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Eduardo在新加坡發生意外整整四小時後,Mark在美國才接到消息。

當時助理Felix正在辦公室裏和他确認下個月的行程,手機忽然響了。

那是Mark的私人手機,從不對外公布,Felix認得鈴聲。

Mark很少在工作時間接聽私人電話,能打斷他工作的只有幾個人,也就是這臺手機上那幾個號碼:

Mark的父母、姐妹,Chris和Dustin。這麽多年來名單都沒有變動過,直到去年才又增加了一個人:

Eduardo Saverin。

在Facebook工作的,沒人敢提這個名字,但也沒人不知道這是誰。

但是Felix有獨家消息,Mr.You-know-who這個稱呼早就成為歷史了,Eduardo現在是CEO先生的Mr.Right——可惜沒人能和他分享這個震驚矽谷的大八卦。

Felix還知道5月的時候Mark跟Eduardo求婚了,只是他現在還不敢把戒指堂而皇之地套在手指上——他當然想,但低調的Saverin先生受夠了被媒體關注和監視,非常不願意公開他們之間的關系。

Felix不知道現在來電的是那七位裏的誰,但他當Mark助理有四年了,如果這時候還不知道閉嘴先讓Mark接電話,那就實在太不識趣了。

Mark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表情也柔和不少。

好吧,Felix現在知道來電是誰了。

果然,Mark接起電話:“Wardo。”

他主動叫了對方一聲,甚至還帶上笑意。

暴君天天都是面癱,喜怒不形于色,對于猜他心思屢猜屢錯的下屬而言,Mark現在這模樣着實挺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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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Felix是Mark身邊人,吓着吓着早已經習以為常。

Mark打電話,特別是私人電話時,Felix是要回避的,更何況是跟Saverin先生。

暴君這種性格,給Felix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敢就這樣站在一旁等Mark接聽完電話再繼續說事。

Felix正要退出辦公室,準備替Mark把門關上時,卻聽見Mark冷不丁對電話那邊冒出一句質問:

“Donna?為什麽是你在用他的電話?”

Felix停下腳步,驚訝地回頭。

Mark說的“Donna”是個叫Donna Choo的姑娘,Felix也認識。

她是Eduardo在新加坡的助理,一個漂亮能幹的亞裔(順便一說,就是Eduardo最喜歡的那種類型)。

她當Eduardo的助理已經有五六年了,比Felix跟Mark的時間要長一些。

自從和Eduardo好上之後,Mark就開始很勤快地往新加坡跑了。

因為Eduardo現在入境美國有點困難。他移民新加坡的行為涉嫌避稅,雖然這一指控最終沒有被檢察官認定,所以還沒到禁止他入境的程度,但他也算是半個黑名單上的人,一入境就會受到高度關注。

Felix知道公關副總裁Carol Marooney現在正秘密處理這情況,想讓出入境那邊給Eduardo開綠燈。

然而這事也不是好解決的,一時半會急不來。

但Mark和Eduardo總要見面吧?否則CEO先生好不容易追回來的人,別異地談戀愛,異着異着,又給異沒了。

別忘記當年他們鬧翻,就是一個在紐約,一個在帕羅奧圖,那還是在美國裏呢,才分開三個月,現在國家都不同,風險呈倍數遞增,而Mark從不在一件事情上犯兩次同樣的錯誤。

現在他倆大概一個多月要見面一次,Felix和Donna兩個助理給他們安排時間,一來二去交流得也不少,早已經相當熟稔了。

但是Donna一般不會直接找Mark,更不會用Eduardo的手機去找。

Felix直覺事情蹊跷,有點憂慮地看着Mark。

可是Mark除了最開始的那聲“Donna”外,再沒說過什麽。他一直抿緊嘴,似乎有好幾次想開口,但最終都沒有作聲。

這樣詭異的情況,Felix也無從揣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整整兩分鐘的通話時間,Mark都處于一種可怕而壓抑的沉默中。

最後,他終于用幹澀沙啞的聲音告知Donna:“我知道了,我現在立刻過去,定下航班告訴你到達時間。”

“Mark,出什麽事了?”Felix問。

Mark放下手機,低着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擡起臉,“他出車禍了,已經搶救三個多小時……還沒有脫離危險。”

他臉色慘白極了,好像他才是出車禍的那個,随時會失血過多而暈倒一樣。

“你跟我去新加坡。”Mark說。

他當獨裁者當慣了,也不等Felix點頭,Mark又問:“布列特、謝麗爾、克萊德曼,還有戴維,現在誰在公司?”

他問的是Facebook的幾個高層,布列特是CTO,謝麗爾是COO,克萊德曼是被譽為Facebook心髒的産品副總裁,戴維是CFO。Mark要離開Facebook前往新加坡,是必須知會公司高層的。

“謝麗爾和布列特在。”Felix立刻說:“我去訂機票。”

“如果三小時內沒有航班,申請私人航線。”Mark說完,拿起電話打內線,準備把謝麗爾和布列特叫來。

“好的。”Felix回答,他在離開Mark的辦公室時回頭,安慰他:“別擔心……Saverin先生不會有事的。”

他自己也覺得這樣的話很蒼白無力,但是Felix确實不知道該說什麽。

Mark深深吸了一口氣,擺了擺手,沒有說什麽。

Mark的運氣不錯,兩小時後就有一趟飛往新加坡的航班,并且商務艙還有空座。

Felix定好機票回到Mark辦公室時,布列特和謝麗爾正好出來,表情凝重,想來Mark已經跟他們交代了情況。

看到Felix來了,Mark立刻問:“航班有嗎?”

他問得急切,緊緊地盯着Felix,眼神非常兇悍,但是Felix卻還是在Mark眼裏看到像是溺水之人的情緒。

“有的,兩小時後。”Felix趕緊點頭,“已經訂好機票,現在就可以出發了。”

“好。”Mark點點頭,往門外走。

去機場的路上,Mark給克萊德曼和戴維打了電話交代情況,他要前往新加坡,并且不知道會在那裏停留幾天,這得看Eduardo的情況;這段時間他很可能無法顧及公司的事情,需要Facebook的高層保證公司的正常運轉。

對此,克萊德曼和戴維,跟謝麗爾與布列特一樣對Mark表示了理解。

Felix開着車,一邊聽Mark在交代各種事情。他能感覺到Mark非常焦躁,但他向來是越焦躁,思路越清晰敏捷,語速甚至會比平時還要快。這種時候如果旁人沒法跟上他的思路,立刻就會挨罵。整個矽谷流傳的Mark這個暴君脾氣不好就是這麽來的。

他們抵達機場時,Mark的工作已經交代得差不多,兩人一停好車立刻馬不停蹄地辦理登機手續、過安檢,一切順利。

Mark登機後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Donna的。

“紮克伯格先生……”電話立刻被接起。

“我已經登機了,明天新加坡時間上午10點抵達。”Mark告知情況。

“我知道了……”那邊傳來Donna帶着哭腔的聲音,“我會在您抵達前,把醫院地址發往您手機……”

Donna細聲細氣的壓抑哭聲讓Mark心煩意亂,但他不敢沖着Donna發脾氣,因為Mark能信任的,現在在Eduardo身邊的,就只有Donna一個了。

“他現在怎樣?”他問。

盡管Donna哭成這樣,Mark已經知道情況必定很不樂觀,但他還是抱持着僥幸的心理發問,希冀聽見一個好的消息。

“他從手術室出來了嗎?”

“沒有……很糟糕……”Donna抽泣着回答Mark:

“我趕到的時候,他正被推進手術室,他渾身都是血,已經沒有意識了……車禍時大出血了一次,剛剛手術中途,他又大出血了一次……很危險,現在還在搶救……我、我真的……”

Eduardo在新加坡沒有家人,出了意外後所有重要事項都由助理和律師經手處理。

Donna是個非常能幹的女孩子,也是Eduardo的左右手。

今天一接到消息,Donna立刻告知了Eduardo在邁阿密的家人,然後聯系Eduardo在新加坡的律師,以确保他失去自主意識時有足夠的法律保障,甚至萬一他傷重死亡,他名下的龐大資産也能按照他預先立下的遺囑得到妥善處理。同時Donna也配合了醫院搶救的各項手續,再讓公司的公關迅速封鎖消息攔截媒體。

做完這一切,并且把所有情況都控制住後,已經四小時過去了,Donna這才抽上空給Mark打了電話告知噩耗。

這可憐的姑娘把能做的都做了,現在一個人承受着所有的壓力,正守在手術室前,不斷為自己上司祈禱,可Eduardo甚至還沒能從手術室裏出來——他進去已經整五個小時了。

Donna給Mark的消息比Mark所能預想的還要糟糕一百倍。

Mark聽完說不出任何話。

他臉色非常難看,好像被人扼住咽喉,張着嘴卻沒法吸氣,緊緊捏着手機。

Felix從他手背上凸出的青筋猜測Mark得到了并不樂觀的回答,卻不知道電話那邊的Donna同樣也說不出話,正低聲哭泣着。

Mark就這麽聽着Donna在哭,直到機組人員提示飛機即将起飛,請乘客關閉電子設備,Mark才擠出一句話:“航班要起飛了,等我到了再聯系。”

這是一趟漫長的飛行,直飛也需要将近18小時才能抵達新加坡。

Mark不是第一次坐新加坡航空的這趟航班了,他每一兩個月就會抽出完整的四天去找Eduardo。

這四天裏,有兩天時間是花費在這條航線上的,剩餘兩天時間可以跟Eduardo在一起。這種情況已經堅持一年半了。

Mark要擠出完整的四天時間,這意味着其餘時間工作必須高度密集。

剛開始Mark還不能适應這種工作節奏,消瘦得有點厲害。跑了三趟後,Eduardo就很心疼他,提議讓Mark別來太頻繁,或他們在美國和新加坡之間選個合适的國家見面。

但是這些提議都被Mark拒絕了。

一到兩個月見面一回,是Mark所能接受的戀愛中的約會最低頻率。

他是學心理學的,維系愛情可不能只是郵件、電話或是視頻,面對面交流以及性愛才是愛情最好的潤滑劑。

即使Mark跟Eduardo呆在一起時,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可做。不外乎是做愛,然後在公寓裏看電影或外出散步,到超市買食材回家親自下廚。

就像所有普通情侶一樣,但這就是Mark所想要達到的效果。他和Eduardo已經三十歲了——他是奔着婚姻和一輩子,很認真地談這場戀愛的。

Mark從決定追求Eduardo開始,目标就非常明确,并且有一整套周全的計劃,他很有信心。

可是如果,Eduardo沒了呢?

如果他所有計劃和未來的對象,沒了呢?

Mark第一次感到這條航線很漫長。

在抵達新加坡樟宜機場前的這18小時裏,可以發生很多事情。

對于飛機上的他來說,所有消息都是滞後的,等他能收到通知時,事情已經成了既定事實,他很可能什麽都做不了,也什麽都來不及了。

Mark從飛機起飛後就一直沉默着,像一尊石像,臉上到身體每一根線條都是僵硬的。

他坐在商務艙寬敞的位子,腦子裏一片混亂,什麽都做不成也不想做,哪怕筆記本電腦帶在身上。

Mark只是一直垂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時間過得慢極了,每一秒都像被拉長了十倍般煎熬。

飛機起飛兩小時後遇到了氣流,廣播提示颠簸,請乘客留在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帶。

Mark被搖晃的機身弄得腹部翻江倒海,胃沉甸甸地往下墜。

等飛機終于飛平穩後,Mark“啪”一聲解開安全帶,跑到洗手間吐了出來。

他吐得很厲害,把午飯的東西全吐幹淨了。

等止吐後,Mark漱了漱口,去掉嘴裏的酸味。他看着鏡子,發了片刻的愣,有那麽一瞬間甚至産生了一種錯覺,飛機在高空中忽然肢解,他正在從三萬英尺的地方墜落。

回到座位後,Felix擔心極了:“你沒事吧?要問空乘拿點藥嗎?”

Mark搖了搖頭,沒說什麽。

他從上機後就沒有什麽說話的心思,直到吃過晚餐,Mark才願意開口。他問空乘要了一副眼罩和一張薄毯,決定睡片刻。

Felix一直很擔心他,看他戴上眼罩休息,這才松了一口氣。随後,他也跟空乘要了眼罩和薄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Felix醒來的時候大概是深夜。

客艙熄了主燈,大部分的旅客都在自己位置上沉沉睡着,可他身邊Mark的座位卻空了。

Felix探起頭左瞅瞅右瞧瞧,都沒有見到Mark的身影,直到看到洗手間顯示有人正在使用的标志,他才想到Mark或許在洗手間。

Eduardo的意外以及Mark顯然方寸大亂的表現,讓Felix也非常不安,半夜醒來他就睡不着了。

他心煩意亂地坐了片刻,忽然意識到Mark還沒從洗手間出來,而現在距離他醒來已經二十分鐘了。

Felix決定去看看Mark,他在不吵醒其他乘客的基礎上,蹑手蹑腳地走過通道到洗手間門前。

他正要敲門,卻聽見裏面隐約傳來壓抑的哭聲。

Felix的手一下就頓住了,他手足無措地在洗手間前站了片刻,慢慢放下手,又回到了座位上。他在座位上非常不安,但不知道能做什麽。說實話,現在已經大大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

他在Mark身邊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暴君心理抗壓能力強悍,根本不需要任何這方面的幫助。

這還是Felix第一回碰到這樣的情況,Mark看上去像是撐不住了,而Chris和Dustin這兩個最了解Mark的人,又不在身邊,他也沒法咨詢建議。

幸好過了十五分鐘,有想使用洗手間的乘客耐不住了,去找了空乘反映洗手間長時間被占用的情況。

空乘是個很帥氣的年輕人,生得很高大挺拔。

他敲了敲洗手間的門,禮貌地詢問:“這位乘客,您進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請問是不是有身體上的不适,需要我們提供幫助嗎?”

洗手間的門在三十秒後打開了,Felix知道Mark不喜歡被人看出異常,趕緊又套上自己的眼罩裝睡。

洗手間那邊談話的聲音模模糊糊傳到Felix耳邊。

“嘿,小夥子,你沒事吧?”那位乘客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有點發福,看上去就是個典型的美國人。

Mark搖搖頭,平靜地回答:“沒事。”

空乘關切地重複道:“先生,如果您有什麽需要,我們會盡量提供幫助,以期讓您在我們的航班上更舒适,這是我們的職責。”

“謝謝,我沒有任何需要。”Mark再次冷靜地拒絕了。

片刻後,Felix感覺到Mark在自己旁邊坐下。

周遭的空氣随着Mark的回來忽然變得凝滞壓抑,Felix戴着眼罩什麽都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Mark沒有接着睡,這讓Felix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十五分鐘後,Felix忍不住扯開了自己的眼罩。

Mark坐在他身邊,手裏拿着一枚戒指,正在出神地想着什麽。

Felix認得這是他跟Eduardo的訂婚戒指,但是Eduardo不想公開關系,Mark就沒有戴在手上。他找了條鏈子,穿上戒指,挂到脖子上。

這事兒Dustin還嘲笑過Mark:“跟高中女生一樣。”

Mark白了他一眼:“你別戴着你的求婚戒指,你看到時候Fiona肯跟你結婚不?”

看到Felix醒了,Mark問他:“我吵醒你了?”

“沒有,”Felix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個也算不上騙boss的答案:“飛機上睡得不舒服而已。”

Mark合攏手指,将戒指收在手心裏。

兩個人一時間在深夜三萬英尺的高空上靜默無語。

“你……”Felix斟酌着:“Mark,別太擔心……”

Mark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角,看上去并沒有回答的欲望。

又過了好一會,Mark開口:“談過戀愛嗎?”

Felix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說這個,但還是乖乖回答:“有兩次經驗。”

“哦。”Mark點點頭,然後沒有然後了。

Felix沒法忍受這種沉默,于是把這個話題繼續了下去。

“最近的一次是去年,一個叫Sarah的姑娘,不過我們只維持了半年,她嫌我工作繁忙,把我甩了。”

Mark這個始作俑者毫無愧疚感,很欠揍地哼了哼,扯出一個冷硬的笑。

“第一任是個金發的姑娘。”Felix繼續說:“她是我高中同學,別的班級。我喜歡她三年了,一直不敢說。直到畢業舞會時仗着臉上有面具,才鼓起勇氣邀請她跳舞,和她說上話。後來她19歲生日那天,我從斯坦福到布朗大學給她過生日,我們就在一起了。盡管大學地點不同,但我們談了整整四年的戀愛,直到畢業,她去了華盛頓,我留在加州,就再沒有聯系過了。”

“可惜。”Mark說。

“是的。”Felix點點頭,“我真的挺喜歡她。”

“我也是在19歲那年認識Eduardo的。”

Mark低着頭,松開手心,再次露出那枚戒指。他解開了挂着戒指的銀鏈子,然後将戒指套進手指上。

“我今年30了。”

Mark低聲說,他的視線停留在戒指上。

人生短暫得驚人,他和Eduardo分分合合,轉眼十年就過去了。

當年哈佛裏,Eduardo在猶太聯誼會上分開醉醺醺的人群朝着他走來,提議他裝醉,好一起“逃離”那次無聊舞會的情景還猶如昨日,歷歷在目。

Mark人生裏的三分之一時間,都與Eduardo有關。

他宏偉帝國的奠基裏也镌刻着Eduardo的名字,這一切就像他的戒指,無論是挂在脖子上還是戴在手指上,對他來說都是不可變更的事實。

“我要再睡一會,”Mark閉上眼,拉下眼罩,“6小時後就可以降落樟宜機場了。”

“好的,晚安。”Felix小聲說。

飛機在新加坡上午9點50分抵達樟宜機場,比預定時間要早了10分鐘。

Mark從8點多的時候,就維持不住表面的冷靜,開始呈現一種顯而易見的焦慮狀态。

好不容易熬到9點50,飛機停穩,乘客們紛紛開始将手機從飛行模式中切換回來。

Mark面無表情地拿出手機,來來回回拿在手上擺弄,一會兒劃開屏幕,一會兒又鎖上塞進帽衫口袋中,折騰了好久,都沒有切換模式。

Felix知道Mark是害怕接收到的是Eduardo的死訊,他不知道說什麽好,也不敢說什麽,只好默默跟在Mark身後。

兩人下了機,順利入境,打出租車時,Mark便不得不接收Donna消息了。

他站在機場大廳裏,握着手機深深吸一口氣,操作着手機從飛行模式中切換了回正常模式。

Mark的手指在顫抖。

從切換好模式到接收到信息之間大概有10秒的空白時間。

這10秒緩慢得就像過了一輩子,周遭的聲音都消失了,樟宜機場來來往往的乘客好像都靜止住了。

Mark一個人站在世界的中心點,聽着自己急促的心跳,等待上帝的審判。

“嘀——嗒。”

短信接收的提示聲響起,世界重新運作起來。

Mark深吸一口氣,手指慢吞吞點開來自Donna的短信。

這條短信發送時間在Mark登機後三小時。

“手術基本成功,但尚未脫離生命危險,轉入重症監護室,新加坡中央醫院。”

Mark握着手機,死死盯着這幾行字,來回讀了兩次,才完全接受上面所有信息。

Felix無法從Mark的表情裏讀出任何情況,他小心地問:“怎麽樣?”

“在ICU。”Mark回答:“新加坡中央醫院。”

Felix吊在半空的心才落了下來,他深深呼吸了一下:“走吧,Mark?”

“好。”他點點頭。

但下一刻,Felix就看到Mark晃了一下,毫無預兆地直挺挺就要跪下去。

他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拽住了Mark,這才沒讓Mark丢臉地在這麽多人面前跌倒在地上。

“你沒事吧?”Felix問。

“沒事。”Mark搖搖頭。

Felix扶着他,他面無表情地站了兩秒時間,看上去是在等身體恢複。直到Mark臉色好點了,似乎也站穩了,Felix這才放開Mark。

到達新加坡中央醫院時,已經11點了。

Felix得在醫院附近給Mark找一間酒店開個房間以供落腳,再聯系Facebook的公關副總裁Carol,需要她配合Eduardo這邊處理洩露的消息。

Eduardo手上持有的Facebook的5%股份,還有他的總資産,以及和Mark的關系,這些東西一旦因為他的車禍而曝光,媒體就會像蒼蠅一樣蜂擁而至。

Mark絕對不允許有人在這種時候打擾Eduardo,也絕不能容忍媒體用Eduardo做文章,使他的事故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Mark一下出租車就直接跑進醫院,問清楚重症監護室的樓層,立刻擠進電梯。

他看着電梯顯示的數字一層層往上跳,越接近Eduardo所在樓層,他就越緊張,手心都沁出了一層汗。

終于,電梯門打開了。

重症監護室為了搶救的便利,設在電梯附近,Mark出電梯沒走幾步就到了。

Donna不在重症監護室門前,或許是回去休息了,但Mark看到了三個人。

一位年輕的男士正站在門前。他脫下深灰色的西裝外套挽在手臂上,襯衣領口開了一顆扣子,緊皺着眉,焦灼溢滿英俊的臉。

走廊外皮質座椅上坐着一對夫婦,都是五十來歲的年紀。夫人靠在丈夫的肩膀上低聲哭泣,那位紳士沉默地握住妻子的手,挺直脊背,面容冷峻威嚴,一言不發。

Mark停下了腳步。

他認得他們——在Eduardo的照片中見過,他愛人的父親Roberto,母親Paula,還有大哥Alexander。

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家人,Eduardo英俊的臉容和優雅的氣質完全繼承自他們,而他柔和善良的脾氣,必定來自他們的悉心寵愛和保護。

Mark和Eduardo在一起一年半了,但Mark還沒見過Saverin家的人。

因為某些衆所周知的原因,Eduardo一直在回避很多事情,股份、公司,包括家人。直到Eduardo答應Mark的求婚後,他們才把家人的問題提上日程。

盡管Eduardo沒說,但是Mark很清楚當年Facebook的事情讓Eduardo吃了很多苦,還放棄美國籍移民新加坡。

Eduardo是幺兒,又聰明乖巧,從小就是父母哥哥們手裏的明珠。現在背井離鄉,人沒回美國就被Mark給追到手了。

Mark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有多讨Saverin家族的嫌。

兩人談論了很久要怎麽将Mark引見入Saverin家,但既沒有特別好的辦法,也沒有特別好的時機。

Eduardo又不舍得Mark看自己父母的臉色,更別提大哥提起Mark從來沒有好語氣,還一副要拿槍崩了這個卷毛小子的模樣,一來二去,這事情就被耽擱下來了。

Mark設想過很多種見到Eduardo家人的情況,但顯然不包括現在這樣:

Eduardo出了意外的24小時後,他才從美國趕到新加坡,而在重症監護室門前,他第一次見到Eduardo的家人——

Saverin夫婦,以及他們的長子Alex。

現在,Mark最愛的人在重症監護室裏徘徊生死線上;

而世界上最讨厭Mark的人,則守在重症監護室門前。

TBC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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