗的敗。又不是什麽緊要的東西,還把自己矯情的跟仙草下凡似的,誰稀罕有事兒沒事兒的還得勞心伺候它呀!”

“所以說有些時候啊,這花花草草也別太把自己個兒當回事兒了,端得看養花兒的主人是個什麽性子的人。興許你覺得好的東西,放在別人跟前兒,也不過是棄若敝履的麻煩而已。”

洪萱說到這裏,意味深長的打量着面前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吳清姝,故意問道:“吳二姑娘,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你——”吳清姝又不是那等魯鈍的聽不明白話的人,自然也聽出了洪萱是借着說花草的事兒,諷刺她姐姐吳皇後使出百般手段也不得聖心。當下心中大怒,指着洪萱破口罵道:“呸,你也不過是個仗着有人撐腰的破落戶罷了,少在我跟前兒陰陽怪氣的。我姐姐再怎麽不得聖心,那也是陛下明媒正娶迎進宮的皇後娘娘。且比你姐姐那個賤婢出身,一心迷惑陛下的狐媚子強。正宮就是正宮,說句大不敬的話,就算是到了皇帝姐夫大行那天,跟皇帝姐夫死同穴的也是我姐姐。不要覺得洪貴妃那狐媚子懷孕了,你們一家就能在我們跟前兒耀武揚威的,且得看看我父親答應不答應!”

洪萱見狀,不以為然的伸手撥開了吳清姝戳到面前的手臂,笑眯眯說道:“好端端的說着花草呢,吳二姑娘怎地突然甩起臉子,還把吳閣老搬了出來,真是叫我惶恐不已啊!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吳家的家教還真真是與別處不同。這一哭二鬧三上吊,撒潑耍賴的市井潑婦伎倆,還使得真是習慣吶!這難道就是吳二姑娘沾沾自喜的‘吳家風骨’?那就怪不得吳二姑娘言之鑿鑿,只覺得自家的花草就是比宮中的強。我原先還納悶呢,要知道這皇宮可是天下第一等富貴權勢之地,普天之下,哪裏還能有別人家的東西比皇宮裏的還好……卻原來是審美觀不同啊!”

吳清姝雖然不太明白洪萱口中的“審美觀”是個什麽意思,不過她也聽明白了洪萱前面的話,知道洪萱這是出言譏諷她吳清姝,連帶着還諷刺了他們吳家。更是聽得又氣又怒,火冒三丈。

吳清姝貴為吳閣老家的長房嫡次女,向來頗受吳閣老夫婦的喜愛。因此從小便養成一副驕矜蠻橫,說一不二的霸道性格。她仗着吳閣老目今在朝堂的地位,與人交往是從來不肯吃虧的。而圍繞在她身邊的閨閣好友,不是貪圖吳家的權勢富貴,就是仰仗吳閣老的提攜器重,平日裏更是捧着讓着,不敢有半點兒違逆。就算是不喜吳清姝為人脾性的,也只是暗地裏埋怨幾句,不聲不語的疏遠一些罷了。何時曾見過洪萱這等敢同她針鋒相對的人。

更何況洪萱有心報複吳清姝方才出言不遜,對自己姐姐洪芫不敬。這一番話說的更是極盡譏諷之能事,夾槍帶棒,尖酸刻薄之處,絲毫不遜于方才吳清姝的直接謾罵。反倒是因為用了比喻,借喻等手法,越發顯得生動活潑,至少比吳清姝那不堪入耳的潑婦罵街強多了。

這才是罵戰的精髓。不是誰講話難聽誰就贏了。

那廂吳清姝見說也說不過洪萱,憋的更是難受。當下也顧不得什麽“君子動口不動手”的禮數,幾步上前,沖着洪萱的臉面揚臂一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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