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中秋,被劫
中秋佳節,空中是漫天煙火,光華璀璨。
亓官給丫頭們放了假,并不拘着她們,灑了一把小金塊給她們,她們領了,嘻嘻笑着退下去,躲在一個角落裏賭錢。
慕府是禁止賭錢的,若被抓到,要被重罰。
只是下人們時不時偷偷賭,倒也無傷大雅。
亓官本就是個随性的人,性子起了,還會和她們一起賭一把。所以自亓官住進寧竹院後,院裏的丫鬟們倒是放開了玩。
慕省身時常會來找她,怕她在府裏帶着沒意思,變着法子的給她找樂子。
亓官看他一舉一動,初時還不理解,等到後來,那些脫口而出的一句句嫂嫂被她聽到,再看他的舉動,便釋然了。
慕如蘭好歹是定國大将軍,他這個弟弟,怎麽一副他沒人要的樣子,天天幫他和姑娘籠絡感情?
中秋佳節,皇宮裏自然有宴會。
慕府百年世家,一家子都受邀進宮。說起來,這府裏留下的最大的主子,也就是慕省身了。
因為他是庶子,庶子不配前往進宮。再來,慕夫人如此善妒,怎麽可能把一個不成器的庶子往皇上眼前湊?
慕省身進寧竹院的時候,見到的,便是一群小丫頭們圍在地上賭錢,而這院子的主人,枯坐在竹下的石桌上,擡頭看月亮。桌子上擺了一盤月餅,一塊都沒有動。
“哎,”慕省身叫了句,讓出神的亓官回神,“你這樣坐着,都快成雕像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家門口那兩只看門的石獅子呢。”
慕省身調侃她,她倒也不在意,“你來幹什麽?”
他坐下,“我特意來看看你,今天可是中秋,我哥就把你一人扔在家裏,真是夠可以的。”
“要不,我帶你出去玩兒吧?”
亓官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不用了,你哥說,要帶我出去看花燈的。”
“我哥幾時能回來?”慕省身擰眉,“中秋可是團圓節,宮裏的老家夥們指不定要搞出什麽幺蛾子。”
他說的氣鼓鼓的,亓官好奇,“什麽幺蛾子?不就是進宮吃個飯嗎?”
慕省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看着亓官,“你呀你,可真是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你看看我哥,再看看你自己,你覺得,你能配得上我哥嗎?”他說的一臉嫌棄。
亓官無語,什麽叫看看她自己?什麽叫能不能配得上?
她是誰?
平昭國的總領白無常――亓官山!
也不看看慕如蘭能不能配得上她?一個凡人,還敢心比天高的與她相配,當真是臭不要臉。
亓官沒好氣的看了慕省身一眼,懶得搭話。
慕省身沒打算放過她,還在兀自喋喋不休,“這種時候,皇帝最喜歡賜婚了。尤其是我哥,你看看啊,少年将軍,功勳卓著,一表人才,人見人愛。”
“這家世、模樣、人品,全都是頂好的。京城裏不知有多少小姐公主郡主們,對我哥垂涎三尺……”
“你有完沒完啊?”亓官打斷了他,“還垂涎三尺?你當你哥是烤雞腿,所有人都覺得香。”
不!慕省身氣結,居然拿烤雞腿比喻他哥,不可理喻!
“你怎麽這麽說話?我這可是為了你好。要是我哥被皇帝賜婚,你可就只能做小妾,不能做正妻了。”
“高門府裏的小妾,你看看我娘就知道了。多慘。”
“而且就你這心高氣傲的性子,肯定忍不了那些只知道宅鬥的女人爬在你頭上。”
亓官不願意聽,轉了身子,背對慕省身。
慕省身還不放棄,離開座位,站到亓官面前,“本來,你能和我哥潇潇灑灑,可別等到最後,變成天人永隔的癡男怨女啊。”
真是沒完沒了了,“你閉嘴!”
擡手就要打他,慕省身整個人往後一躲,剛說了句,“你打不着。”
?N瑟的表情還挂在臉上,整個人就跌到竹林裏去,“哎喲”叫喚一聲。
亓官見狀,哈哈大笑。
“你們笑什麽呢?”慕如蘭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亓官看過去,他今日穿了一身綠色的紗衣,頭上只簪了一根白玉簪子,頭發蓬松,披散在肩頭,并未像往常一般束的整整齊齊。
這般居家的打扮,顯得人更加溫柔。
他溫柔淺笑,站在門口,手上還提了一盞小狗燈。
亓官心頭一喜,小跑過去,知道這盞小狗燈是給自己的。
之前她和慕如蘭說過,很羨慕楊戬能有哮天犬,她也想有一條小狗。只是地府裏只有咬鬼的惡犬,也不許人養。
慕如蘭這是,變着法子給她找小狗呢。
亓官興高采烈的把他手裏的小狗燈接過來,“上京城裏還有人做小狗燈籠嗎?平常我只見過兔子和蓮花的,小狗從來都沒見着。”
慕如蘭莞爾一笑,聲音柔和,“是特意找師傅做的,姑娘們大多喜歡小兔子,喜歡小狗的,少見。”
亓官稀罕得緊,左瞧右瞧。慕如蘭只是看着她笑。
慕省身已經從竹林裏爬了起來,揉揉摔疼的屁.股,覺得自己來的非常不是時候。
現在,他真是進退兩難。
是走出去和哥哥打個招呼好呢?還是幹脆躲在陰影裏,等他們離開後,自己在默默出現的好呢?
慕如蘭和亓官在一起,兩個人就像是一對剛成婚的小夫妻,丈夫費盡心思,尋些精巧的玩意兒讨妻子的歡心。
慕省身還想躲,亓官卻叫了他一聲,“你還想呆在那裏待到什麽時候?”
聽到亓官這麽說,慕如蘭這才舍得給慕省身一個眼神。
那眼神犀利,慕省身只覺眼中寒芒萬丈,刷刷刷朝他射來,險些将他萬箭穿心。
這個平日裏願意把他慣得無法無天的哥哥,在愛情的面前,居然一點不看顧兄弟情面。
亓官還好死不死的問了句,“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看花燈?”
慕如蘭的眼神更冷,這一次,他連平日裏溫柔的僞裝都差點維持不住,只差沒釋放戰場上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
慕省身一縮脖子,而後一甩手中折扇,故作淡定的嫌棄道:“小爺我今晚多得是姑娘要陪,那能管得了你們?”
說完,強邁着步子,一步一步驕傲的走開。
亓官偏頭,看他走路的姿勢像個明明戰敗,卻依舊要保持高傲頭顱的公雞,撲哧一笑。
她笑,慕如蘭也笑。
“你不是說要看花燈嗎?我可等你好久了。”
慕如蘭看着亓官手勾住他的胳膊,擡頭一臉笑靥如花,心頭那根從來不曾波動的弦,再一次被人輕輕勾動。
他溫柔淺笑,低聲呢喃,“走吧。”
走到街上,亓官簡直像是脫了缰的野馬,無法控制自己內心的躁動。
這裏跑來,那裏跑去,一路“哇!”的叫個沒完。
慕如蘭緊跟着她,笑問:“從前,你沒來見過凡間的中秋嗎?”
亓官買了一串糖人,咬了一嘴,含糊不清道:“我當然是見過的,不過是好幾千年前的事情了。”
“那個時候的中秋,可沒現在這麽繁華,就只是一群人圍着火堆喝酒而已。”
她想起了當年随軍征伐時,和大軍一起過的中秋。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興起時,圍着火堆舞上一劍,惹得衆人紛紛叫好。
火堆裏時有火星噼啪濺起一串,照在人臉上,紅通通的。
她思念大軍的豪邁,思念故鄉蒼涼亘古的明月。雖不似上京城一般繁華,卻是她心的故鄉。
時光流轉,千年之後,她的故鄉也消弭在歲月的長河裏。
凡間的人們可以回到他們所謂的家鄉,亓官也回到她出生的地方看過。
只可惜,當年不過幾間草屋的地方,現在變作良田千畝。
那裏不是她的家鄉,她的家鄉,早在封神之後,随着周朝的消亡,就再也沒有了。
之後的中秋節,有時在地府過,有時在天庭過。不過兩邊的人都不待見她,大部分時候,她是一個人過的。
團圓節,她一個鬼差,過的也沒意思。
這麽一想,她倒還真是個孤家寡人,亓官的心情瞬間低落下來。
注意到她心情不好,慕如蘭柔聲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她把糖人的頭一口咬掉,咬得咯嘣脆,“就是覺得活到現在,都沒什麽人待見我,還挺失敗的。”
他笑,“鬼差,世人總是避之不及。沒關系,從今天開始,我待見你。”
亓官擡頭看他,他依舊是那副淺笑模樣,看她像在看世間最珍貴的寶貝。
她不受人待見,并不是因為她是鬼差啊。
罕見的,亓官有點後悔,早知道 ,就不要活的這麽嚣張了。
慕如蘭待見她,那是因為自己留了他一條性命。
要是被他知道,他本來就不該死,就是因為他的任性,才讓他下地府,才讓平昭國數萬将士死去。
也不知道慕如蘭,還會不會待見她啊?
這個男人,明顯把平昭看得,比他自己重要得多。
等到下地府那些嘴碎的小鬼一說話,慕如蘭知道了來龍去脈,只怕現在有多愛,到時候就有多恨。
人世間的陰差陽錯,愛而不得,便是男男女女之間自己作出來的。
亓官打了個哆嗦,不,她不能成為這癡男怨女中的一個。
她不需要人愛戴,只需要自己活的痛快。
遂冷了臉,一下不高興起來,“我乃平昭國總領白無常,爾等自重,切莫癡心妄想。”
這句話果然讓慕如蘭的笑意僵在臉上,但他無所謂的笑笑,“喜歡是我的事情,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這世上,兩情相悅固然最好,可一人也能愛的坦坦蕩蕩。”
“無常大人,喜歡一個人,并不是什麽癡心妄想,只是簡簡單單的,我心悅之。”
亓官沒敢再看慕如蘭的臉,她低頭咬手上這個糖人。
甜膩膩的,甜的人心頭發慌,渾身不自在。
這一份尴尬被人群中突然的騷動打破,不知是誰叫了聲“救命”,街道開始混亂起來。
緊接着,一聲“殺人啦!”傳來,多的是人的失聲尖叫。
人群擠來擠去,大家像是在逃命。
慕如蘭只來得及留下一句,“亓官,我去看看怎麽回事,你自己回家。”
他轉身就走。
他這一轉身,亓官倒是釋然了。
這不是她想要的愛戀。
她是上将軍,是地府的總領白無常,是載國運之人,就算違背天德,也能在九陰逍遙。
從出生的那一刻,她得到的東西就是最好的。
所以就算是情愛,她也要得到最好的。
慕如蘭不是。
亓官要一人愛她,愛到願意為她放下一切,愛到滿心滿眼,他世界裏,只有她。
慕如蘭的心太大了,裝着他的百姓,他的家國,只能分一點點出來愛她。
在危險來臨的時候,慕如蘭首先想到的便是百姓的安危,而不是将她護在懷裏。
這樣的感情,不夠濃烈,配不起她亓官山!
再擡頭,亓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緊接着,腦後傳來一陣劇痛,她只來得及悶哼一聲,便徹底失去意識。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還在罵人:
“奶奶的,老子一個鬼,居然能被人打暈?”
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手腳具被綁住,腦袋後面還在流血。
多少年沒被人打過了?亓官心頭的火氣突突往上,看他們的眼神冷到極致。
她在一輛馬車上,一醒過來,一把刀子橫在脖子上,被人呵斥道:“老實點!”
車裏一共兩個人,加上駕車的一個,也才三個。
亓官手腳被綁的緊,現下已經有點被磨破皮。
她看了眼架在脖子上的刀,又看了這兩人一眼,像在看兩個死人。
她冷哼道:“是你們抓我來的?你們碰到我了?”
“嘿,慕如蘭看上這女人,腦子有病不成?抓她,難道還不能碰她?”
這是一個瘦子再說話,說完哈哈大笑。
坐在他身邊的是一個胖子,胖子擠眉弄眼的說,“你不知道,中原的女人,被別的男人碰到就要尋死覓活的,這個估計已經在想着怎麽死了。”
瘦子說,“死就死了,無所謂,反正慕如蘭已經追過來,能引他到地方就行,是死是活無所謂。”
亓官心裏的火氣壓制不住了。
她反手,松開綁在手上的繩子,腳下一個用力,直接把繩子蹬開。
這兩人被她一番舉動弄的懵了下,像是沒想到她居然會武。
亓官當下就要把人殺死,就在動手的前一刻,猛地想到地府的禁令。
“不許動用法術、不許改人生死……”
就是這禁令,讓她手上掐起的訣被強行壓下,轉而在小小的馬車裏,一個鯉魚打挺起身。
直接沖破馬車頂,把兩人踹吐血,踹出馬車。
一切發生的不過短短一瞬,駕車的那人沒來得及反應車裏的變故,便被車裏被踢出去的同夥給連帶滾下馬車。
馬兒自顧自的往前奔去,留下三人倒在地上。
慕如蘭此時已策馬追來。
三人一見慕如蘭出現,口裏吹着哨子,像是在召喚什麽人。
慕如蘭把落在地上的亓官拉上馬背,他讓亓官坐在前頭,摟住她。
後頭林子裏出現一陣響動,是他們的人出來了。
慕如蘭正欲拔劍,亓官阻止了他,當機立斷道,“他們有埋伏,人太多了,我又不能殺人,先撤退。”
慕如蘭聽到亓官這麽說,掉頭帶着亓官絕塵而去。這裏還是平昭國境內,北戎人也不敢追的太深,只得看着他們逃走。
當然,亓官并未打算放過他們。
回到慕府之後,慕如蘭吩咐下人安頓好亓官,自己叫來副将,和他商議事情。
上京城內潛伏了北戎人,此事非同小可。
亓官則是一身怒氣的走進寧竹院,整個人像是被點燃的爆竹,下一刻就要爆炸。
她一腳踹開寧竹院的大門,吓得一衆丫鬟不敢作聲。
有幾個陰陽怪氣的,仗着自己是老夫人親自派過來的人,平日裏總是對亓官搞小動作。
現在見到她這樣,還在指責她,“果真是鄉下帶來的丫頭,一點教養都沒有,仗着将軍的寵愛無法無天。”
平時亓官不愛和她們計較,現在她氣在頭上,随手抄過地上的竹掃帚,反拿過來,一人給了一棍,一腳踹出大門。
這一腳用了十足的力氣,踹的她們口吐鮮血。本來是個嬌滴滴的小美人,一下子變得滿臉血跡,看着吓人。
這一番舉動,徹底叫寧竹院的丫頭們禁了聲。
她們的世界裏,不管出了多大的事情,自有老夫人做主。
亓官這一腳直接把人踹出血的架勢,不像個女人,和老将軍平時生氣的樣子一模一樣。
她呵斥一聲,“全部退下!”
整個院子的女人們紛紛行禮告退,走的飛快。
走的時候帶上了大門,趕緊把躺在地上吐血的兩個丫頭扶起來。
這兩個丫頭其實亓官也認識,就是當初和她一起被抓的小花小葉,小袖也在寧竹院,不過亓官沒有和她們認親的心思。
幾個卑賤之人,怎配她記挂心頭?
這三人進府之後,就被老夫人要走。後來亓官進府,老夫人想看她們內鬥,就把這三人安排進了寧竹院。
等所有人全部離開,亓官一掌打在院子裏的石桌上,石桌剎時化作齑粉。
簡直豈有此理!
她亓官山何時受過這種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