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争執

是夜,漸入深沉,月牙兒隐入雲層一片漆黑。清風居裏不時傳出咳嗽聲,似是忍耐,卻一聲比一聲劇烈嘶啞。得了消息的趙文宛當即趕了去,走之前去打聽琴師下落的寶蟬回禀說并未被人撞見,在人來之前機靈逃了,才算安心,可這會兒的心裏又提了一口氣,瞧着趙元禮虛弱的模樣心中愧疚不已,連帶着把看病的大夫也折騰個不輕。

關于大哥病□□無巨細,裏裏外外地詢問了個清楚,可這大夫也就是個普通大夫,治個頭疼腦熱還行,深了去的便吃不消了,當年老夫人請了禦醫來瞧,趙元禮那時候還沉浸在悲痛中,不肯讓瞧,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老夫人身子不好,便全權讓給葉氏打理,大哥的病就此不說好也還行,說好就是好不利索,大夫換了一撥又一撥的,越來越差,這個也是新換的,葉氏看起來用心,卻找的都是庸醫罷,偏得大哥還不願去說道,讓老夫人和父親都以為他就是身子不行了。

趙文宛一早就看出來了,趙元禮的病就是給拖的,一拖十來年的,只在心裏存了念頭,想着有機會一定要問問這朝代有沒有什麽妙手神醫的,說不定大哥能一下恢複。

“大公子氣血虧虛,體寒,肝胃火旺……約是那場病損的根基,怎麽調養都補不齊,老夫開的這方子治标不治本,照着規律,吃不了多少時候又沒了作用。”元大夫提筆在紙上唰唰寫下了藥方,遞給雪雁,忍不住感嘆道。

趙文宛聞言,黯了黯眸子,藥吃久了身體就會有免疫力,這般溫吞的療法也只是拖。要不是自己請求,大哥也不會強撐着身子……趙文宛越想越自責,一聲不吭地杵在床榻邊,慢慢紅了眼眶。

一只冰涼的手握住了她的,趙文宛擡眸,對上趙元禮溫厚的目光,忍不住鼻尖泛酸,一聲大哥都帶了哭腔。

“不怪你,是我自己不争氣。”趙元禮淺笑着安撫道,“咳咳……雖然病着,可是我是真的高興,好久……咳咳都沒有這麽高興了。”

“大哥……”

“文宛別怕,我不會有事的,只是今兒個累了,休息休息便會好的。”趙元禮說着,便似撐不住似的緩緩閉上眼睛,只是握着她的手,仍源源不絕地傳遞安心的力量。

趙文宛抽了抽鼻子,将他的手放回了被子裏,仔細拉好,原先通風的窗子也都給關上,只留下足夠的空隙。怕他發燒降不下溫,又讓雪雁取了一盆兒冰塊,浸着兩塊帕子,不假他人之手地交替着給趙元禮額頭降溫。

翌日清晨,伴着門吱呀一聲的響動,趴在床沿的趙文宛條件反射般地直起了身子,睡眼迷糊地看向門口。

雪雁端了洗漱用的,輕手輕腳地放下,怕吵醒床上那位,低着聲音道,“大少爺已經不燒了,小姐要不洗把臉回去休息罷?”

趙文宛伸手探了探趙元禮的額頭,果然褪了熱度,約莫是屋子裏點了凝神香的緣故,趙元禮睡得頗為安穩,臉上那吓死人的慘白也恢複了些許。

“大哥這院兒裏冷清,這幾日你就留在這兒幫忙一塊兒照看着,晚些我去給祖母說說,調派些人手。”趙文宛掩唇打了個呵欠,吩咐道。

“是小姐。”雪雁利落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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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天色大亮,随之響起的嘈雜聲讓屋子裏頭的趙文宛皺起了眉頭,聽着趙忠在門口阻攔的聲音,臉色一沉,出了屋子。

“這大清早的吵吵鬧鬧,是存心不想讓大哥好好休息?”趙文宛一出來就帶上了門,隔絕站在外面的人探究的視線,好整以暇地對上,聲音肅冷道。

“姐姐這是什麽意思,大哥病了,我們自然是好意來探望的!”趙文萱站在最前頭,與趙文宛正面對着,被後者一瞪,不自在地往後縮了縮,尖細的嗓音也不自覺收了聲。

趙文宛看着她後頭跟着的趙文雪和趙元瑞,連兩位姑母家的孩子也在其中,稀稀拉拉的一幫子人,裏頭究竟有幾個是來真探望的趙文宛不清楚,她倒最清楚趙文萱來打探的目的。

“好意我代大哥心領了,只是大哥眼下身子不适,不宜見客,各位請回罷。”趙文宛沒心思搭理他們,直言道。

“我們也是擔心大哥,來都來了,姐姐就讓我們看一眼,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反倒這般阻攔的,是為何?”趙文萱站在人堆裏,挑撥道。

“我們是來看大表哥的,你別擋着。”林清越當下就不滿地發了聲,在他身後的小女孩兒扯了扯他的袖子,被他拽住,看向趙文宛不善道,“誰不知道你和大表哥不合,你這不是在照顧他,是在害他!”

趙文宛聞言怒極反笑,視線沉沉落在林清越身上,到底是誰告訴這孩子她跟大哥不合的?“我要是偏不讓呢?”

“我就要進去看看。”林清越不管不顧的往前面沖過去,趙文萱等人也跟着一起往前走了幾步。

趙文宛一側身子擋着,怒道,“阿越,這府裏還由不得你胡來。”說話間目光卻是掃過一衆人,別有深意。

“我……我去告訴外祖母!”林清越畢竟還是個孩子,被趙文宛那蔑視的态度一激,當下炸了。

趙文宛涼涼一笑,不甚在意道,“請罷。”

“姐姐這般未免也太不通情理。”趙文萱看準時機,在旁邊添了一把火道,引着衆人對趙文宛差了印象。

趙文宛氣跑了小的,轉頭對上眼中明顯幸災樂禍的趙文萱,并未放在眼裏,反而對上一旁賀靖遠等人,再次開口道,“我還是那句,有勞各位挂心,但大哥身子有恙,不宜見客。”

趙文萱似乎是想闖,趙文宛身子又是極快的一擋,把着手裏的寸勁兒将人推開。趙文萱眼神微變帶着詭異,腳下故意一軟,踉踉跄跄摔在地上,立刻梨花帶雨般的嘤咛起來,賀靖遠連忙将其扶起,趙文宛瞧着心中冷笑一聲。

悉悉索索的議論聲令她更是心煩,生怕吵醒了裏面的人,最終冷了面兒,毫不客氣地對着身旁的趙忠吩咐道,“今兒我還就做這個主了,誰也別放進去。”

此話一出,再看身材寬厚的趙忠往門口一堵,誰也沒上前讨嫌的心思,紛紛搖頭散了,只是趙文宛跋扈的印象深深留在了衆人心中。

賀靖遠是最後一個,一身雨過天青色的右枉薄綢衫子,淡褐色的面龐此刻瞧着布着冷霜,顯然對趙文宛此等做法頗為不滿。“趙家大小姐胡攪蠻纏,驕橫跋扈的做派,靖遠今兒算是見識了。”

趙文宛眯了眯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會兒,後又不甚耐煩地移開了,對于此人真心沒什麽好感,也不想多說。

後者自以為刺了一句,卻猶如打在輕飄飄的棉花上,十分不得力,最後也虎着臉離開了。

院子裏恢複了安靜,趙文宛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看着雪雁從裏頭出來,說大少爺醒了,複又進了屋子。

“大哥,他們吵到你了?”

“不礙事,到了醒點兒了,我覺着好多了,倒是你,照顧了我一宿回去休息罷。”趙元禮的聲音仍有些虛弱,這會兒打量着趙文宛臉上的倦意,嗓子發幹道。

“我沒事,既然大哥醒了,雪雁,讓百靈做點清爽潤肺的我和大哥一塊兒用。”趙文宛連忙吩咐道,聽着趙元禮強忍的咳嗽聲,眉心一蹙,跟着雪雁一道走了出去。

清風居的小廚房就設在後院不遠,小小一間,因着最近趙文宛跑得勤快,連帶着食材庫的人送食材的時候往這邊也捎上一份,如今不再空落落的,梨子銀耳的更是準備充足。

趙文宛回憶着銀耳梨膏的做法,正要踏進小廚房,一股藥味兒撲鼻而來,熏得人十分提神,趙文宛的步子頓了頓,往裏頭一瞧,正巧看到一人影往煮藥的鍋子裏撒了些什麽。

“……丁香?”

站在竈臺邊上的瘦弱身子驀地一顫,一陣手忙腳亂,似是被吓得不輕,忙塞了什麽到爐子下方燒着的火膛裏,回身給趙文宛行禮。“大小姐。”

趙文宛擰眉,不動聲色,“怎的這般驚慌?”

“回小姐,奴婢一時走神,小姐突然出聲就……”丁香磕磕絆絆地說道。

趙文宛看着她蒼白着臉色,一臉心虛的模樣自是不信,卻也知道問不出什麽,索性略過了人,到了竈臺旁,着手做起銀耳梨膏來。

“小姐我來罷。”丁香見趙文宛沒再繼續詢問,自覺逃過一劫,熱情上前道。

趙文宛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開了口,“大哥吃的精細,我自己來放心點。”

丁香聽得懵懂,點了點頭,繼續照看藥爐子。浸軟洗淨的銀耳和梨片一起放入鍋中,加适量水同煮,待銀耳軟爛、湯稠時加入幾塊冰糖,溶化後盛起。

趙文宛做好的時候,連帶着湯藥一塊兒端了,對想要搭把手的丁香道,“我一塊兒端過去就是,你去湘竹苑催一催百靈,手腳太慢了。”

“……是,大小姐。”丁香不情願地應了,臨走前還多看了托盤上的藥碗幾眼。

待丁香的身影走遠,趙文宛将銀耳梨膏遞給趙忠,自己則尋了個器皿裝了那黑乎乎藥汁往元大夫那兒去了。

定國公府北廂房獨立小院兒裏,支起的架子框子裏曬着不少趙文宛認不出來的藥材,元大夫的小徒兒正趁着天兒晴好,拿了醫書一類的一塊兒曬,瞧見趙文宛連忙往裏頭給師傅通報了聲。

元大夫先前被趙文宛折騰怕了,這會兒瞧着人找上門,心底莫名有些慌,後者也不廢話,拿了盛着藥汁的器皿往桌上一放,示意他瞧。

“這是老夫給大少爺開的藥方?”元大夫聞着那熟悉的藥味兒一下認了出來,可随後就變了臉色,“不對……裏頭多了一味藥,祁紅與冰鑒相沖,這……這要是再多量些會要了大少爺的命的!老夫絕不會出這種差錯!”

趙文宛聞言眯起了眼,心中落實了猜想,眸中情緒霎時轉為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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