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18】

Mark一直沒說話,從他抱Eduardo進浴室後開始。

他表現得很冷靜,冷靜到可怕的程度,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連惱怒好像也銷聲匿跡。

但就是這樣才讓Eduardo害怕。

他不敢看Mark,始終低着頭,任由Mark把他放到浴缸裏。

淋浴噴頭被打開後,密集的水滴落在Eduardo身上,他整個人像雨中被打濕的小動物,光裸着身體,塌着肩膀,被淋得瑟瑟發抖。

裸露讓Eduardo感到極度難堪和羞愧,第一次覺得自己修長的身形體态很糟糕并且礙事,他想要将自己蜷縮起來,縮成一個點消失掉。

Mark分開他的雙腿,手指插進去,幫他處理身體裏那些殘留的、被捂化了的潤滑液以及做愛時的一些體液。

被操得紅腫的穴口沒有一點旖旎的意思,代表的是一場失敗至極的性愛。

“我自己來……”Eduardo低聲說。

Mark聞言看了他一眼,抽出手指,放下淋浴噴頭,然後坐到浴缸邊上,背對着Eduardo,沉默得像一座雕像。

Eduardo将手指插進自己身體裏,那些滑膩的東西被一點點帶出時,罪惡感和難堪達到了頂峰。

他咬緊唇,終于哭了出來。

Eduardo其實不想哭,因為眼淚沒有任何作用,不能代替道歉和溝通,反而更像是軟弱的讨饒和求情。

但它們就只是這樣從他疼痛的眼裏湧出來了。

挫敗的感覺排山倒海地壓過來,他甚至來不及說一句“Mark,請你出去片刻”,就被徹底淹沒。

Advertisement

Eduardo盡力壓抑着聲音和抽噎的呼吸,用手死死扣着自己的額頭捂住眼睛。

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這麽努力想要擺脫困局,卻把事情弄得更加糟糕,無論是PTSD,還是他的愛情。

而更挫敗的是,他把Mark也連累得更糟糕。

Mark回過頭看着他,Eduardo的臉上濕漉漉的,淚水流下來時混在水珠中,但Mark知道他哭得很厲害,盡管他把所有聲音都壓抑住了,只剩下急促的抽噎。

他從Eduardo手中抽出緊握着的還在噴水的淋浴噴頭放到一邊,然後關掉淋浴。

水聲停了,浴室裏只剩下Eduardo壓抑的哽咽。

“說……點什麽,Mark……”Eduardo不能忍受這種死寂,他沙啞的聲音帶着哭腔,“Please……Mark……”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錯得離譜,他不奢望原諒,而希望Mark能對他發脾氣或用別的什麽方式向他發洩怒火。

而Mark的沉默就像達摩克裏斯的劍,是他最害怕的形式。

它懸在他的上方,他願意接受審判和懲罰,但他不希望當Mark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下時,自己還渾然不知,就像Mark當年回擊他凍結賬戶的那份合同。

“我不能。”Mark直接拒絕了他。

柔軟的幹毛巾輕輕拭擦着Eduardo的臉,Mark握住他的手腕一會兒,Eduardo放松力道順從地讓他拿下自己的手。

他紅着眼睛看向Mark。

Mark藍色的眼睛冰冷得像冬天的深海。

“你羞辱了我,非常徹底的。用你才能做到的方式。”他說。

這句話一出,Eduardo臉上頓時煞白。

Mark的聲音同樣冰冷,但每個詞都很清晰,Eduardo甚至能摸到單詞裏每一個字母尖利的棱角。

他保持着這樣的語調和語速,“我已經做不到跟你很冷靜地談話了。我們可以讨論這件事,但絕不是現在。而如果你堅持要現在,那你只能得到我的攻擊,你不會想聽那些話。”

Eduardo睜大眼睛看他,然後慢慢垂下眼簾,手開始顫抖。

Mark站起來,在他身邊草草沖洗了一下自己,然後披上浴袍。他拿過旁邊另一條幹淨的浴巾彎腰幫Eduardo拭擦。

然後Mark把他抱出來,系上浴袍帶到卧室床上,用吹風機幫他吹幹了頭發。

等吹風機停下來後,Mark将一套幹淨的疊好的衣服放在Eduardo身邊,然後在卧室裏脫掉自己的浴袍,直接從衣櫥裏拿出一件灰色的T恤套上,又穿上褲子。

“我要回Facebook了。”Mark沒有看他,只是說,“讓Alex來接你,或者我讓Felix把你送回家。”

“……”Eduardo看着他,最後艱難地擠出一句話,“我讓Alex來……”

“好。”Mark沒有異議。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張信用卡和一張1000面值的新加坡幣塞進褲袋裏。

他向來不習慣用錢包,一直是一張信用卡和幾張紙幣就可以出門了。

“對不起,Mark……”Eduardo看着他,“我……”

“不用道歉。”Mark打斷他,“道歉解決不了我們之間的任何問題。”

“那你想要怎麽解決?”Eduardo懇求道。

“不,我說了,現在不行。”Mark想到不想,斷然拒絕。

“我知道我做錯了。”Eduardo繼續懇求,“至少讓我道歉,我不是想要羞辱你,我以為我可以……我只是……”

“我說了,不要再繼續了,Eduardo。”Mark再次打斷,并直呼了他的全名,“道歉沒有任何作用,你也從來沒有弄明白過我想要什麽。”

“你想要什麽……”Eduardo問他,聲音裏的顫抖開始明顯。

“我什麽都不想要。”Mark銳利的眼光直盯着他,重複了一遍,“我什麽都不想要,你也什麽都不需要做。”

他問Eduardo,“你明白嗎?”

但不等他回答,Mark直接道,“你不明白。”

Eduardo啞口無言。

Mark停頓了一下,說,“如果說我想要什麽,你就能給我什麽,那我想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

“我需要時間,Eduardo,給我時間,我希望你也給你自己。”

Eduardo覺得自己并不是坐在床上,而是坐在一塊薄冰上,他甚至能聽見冰塊喀啦啦裂開的聲音,裂縫密布,他要掉進深淵去了。

Eduardo壓抑住爆發崩潰的絕望,點點頭。

“我要回Facebook了。”Mark說。

“Mark。”Eduardo喊住他。

Mark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他,但沒有想說話的意思。

他近乎冷漠的沉默讓Eduardo非常害怕。

“是我搞砸了,對不起,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如果我傷害了你……如果你想要分手……我……”Eduardo直視他,他大部分的力氣都放在了說話上,剩餘的那一點讓他的手無意識地死死撮着浴袍。

但是他話還沒有說完,Mark忽然擡手握拳,狠狠砸在卧室的門上。

實木卧室門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直接截停了Eduardo的話,整扇門抖了一抖。

“你再說一遍,Eduardo Saverin!”Mark剛剛還毫無破綻的冷靜瞬間全部迸裂,臉上露出兇狠到扭曲的表情。

他像中了獵人一記冷槍而勃然大怒在咆哮的雄獅。

“你到底要扇我多少個耳光才肯罷休?我愛你,我相信你,不是為了讓你用這種方式羞辱我的!我在你眼裏又是什麽?你讓我差點變成了一個強奸犯!你讓我覺得自己惡心透頂!”

“所以你再對我提一遍‘分手’這個詞試試看!我!”Mark暴怒地沖Eduardo吼,但後半句戛然而止。

Mark本來想說,你要再提一次分手,我們就分手算了。

可是他立馬閉了嘴,把後半句吞了回去。

Mark不想分手。

連他自己都覺得悲哀,Eduardo把他羞辱成這樣,他還是不想分手,還是想繼續走下去,再走得遠一些。

所以他沒有底氣說這話,他害怕Eduardo不理智地真的會再提,而這種害怕甚至壓過了現在想要毀滅一切的憤怒。

Mark放下砸在門上的手,用力喘息了幾回,剛剛的盛怒終于趨向平緩。

他看着Eduardo,看着他因為震驚和恐懼而瞪大的眼睛,以及無暇被顧及卻一顆接着一顆落下的眼淚。

Mark知道自己剛剛失控了,他想過去吻走Eduardo臉上的淚水,告訴他“沒事了”“忘掉發生的一切吧”“我原諒你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他說不出口也做不到,因為他沒法欺騙自己。

事實就是,哪怕他理智上知道是怎麽回事,可此刻依然恨透了Eduardo,他有多愛他,就有多恨他。

他拼命壓制着的憤怒快要破堤了,理智築起的高牆早已岌岌可危。Mark很害怕下一刻那片堤、那堵牆,就要轟然崩塌灰飛煙滅,他失控的憤怒可以直接殺死他的愛人。

而他已經做過一次這種事情了,他絕不會讓自己再做一次。

更糟糕的是,Mark想不出任何辦法平息自己現在滔天的憤怒和怨恨,他恨Eduardo這樣欺騙自己,踐踏他的愛情,侮辱他的自尊。

僅剩的理智只能告訴他,閉嘴,不要說任何話,立刻離開這裏。

如果他繼續在這裏,他說出口的話只會越來越過分、越來越具攻擊性。

“你要是再提,”Mark別過臉不再看Eduardo,聲音裏透着疲憊和無可奈何,“我也毫無辦法。”

說完,Mark轉身走出卧室。

Eduardo耳邊還在嗡嗡作響,整個人如游魂一般。

一分鐘後,他聽見外面傳來關門的聲音。

Mark走了。

Eduardo像全身力氣被抽走一般軟倒在床上,長久以來死死壓抑住的挫敗和無力感,終于突破了壓制,開始殘忍地瘋狂反撲。

Eduardo已經無力招架,也不想抵抗了,他被徹底擊潰,唯一能做的,只是擡手捂着臉,崩潰地哭了出來。

Mark關上公寓的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掏出手機,撥打了Alex的電話。

“Mark?”Alex很快接起來。

“你來接一下Eduardo,”Mark說,“把他帶回去,我們吵架了,都需要冷靜一下。”

“等等,你們吵架了?”Alex訝異道,但随即就問,“他對你做了什麽?”

這段時間Eduardo的情緒都不太好,而Mark的忍讓Alex都看在眼裏了,有時候弟弟的倔強能把他都氣得頭上冒煙,Mark卻沒有怎麽真的生氣過,偶爾吵一架也是半天就和好了。

Alex曾經跟Paula談論過Mark這個人,Alex覺得他的脾氣比外界傳得要好很多,Paula不太贊成。

她說Mark的理智強韌到了罕見的可怕程度,他不是真的沒有脾氣,相反,Mark其實脾氣大得很,外界的形容沒有錯,只是他的理智更強大,甚至能去支配他的脾氣。

Paula說,他在忍讓,是因為他很清楚Dudu的情況,他認為發脾氣不但沒有任何作用,甚至還會事與願違。這跟當年Dudu凍結賬戶後,他能甜言蜜語騙Dudu回帕羅奧圖簽下那份稀釋股份的合同是一樣。他只做他認為對達到目标最有利的事情。

Mark不想對Alex說那麽不堪的事情,只是說,“他沒做什麽。”

Alex才不信,如果沒做什麽,Mark這種人是不可能說什麽要冷靜一下的,這意味着他已經氣到無法忍受。

“就只是來接他,Alex,現在,立刻。”Mark說,然後挂掉了電話。

他坐電梯下了樓,打了輛出租車,跟司機說自己要去South Beach Tower。

出租車上路後,Mark想了想,還是給Felix打了個電話。

“嘿,Mark,”Felix剛接起來就開始叽裏咕嚕地問他,“你醒啦?感覺怎麽樣?我什麽時候去接你合适?要帶早飯嗎?”

“閉嘴。”Mark道,“我已經出門了。”

“什麽?!”Felix驚訝道,“你怎麽不等我開車去接你。”

“我打車回Facebook。”Mark說。

“那我現在回去。”Felix趕緊道。

“不,你一個半小時後去我公寓,”Mark想了想,“帶早飯。如果Eduardo在,給他吃了然後送他回家,不在的話,你就回Facebook。”

“哦,好的。”Felix答應,一會兒又覺得不妥,“你們是不是發生什麽了?”

“沒有。”Mark說,挂掉電話。

Mark回到公司時臉還是黑的,所有人都覺得Mark今天氣壓很低,連一向不太懂面部表情而顯得情商格外捉急的猴子們,也不敢像平時那樣纏着Mark了。

Mark回到辦公室後先連線美國總部那邊開了一個簡短的視頻會議,他陰沉的臉讓幾個高管工作彙報得戰戰兢兢的。

結束會議後,Mark坐在椅子上,什麽都做不進去,也什麽都不想做。

早上發生的事情像一根刺一樣梗在他的心上,他想起Eduardo在做愛時慘烈的模樣,每想起一次,Mark就感覺自己被狠狠掌掴了一巴掌。

他覺得自己很惡心,做的時候有多快樂,現在就有多惡心和憤怒。

Eduardo怎麽可以這樣對他?

這種惡心的感覺越來越厲害,把他的胃墜得沉甸甸的。Mark推開辦公室的門快步走進衛生間,他站在隔間裏好一會兒,卻什麽都吐不出。

Mark無奈,只得出來。

回辦公室的路上,Mark碰到剛拿了咖啡正在往回走的Luiza,她因為心事重重、失魂落魄而差點又撞上他。

“嘿,Mark。”Luiza一看到Mark,瞬間就恢複了她常見的燦爛笑容。

她的笑容像從心底開出的花,真摯而美麗。

Luiza跟Mark打招呼,端着咖啡開玩笑,“這次總算沒有撞到你身上去了。”

“Luiza.”Mark沒心情跟她開玩笑,點了點頭。

Mark的不對勁非常明顯,非常憔悴又格外鋒利,眼神陰沉,沒有一點笑意。Luiza立刻看出他狀況很差,她收起笑容,關心道:“Mark,你沒事吧。”

“沒事。”Mark說,他越過Luiza往前走。

Luiza想跟上去又不太敢,站在原地猶豫着,Mark走了幾步忽然站定,回過頭道,“你過來。”

Luiza棕色的大眼睛都亮起來了,趕緊快步跟上。

Mark沒回頭看她,徑直回到辦公室坐下。Luiza跟着他進來了,Mark示意她坐到自己對面。

“你的調職申請已經到總部那邊了,”Mark看着Luiza,“數據部的主管吉恩·威廉斯看過你的資料了,非常高興你可以加入他們部門。”

“真的嗎!”Luiza高興地大叫。

“是的,按照常規流程,Hr那邊在聖誕節假期結束後會給你通知。”Mark說,“但我跟你說這個的原因是,數據部上個月有兩位數據工程師突然離職,因此現在他們的項目進度出了問題,吉恩的意思是,想要你提早半個月到數據部那邊,幫助他們在總部的年終總結之前完成項目,那之後會給你一個半月到兩個月的時間處理新加坡這邊的離職。如果你願意的話,吉恩會讓Hr部門今天下午就給你調任通知。”

Luiza完全沒想到這種情況,吃驚地看着Mark。

Mark正想說什麽,他的手機響了,是Felix的來電。

他擺擺手示意Luiza等一會兒,然後接通了電話。

“Mark,Eduardo已經走了。”Felix跟Mark說,“家政工正在打掃房間。”

“好的。”Mark回答,心裏說不出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更煩躁。

“那早飯怎麽辦?”Felix拿着手裏的食物有點犯難。

“你自己吃了吧。”Mark說。

“可我吃過了啊。”Felix說。

“那扔掉。”Mark不耐煩地說,他覺得Felix有時候聰明得很,有時候又蠢得要命,難道他會真的在意一份早飯的去向嗎?!

挂掉電話後,Mark回到跟Luiza的談論上。

“如果你覺得太倉促,也可以拒絕。”Mark補充,“這只是一個額外的工作,是吉恩的請求,即使拒絕了也不會影響你的調任。”

“不不不不,”Luiza連續說了好幾個“不”,她道,“我當然願意,我簡直迫不及待想要去先熟悉一下總部了,請讓Hr給我發調任通知。”

“新加坡這邊有項目在忙嗎?”Mark又問。

“其實都暫時告一段落了,”Luiza回答,“為了昨天的分部年終總結,部門大部分的工作都在上周完成了。”

“好。”Mark道,然後迅速回複了吉恩的郵件。

“請問我什麽時候可以去總部那邊?”Luiza興奮地問。

“我明天會回門羅帕克,”Mark想了想,“如果你能收拾好東西的話,你跟我的專機一起回去。如果來不及的話,你讓公司給你訂後天或者大後天的機票。”

“明天,哦,明天當然可以!”Luiza幾乎跳起來,“那我先回去處理一下手上的事情。”

“好的,明天早上8點,”Mark說,“你直接到樟宜機場,飛機9點起飛。”

“明白,我會準時到的!”Luiza打了個響指,高興地離開了。

跟Luiza這番簡短的交談,打斷了Mark對Eduardo伴随着激烈情感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思考,他終于有餘力進行工作。

這一天Mark都過得相當混亂。

混亂指的不是他的工作,事實上Mark的工作今天非常有效率,但是他整個人都相當混亂,只要一空閑下來就倍覺心煩,甚至想砸碎身邊的東西。

他晚上将近1點才離開Facebook,因為他本能地抗拒回公寓,早上那裏發生的一切都讓他想要永遠不打開這扇門。

在公寓門前,Mark站了整整10分鐘,才拿出鑰匙開門。

公寓裏黑漆漆的,一個人都沒有,Mark松了一口氣,又覺得很寂寞。他随手開了燈,走進客廳。

家政工收拾過屋子,昨晚和今早混亂的一切已經毫無蹤影。Mark一個人站在安靜的公寓裏發了會兒呆,然後倒到沙發上。

一切都亂套了,而他還不知道該怎麽辦。

次日,Felix 7點半到Mark的公寓來接他。

Mark還躺在那張長沙發上。

他好像是睡着了,但又總覺得Eduardo還在公寓裏,他們才剛吵完架,自己沒有摔門而出,然而睜眼,公寓裏又空蕩蕩的。

他整晚就這樣半睡半醒,連Felix開門進來他都不知道。

Felix把他搖醒,Mark甩甩腦袋去洗澡。那之後收拾了一下,兩個人就直奔機場了。

Luiza一大早就等在那裏,因為矽谷的氣溫比新加坡要冷些,她穿了一條淺藍色的牛仔褲,襯得腿型更加修長漂亮。

看到Mark和Felix走過來,她老遠就開始揮手打招呼,小跑着向他們而來。

她極漂亮,因而也格外惹人注目,許多男士跟着她,視線投注到Mark身上。

幸好在新加坡Mark并不算什麽臉熟的名人,因此也沒有引起騷動。

Mark的私人飛機已經在停機坪上了,起飛等事項也已經跟兩國出入境部門和樟宜機場的航站樓調度好了。

Mark有私人飛機,但是沒為這個養着專屬飛行員,每次出行都是預約飛行員和空乘。

預定9點起飛,他們早就到位了,Felix帶着Mark和Luiza,開車到了上飛機的地方。

Luiza還是第一次坐私人飛機,新奇得很,上來就四處打量。

她想問Mark這是什麽型號的機,但又擔憂他會覺得自己拜金。

Mark的私人飛機內部裝潢很簡潔,但看得出價格不菲。約有10人的座位,兩兩相對,座椅寬敞舒适自然不在話下。

他用到這架飛機的時候不算太多,因為他有一場臨時的重要會議,新加坡這邊的民航沒有合适的航班才用到了它,并順帶把Luiza捎上了。

上飛機後,Felix就不再跟着Mark了。

他早就察覺Mark壓抑的暴躁,而且暴躁成這樣,十有八九是跟Eduardo有關,他也不敢問。

因此一上飛機處理好雜事後,Felix就自覺遠離Mark。Mark坐在最前面的專座上,Felix就坐到最後面去了,航行十小時,他可不想對着Mark的臭臉對上十小時。

Mark在起飛前終于下定決心要給Eduardo發簡訊。

他原定便是今日要返回美國處理總部的年終各事,這個計劃Eduardo是知道的。正因如此,和Eduardo的事情昨天若是不解決掉,便要拖到一周半後他回新加坡。

但Mark昨天實在是沒有辦法冷靜地面對Eduardo——事實上,Mark到現在都沒法坦然面對他。

現在一想起Eduardo的臉,Mark的自我厭惡感就會瞬間強烈到想要一槍結束自己。

這種自我厭惡對于Mark那樣自尊心極高的人而言非常難以忍受,但Mark已經說服自己必須承認這種感覺存在的合理性,并且接受它将在接下來一段時間裏依然存在的事實。

Mark知道這是Eduardo在PTSD的自我評價過低下做出的過激行為,他的出發點并不是為了羞辱自己,而是為了表達對Mark的愛意,但這件事造成的後果就是讓Mark感到強烈地被羞辱。

他不會用Eduardo的出發點為Eduardo辯護,這相當于Mark自己也無視了自己的自尊。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Mark的理智依然在運作。

他正視了自己自尊被冒犯的事實,并承受着這種感受,只有不抵抗、不排斥自己的感覺,時間才會幫助他迅速冷靜下來。

而在美國停留的一周半時間,足夠他冷靜并且讓自我厭惡的惡心感覺消退一些了。到時候即使Eduardo仍舊冷靜不下來,Mark依然可以有餘力重新回到引導者的角色上。

畢竟,當關系處于泥潭的時候,兩個人裏總得要有一個先爬出來不是嗎?否則哪怕互相拉扯,也只能在泥潭裏越陷越深。

Mark坐在飛機上,編輯準備發送給Eduardo的簡訊。

“等我從美國回來,我們談談。”他在簡訊界面打下一句話。

編輯完了,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愛你”。

正糾結着,Luiza來到他身邊,問,“我可以坐在你對面嗎?”

Mark擡起頭看了她一眼,說,“你随意。”

然後又繼續低頭琢磨這封讓他傷腦筋的簡訊。

Luiza坐到他對面的位置,看到Mark握着手機皺眉在寫了删,删了寫,便以為他在處理什麽重要事項,她不好打擾他,于是拿過一本雜志開始翻起來。

但坐在Mark旁邊,Luiza哪有心思看什麽雜志,總是頻頻悄悄注意Mark,老半天翻不去一頁。

Mark看了簡訊草稿五分鐘,把後來添加的那句“我愛你”删掉,又看了一遍,還是覺得不對,于是全部删掉,重新寫道,“我今天回美國,聖誕節前回來,回來後我們談談。”

寫完了Mark還是不很滿意,他皺着眉又想了想,重新修改了一下。

“我今天回美國,聖誕節前回來,回來後我們談談,不只是昨天的事情,還有這段時間的。這麽多年過去了,我認為我們之間應該存在相當高的容錯率。”

Mark寫完,檢查了一遍,點擊确定,發送出去。

但是他握着手機等了等,沒有回信。

9點整,飛機準時從樟宜機場起飛,去往美國門羅帕克。

Mark昨天沒休息好,加上心情非常差,因此臉色也很糟糕。

Luiza看他放下了手機,便關心地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Mark點點頭,他叫來空乘,說他需要一份早餐,一杯水以及一些藥,然後又問Luiza要不要早餐。

Luiza早上在機場的星巴克幹掉了一杯咖啡和一個三明治,因此笑着拒絕了。

空乘很快送來Mark要的東西,Mark沉默地吃着,沒有一絲談話的欲望。

等Mark吃完了,空乘過來收拾掉餐具。

“Mark,你看上去不太好。”Luiza這才小心翼翼地問,“是工作的事情嗎?還是身體依然不舒服?”

Mark眼底一片陰影,臉上憔悴又陰沉。

她其實昨天就已經注意到Mark的狀态非常差了,但為了去門羅帕克,她必須先讓手上的一些工作告一段落,因此整天都在忙工作,無暇去關心Mark。

本以為今天Mark會好一些,但他看上去今天比昨天還要糟糕。

“不是,”Mark說,“我沒事。”

他不願意多說,心裏一半在想工作,一半又在想Eduardo。

盡管飛機飛上三千米上空後,手機信號就沒有了,Eduardo即使回複了Mark,Mark也收不到,要等到他們在舊金山降落時,手機信號才會重新出現。但Mark還是忍不住以每15分鐘一次的頻率拿出手機,看看Eduardo給他回複短信沒有。

他很後悔那天對着Eduardo大吼并且責備他,但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這讓Mark感到很暴躁。

他不願意說,Luiza便不再問,轉而感嘆,“我以為小型飛機會颠簸,沒想到坐起來比客機還要穩。”

“巡航高度是4萬英尺,”Mark把注意力從沒有信號的手機裏抽回來,回答她,“普通民航只有3.3萬英尺的高度,所以會平穩很多。”

“難怪坐起來比普通客機還要舒服。”Luiza道。

Mark轉頭看了看窗外,高空上是一片純淨的藍色。

“很漂亮。”他說。

Luiza随着他的視線看出去,“天空嗎?”

Mark回過頭,對她解釋,“我色盲。”

“啊,我聽說過。”Luiza趕緊說,“所以Facebook是藍色的。”

“我不忌諱這個,也沒打算隐瞞,你不用這樣。”Mark看出她的謹慎,他看了看窗外,“有些顏色在我眼裏看起來是一樣的,但我能看到所有藍色,沒有其他顏色幹擾時,不需要擔心我看錯了什麽。”

Luiza笑了笑,她就是喜歡Mark這種直白到尖銳的坦誠,他從來不試圖掩飾什麽或者粉飾太平。

話題打開後,Luiza就嘗試着用更多有意思的事情吸引Mark的注意力,想要轉移他顯而易見的焦躁和低落。

是的,她注意到Mark隐藏在平靜下的暴躁和焦灼。

Mark的表情不多,為人也是出了名的冷傲,因此很難讀懂,矽谷很多人都要通過對他的理解才能揣摩到他的想法。

神奇的是,Luiza能很容易讀懂Mark的微表情。

她就好像天賦異禀一樣,能從Mark輕輕上挑起的眉、拉直的唇,還有半眯起的眼睛,這些不易被人察覺的、轉瞬即逝的細節裏讀懂他真實的情緒。

他在焦慮、難過、壓抑,這些Luiza都感覺得到。

而且不止是今天,從Luiza認識Mark開始,他就沒有平靜過。

所以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會特意去逗Mark開心。

Luiza喜歡看Mark談論Facebook和互聯網時的自信模樣,好像整個人充滿光彩,但更喜歡Mark高興時微微上翹的嘴角,那會讓她也覺得很愉快,而她也确實有這個能力讓Mark忘掉一些煩心事。

她是個極擅長聊天的姑娘,見識也很廣。

Mark跟Luiza聊了一個多小時,各種稀奇古怪的見聞一定程度上确實緩解了Mark浮躁的心。

不過Mark精力欠佳,聊到後來便明顯露出疲态。

Luiza體貼地停止了話題,沒一會兒,Mark就歪靠着寬敞柔軟的座椅睡着了。

4萬英尺的高空上,Mar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