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救人,示愛
跑去牽馬的路上,慕省身邊走邊和亓官說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亓官翻身上馬,聽得馬兒啼叫一聲,劉初寧被像離弦的箭似的,疾馳而去。
她勒緊缰繩,喊道:“你知道在哪兒嗎,就這麽追?”
慕省身一拍馬屁.股,亓官的馬一下子跟着劉初寧跑了出去。
聲音從背後傳來,“逃跑出城只有一條路,老頭子帶着一家老小金銀細軟,只能往那裏走。”
“駕!”
四人四馬前後飛奔,經過街道,弄的雞飛狗跳。
并不多時,他們四人便追上了慕如蘭的兵馬。
場面極為混亂,打鬥成了一團。他們三個沒瞧仔細,馬上就加入戰鬥。
亓官并未下馬,這麽多人混戰,擠成一團。他們是來找人的,又不是來打架的。
她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觀望四周。終于,看到一個老頭,一手上抱着個箱子,另一只手上還牽着個女人。
女子模樣俊俏,在亂鬥中躲躲閃閃。似乎有些想要掙脫老頭的束縛,被卻死死的抓住。
老頭子先把女子推上馬背,而後翻身上馬,趁亂逃離。
應該就是那個了,亓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策馬追去。
不忘喊一聲,“你們三個,別打了。人都被帶走了,和一群小喽??有什麽好糾纏的?”
這一聲,讓所有人回過神來。
劉初寧行動迅速,揚鞭追上。
慕省身上馬之後,留下句,“江春,你在這裏幫我哥,我們去追人。”
慕如蘭也想去追,可是身邊太多阻礙,叫他無暇分.身。只好叮囑慕省身,“切記,定要将犯人追回!”
“知道啦,哥。”
亓官追在最前面,前頭的老頭子倒也厲害。亓官自認騎術高明,居然追了這麽久,還追不上。
距離時近時遠,亓官追了許久,心中起了一股火。
趁着一個接近的空檔,側身趴在馬背上,整個人吊在一邊,右手拿着的馬鞭狠狠往前一抽。
這一抽打,用盡了全力,前頭那匹馬的腿直接被打斷,跪倒在地,把馬上的兩人甩了出去。箱子裏的金銀落得滿地。
老頭子被這麽一跌,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想要起身,卻無能為力。
女子險險跌落懸崖,亓官飛身想要去救,好在她自己動手攥住石頭,沒讓她滾下去。
不過被這麽一摔,臉上被沙石磨破了皮,血浸浸的,看着駭人得緊。
劉初寧和慕省身很快就追了上來。
慕省身一下馬,先是誇了句亓官,“好家夥,你真夠厲害的。這是直接抽斷馬腿了,這個老家夥可是跌的不輕。”
他笑着走上前,變戲法似的從身上變出了一捆繩子,笑的賤賤的,像要故意吓唬老頭似的,嘿嘿一笑,“老頭子,這下沒法逃了吧?多了小爺多少事兒啊,你說?”
而後将老頭五花大綁的捆了個結實。
也沒透露出點尊敬的意思,不管他是不是還受着傷。
綁了一通,把人扔到馬背上,痛的他一陣怪叫。
亓官很懷疑,要不是老頭明顯走不動道,慕省身只怕是要把人綁在馬上,挂根繩子,叫他跟着馬跑。
就像對待戰場上的俘虜,或是監獄中的奴隸。
這一頭慕省身一臉蠻橫的把犯人抓好,另一頭卻在經歷一場生離死別的苦情催淚大戲。
亓官走近慕省身,拿手肘捅捅他,“帶瓜子了嗎?”
“啊?”慕省身沒反應過來,而後道,“沒帶。”
說完,抄手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戲。
劉初寧下.馬之後,正欲走到趙寶娘面前,卻被她阻止,“劉郎,你不要再過來了。”
她臉上的血一直滴個沒完,跟鬼似的,再擺上一副泫泫欲泣的模樣,這場面的沖擊力,當真夠大。
此刻亓官終于不再懷疑劉初寧對她的真心。要不是真愛,見到個這幅模樣的女人,早就被吓得屁滾尿流的逃跑了。
趙寶娘邊說話,還一邊在往後退。
身後就是萬丈懸崖,掉下去只能是粉身碎骨。要是像慕省身這樣的男人倒好好說,磕斷幾根肋骨,還能靠着頑強的生命力讓人接回來繼續活着。
這麽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摔個馬都能頭破血流的小娘子,掉下去……啧啧啧,慘不忍睹啊。
說不定劉初寧看到那個摔死的樣子,從此就不喜歡了呢。
诶,這說不定,也是另一種叫他從情愛裏迷途知返的辦法。
亓官自己想的高興,劉初寧則是滿臉悲戚,伸手勸趙寶娘,“寶娘,你先過來,別再往後退了,你先過來。”
他一步步慢慢向前,趙寶娘完全不聽他勸,只是不停搖頭,看得人當真膈應。
劉初寧還在說話,“寶娘,你相信我,這件事情和你沒關系。我會把你救出來的,你過來。”
“你回來,我們今後好好在一起好嗎?這個老家夥是要被斬首的,你不要再怕他了。你過來,跟我回家,這輩子,我就和你在一起。”
亓官冷眼看戲,按照戲折子裏寫的,該是在劉初寧馬上能拉住趙寶娘的時候,趙寶娘就要跳崖。
果不其然,劉初寧已經很接近趙寶娘了。
她還在哭着搖頭,看的人惱火。
劉初寧猛地向前一伸,要把人拉回來。可還是不及人向後倒去的速度快,在那一瞬,趙寶娘後仰,跌入懸崖。
劉初寧趴在崖邊大喊,哭道:“不!!!”
這一場戲,總算落幕。
亓官當無常幾千年,不愛看戲,她看的戲,就是真正的人生百态。這些人在重複別人的人生,偶有例外。
現在,是慕省身上場的時候,他拉住想要緊跟趙寶娘跳下懸崖的劉初寧,勸道:“你跳下去,你爹怎麽辦?兒女情長,不足挂齒。”
慕省身好歹是慕如蘭手把手教出來的,力氣自然比劉初寧大,三兩下,就把人拉到安全區域。
當真無聊,毫無意外。
接下來,就是劉初寧生不如死的哭哭啼啼,再等到最後,在家庭的壓迫下,娶一個高門女子,含饴弄孫幸福過一輩子。
可能會偶然想起這個年輕時的愛人,但也只能搖搖頭,讓她随時間遠去。
唉,亓官心頭長嘆。
等着吧,接下來就要下懸崖找屍體了。
突然,她腦子裏冒出一個想法。她想看故事的另一種結局。
如果,如果趙寶娘能活過來,那劉初寧會怎麽做?
是聽從家裏的吩咐,和她一刀兩斷,還是……隐姓埋名,和她度過餘生?
劉初寧的聲音突然傳來,喃喃道:“我要去見寶娘最後一面。”
慕省身安慰他,“好好好,等我們把犯人交給我哥,我馬上陪你找屍體行不?”
慕省身起身,把劉初寧攙扶到馬上,可劉初寧拒絕了。
“我就在這裏等你回來,你把人送回去。”
慕省身勸了劉初寧幾回,可他很固執,就是不肯走。
最後還是亓官開了口,“你把人送回去,我在這裏看着劉初寧,等你回來,我們再一起下懸崖。”
這倒也是一個好辦法,慕省身遂點頭同意。
一來一回并未花費太多時間,慕省身估計也和慕如蘭說清了事情經過,再回來的時候,慕省身只帶了江春。
放在平時,他哥肯定得擔心他出什麽意外,叫一個幫人跟着。
讓他獨自回來,這也算是慕如蘭看顧劉初寧的一種方式。
太多人知道兵部尚書的兒子,愛上了逃犯的姨娘,總歸沒臉。
四人下懸崖找人,亓官是本地的白無常,她告訴他們,四個人分開來找之後,獨自找了個隐匿的地方,叫出這一塊負責的小無常。
這裏的黑白無常在聽到亓官召喚時,渾身都在發抖,生怕亓官一個不高興,就把他們剝削一通。
由于恐懼得太過明顯,亓官忍不住給了他們一人一腳,“抖什麽抖?剛才收的魂呢?給我!”
這一對黑白無常官階挺低,估計負責的也就是一兩個山頭,窮得很。身上穿的還是地府無常統一服飾,一點裝飾都沒有。
黑白無常互相撺掇了一下,最後,亓官聽到黑無常小聲對白無常說:“這可是你的頂頭上司,沒準還能看點你的面子,你去。”
亓官冷眼看了他們一下,看的他們再次打了個哆嗦。
白無常這才硬着頭皮道:“總領大人,您叫的匆忙,我們還沒來得及收魂呢。”
“意思就是沒收?”亓官低頭在玩手上的镯子,冷冷道。
這句話險些叫這一對黑白無常靈魂出竅,這這這,這是要治他們一個玩忽職守的大罪嗎?
好不容易才當上了鬼差,好不容易才混到了上京城附近,莫不是要被一夜貶回地府看大門?
那之前花的那麽多錢,豈不是白花了?
重新再來一次,要積攢多少年?又要從多少個鬼魂身上盤剝?
地府下了禁令,查的這麽嚴,哪還有好機會能收受賄賂?
越想越是悲戚,臉上本就苦哈哈的,現在皺成一團,讓人恨不得把它給拉扯平整來。
亓官擡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們兩張苦成一團的臉,莫名其妙,“你們幹嘛?”
“沒,沒幹嘛。”他們還在努力給亓官擠出一抹笑,雖然笑的甚是駭人。
亓官一揮手,叫他們退下,“那個女鬼你們別管了,我來收,辦事去吧。”
诶???
竟然沒治罪?
看來地府的謠傳有假,亓官大人雖然面若寒霜,但還是挺好說話的嘛。
身居上位,總歸是威嚴些。
這兩個可憐的小無常,等到閻羅王親自來問他們,為什麽少收了一個魂魄,要他們為丢失的魂魄負責時,他們就明白,地府的謠言,絕不是空穴來風。
話說亓官打發走那兩個無常,使了個法術,找到趙寶娘的魂魄的位置。
一般剛死的鬼,不會離自己死去的地方太遠,大部分都是守在屍體身邊。
亓官是這樣打算的,她把屍體找到,然後把魂魄直接塞進去,讓趙寶娘死而複生,看看劉初寧會不會和她相伴一生。
順着位置找過去,果然,在屍體身邊,找到了趴在上面哭的趙寶娘的魂魄。
這人死了,怎麽也不知道把自己變得好看點?非得要維持死去的醜模樣才行。
亓官走到趙寶娘身邊,她看到趙寶娘瑟縮了一下,想要阻止亓官對她屍體的動作,最後又只敢坐在一旁哭。
亓官最讨厭人哭,尤其是什麽都不會做,只會哭的女人,當即呵斥道:“閉嘴!別哭了!”
這一聲,讓趙寶娘止住了哭泣,她滿臉是血,驚訝道:“姑娘,你……能看得見我?”
亓官是最早追蹤她和那個老頭的人,想來這會兒,她是把亓官認出來了。
亓官沒正面回答,反而問道,“你……想不想回魂,和劉初寧在一起?我能幫你,我是地府的白無常。”
趙寶娘頓住一會兒,而後深深跪倒:“無常大人,奴婢早已後悔,若能再來一次,定要和劉郎共度一生。”
“您若相助,寶娘給您立長生牌位,和劉郎感激您一輩子。”
說完,掩面哭泣。
亓官還在随手扒拉她的屍體,“我不用長生牌位,你也別和劉初寧說。”
“這救命之恩嘛……”亓官思忖一會兒,“你就當我是個大夫,起死回生的把你救活。”
趙寶娘低聲應“是”。
說話間,慕省身發現了她,也發現了趙寶娘的屍身,沖着一個方向大喊,“在這兒呢!”
緊接着,劉初寧飛奔而來。
他抱着趙寶娘的身體,放聲大哭。趙寶娘的魂魄看到悲痛欲絕的劉初寧,也在一起哭。
她還以魂魄之身抱住劉初寧,趴在他身上哭。
看這哭作一團的場面,實在令亓官毛骨悚然。
她踹踹劉初寧的後背,“哎,我還能把她救活,你把人放下先。”
劉初寧目光灼灼的盯着亓官看,看得她渾身不自在,“你當真能救活寶娘?”
慕省身也被劉初寧的眼神吓到,他小聲提醒亓官,“亓官姑娘,如果不行,還是不要胡亂答應的好,你看劉初寧那個樣子,你要是沒救活,那可就糟啦。”
亓官睜着眼睛說瞎話,“放心,我這個大夫,醫命不醫病,就沒有我救不回的人。就算是被閻王老爺勾到閻羅殿裏,我都能把人給你救回來。”
“不就是斷了幾根骨頭嗎?看我的。你把人找個地方放好。”
亓官從身上扯了幾根金線變作金針,又裝模作樣的吩咐他們三個去找草藥。
胡亂往人身上紮了幾針,又把草藥敷在傷口上,做完這系列的動作,拍手道:“等到晚上,她就能醒過來了。”
劉初寧神色激動的摟住趙寶娘,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亓官咳嗽一聲,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這灼熱的目光。
她施了法術,讓傷口變好,又把魂魄往身體裏塞。
要不是為了裝的更像點,現在她就想讓人醒過來。
夜半時分,趙寶娘果然悠悠轉醒,兩人又是抱頭痛哭一場。
慕省身啧啧稱奇,對亓官說,“真是想不到,你居然還要這麽一手。”
“怪不得我哥要把你帶回家,你這麽厲害,在戰場上當軍醫,豈不是能救活千萬人?”
慕省身拍手大笑。
亓官接受了他的贊賞,卻對上戰場一事不做表态。
哭了許久,劉初寧抱起虛弱的趙寶娘,對他們三人說:“我們現在就回京城,寶娘的身體不好,得好好養着。”
慕省身連忙點頭,生怕他說出什麽要和趙寶娘從此浪跡天涯的話。
到時候劉尚書可就全把責任推到他身上,指不定家裏要鬧出什麽大亂子。
“是得回京城,到時候買個宅子先住着,等劉尚書緩過氣來,尋個他高興的日子,你再和他好好說道。”
原來是買個宅子當外室啊,亓官心頭微嘆。
還以為會鬧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動靜呢,結果就是個這。
亓官都有點後悔救人了。
她的心情肉眼可見的低落。
倒是趙寶娘,劉初寧把她攙扶起來之後,她強撐着身子,給亓官重重一拜,“多謝您救命之恩。”
亓官站在原地,點點頭。
此事告一段落,原路回京不表。
一月後,一日,亓官叫下人給她搬了軟塌在院子裏,她睡在那兒曬太陽。
正舒服曬着,忽然出現一尊陰影,擋住了她的陽光。
她眼睛張開了一條縫,是慕如蘭。
他一臉笑意的在看亓官。
亓官攏了攏身上蓋着的衣裳,問:“有事?還是想死了?”
慕如蘭淺淺一笑,“不是想死,只是來謝你。”
丫頭們早給慕如蘭搬了椅子過來,他就坐在亓官身邊。
“省身和我說了你就趙寶娘的事情。”
亓官沒理他,一件小事,不足挂齒。
“第一次見你,只覺得害怕,因為你是來收我命的白無常。可你不收我魂魄,又要随我回府之時,感激之餘,又覺得你這個無常嚣張跋扈、沒有規矩。”
“可省身告訴我,你讓劉趙二人有情人終成眷屬,還誇你醫術高明。那時候,我覺得,你和我想象中的鬼差不一樣。你是有感情、有溫度的。”
“你錯了,”亓官閉着眼,“我比他們還有糟糕。”
“不,你心中有人性。你那麽善良,不像個鬼,倒像個有血有肉的人。”
“你看,你還愛?鹛?陽。”慕如蘭說話時指了指天,寬大的袖袍拂過亓官臉頰,弄的她癢癢的,“鬼魂,是不能曬太陽的。”
她睜眼,看到的,是一個身着藍衣,面如冠玉的男子。臉上帶着溫柔淺笑,周身一片溫和。
慕如蘭真的錯了,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為無聊和任性。
他初見她時的印象是對的,她就是嚣張跋扈、沒有規矩。
她喜歡曬太陽,只是因為她是人身入地府,并非脫離肉身、靈魂成就。
女子躺在軟塌上,男子在親昵寵溺的對她低頭輕語,陽光打在兩人身上,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叫人看花了眼。
“中秋節,我帶你出去看花燈可好?”
“好啊。”
“……”
寧竹院內,一個婢女躲在暗處見此情景,抿抿嘴,悄悄退了下去。
城外土地廟。
“可看清楚了?”一個黑衣男子問。
身着慕府婢女服飾的女人回答道,“看清楚了,慕如蘭對她頗為寵愛。眼中的愛意騙不了人,也許,此女便是慕如蘭的弱點。”
“中秋之夜,他們會出門看花燈。屆時,我們将此女綁來,定能引來慕如蘭。”
男子冷哼一聲,“慕府府兵衆多,慕家人難抓,想不到,慕如蘭竟能為一個女人動心。只要把慕如蘭引到府外,定要他有來無回,叫他們做一對苦命鴛鴦!”
作者有話要說: 補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