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家人一直是Mark和Eduardo之間的問題

其實不止是家人,他們之間問題太多太複雜了,比如那些股份、資産、輿論等等。

不過Mark覺得,最大的問題還數Eduardo,因為他不想碰這些問題,一副單純享受愛情的模樣。

Mark感到憋屈,但他當然不敢沖着Eduardo發脾氣,只好去找Chris,抱怨Eduardo對待他很不認真,很敷衍。

Chris聽完他的煩惱就呵呵了:“這還叫敷衍?換了別的人,這麽多問題沒兩個月就掰了。也就Eddie還能跟你好好過下去。”

Mark想了想,覺得Chris說得也有一些道理。

Chris看他還是非常不甘心,又說:“你得給Eddie一些時間去信任你,他肯定害怕一碰那些問題,你倆又完了,像以前一樣。”

但Mark是什麽人?他小時候玩游戲都非要當king,一定得掌控全局,不能容忍任何潛在變數。

他又想了想,說:“那我跟他求婚好了。”

Chris聽完心裏飛滿了大寫加粗的“FUCK”,“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在交往不到半年就想着要求婚的!”

Mark說:“一,我不是一般意義的普通人,我是Mark Zuckerberg;二,我跟Wardo認識十年了。”

“Fuck Mark Zuckerberg,fuck ten years。”Chris崩潰,終于罵了出來。

不過他人生中有無數個瞬間都想掐死Mark Zuckerberg這個混球,當下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幸好Mark有這念頭,還沒下這決心,直到Eduardo的祖父歐金尼奧去世。

Eduardo在祖父急病的消息傳來時,立刻就動身返回了聖保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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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金尼奧雖然93歲高齡,但向來身體健康精神矍铄。然而大概真的老了,病又來得很急,沒到一個月,這位曾經叱咤巴西商界的傳奇人物就撒手人寰了。

Mark其實和歐金尼奧見過一次面。那時他跟Eduardo還沒複合,到聖保羅參加一個互聯網的科技大會。

剛到聖保羅第二天,他就接到了歐金尼奧的邀請函,請他到府上喝一次下午茶。Mark立刻推了當天下午所有活動,前往Eduardo出生的府邸。

那天Mark和歐金尼奧談了一下午。他們談互聯網,談美國商業環境,談科技前沿,談社會發展趨勢,當然也免不了談到Mark自己,還有歐金尼奧最喜歡的孫兒。

不過這次會面除了Mark和歐金尼奧以及宅邸幾個老仆人外,幾乎沒人知道,連Eduardo也不知道Mark早就見過自己祖父了。

歐金尼奧急病後,Eduardo留在聖保羅将近兩個月,陪祖父走完人生最後一程,又籌備喪禮諸事,直到治喪完畢才返回新加坡。

那段時間Eduardo心情非常低落,Mark問他需不需要自己去聖保羅陪陪他或幫忙。Eduardo拒絕了,說這邊事情多,你也沒什麽時間,就不用了。

言外之意就是Mark幫不上什麽忙,也沒理由幫忙。Mark聽了這話,當下就在電話那邊沉默了。

Eduardo反應過來,自知失言,立刻道歉補救,但那次通話還是不歡而散。

後來喪禮前幾天,Mark想起歐金尼奧和自己的那次會面,又問Eduardo需不需要自己去巴西陪陪他,以及能否出席喪禮。

Eduardo想了想,說得跟家人談談。

次日,他給Mark回複,很抱歉說喪禮遵照祖父的遺言低調舉辦,沒有外人。

“Sorry,Mark,it’s just for family。”他說。

“哦。”Mark停頓了三秒時間,重複道:“Just for family,of course。”

Eduardo趕緊補充,說祖父去世,巴西很多媒體都盯着他們家,Mark如果來了,肯定逃不過狗仔們,到時候會有很多麻煩,對Mark也不好。

Mark接受了這個理由,但同時他決定求婚。

Mark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新加坡時間晚上10點了。

他又做夢了,夢見當年和歐金尼奧的那次下午茶,老人家問他“這七年你似乎改變了很多”還有Eduardo在電話裏跟他說“it’s just for family”,醫師在門口把Mark攔下,說“只允許直系親屬探望”。

頻繁的做夢讓Mark醒來後覺得有點心悸,睡了六個小時,他還是感覺很累,身體和腦袋都像是被灌了鉛。

但Mark的抗壓能力非常強,他只在床上坐了片刻就強迫自己清醒過來,開始收拾準備去醫院。

Felix在手機裏給他留言,說買了幾本Mark或許會需要的書。

Mark去醫院前敲開了Felix的房門,他的小助理塞了幾本關于急救、護理傷者、創傷心理以及康複治療的醫學教程給他,Mark挑了一本帶在身上,準備在醫院時閱讀,其他放回房間。

Felix這助理确實非常機靈能幹,很多事情根本不用Mark交代,就能給他安排得妥妥當當,也不怪Mark這麽挑剔的一個人,都能給Felix打90分(扣掉的十分是因為Mark嫌Felix羅嗦、八卦還少女玻璃心)。

到醫院的時候,Alex正在跟醫師談話,他看到Mark,猶豫了片刻,遞給他一份名單。

Alex不太自在地解釋:“這是Michele組建的醫療團隊,我想你或許會想知道情況。我剛跟醫院談妥,等他們過來後,這邊會針對Dudu的情況,騰出專門的地方。”

Mark接過名單,察覺到Alex對他态度的軟化。

Alex看上去臉色比Mark還糟糕,他畢竟是快28小時沒合眼了。

離開醫院前,他給了Mark自己的緊急聯系方式,如果他弟弟有什麽意外狀況,Mark一定得通知他。

Alex離開後,Mark開始用手機聯網一個個檢索那份名單上的人名。

自從Mark到新加坡,Saverin家的人就沒允許過Mark插手Eduardo的事情。這份名單是Eduardo二哥Michele做的,Mark控制狂的毛病又發作了,樣樣事情都要親自确認。

不過Michele對自己的小弟也是非常用心,而且他雖然是個牙醫,但在醫學領域也廣有人脈,延請組建的醫療團隊個個都是精英。

Mark把上面的人全查了個底朝天,這才放下心來。

檢查完名單已經是深夜三點了,Mark開始看Felix給他買的書,學習關于嚴重創傷康複痊愈的護理。

他看得很專注,不知不覺轉眼天就蒙蒙泛白了。

“你是……Mark Zuckerberg先生?”

一雙皮鞋出現在Mark的視線餘光中,Mark的閱讀被打斷,他擡起頭。

“你好,Zuckerberg先生。”來人将近四十歲的模樣,穿着警員制服,向Mark伸出手:“希望我沒有認錯人。”

“我是。”Mark合起書站起來,快速握了握對方的手。

“Benson Mok。”他自我介紹,然後從制服口袋上拿出證件,是警署調查員,“Saverin先生的車禍由我負責處理,我沒想到在這裏能見到你。”

“撞Eduardo的是誰?”Mark問。

“一個叫Koon Chung的人,是個賭徒,負債五十萬新加坡元。”Benson說。

“他認識Eduardo?”Mark問:“他的負債跟Eduardo有關?”

“據我們的調查,暫時認為他與Saverin先生沒有直接的利益糾葛。”Benson回答。

“所以是一起發洩式的交通肇事?”Mark咬牙。

“現階段我們是這樣判斷。”Benson說。

Mark捏緊手中的書,用盡全身力氣才壓抑住心底爆發的憤怒。

五十萬新加坡元,不過是三十多萬美金,Wardo十年前一個暑假利用氣象信息做石油期貨就能玩兒一樣賺到的錢。

就因為這麽一筆錢,Eduardo被他撞得在重症監護室裏還昏迷着沒能醒過來。

“當時是什麽情況,我需要看監控。”Mark要求。

“Zuckerberg先生,你确定?”Benson問他。

“是的。”Mark點頭。

Benson拿出手機,“這是當時的監控。”

監控視頻播放十秒後,Mark看到了Eduardo的Bentley進入十字路口減速直行。

兩秒後,一輛高速行駛的車直接從左側直接沖入十字路口區域,猛烈撞上Eduardo的車。

強烈的沖勁直接把Bentley副駕駛的位置撞凹,玻璃瞬間碎裂炸了一地,整輛車被頂出去,翻滾着側翻進人行道撞上圍欄。

Mark覺得自己的牙都要被咬碎了。

Benson看他臉色不對,想關掉視頻,Mark制止了他,他需要看Eduardo當時的情況,于是視頻被調到了救援人員到來。

他們費了些力氣,才将Bentley側翻過來,可是車門已經在猛烈撞擊中變了形,根本打不開,救援人員想方設法把車頭卸開,終于将渾身是血的Eduardo從車裏拖了出來抱上救護車。

Mark全神貫注地盯着視頻,沒發現Benson一直盯着他,審視一般仔細觀察着Mark的反應。

Mark看完後用手撐住椅子,三十秒才緩過來。

Benson給他送了一杯水,Mark仰頭灌了進去。

“Zuckerberg先生,冒昧問問你來新加坡的原因是?”Benson等他稍微平靜一點,問他:“是來看Saverin先生嗎?”

Mark敏感地反問:“你是什麽意思?”

“別誤會,Zuckerberg先生,我只是了解一下狀況。”Benson說:“畢竟Saverin先生身份比較特別,消息是封鎖的,您知道得也太快了?”

“他是我的朋友。”Mark回答。

“可是據我所知,”Benson并不認同他的解釋,“你們在七八年前打了一場官司,庭外和解時你賠給了Saverin先生六億美元,還給了他5%的股份,那之後你們再也沒有過聯系。”

Mark多聰明的一個人,一點就通,他尖刻地指出對方的言外之意:“你懷疑Koon Chung是被指使進行了這次交通肇事,而指使他的人是我?”

“我并沒有這麽說,Zuckerberg先生。”Benson斟酌着說辭,他聽聞Mark敏感多疑又易怒,但沒想到他比傳聞的更直白尖銳。

“排查關系人是我的職責,希望你理解。畢竟Saverin先生在商業上有很多競争對手與利害糾紛。Koon Chung有一對兒女,現在他負債三十萬,這一點是很可能被利用的。”

Mark能忍Eduardo的家人,但不代表他會在不相關的外人質疑他時不反擊。

他冷笑,“如果有這種可能,你們現在還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已經算是渎職。”

Benson沒有理會他的冷嘲熱諷,說:“可是有傳言Saverin先生來新加坡之前,就是被你擠兌出華爾街的,Zuckerberg先生。”

Benson的話一下踩中了Mark的雷區,Mark勃然大怒,整張臉都沉下來了。

當年Mark剛結束官司,脾氣暴躁,也不願意提起Eduardo,造成以訛傳訛的誤會,以致漸漸就傳出如果想跟Facebook合作,就絕對不能跟Eduardo扯上關系這樣的流言,使Eduardo幾乎沒法在華爾街找到合适的工作。

這件事都快變成Mark的心病了。

他始終不能釋懷,哪怕Eduardo說了自己到新加坡跟Mark無關,但是他一天還在新加坡,這事就像埋在Mark心裏一根拔不掉的針,想起就隐隐作痛。

“你倒是對我做了不少功課。”Mark眯着眼睛,“連這個都知道。”

“Saverin先生的事故涉及龐大資産,我們調查了每個關系人。”Benson說:“在你這裏,我還知道你們之間的關系劍拔弩張,Saverin先生作為股東,從來沒有親自出席過Facebook的股東大會。”

“這就是你所謂的深入了解?”Mark怒極反笑:“或者現在警察辦案已經到了臆想的程度,還是這是新加坡警方的特色?”

自從知道了多年前華爾街和矽谷的那次流言,Mark現在最痛恨的就是有人随意揣測評斷他和Eduardo的關系。

他無法容忍一丁點的扭曲輿論,這也是Mark急于公開關系的緣故,但是Eduardo一直不願意,Mark只能選擇退讓。

Benson說:“Saverin先生在Facebook的股權上有一份協議,如果他因為客觀原因無法自主處理股份事宜,這5%的股份将無條件歸入你的名下,由你接收,Zuckerberg先生。客觀情況包括失去意識或死亡。我本無意找你麻煩,但你出現的時間實在太湊巧了。”

“5%的股權無條件歸入你名下”這句話像一根大棒子狠狠在Mark頭上砸了一下,Benson後面的話Mark全部沒聽見,剛剛的怒火就像被罩上罩子的酒精燈,瞬間就熄滅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Benson,好像篤定Benson對他撒了一個謊。

“他不會有做這種協議,”Mark說,他好像在說服自己,Benson只是在拙劣地套他的話:“即使有,你也不可能知道。”

“這甚至不屬于保密協議。”Benson說:“他的代理人與律師應該已經開始準備股權移交了。”

“我不會接受。”Mark說出這句話後整個人都有點茫然,過了片刻,他頹然地坐下來,“他什麽時候定下這份協議?”

“據我所知是Saverin先生入籍新加坡後的第一年。”Benson說。

Mark把臉埋在手掌中,良久,他用冰冷的手揉了揉臉,拿出手機發了幾條信息,然後擡頭看着Benson。

“我為什麽在這裏?”Mark好像恢複了冷靜,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冷淡表情,“我和他有婚約,我是他的未婚夫。”

這個答案顯然超出了Benson的預料。

Mark注意到Benson驚訝地把視線落在自己無名指的戒指上,但他沒有在意。Mark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鞋子。

“我的律師和公關等會就會來聯系你,你現在可以離開了。”他說。

“怎麽回事?”回到醫院的Alex走過來,正好看兩個人在對峙,他問Benson:“閣下是?”

Alex休息了一晚上,但跟Mark一樣,他也沒法睡安穩,因此臉上還是很憔悴。

Benson拿出證件自我介紹後,跟Alex大概交代了一下Eduardo的車禍調查。

Alex聽完Koon Chung的事情後,跟Mark的反應是一樣的。他趕到新加坡後一直心焦Eduardo的傷,還沒能分得出心神去處理車禍,現在忽然聽見肇事者傷害自己幺弟的初衷,氣得臉色鐵青。如果那混蛋在他面前,Alex發誓自己哪怕罔顧法律,也絕對要一槍把那瘋子的腦袋崩成渣。

Benson又大致談了一下調查,提到Mark的時候,他向Alex求證關于Mark和Eduardo的婚約是否屬實。

Alex怒容未消,皺了皺眉,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麽的Mark。

他不想回答Benson這個問題,因為他從一開始就不承認Mark Zuckerberg這個人作為Dudu的伴侶。

Alex還記得那年在key largo,Eduardo的潛水意外。

他那個晚上在海邊跟Alex說:“大哥,你知道我在60多米深的海裏氮醉得意識不清時,想起什麽才清醒的嗎?我想起Mark,我想離開深海回到地面,和他庭外和解,所以我解開了weigh belt……Mark是我最原始的求生欲望。”

那是從小就貼心乖巧的小弟這輩子說過的最任性、最傷Alex心的話。

海風把Eduardo的話刮得支離破碎,他幾乎掏空Alex的心,卻還想要Alex的支持。

Alex火冒三丈,可他又有什麽辦法呢,Eduardo是他從小就最疼愛的弟弟,捧在手心裏,要什麽給什麽,一點罪都不舍得他受,一點苦都不讓他吃,Alex怎麽可能不答應。

但他這個當大哥的,這輩子都沒法原諒Mark Zuckerberg這個人。

Benson問Alex:“Mark Zuckerberg先生和Saverin先生有婚約?”

Alex看向Mark,他傷害過Eduardo,又為Eduardo而來,他手上還握着一本關于外部創傷的醫學書籍。

Alex最後還是心軟在Mark那本護理創傷的書上了。

他模棱兩可地回答了Benson:“雖然比較難理解,但我弟弟确實做了這樣的決定。”

這時,護士從重症監護室中出來,她看了看站在遠處的Alex,又看了看呆坐着的Mark,急匆匆地走到他面前,焦慮溢于言表:“Zuckerberg先生,可以麻煩您到四樓,拿Saverin先生的檢驗報告嗎?”

這位小護士昨晚就認出了Mark Zuckerberg這位矽谷暴君。

剛開始她讓Mark幫忙跑腿送檢繳費拿藥什麽的,還有點戰戰兢兢不是很敢開口,畢竟對象可是身價上百億的互聯網巨頭。

可是她很快就發現暴君盡管面無表情,但是相當好說話,有求必應而且動作迅速,于是一個晚上她已經支使Mark跑上跑下了三四回,使喚他使喚得輕車熟路。

值夜時回到重症室的小護士,還跟同伴偷偷說笑,說天啊,我指揮了一個億萬富翁跑腿啊,那個Zuckerberg先生沒有新聞裏說的那麽兇,他真是任勞任怨呀。

在Eduardo的事情上,Mark當然任勞任怨,他點點頭就往電梯走去。剛剛Benson的話讓他感到氣悶,心裏說不出的煩躁,也正好走一走緩緩勁。

大概早晨的緣故,拿檢驗報告的人有點多,Mark等了15分鐘還沒能把報告拿到手,擁擠的病患和病患家屬讓他開始感到一種無來由的焦慮。

或許他耽擱得确實有點久,Alex給他打電話了。

“還沒拿到嗎?”他聲音裏有種顯而易見的尖銳,讓Mark在吵雜的醫院裏聽得頭皮一陣發麻。

“很快。”他說:“怎麽了?”

“Dudu內出血沒止住,要進手術室,醫生現在需要報告。”Alex急死了:“拿到報告立刻到12樓的手術室前,Dudu剛進去了。”

Mark一下就懵了:“什麽?”

“12樓手術室前。”Alex沒有閑暇更詳細的解釋了,Eduardo被推向手術室的路上他還在向醫生了解情況,只來得及電話裏又對Mark重複了一遍。

Mark聽見Alex那邊一陣陣的忙亂,病床滑輪摩擦地面的聲音,醫護人員轉移病人的指揮。

Alex“啪”地切斷了通話,所有聲音戛然而止,然後是急促的“嘟——嘟——”聲,像什麽程序崩壞後的刺耳警報。

Mark站在那裏,所有聲音都放大了十倍,腦海裏全是時長時短、時快時慢、雜亂無章的警鈴。

Alex簡單的一句話,讓Mark差點在醫院大廳裏崩潰。

他守了Eduardo一整晚,情況盡管不是很穩定,肺部一直都必須抽出血水,但至少還不到需要再進手術室搶救的程度。為什麽自己只是下來拿一份報告,還不到半小時的時間,情況就惡化了?

醫護人員從窗口遞過報告時,Mark幾乎是把那張紙搶過來的。

他來不及想什麽,拿過那張薄薄的檢驗報告單就往電梯跑。

Mark到電梯前的時候,電梯剛從1樓往上行,他神經質一樣不停地按着上行的按鈕,好像只要他按了,電梯門就能打開,或者數字能跳得更快一些。

但是數字還是循規蹈矩地一層層地往上遞增,速度慢得讓Mark憤怒。

他站在那裏,幾乎無法抑制自己瘋狂的破壞欲。

可是等電梯終于開門的時候,裏面已經滿員了,Mark根本進不去。

他焦慮地看了看另外一臺電梯,那在25樓正在緩慢下落。

Mark根本等不及電梯從25樓下到1樓再上12樓。醫院每一層都有大量人員的上下,停頓多,速度就會被拖慢,他心裏快速計算了一下時間,轉身就往樓梯跑去。

他發瘋一樣跑了八層樓,來到12樓的手術室門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氣,Alex和一位護士已經等在那裏。

Alex滿臉怒火,埋怨他:“怎麽這麽久?”

Mark喘得幾乎透不過氣,他把報告交給了護士,“Eduardo怎樣?”

但是護士拿了報告單,一句話都來不及說轉身就進去了。

手術室門口的燈亮了起來,是刺眼的紅色。

Mark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把氣喘順了,盯着那盞燈看了半晌才慢慢坐下。

Alex在他身邊打電話。他在跟Roberto和Paula通話,告知弟弟又進了手術室,以及一些具體情況。

Mark聽着Alex的聲音,他握拳,将拳頭抵在嘴邊,輕輕吻着自己帶着戒指的無名指,像身處一個醒不過來的噩夢。

他的心思和他的人都是靜止的、死寂的、凝滞的。

Paula和Roberto在半小時後到了手術室。Saverin夫婦看也沒看Mark,走向他們的長子Alex。

Mark始終一個人沉默地坐在手術室外那排椅子的最末一張上,像毫無存在感的一道瘦削的影子。

手術持續了三小時,Mark覺得自己好像過了漫長的一輩子。

那盞刺眼的紅色指示燈熄了,Eduardo被推出來時Mark猛地站起來。

Mark渴求地盯着床上陷入昏迷的Eduardo,卻不敢走近他。

Eduardo就這麽安靜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

安靜得好像沒有一丁點聲息,明明他身邊這麽吵,卻都不能吵醒他。

Mark屏息靜氣,他眼裏只有Eduardo。

剛經歷了一場手術,Eduardo臉色很白,原來總是很甜蜜地帶着笑意的唇也幾乎沒有血色。

感謝麻醉與昏迷的,哪怕呼吸需要輔助,他也感覺不到痛苦,可是痛苦依舊還是存在啊——它們分毫不少,悉數都降臨在Mark身上。

Mark想走到Eduardo的床邊,他知道Eduardo很快又要被送進重症室,自己又見不到他了。

他現在只能陪Eduardo走一段路——從12樓到15樓這短短的一段路。

但Mark走了幾步就被擠開了。

醫護人員推着Eduardo的床走得很快,急匆匆要将他送回重症監護室。他們只允許Eduardo的家人随護在側。

進電梯的時候,Saverin夫婦緊跟着自己的小兒子進去,但Mark在電梯門前被攔了下來。醫師對他說:“抱歉,先生,太多人随同進入會阻礙病人進出。”

Mark花了兩秒才把這句話消化了,他呆了呆,下一刻轉身就沖進樓道,連滾帶爬地往15樓跑。

他跑得太急了,一步并着兩三級地往上沖,結果在14樓時不慎絆倒,膝蓋狠狠地在階級邊緣磕了一下。

但他此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全身都麻木了,立刻爬起來又往上跑。

可是跑樓梯始終沒有電梯快,Mark推開樓道大門時,正好看到他們把Eduardo推進了重症監護室。

他還是來遲了一步,只能站在緊閉的門口,剛剛摔跤時膝蓋磕碰的疼痛終于遲緩地襲來。

這痛太兇狠了,從膝蓋開始蔓延到全身,最後重重地襲擊了Mark的心髒,毫不留情地用痛覺吞噬一切。

Mark面無表情,默默地承受了這種痛楚一會兒,然後拖着沉重的身體,緩慢走到走廊盡頭的露臺上。

他拿出電話,撥打給母親Karen。

Karen幾個子女中,就數Mark最不省心。

這家夥沒耐性,不着調,除非Karen給他打電話,Mark很少會主動打給她。

“Mark Zuckerberg,你終于想起要給我挂一通電話,好讓我們知道你還活着?”Karen接起電話佯怒罵他。

“媽媽。”Mark打斷了她。

就這一聲“媽媽”,Karen立刻察覺到兒子的不對勁,她急切地問:“怎麽了?Mark,出什麽事情了?”

“Eduardo出車禍了。”

Mark蹲下來,一手握着電話,一手用力抱緊膝蓋,佝偻着背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

“媽媽,我……”他停頓了片刻,痛苦地說:

“我原來也只是個普通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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