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季時序說要獎勵,原意是想逗他的小姑娘笑一笑,讓她別再苦着一張臉。
未曾想,小姑娘把這話放在了心上,仔細地琢磨了一番,送了他一份大禮。
他一下僵住,只覺得半邊身子都酥麻了,原先腰側隐隐傳來的刺痛都被酥軟代替。
你都這樣了,我哪有時間考慮疼不疼。
他低笑一聲,按捺住自胸腔噴湧而出的狂喜,輕輕把頭靠在她的肩上,鼻尖萦繞着屬于她的溫暖香甜氣息,柔聲說:“好,不疼。”
楊寧:“……”這是在醫院,你在縫針,你們看着點場合行不行!
醫生面無表情地為季時序縫完針,纏好繃帶,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開始列藥品清單。
楊寧終于忍不住出了聲:“兩位小同學,你們是在談戀愛嗎?”
一會兒“他一個人去醫院我不放心”,一會兒“你陪着我,我就不疼。”,再一會兒,還抱上了……
他堂堂人民警察,臨吃晚飯前接到報警電話餓着肚子出警,餓到現在,吃兩個高中生的狗糧都要吃飽了。
宋冉冉正在默記醫生方才的叮囑,聞言一愣,懵懵地擡頭看了他一眼。
楊寧沖她挑挑眉,一副“跟哥哥說一說,哥哥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表情:“沒事,學生嘛,大家都懂得,誰年輕時沒早過幾次戀呢。不過你們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學習,談戀愛什麽的還是要盡量控制一下哈,不要太沖動,學業為重。”
接着又故意板起臉:“還有,下次可不要再跟社會上的那些小混混打什麽架了。你們不是一類人,別攪合到一塊。”
“警察叔叔你弄錯了,我們沒有早戀,早戀是不好的。”宋冉冉也跟着板起一張臉,嚴肅認真地看着他:“我們是同桌,關系很好的同桌。這次打架是他們莫名其妙跑過來找茬欺負我同桌,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楊寧先是被一聲叔叔傷了心,接着又被她這一本正經的表情噎住,一下卡了殼,見醫生寫完了藥品單,趕緊接過去說去幫季時序拿藥。
“我去吧,我順便在問問藥房的姐姐有什麽注意事項。”宋冉冉從他手裏接過去:“麻煩警察叔叔幫我照看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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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看……
楊寧嘴角抽了抽,看向季時序。
季時序正望着宋冉冉小跑離開的背影,神情漠然,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清。
醫生正在忙另外的事,診室裏只有敲擊鍵盤的聲音,氣氛有點尴尬。
楊寧不得不出聲打破沉默:“你……你這小同桌很可愛哈。”
季時序:“……”
楊寧:“哈哈……”
一陣冷場。
場面再尴尬也尴尬不到哪去了,楊寧索性拿出了手機,發短信詢問前輩這次筆錄的情況。
前輩還沒回他,大概是這次涉案人員過多,忙不過來。
再過一個多月就要到年底了,某些社會邊緣人士們蠢蠢欲動總想着幹點什麽好回去過個好年,局裏也變得忙碌起來。
這次的未成年鬥毆事件,如果不是涉及到管制刀具,其實也鬧不了這麽大。
不過這群學生也真是厲害,在雙方實力懸殊的情況下居然能在警方到達之前,先一步将對方制服,雖然英勇負傷,但也是個考國防科大和警官學院的好苗子。
想到這裏,楊寧不禁朝椅子上的季時序投去欣賞的一瞥,試圖開展新話題:“同學,有考慮過考什麽大學嗎?”
他當時看到現場那一地的刀棍殘骸,以為都是季時序的手筆,完全沒考慮過宋冉冉。
季時序頭也不擡:“沒有。”拒絕聊天的态度表現得相當明顯。
“哈哈,好的。”楊寧攤手,放棄掙紮。
成,沒得聊就沒得聊。
“如果沒有影響兩個人的學習,早戀還是壞事嗎?”季時序卻忽然出了聲:“如果兩個人都為了對方變得越來越好,你們還會認為,那是壞事嗎?”
楊寧:“……”
他沒想到對方居然還停留第一個話題那裏,愣了半天都不知道該回什麽,只得幹笑不說話,無聲地抹了抹不存在的冷汗。
他明明只是用開玩笑的口吻逗趣了一會,結果兩個小同學一個比一個說得認真。
你們真的只是同桌?
。
鄭晔目前還在急救室躺着,有另外一名警察同志負責照看,等季時序這邊包紮好,楊寧便先帶着他和宋冉冉回了警察局。
局裏現在齊齊整整站了一大批青少年,個個乖得跟那什麽似的,跟鼻青臉腫的社會大花臂們成鮮明對比。
丁一凡他們雖說三不五時鬧點事,但也都是小打小鬧,最多叫叫家長,上升不到請警察的級別,今兒個是第一次來局裏喝茶,神情都很呆滞。三中的個別人更是戰戰惶惶腿都立不直。
只有許伽,老神在在跟個沒事人一般,不僅淡定地謝了老民警的菊花茶,還問了兩顆枸杞扔裏面。
丁一凡眼看着季時序和宋冉冉下了車,激動地熱淚盈眶:“時哥!你終于過來了!”
謝彬他們也跟着喊:“大嫂……呸!冉冉同學,你終于來了!”
“肅靜肅靜。”老民警揣着個養生壺,倒了兩杯茶遞給新來的小同志:“來,喝口茶暖暖身子。”
這一次報警簡單來說就是一通尋常的打架鬥毆事件,只是小混混們長了豹子膽玩出了新花樣,導致兩名未成年學生受傷。所以要看情節嚴重來判斷是否拘留,拘留多久。
至于那群中學生,念在是初犯,關個半天,口頭批評幾句,交份檢讨,等家長過來簽了字把人領回家就好了。
真正讓人頭疼的是混混頭子大花臂和孫孟達。一個是成年人起哄帶頭,非法持管制刀具蓄意傷人。另一個未成年人搶錢勒索挑事生非,屢教不改,簡直要把少管所當家。
季時序等一中學生屬于受害方,不需要叫家長,跟警察說明完情況就可以回去了。只是老民警過于熱情,愣是看着他們把杯裏菊花茶喝完了才放人走。
丁一凡他們急哄哄出了門,生怕再被留着喝枸杞銀耳湯。
楊寧送季時序和宋冉冉等計程車。
宋冉冉去自動販賣機買了三瓶飲料,先擰開遞給季時序一瓶,接着再給楊寧,說:“警察叔叔,我覺得我前面有句話說錯了。”
楊寧已經放棄糾正她的稱呼,看看自己手上沒擰的瓶蓋,默了一秒,問:“什麽話啊?”
宋冉冉說:“我對早戀的定義太狹隘了,它并沒有絕對的好壞之分。”
“怎麽說?”
“早戀并不是一味地耽誤學習,協調好的話反而會有促進作用,會激勵雙方一起向上,共同變好。相反要是一味抵觸打壓,很可能會帶來負面情緒,反而不利于學習。就跟硬幣有兩面一樣,我們都要用辯證的思維去看待早戀問題。它實質上只是我們在成長過程中所經歷的一段懵懂的情感而已。我們不能直接把它定義成壞的。”
“……”楊寧無聲地抽了抽嘴角,說:“我就沒經歷。”
宋冉冉歪頭看他:“那警察叔叔你現在是單身嗎?”
“是。”
“一直單身嗎?”
“咳……”楊寧摸了摸鼻子:“工作忙,沒時間談。”
“所以,學生時代不談戀愛,到了工作的時候都沒時間談了。”
楊寧:“……”
楊寧把飲料揣褲兜裏,擡頭眺望遠處的車流,一副“我現在也很忙沒時間跟你繼續聊天”的表情。
在醫院被你同桌怼,在這裏被你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當時說的是你們在談戀愛呢。
等上了車,宋冉冉和季時序坐進後座。
季時序還停留在方才宋冉冉和楊寧的對話裏,一掃原先在醫院聽到宋冉冉否認早戀的落寞,嘴角噙着一抹笑,只覺得手裏那瓶飲料上的小豬佩奇頭像煞是可愛,前面出租車師傅的側分奶奶灰燙發都分外有型。
麻藥褪去刺痛襲來也阻止不了他看誰誰順眼。
宋冉冉瞥了他一眼,接着把醫院給的藥擱大腿上,鄭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開始興師問罪:“季時序同學,我覺得,我們還有一件事沒有解決。”
季時序聽到久違的那聲“同學”,先是一愣,接着問:“什麽事?”
“期中考後,楊主任因為打架的事罰你抄課文,那時候我們有過約定,以後如果再有任何人找你麻煩,你都要讓我知道,不能再丢下我。”
季時序沉默,他聽出了她的意思。
“你還只讓許伽告訴我下次再去看話劇,如果不是他說你被圍毆,我可能真得以為你是有事耽誤才沒去大劇院。”
宋冉冉想起那一片血淋淋的傷口就一陣後怕,如果她沒有及時趕到,他就要帶着那麽重的傷繼續跟他們打,就算能打贏,身上七七八八的傷口總少不了。
她雙手環胸,板起臉看着他,再一次強調:“我說了我們是一起的,我一定會保護你,你不能嘴上答應得好好的,等事情發生了又扔下我,一個人去面對。”
季時序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手:“是,你保護了我。”
“你違反了約定。”
“好,回去就抄英語課文。十遍好不好?”
“不許抄。”宋冉冉板着小臉瞪他:“你好好養傷,別亂動了。醫生說了要在家養四五天,課文我給你抄。”
“你這……”是罰我罰得更嚴重了吧。
。
第二天上學,張建達宣布了季時序請假一周的消息,接着又說起了孫孟達。
事情都鬧到了警察局,孫孟達留了案底,一中這邊自然也都摸到了消息。
張建達對此憤懑不已,一是氣孫孟達不學好,居然找自己家學生的茬。二是起季時序先斬後奏,自己個單槍匹馬去跟人杠,落得一身傷連學都沒法上。
不,不是先斬後奏。是斬了不奏。
他明明是昨晚睡得迷迷糊糊被楊宛菁一個電話叫醒,一頭霧水地得了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才知道自己班上的學生幹了這麽大一件事。
張建達看着宋冉冉旁邊的空位,咬牙切齒:“一中是百年名校,裏面的學生不說德智體美勞面面全優,至少基礎的德行分不會差。孫孟達同學,老師不好對他多做評價,但我們七班的同學,不許跟他有任何牽扯。如果有摩擦,第一時間告訴老師,不要試圖私下裏解決,不然,小心老師我大義滅親嚴懲不貸。”
臺下噓聲一片。
張建達又叩了叩黑板:“安靜!我還沒說完。季時序這次自己受到了教訓在家養傷,我也就不追究他了。但還有個別同學,參與了這次打架鬥毆事件,事後也不告訴我一聲,以為可以裝作什麽也沒發生,蒙混過關。”
他冷哼一聲,看向後排:“這些男同學,老師不一一點名,你們自己去把期中考試的物理試卷連題帶答案抄三遍,下周一之前交我辦公室去。”
他強調男同學,是擔心宋冉冉把自己代入進去。楊宛菁已經跟他說了,宋冉冉同學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女生嘛,事後因為擔心受怕而忘記跟老師說了也能理解。
這麽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同學,他還擔心昨晚那場打架給她留下心理陰影呢。
不過看樣子好像沒什麽影響。
張建達放下心來,背着手頂着丁一凡等人哀怨的目光,大搖大擺走了。
丁一凡扔了個紙條問章墨塵要物理試卷。
作為學渣,試卷這種東西在考完試、老師講完題之後,就應該消失得無影無蹤。
張巡聳了聳肩,抽了支筆就趴桌上開始抄起來。
吳志豪望着宋冉冉的背影,羨慕不已:“妹子就是好,就算犯了事打了架老張也不會罰,最多批評一兩句。”
丁一凡跟着看過去,表情時陰時情,情緒幾番變化,一時無法用具體的語言形容。
一方面,他終于認識到宋冉冉作為時哥同桌兼喜歡的人,是他無法忽視的未來大嫂。而且殺傷力極強,屬于他拿着刀,不,是他和張巡、吳志豪、謝彬等十幾個兄弟扛刀一起上也剛不贏的逆天存在。同時也是站在時哥這邊,和他一樣真正關心時哥的人。
但另一方面,她又打了他。
也不是打,就是在一群兄弟面前狠狠滅了自己的威風,讓他江城一哥落了面子,臉上無光,幾乎不敢擡頭見人。
這也就導致了現在他對她的感情極其複雜,想跟着謝彬他們一起暗地裏叫嫂子,又覺得拉不下臉。
張巡看丁一凡這一張便秘臉就知道他心裏在矯情什麽狗屁,拿筆尖往他肩上一戳,大刺刺說:“想喊大嫂就喊呗,她昨天做的那些事,難道還擔不起你一聲大嫂?”
昨天要是沒有宋冉冉,時哥怎麽可能只是腰上挨了一刀,更大的可能就是他們一起鼻青臉腫地在警察局等着家長簽字接人。
“但是……”丁一凡還有些糾結。
“但是個屁!”張巡睖他一眼:“你就說你現在服不服她?不服可以繼續小樹林見。”
“……”丁一凡:“服。”
“那不就得了。”張巡拍拍他的肩,吹走上面不存在的灰塵:“等會兒一起去大嫂那兒,為咱們時哥謀點福利。”
。
下了課,宋冉冉埋頭整理筆記,前面忽然落下幾道人影。
張巡笑眯眯地看着她:“冉冉同學,咱們時哥不在,你還習慣不?”
宋冉冉:“……”
“說的什麽鬼開場白,起開。”吳志豪一掌推開他,接了位,直言不諱道:“我們打算找時間去看看時哥,你要不要也去他家看看?”
“你們先去吧,我過兩天再去。”宋冉冉繼續梳理筆記。她打算把這兩天的功課都整理出來,再去季時序家幫他補習。
“為什麽要過兩天?”許伽也坐了過來,“他家現在就他一個人,還帶着傷,行動都不方便,天天只能吃外賣,人都能吃傻。”
張巡會意,趕緊跟着補充:“沒錯,可憐我們時哥,本來就腰子被捅了那麽大一個口子,居然還吃不上一口熱飯。”
丁一凡趁熱打鐵:“時哥家裏的鑰匙我還有呢,就是因為他天天沒人做飯,我媽偶爾就讓我去送點吃的給他補補。”
一群人圍在宋冉冉的座位前,把在家養傷的某人形容得無比落魄潦倒,就差指名道姓說宋冉冉不去探病就是對不起七班對不起世界了。
宋冉冉沉默了一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我今天放學過去看看吧,先給他準備點菜。”
衆人滿意而歸。
許伽頂着許亦佳打量的目光,淡定地坐下,給微信上的季某某發了條消息。
【亦許亦伽:晚上等着收大禮,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