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08】

“Mark,你已經留在新加坡很久了吧?”Eduardo離開重症監護室後的第三天,終于忍不住問他了,“離開這麽久,Facebook沒問題?”

“還行。”Mark坐在他旁邊,在用筆記本電腦查閱資料。

今天天氣好極了,上午下了一場小雨,午後不至于太熱,所以Mark把窗戶開到最大,房間裏飄蕩着帶有微涼水汽的空氣。

中午常規檢查過後,Eduardo睡了一覺,醒來時靜谧的獨立病房裏只有Mark快速敲鍵盤的清脆響聲。

Eduardo看得出Mark是wired in了。

對于Eduardo真心實意的擔憂,Facebook的CEO倒是不以為然,“如果它離開我就要癱瘓,那我這十年真是白幹了。”

“這真是不太像你能說出來的話。”Eduardo有點困惑,“謝麗爾和戴維他們願意讓你放這麽久的假?”

他記得Mark這十年裏從沒放過這麽長的假期,最多一周或者兩周,平時他來新加坡找Eduardo的周末,也是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時間。

“嗯。”Mark想了想,理直氣壯,“就當放陪産假好了。”

“哈?”Eduardo愕然,“什麽?”

“Facebook男性員工有四個月的帶薪陪産假。”Mark解釋:“同性伴侶收養孩子後也可以享受同等的假期和孩子培養感情。”

“我知道。”Eduardo說,“這跟你休假有什麽關系?”

“帶薪陪産假的意義不就是為了促進員工和家庭成員之間的感情紐帶?”Mark說,“我現在也在促進伴侶間的感情。”

“謝麗爾他們知道你這套說辭嗎?”Eduardo問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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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假裝沒聽見,又開始在筆記本鍵盤上敲敲打打。

從Eduardo離開ICU的那天晚上,Mark在病房裏加了一張陪護床,晚上就睡在這裏了。

醫院的陪護床當然比不上酒店的舒适柔軟,睡上去實在不太舒服,但這不妨礙那天Mark一覺睡到了次日的清晨,還是醫生來查房時,他才被吵醒的。

Mark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時候睡着的。

他躺下來,安靜地看着Eduardo,醫療儀器屏幕發出微弱的光,上面的數據他臨睡前看了看,那意味着Eduardo狀況穩定。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十分鐘,又或許只有僅僅的一分鐘,Mark在規律的、細微的電子屏幕閃爍中失去了知覺,陷入很久都沒有過的沉穩睡眠中。

打那天起,Mark就睡在了Eduardo這裏。

反正一百平的獨立病房很寬敞,他對于高床軟枕也沒有特別的要求,只在白天Saverin家的人來時,Mark回酒店跟Felix對接工作,處理Facebook那些必須要他處理的工作,畢竟他來新加坡時走得太匆忙。

“Mark,你可以回美國。”Eduardo說,“我已經沒問題了。”

“沒問題?”Mark伸手敲了敲床頭的病歷,“你這叫沒問題?需要我重複一次診斷結果嗎?”

“醫生說我完全恢複得三個月,你總不能一直在新加坡?”Eduardo說。

“為什麽不能?”Mark反問。

“因為你是Facebook的CEO,而不是醫生。”Eduardo笑了笑,“把醫生的工作還給醫生吧。”

“你不想我留在這裏,Wardo?”Mark皺了皺眉。

“No,just……”Eduardo想了想,換了個說法。

“Felix昨天找過你不是嗎?發生什麽事了,你今天一直在處理事情,美國現在應該是深夜吧?”

“LGBT最近在譴責Facebook的實名制。”Mark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對Eduardo坦白。

他把筆記本轉到Eduardo能比較容易看得到的角度。

“Sister Rova,這是其中一個抗議者,同性戀變裝藝人。他在譴責Facebook不允許他使用藝名Sister Rova。Facebook的審核算法需要他提供出生證明或駕駛證确認身份。他認為這樣侵犯了他的隐私。”

Eduardo看了看,那篇抗議上有數千人在讨論,而且也有上萬個贊了。

“還有這個。”Mark又點開另外一篇言論。

“Michael Hatmaker。一個變性者,她譴責Facebook強制她使用變性前并不常用的‘真實姓名’。”

“Jillian A. York。”Mark打開自己的Twitter小號,“電子前沿基金會的人。”

“‘政策是錯誤的,因為匿名是自由表達的重要因素’,天啊。”Eduardo看了看Jillian York對Facebook實名制的評論。

“不過我倒是不意外他做出這樣的評價。”Eduardo說,“畢竟Jillian一向厭惡Facebook的實名制,以前就曾經在Google取消實名制措施時,說Google比Facebook更尊重用戶的權利,不是嗎?”

“是的,還是這個人。”Mark有點意外地看着Eduardo,“你知道11年的事情?我們那時還沒和好。”

“當然,我還是有在關注Facebook,畢竟我手上還有5%的股份。”Eduardo有點不自在。

“你為什麽要為此感到不好意思?”Mark坦然直視Eduardo,“我也在關注你。”

他說,“我知道你投資了什麽項目,知道你每年都會去AngelHack,知道你給世界抗災害的NGO捐款,也知道你在新加坡過得很好。”

Eduardo看着他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轉了話題:“所以LGBT的抗議在持續發酵?”

“對。”Mark把筆記本轉回來,“上個月Facebook封殺了一批假名賬號,其中就有一大批變裝皇後和其他LGBT群體成員賬號被封殺。”

“你打算怎麽做?”Eduardo問。

“沃倫斯已經代表Facebook做過公開發言了,但看起來成效不大,LGBT群體用戶在抗議爆發後大量流失。”Mark有點煩心地說。

“事情再繼續惡化,很可能接下來董事會那邊會要求我做進一步的行動了。”

“我記得以前Google+也曾經卷入過實名制的争議?”Eduardo問他,“Google妥協了。董事會也會建議你妥協的,畢竟Facebook實名制糾紛這幾年越來越多。”

Mark冷笑一聲,“Google本來就是為了和我競争,才會推出實名制。從寬松到收緊難,Google這種對我的模仿肯定不會成功。可是從收緊到放松卻容易,如果Facebook向LGBT妥協了,那Facebook實名制的根基也要被松動。”

這還是Mark第一次在Eduardo面前談起工作上的事情,之前面對Eduardo時那些難得一見的溫柔全部被割裂,露出他與生俱來的尖刺般的鋒芒和冷酷的鐵血。

但Mark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暴露了本性。

他的本性是一柄雙刃劍,讓他創造出一個20億用戶、價值3000億美元的帝國,也是這種本性,曾經把他最愛的人割得遍體鱗傷,負氣遠走新加坡。

Mark看到Eduardo因為車禍而瘦骨嶙峋的手,想起那天獲知消息後竟然要花上一整天才能趕到Eduardo身邊,一種細微的卻不可忽視的痛苦油然而生。

“……”他驀然沉默下來。

“怎麽了,Mark?”Eduardo看他的臉色忽然變得十分難看。

“沒什麽,”Mark合上筆記本,“我去外面轉轉透透氣。”

他猛地站起往外走去。

Mark從外面回來的時候,Eduardo剛接受了常規的傷口治療。

接下來的時間裏,Mark沒提LGBT的事情,Eduardo也沒有提過讓Mark回美國的話題。

Facebook的CEO坐在病房的沙發上一直在使用筆記本電腦。

當晚,Mark還是留在病房裏過夜。

但沒睡多久,他的手機因為來電的震動把他吵醒了。

Mark睜開眼,放在枕邊的手機不斷無聲閃爍,上面是COO謝麗爾的名字,時間是1點42分。

Mark下意識就往Eduardo那邊看過去,生怕吵醒Eduardo。

但他發現Eduardo根本就沒有睡。

他正将平板電腦支在床頭的架子上,屏幕的藍光映照在他的臉上。

最近急速消瘦的臉在光影裏,顯得輪廓格外突兀,呈現出一種極度病态的蒼白和憔悴。

Eduardo不知道在想什麽,看着平板電腦有點出神。

在屏幕閃爍的幽光下,Mark能看到他睜着眼睛,幾乎不眨眼,臉上的表情很茫然無措。

“Wardo?”Mark爬起來,“你沒睡?”

“我吵醒你了?”Eduardo這才回過神,發現Mark已經醒了。

“沒有。”Mark穿上拖鞋走到他床邊,“怎麽回事?”

“傷口有點痛,我就醒了。”Eduardo說。

“很痛嗎?要叫醫生給點止痛藥物?”Mark擡手就想按鈴。

“不,不用。”Eduardo搖了搖頭,“醫生不建議。”

“好吧。”Mark坐下來摸了摸他的頭發,“在看什麽?”

“在看去年ASP世界世界巡回賽。”Eduardo說,“傑裏米·佛洛雷斯奪冠時,征服的那個晨浪。”

The Association of Surfing Professionias舉辦的沖浪比賽是沖浪運動裏級別最高的比賽,去年奪冠的是傑裏米,一個小個子的歐洲人。

他在半決賽完美的筒浪穿越後來者居上,以及決賽那天早晨憑借征服難以置信的巨大晨浪,擊敗了ASP十屆冠軍萊斯·普利昂。

那兩段沖浪被譽為近年的經典鏡頭,Mark知道Eduardo非常喜歡去年的賽事。

Eduardo還想跟Mark再聊一下ASP的決賽,但是他看到Mark握着的手機還在因為來電而不斷閃爍,便終止了話題。

“你的‘第一夫人’在找你,Mark。”Eduardo調侃他,“還不快接桑德伯格夫人的電話?”

謝麗爾·桑德伯格是Mark從谷歌挖回來的COO。

Mark的性格很尖銳,更擅長制定發展策略而非處理公司運營所需要的各種關系,比如宣傳、人事任免、政治公關等等,謝麗爾入職後,将這些全部都包攬了下來。

謝麗爾是2008年加入Facebook的。那時盡管Facebook增長迅速,卻依然盈利寥寥。

在謝麗爾加入後,她說服Mark開始推行在Facebook裏謹慎植入廣告的措施。

僅僅兩年,Facebook就從只有人氣而沒有收入的狀态,實現了年收入數億美元,真正成為了一個成功的商業網站。

也正因如此矽谷一直戲稱謝麗爾是“Facebook第一夫人”。

Mark看了看手機,這已經是謝麗爾打給他的第三通電話了。

顯然是急事。

謝麗爾是為數不多的知道Mark為什麽去新加坡的人,如果不是緊急情況,她不會在新加坡深夜時間給Mark連打三個電話。

Mark當然也意識到這一點了,他飛快親吻了一下Eduardo的額頭,“我出去接個電話。”

“去吧。”Eduardo的眼角都笑彎了。

Mark這通電話打了很久,幾乎有将近一小時。

等他結束通話回到病房後,Eduardo已經睡着了。

他的平板電腦還架在床前,顯然是看着的時候睡過去了。

電腦上還在播放ASP的賽事。

Mark幫他将平板電腦拿下來。

他靠在床邊,安靜地看了好一會兒ASP的比賽。

其實Mark并不懂沖浪。

Eduardo曾經對他講解過沖浪比賽的得分點。從技術層面而言,Mark能判斷沖浪者的水平,但是若談到觀看體育賽事的享受,Mark暫時還體會不到這項運動的快感。

Mark知道Eduardo喜歡沖浪,也擅長這個。但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還沒多久,尚未有一起出游的機會,所以Mark至今還沒看過Eduardo沖浪。

醫生跟Mark說過,肺部的傷勢是不可逆的,而受過嚴重挫傷的下肢,也很可能無法再給予Eduardo承擔極限運動所需要的體能力量。

換言之,這樣的傷勢幾乎在這些刺激的極限運動領域,判了Eduardo死刑,從此禁止入內。

Eduardo從清醒過來後,一直在不安和沮喪。

盡管他不曾表露出來,但是Mark能敏銳地感覺到。

直到今天晚上意外被電話吵醒,Mark才看到深夜裏Eduardo獨自一人茫然無措的狀态,而他甚至不知道Eduardo有多少個夜晚是這樣的。

他看着ASP沖浪錦标賽的視頻,可能想的是自己在巨浪中穿行的快意。

他的沮喪和不安可能比Mark所想的還要嚴重。

Facebook的CEO有點心煩意亂,他關閉平板電腦上的視頻,然後将它輕放到床邊的櫃面上。

Mark一個人在深夜的黑暗裏皺着眉坐了很久。

三點多的時候他悄無聲息地起身,走到陽臺處,給助理Felix打了個電話。

“Boss?”

Felix在電話那邊打了個巨大的哈欠,顯然是睡夢裏被暴君硬生生揪起來的。

“明天早上9點的飛機,你跟我回美國。你準備一下,7點半開車來醫院接我。”Mark說。

“什麽?!”Felix立馬就清醒了,“Boss,你結束休假了?”

“LGBT的事情必須做進一步的行動,我得回去一趟。”

“那……這邊的房間需要退掉嗎?”Felix小心地确認,“處理好LGBT的事情後,你還回新加坡嗎?”

“不用退房。”Mark想了想,也沒有給Felix一個明确的答案,只是說:“你離開酒店之前,直接往後再把房間續一個月。”

“沒問題,Boss。”Felix說。

接下來的下半夜,Mark一直在處理Facebook的事情。

早晨七點時,他小聲叫醒Eduardo,“Wardo。”

Eduardo大概因為傷勢的緣故,睡眠很淺,Mark叫了他兩聲他就醒了。

“怎麽了?”Eduardo問他。

剛睡醒還有點迷糊,他的聲音略帶嘶啞。

“我今天得回美國。”Mark低聲說,“七點半就得走了。”

“啊?”Eduardo一下子沒反應過來,Mark也不急,站在那裏等着。

過了五秒,Eduardo終于醒了,他意識到Mark在說什麽,“這麽突然?發生什麽事了嗎?”

“嗯。”Mark說,“上兩周美國那邊上線了一個叫Ello的匿名制社交網站,新聞媒體把它叫做‘Facebook殺手’。”

Eduardo不在美國,對矽谷那邊的最新信息知之甚少。

他眨了眨眼,Mark在說到“Facebook殺手”

這個詞時冷笑了一下,Eduardo就知道這并不是他必須立刻趕回美國的原因。

“所以?”他問。

Mark說:“從Ello上線開始,Facebook一直對它進行流量監控。自從LGBT抗議實名制後,Ello實現了至少每天将近15000用戶的注冊量。股東知道Ello的數據後,昨天聯名向董事會強硬施壓,要求我立刻拟定措施和LGBT和解,放松實名制的條件,所以我得回美國了。”

“你還好嗎,Mark?”Eduardo有點擔心。

實名制一直是Facebook的核心,最直接體現着Mark所推崇的真實型社交的理念,也正因為這樣,才使Facebook成為人們現實社交的網絡延伸。

Eduardo清楚這一點,他知道Mark對實名制有多執着。

現在Mark最核心最堅持的理念被大面積質疑,使Eduardo非常憂慮。

“沒問題。”Mark說,“更麻煩的事情我都處理過了。”

正在這時,Felix給Mark打電話了。

“Boss,我在醫院外了,你準備好了嗎?”

“稍等,來了。”Mark簡短地回答,然後按斷了電話。

他親吻了Eduardo一下,“我現在得去樟宜機場了。”

“別擔心我。”Eduardo對他說。

“你得快點好起來。”Mark又附身親了他一下,這回吻落在Eduardo的唇上。

“我走了,Wardo。”

“嗯。”Eduardo對他笑了笑。

Mark上了Felix的車,Felix遞給他一個儲存盤,“這是Ello的資料,我已經請Facebook技術部那邊做了整理,你可以在回去前先全面了解一下。”

“嗯。”Mark接過來,他坐在後座,将儲存盤插進筆記本電腦。

自從Ello橫空出世以來,Mark就讓技術部的猴子們盯住這個網站。

只是因為Eduardo的車禍,他心情狀态都很差,而且Ello盡管是匹黑馬,但是比起龐大的Facebook依然算不上什麽,想要撼動Facebook的根基,它還不行,所以Mark并沒有太把Ello放在眼裏。

只是沒想到Ello趁着Facebook和LGBT群體勢同水火的局面,狠狠地撈了一把漁翁之利。

然而倒是給了股東們向董事會施壓的一個理由,逼迫Mark放松多年來一直被自由言論者抗議的實名制。

“Saverin先生現在怎樣?”Felix問。

“正在恢複中。”Mark頭也不擡地回答Felix。

他的手指不斷滑動筆記本操控區,以令人訝異的速度,在快速閱讀這份內容龐大的資料。

無論是現在他的注意力還是意願,Mark都清楚明白地表示他不想過多談論Eduardo的事情。

Felix只好閉嘴。

到了機場後,Felix代替Mark向Facebook的高層發布了消息,告知Mark正在回美國的途中,并且将在美國時間的明天下午兩點,進行高層會議,而臨時董事會定在了大後天上午。

從新加坡飛回美國得要16小時。

這段時間盡管Mark在新加坡,但基本上重要事項都會通過Felix傳達到他這裏。

只是他畢竟不在美國,Facebook和矽谷很多瞬息萬變的情況,多少有點脫節。

在整個航班途中,Mark都在專注地看資料和了解LGBT最新動向。

抵達美國的時候是上午,正好是工作時間,Mark一宿沒睡,馬不停蹄地趕往Facebook,準備下午的高層會議。

Facebook的運營方面的高層都推掉了下午相關時段的事情,在總部等着Mark召開高層會議。

對于現在的事态,Facebook運營的高層都一致認為當務之急是回應LGBT團體的要求,和表明Facebook的立場。

“至于Ello不需要管它,”Mark用筆敲了敲桌子,“等Facebook跟LGBT和解之後,它自然不再有威脅性。”

“而現在問題是,沃倫斯第一時間所做的發言并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Mark展示了沃倫斯當初代表Facebook所做的發言。

上面直接言明Facebook對LGBT團體抱持一種平等的态度,并且始終如一地支持平權運動。

不過可惜LGBT方面并不買賬,抗議行動聲勢越來越大。

沃倫斯随即展示了各方對Facebook官方發言的反應。

“大部分的LGBT認為,他們使用假的名字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隐私,而不是為了欺騙。”

他說:“而且他們認為Facebook的實名制算法,是為了将用戶當做最有價值的資料,銷售給廣告商,并為此犧牲了LGBT群體在社交中的保留隐私的權利。”

Mark聽完沃倫斯的發言後,嘴角翹了翹。

“Mark,我們确實應該考慮放松實名制的事情了。”Facebook的産品經理克萊德曼說。

“如果要放松實名制,修正現在的審核算法需要大概一周的時間。”CTO布列特說。

“你們都認為Facebook應該開始放松實名制?”Mark看着在座的幾個人問。

Mark結束高層會議後的臉色不太好看。

當然這也跟他已經将近40小時沒睡覺有關系。

他對Facebook有絕對控制權,所以任何觸動到Facebook根基的策略,無論是在高層會議上,還是在董事會上他的股權和席位,Mark都有一票否定權。

不過他現在已經很少一票否決高層們的意見。

Mark性格非常獨裁,但是他在運營Facebook的近十年裏,成功克服了這一點,成為一個開放型的決策者。

對于Facebook是不是該放松實名制的問題,高層态度不一,Mark最後做出了妥協。

他願意在臨時董事會前,再疏通一下Facebook和LGBT的關系,如果在這之後,依然無法緩和局勢的話,他會真正考慮放松Facebook的實名制。

Mark結束高層會議後,立刻在Facebook的公司通訊群裏,發布了一項面向所有員工的投票——Facebook是否參加一周後舊金山的LGBT名為PrideParade游行,以此表達Facebook對LGBT的态度,向抗議群體伸出和解的橄榄枝。

這種投票在熱衷各種公益活動的Facebook內部當然很快通過了。

Facebook的發言人沃倫斯在統計完投票後,立刻向公衆發布了Facebook即将參加舊金山同性戀者游行的消息。

這本來是一個非常友善的信號,沒想到消息甫一發布,竟然令人意想不到地激發了LGBT群體更大的抵觸:

“鑒于Facebook實名政策持續對人們的傷害,我們不認為Facebook有資格與我們共同游行。看到他們想要公開支持同性戀群體讓我們覺得很高興,但如果他們想要那樣做,他們就需要将言行統一起來,而不僅僅是作秀。”

好吧,這次将Facebook的行為定義成作秀了。

在Facebook和Twitter上,反對Mark堅持了近十年的實名制政策言論更加甚嚣塵上。

次日,事情進一步惡化。

他們發起了一個叫“MyNamels”的運動,以抵制Facebook參加游行。

不但如此,LGBT團體還衍生了一個讓Facebook更加難堪的口號:

SHAME on FB

以在Facebook上為恥

僅僅半天,這個口號在Facebook和Twitter上已經滿天飛。

“Mark,情況很糟糕?”

當晚,Eduardo因為擔心而給Mark打了一個電話,“我上了Facebook和Twitter。”

Mark自動離開新加坡後一直沒有聯系過Eduardo,Eduardo在精神尚好的時候都用平板電腦上Facebook和Twitter,關注着局勢。

“沒事。”Mark因為缺乏睡眠而頭疼欲裂。

“我今天親自和幾個LGBT的組織電話談過,看來他們這次的訴求不會妥協。我已經讓克萊德曼和謝麗爾開始評估放松實名制的程度。”

“你要妥協?”Eduardo問。

“我需要先評估放松實名制後,對Facebook現有的社交體系有多大影響才能決定。”

“明天是臨時董事會?”Eduardo問。

“嗯。”

那班股東們恐怕還想要借着Facebook實名制的事情,一點點撬松Mark的CEO地位。

那些野心勃勃的家夥們一直想讓Mark退出董事會,還想要一個獨立的董事長。

就差一個理由而已。

這件事前年已經有苗頭,Mark不說話不代表他不知道。

“不過無論是股權還是董事會席位,對于實名制這件事,我都有絕對決定權,不用擔心。”Mark說。

“但你還是得考慮社會輿論。”Eduardo笑了,“他們才是決定你策略的因素。”

“是。”Mark捏了捏鼻梁。

“我三天沒聯系你了,Wardo。”他看了看日歷,才發現他離開新加坡後,忙得吃飯喝水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一直沒有跟Eduardo通過話,“你現在怎樣?”

“我?”

Mark在電話裏聽見Eduardo柔軟的笑聲,“醫生說我肺部的挫傷和肝髒的挫傷恢複得很好。”他說,“而且我已經可以進食固體食物了。”

Mark“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Mark?”Eduardo問他,“你是在想事情,還是睡着了?”

Eduardo知道Mark最近因為Facebook卷入實名制糾紛,肯定嚴重缺乏睡眠。和自己聊天時,Mark工作中始終緊繃的精神一放松,可能不由自主就會打個盹。

這樣的事情以前也發生過,有一回Mark還随口忽然蹦出了一句夢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上一秒說的什麽。

“都不是。”Mark說。

他的聲音聽上去雖然疲倦,但是很清醒。

Mark問Eduardo,“我在想把你接回美國,我可以給你最好的治療和照顧。”

“新加坡這邊的醫療水平也是世界先進的。”Eduardo拒絕了,他說,“而且我自己就能得到最好的醫療資源。”

“我知道,”Mark煩惱地揪揪自己的卷發,“Wardo,你打算什麽時候回美國?”

“Mark?”Eduardo聲音裏的笑意沒有了,“你确定要現在讨論這個問題嗎?”

“我知道,只是……”Mark說,“好吧,這個問題晚些時候再讨論。”

這個電話打到現在,氣氛談不上愉快。

當然,也是因為Mark本身心情不好的緣故。

在兩個人握着電話沉默時,Felix敲開Mark的門。

他看到Mark在打電話,便打手勢示意他該處理接下來的行程事項了。

Mark對他點點頭。

“我得去工作了,Wardo。”Mark對Eduardo說。

這麽多年,Mark被抨擊的次數不算少。

比如Facebook對互聯網用戶全面開放時,就受到了大量用戶猛烈的抗議。

Mark很強硬。

他就像一艘戰艦,在朝着既定方向前航時,毫不留情地把所有障礙和反對意見碾得粉碎。

媒體有時候會把他叫做“無堅不摧的天才”,這除了他在互聯網和科技方面令人欽佩的前瞻性外,還有他性格裏的堅定得堪稱冷酷的鐵血。

而Facebook被卷進實名制糾紛并不是第一次。

它嚴格的實名制一直被诟病,從來沒有停止過,只是這次LGBT群體引發的抗議是最強烈的。

實名制在Facebook內部也意見不一。

相當一部分員工都認為Mark現在推行的實名制太嚴苛了,想要Mark放松實名制審核算法的聲音并不小。

這次會議終于把高層裏關于實名制的矛盾引爆了。

Greylock Partners風險投資的利維·賽斯一直是取消實名制的支持者。

他在會上重述了Facebook實名制糾紛的始末:

“2011年,實名制的審核算法關閉了英國作家薩羅曼·迪什的賬戶,并将這位英國作家用以注冊的筆名,改成了他的真實姓名艾哈德·迪什。薩羅曼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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