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琴簫合奏
李大俠真正的身份揭露之後，楚微倒覺得如釋重負。
但想到李大俠三個月的期限将到，他們兩人就得面臨分別，楚微的心裏還是有一點難過，這幾個月以來，他們幾乎是形影不離共同闖過大風大浪，她早就習慣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乍然提到他要走，她既擔心他的處境又很舍不得他離開。
李大俠亦是如此。
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就怕下一刻，面臨的就會是無情分離。
好半天，楚微才平複了心緒，問道：“還有幾天時間？”
李大俠猶疑了會，回道：“七天。”
楚微掐指算了算，應該還來得及，相較于李大俠能不能完成任務，她更擔心他的身體能不能再經得起折騰，她心中一盤算，打定主意道：“現在已近午時，反正也不差這半天一夜，大俠，你身上還有傷需要休息，那就再留一晚吧，明天早上天一亮我們就走！”
所以……你是打算跟我一起走了嗎？
李大俠按住她的雙肩，對上她清湛的眼眸，鄭重說道：“阿微，你的平安比一切都重要，你聽我說，你的父親兄長既然都在，你留在他們身邊我是最放心的，反倒是如果你繼續與我同行，将會卷入更多的風波之中，我不希望你再受到什麽傷害！”
“你乖乖跟你爹他們回去等我來娶你！”
“你擔心我，我何嘗不擔心你？”楚微伸手輕輕按住他的唇，示意他不要說了，“你如今身受重傷，衛離和成奚遠在他處，如果你再面對危險又該如何？別說是我，就是我爹和我二哥也不會就讓你這樣走了的，大俠，就讓我将你送到衛離和成奚那吧！”
“等你平安了，我就乖乖跟我爹回去，保證不給你惹麻煩！”
“你……”
“好了，就這樣說定了啊！”
未免李大俠再有其他借口拒絕，楚微催促道：“我們一起去向爹和二哥說吧！”
李大俠終于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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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打開門，就聽到客棧樓下傳來吵鬧聲。
一人在底下亂跑亂竄，邊粗着嗓子叫喚着：“哇，救命啊，打死人了！”
另一個人握着棍子在後面追着跑，一邊罵着：“你個兔崽子，成天不學好，就跟着你妹妹在外面胡鬧，你還躲是不是，馬上給老子滾過來，老子想揍你很久了！”
楚微驚道：“楚溪！”
李大俠一看到樓下那張跟楚微極其相似的面容，再聽到那個比烏鴉還要難聽的嗓音，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連帶臉色都白了幾分，楚微剛想問他哪兒不舒服，就聽到楚溪那個粗嗓門亂嚎着：“楚微楚微，快來救我！”
楚微飛快沖了下去。
她拉住燕嘯風，求道：“爹爹爹，棒下留人，楚溪跑出來都是為了救我！”
燕嘯風瞪着眼道：“沒你的事，滾一邊兒去！”說完，他掄起棍子繼續揍楚溪。
楚溪一看到李大俠慢悠悠下樓，更覺得丢人，一邊躲一邊道：“老爺子，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有外人在啊，好歹給我留點面子吧，哎喲——”就一分神，他身上就吃了一記。
“他不是外人！”燕嘯風眼都沒眨。
“啊——”
楚溪被打了個半死，幾乎趴倒在桌邊，還慶幸着這個客棧地處偏僻，萬一給路過的人看到，以後就不能見人了。見掌櫃的和夥計在笑，他恨不得将臉蒙起來。
楚溪被收拾完之後，出去買酒的楚遙也回來了。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着飯，看到楚微和李大俠的情态，再瞧見老爺子和二哥對他們的态度，楚溪知道這事兒定成了，又聽李大俠岳父大人都叫起來了，忙舉着酒來恭喜他們。
這回，李大俠倒覺得他順眼多了。
楚溪本就是個話多的人，有他在就更熱鬧了，幾人一起喝着酒，不知不覺就喝了大半天，大概是喝多了，楚遙垂下眼眸，深深嘆了口氣。
“二哥，你怎麽了？”
楚微也覺得這幾天他有點不對。
楚遙搖搖頭，微笑中透着一絲失落，他道：“今天這麽熱鬧，唯獨缺了你姐姐……”
楚溪接口就道：“是啊，要是三姐也在該多好啊！”
燕嘯風大笑了幾聲，道：“二小子，你惆悵個什麽勁，以後又不是沒機會！”
楚遙忙自罰了一杯，笑着道：“喝多了，糊塗了……”
***
在另一處，雅致幽深的別苑之中。
雲水榭中傳來絲縷琴音，清冷高寒，缥缈空遠，如一層淡煙，又似一片清霧，于朦胧中傳入天籁之曲，令聽琴的人忘乎所以，若上九天之境……就連端着茶盞的丫鬟都不約而同止步，不敢發出半分聲響，生怕自己的一個無心之失，就令這無暇清音染了塵埃。
四公子忘神地看着面前的撫琴之人。
她正低首撥動琴弦，像是在小心翼翼地侍弄着一件珍寶。
蒙塵已久、原本聲音枯澀的古琴，怎能在她的指下發出這樣的絕響？這個仿若是從月宮而來的嫦娥仙子，到底擁有着一顆怎樣的心，才能夠彈出如此純粹空靈的琴音來？四公子的唇邊凝着淡淡笑意——多少年了？他多少年沒有聽過這樣幹淨的琴音了？
他竟然能夠在這個地方，邂逅這樣一位奇女子。
他的心怦然跳起，看向她的目中多了幾許熾烈之色。
宣玉正在專注撫琴，而她所奏之《寒雪調》已入後半部，不同于前半部頌雪的輕靈飄逸，後半部的曲調是帶着深深思念的，她方才微擡的左手緩緩落下，于七弦之上婉轉吟揉，聲聲絲韻細微悠長，如訴如泣，情憐意幽，令聞者黯然神傷……
情之所至，四公子拿出別在腰側的洞簫，與她和韻一曲。
古琴之聲滿帶悠悠情思，仿佛江南煙雨，纏綿悱恻；洞簫之聲攜帶深深執念，如同深秋落葉時，孤雁獨飛，怆然哀恸，像是深深愛慕的戀人将別之刻，緊握雙手，但聽一人幽幽獨訴，又聞一人嗚咽成聲，真是聞者生悲，聽者落淚。
一琴一簫，宛若天成。
良久，簫聲漸閉，琴聲也終，四目相視的兩人久久無聲。
水榭外等候良久的丫鬟将茶水送上，四公子回過神來，親手将一盞茶遞給她：“宣姑娘琴技高絕，在下佩服至極，忍不住合簫一曲，讓姑娘見笑了。”
宣玉看向四公子，想起了昨晚那驚心動魄的初逢，她感慨一聲：“原來我昨夜所聽到的簫聲是公子所奏！”她接過茶盞，笑了笑道：“今日再聽公子一曲，但覺聲聲如訴，怆然生悲，是難得聽聞的絕響天籁，宣玉才是甘拜下風！”
四公子笑着道：“哪裏，姑娘謬贊了！”
宣玉将茶盞放于桌邊，目光卻還停留在面前的古琴之上，她的手指輕輕拂過琴弦，目中帶着一絲留戀之色，她擡起眼眸，說道：“這是一把難得的好琴，公子當珍之。”
四公子對上那冰潔如雪的眼眸，心中再是一顫，他緩緩一笑道：“有道是寶劍配英雄，古琴贈知音，依在下看，姑娘能将這把琴彈奏出如此天籁之曲，看來必是此琴有緣之人，反倒是在下不谙琴藝，留着也是可惜，這把‘綠绮’不如就贈予姑娘吧！”
“公子！”
宣玉見他面色認真，立即起身：“四公子幫過小女子的忙，小女子來幫公子一些忙也是應該的，這把‘綠绮’古琴價值萬金，小女子是斷斷不能收的！”她看向他，面上帶着一絲疏離的微笑，冰潔無暇的眼眸中，透着無比堅持的拒絕之色。
四公子慌忙起身道：“抱歉，是在下思慮不周，唐突姑娘了，姑娘……就當在下開了個玩笑吧！”他笑了兩聲，優雅地一伸手，再次請宣玉落座。
宣玉見他如此，才坐下。
這時，老管家蘇品帶着一個模樣标致的少女而來。
“公子，表小姐方才聽到琴聲，特意過來看了看。”
他說話的時候，那個少女圓溜溜的眼眸正盯着宣玉瞧，宣玉回以淡淡的微笑，少女見狀，快步走上前來：“表哥，剛才的琴聲就是這位姐姐所奏嗎？”
見四公子點頭，她又到宣玉面前，誇贊道：“姐姐好漂亮！”
四公子介紹道：“宣姑娘，這位是在下的表妹雲思，思兒，這位是宣姑娘，她可是一位琴藝相當高絕的大師，你不是嚷嚷着要學琴嗎，或許可以請教一下宣姑娘！”
“真的嗎？姐姐你肯教我？”雲思有些激動。
宣玉本打算就此告辭，見面前那姑娘睜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自己，心中一軟，便點了點頭。雲思很是歡喜地拉她就要走：“宣姐姐，我房裏也有琴呢，不如去我房裏吧！”
見宣玉有些不自在，四公子出聲斥道：“思兒，宣姑娘是客，你這般成何體統？”
雲思被他一說，癟了癟嘴，眼巴巴地瞧着宣玉。
宣玉有些于心不忍，遂道：“無妨，我陪思兒姑娘去一趟就是。”
四公子起身向她道：“小妹不懂事，真是有勞姑娘了！”
宣玉點頭，與雲思一并離開水榭。
看着她們的背影，四公子目中露出一絲淺笑，他坐回方才宣玉坐的位置，伸手輕觸面前的古琴琴弦，仿佛能夠觸碰到女子指尖的溫度……
老管家蘇品上前一步道：“公子？”
四公子看向于他：“怎麽，有事？”
蘇品遲疑了片刻，從袖中拿出一瓶東西放在桌上，一邊谄媚地低聲道：“公子若是喜歡……只要在茶水中加入一滴，足可以令她……對公子死心塌地……”
四公子面色一沉，猛然提聲：“你想毀了她？”
蘇品大駭，連忙跪下：“老奴……老奴也是為了公子……”
四公子冷聲道：“下去！”
蘇品不敢看他的臉，連忙提着衣擺跑出水榭。
四公子看着桌上的那一小瓶藥，眼中冷光逼人。
他目光一頓，拾起腳邊的一塊雪青色絲絹，風吹動着那柔軟的帕子，飄來一股淡淡的、像是荷花的清香，他握緊了帕子，閉上眼，女子若雪的面容仿佛又在眼前……
過了許久，他才睜開眼睛。
卻在絲帕一角——看到一個被溫柔繡着的字。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呵，原來是‘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