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包庇蛇妖
清晨的陽光打在亓官臉上,讓她悠悠轉醒。
這個睡覺的位置,是亓官特意更改過的。她做鬼做的久了,好容易能做一回人,就得感受一下人間的溫暖。
按照平日裏的習慣,亓官起來第一件事,是叫阿鷹進來。
她拿手擋住臉,透過指縫,眯着眼,在看細碎的陽光。
一聲慵懶的嘤咛聲從口中傳出,正欲喚人進來,突然,一片陰影擋住了手掌上漏進來的陽光。
亓官把手掌移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碩大無比的蛇頭。
這一幕變換的太過突然,吓得亓官心頭一驚,心髒都要停止跳動。身體卻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猛地伸手,死死厄住眼前的蛇頭。
一個翻身,把巨蛇摁倒在床。她眼中充血,帶着一股殺伐之意,蛇身在瘋狂扭動。
未過一會兒,這蛇變換成了人形,化作個男人倒在床上,被人掐着脖子,滿臉青紫,就要喘不上氣來。
看着這張陰沉中帶着點賊兮兮的臉,亓官松開手,理了理衣裳,端坐在一旁。
是黑鱗。
他捂住胸口,在床上咳個不停,漲紅了臉,邊咳嗽還有邊罵亓官,“最毒婦人心,人間的話果然還是有點道理的。你對自己的靈獸都能下如此狠手,心狠手辣的女人。我黑鱗沒死在雷劫下,都要死在你手裏了。”
亓官從床上跳下來,在穿鞋子,“誰讓你沒事出現在我面前的?你這是找死,怪不得別人。”
她穿好鞋子,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說吧,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黑鱗這才嬉皮笑臉的從床上起身,坐到亓官對面,“你最近,是不是在幫孟婆做事啊?”
他給亓官加水。
亓官點頭,“嗯,怎麽了?”
“那你是不是今天要去查一個妖怪殺人的事情啊?”
“是你嗎?”亓官放下手中的茶杯,定定看他。
這句話問的,當真叫黑鱗不知該怎麽回答。原來準備好的措辭,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句徹底弄廢。
你說是不是他?當然是他。不然他這麽一大早的來幹嘛?被人厄住脖子的感覺很好嗎?
可又不能直接回答說是,亓官山好歹還算是個神仙,雖然不靠譜,但涉及地府冤案,感覺不是那麽好包庇啊……
黑鱗沉思不語,亓官還在等他回話。
“要不是你,我就出門找妖怪去了。”
正欲起身,被黑鱗一把拉住,只見他笑着把亓官摁回座位上,“是我是我,當初不是想要修行進展的快些,所以殺了幾個人嗎。可真的只有幾個人,那也是為了吓唬別人,讓山頭清靜點的情急無奈之舉。”
“這誰知道啊,有個死鬼就是不肯投胎,還告到了孟婆那裏,你說,你是我的主人,我現在沒法子,只能來找你支招兒了。”
黑鱗在給她揉肩捶腿,狗腿至極。
這張臉生的陰沉,不管笑的再讨好,依舊滿臉奸詐。因着這讨好的笑,讓整張陰沉的臉變得格外可怖。
看着這張笑臉,亓官心頭陷入深深的沉思:她收的,是蛇妖,不是狗妖吧?
怎麽越看,越有哮天犬的意思?
要是哮天犬知道自己和蛇妖長得像,估計能吐血三升,倒地身亡。
亓官走到書桌旁,把昨夜孟婆給的那疊紙遞給黑鱗,“你看看,這是不是你犯的事兒?”
黑鱗接過,仔仔細細把上頭的每個字讀清楚了,對亓官道:“是,這就是我吃的那人。”
亓官把紙張收回,“你跟着我,我們去孟婆茶肆找鬼。”
黑鱗心頭一緊,“你這是要……直接把我交給孟婆?”
他手上暗自蓄力,做好了攻擊的姿态。
亓官看了他一眼,嘲諷道:“我這是要幫你殺人滅口。”
黑鱗剎時放松,“可孟婆茶肆乃是孟婆親自鎮守,我是妖精,身上的妖氣遮不住,你能保證那個鬼不會找我報仇嗎?而且,如果孟婆一定要我死,你現在不過一介凡人,能打得過她嗎?”
亓官再給自己穿衣服,看都沒看他一眼,“你是和我簽了契約的妖精,藏在我的袖子裏,一般小鬼發現不了。就算被發現,孟婆與我交好,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也不會和你計較的。”
黑鱗撇撇嘴,“你就知道人家和你交好?說不定騙你,裝樣子呢。”他可沒忘記,在亓官離開孟婆茶肆的時候,孟婆臉上那股子不耐煩的表情。
那哪是交好的模樣啊,分明就是一臉要你死的樣子。
亓官把簪子簪到頭發上,對着鏡子照照,“不管是不是真的和我交好,孟婆都不會動我的人。那女人,裝模作樣裝了幾千年,你不過區區一個蛇妖,還不會讓她原形畢露。”
“你知道她讨厭你?”黑鱗驚訝。
亓官在梳妝臺前挑挑揀揀,還想往頭上簪點珠釵,“知道啊,孟婆,她不讨厭誰啊?只不過一直裝的挺好,看着和善。既然她這麽做作,我就當她是個好人。反正她也作妖不到我頭上。”
黑鱗忍不住提醒她,“你當心點啊,說不定她就在背後算計你呢。”
“放心吧,就算算計,也沒關系。我要是能被人算計去,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亓官答的坦然。
黑鱗抽抽嘴角,你倒是坦蕩,認得清自己。
亓官穿戴整齊,很滿意今日的裝扮,她對黑鱗說,“要解決你這件事,其實不難。主要就是讓那個小鬼去投胎。孟婆斷不會做這種強迫人的事情,她孟婆府的鬼差,也不會做。你跟着我去,把孟婆湯往那個死鬼的嘴裏一灌,我把他推上奈何橋,這事就了了。”
亓官說的平淡,可黑鱗聽的是心驚肉跳。
這可是當着地府一衆鬼差的面徇私枉法啊,要不要這麽嚣張?
在這麽多鬼差面前,無視地府禁令,真是想想……
就覺得好刺激!
黑鱗摩拳擦掌,“好,我們快點過去吧。”聲音激動的都帶點顫。
亓官看他一臉躍躍欲試,踹了他一腳,“盤到我腰上,然後帶我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不要驚動世子府的下人。”
有了黑鱗的幫助,亓官總算又體驗了一回有法力的感覺。
等到亓官再次回孟婆茶肆,看到忽然出現在眼前的亓官,孟婆神色一暗,後迅速恢複如常,驚喜道,“你的法力恢複了?”
亓官像是沒注意到她眼裏的變化,大大咧咧,“沒呢,只恢複了一點。我還不舍得用,等到完全恢複了再說。”
孟婆還在為她高興。
亓官揚揚手裏的紙張,問道:“寫這個的小鬼在哪裏?”
孟婆笑意溫柔,“可是看完了?這事情涉及妖物,你法力尚未恢複,不如放後處理。”
亓官道:“不用放後處理,就現在處理吧。你把他叫出來,我把這事了了。”
“現在?”孟婆呆了一下,“可是要聽他說完整的來龍去脈?那倒是行。”
孟婆願意這樣理解,亓官也不解釋。反正等人出來,把湯往他嘴裏一灌,這事就完成。
在孟婆去叫人的時候,亓官拿起桌上的湯碗,動手舀了一碗孟婆湯,放在她坐的桌子上,等待人來。
小鬼很快出現,亓官咳嗽一聲,“你有何冤屈,現在一五一十的說來,本座幫你完成心願。”
只見那鬼匍匐在地,邊哭邊說,“大人,小民何大壯,本是山中砍柴的農夫。那日我照舊在山裏砍柴,還帶上了我的小女兒,突然天邊起大風,緊接着,刮出一個大蛇妖來,呼啦一下,就把我女兒吃了。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我也被吞到肚子裏。醒過來,就變成了鬼。”
“那些孤魂野鬼跟我說,我女兒被妖精連魂魄都吞了,沒機會投胎。我不甘心,我女兒明明那麽乖,怎麽就死了呢?留下我老婆還有個八十老母在家,該怎麽活啊……”說完放聲大哭。
亓官聽的腦子疼,這和紙上寫的故事差不多。
黑鱗把人家女兒的魂給吞了,他要報仇。看着這張滿臉悲苦的老實臉,亓官為即将做的事情感到一絲羞愧。
她“嗯”了一聲,把桌上的孟婆湯端起遞給他,面不改色道:“你把孟婆湯喝了,放心吧,事情我會解決的。”
黑鱗:???你這是騙人啊,不是說好了殺人滅口的嗎?
孟婆心念一動,這是在……忽悠人?
亓官山居然沒直接動手?!她在忽悠人!!!
何大壯雖然腦子不好使,讀書也不多,但還是一下讀出了裏頭陰謀的味道。
遂一臉堅持道:“大人,若是那蛇妖未能得到懲治,小民是斷不會喝下孟婆湯的。”
他還偏了偏頭,顯示出自己的決絕。
孟婆腦門出汗,亓官第一次這麽被人拒絕,還不知道會搞出什麽事情來。
果不其然,何大壯說完,亓官臉色瞬間放下,面如鍋底般黑,只聽她喊了聲,“黑鱗!”
茶肆裏忽然妖氣四溢,陰風陣陣,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子泥土的腥氣。緊接着,出現一個面色陰沉的妖精來。
這妖精樣貌陰柔,額間的美人尖尤為突兀。第一眼見到,孟婆就覺得他長得,像一條盯上獵物的蛇靈。
妖精一出現,何大壯立即吓得癱倒在地,“你,你,你就是那個蛇妖!大人,大人!快,快殺了這畜生!”
聲音裏帶着顫抖,想來是經受了極大的恐懼,但還是強撐着,要人給他做主。
孟婆颦眉,“阿山,你這是……”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亓官大笑,“阿孟,實話和你說吧,這個蛇妖是我的結契妖精。我是他的主人,斷然沒有看着他去死的道理。這件事你莫要管了,我幫你把這人送入輪回。”
她拿眼神示意蛇妖,“黑鱗,摁住他!”
“好!”
蛇妖将那人一把摁住,讓那人跪倒在地。亓官端起桌上的孟婆湯,捏住他下巴,直接把孟婆湯灌進去。
見到眼前一幕,孟婆似是受到驚吓,呆在原地。身後的小鬼趕緊把她攙扶退後幾步,不讓亓官和黑鱗兩個誤傷孟婆。
茶肆內躲着一個人影,見到此景,捂住嘴巴,沒敢驚呼出聲。
何大壯一臉痛苦,嘴角滲出湯汁,待到一碗湯全數灌下,他眼神已開始變得迷蒙。
亓官重重的放下碗,“這不就結了?多做那麽些事情幹嘛。地府的人就是屁事多,不願意入輪回,強行把孟婆湯給他一灌,再簡單不過。”
過了好半天,孟婆才緩過神來,喃喃道:“阿山,你這是枉視地府禁令,不合規矩,不合規矩啊……”
看她一臉傻樣,又注意到茶肆內躲着的人影,亓官冷笑:“有什麽不合規矩的?能辦成事就行,管那麽多規矩,有意思嗎?”
茶肆有一端接連奈何橋,亓官找到那個缺口,把人直接扔到奈何橋上。橋上自有鬼差接引。
她招呼黑鱗,“走!今天事情做完了,我也累了,明天再來幫你。”最後一句,是對孟婆說的。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
在回去的路上,亓官坐在黑鱗背上,黑鱗好奇問她,“你看到屋子裏躲的人沒?”
亓官連個眼神都沒給他,懶懶的,似乎擡不起勁頭,“看到了。不然怎麽會那麽早回來?”
黑鱗真想罵她,恨鐵不成鋼道,“那你還這麽早回來,就不怕他們告狀嗎?”
亓官一臉無畏,“怕什麽?我是怕人告狀的人嗎?別人告狀告了幾千年,你見我有什麽事?還不是好好的活的嚣張。”
“……你倒是知道自己活的嚣張。”黑鱗一時語塞。
“我要是不嚣張,那還是我嗎?”亓官冷笑。
“當年打仗,我可是靠着嚣張一路打的天下。想指責我?哼,有本事,他也定鼎天下去啊。”
黑鱗還想說點什麽,發現亓官閉上了眼睛,不願理人。只得把嘴邊的話收回去。
孟婆茶肆內,亓官走後好半晌,判官才敢喘氣。剛才,他生怕亓官發現他,進來就給他一頓胖揍。
亓官真得好好反思一下,為什麽會給地府衆人留下這樣的印象?
判官從腰上把小手帕拿出來,把臉上密密麻麻的汗擦掉。
長呼出一口氣,發現茶肆內一衆小鬼皆看着他。
他咳嗽一聲,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把手帕揣回腰間,正色道:“亓官山豢養妖物,擾亂地府秩序,縱容妖物害人,還試圖掩蓋其罪行,連犯數法。待小老兒禀明閻王,再做定奪。”
他搖頭轉身離去,長嘆一聲,在衆鬼差面前樹立了一個憂國憂民的好判官形象。
沒有鬼發現,在他轉身離開的那一刻,逃也似的飛奔回地府。
一回地府,腳下生風,跟裝了車轱辘似的一路跑到閻王面前。
邊跑,還一邊大聲喊,“閻王老爺,不好啦~~~”
閻王此時正在聽謝必安報告,範無救及牛頭馬面也在正廳。
判官跑到閻王面前,趴在桌子上,年紀有點大了,方才受了驚吓,又飛奔一會兒,這下子有點喘不上氣。
閻王見判官如此模樣,着實吓了一跳,趕緊給他遞了杯水。
身邊的馬面問他,“判官老爺,不知何事如此驚慌?”
只聽得判官回答,“閻王,大事不好了!”
“那亓官山,在凡間豢養了一個妖物,妖物殺人,還吃人魂魄。本來還有小鬼将訴狀寫于地府,卻被亓官山強行攔下!”
範無救黑臉忙道,“速将小鬼帶來,我們再審!”
判官擺手,苦着臉道,“來不及啦,亓官山帶着她養的妖物,給人強灌下孟婆湯,現在那個冤鬼已經神志不清、忘記前塵,踏上輪回的道路。”
地府高層四人團已義憤填膺,批判之聲不絕于耳。
牛頭:“亓官山那厮,委實太過嚣張!竟然縱容妖物為禍人間!”
馬面:“還敢攔下冤魂訴狀,簡直罪不可恕!”
黑無常:“本以為她到了人間能稍稍消停,不想卻給地府惹了更大的麻煩。閻王,此事若未處理得當,地府威嚴何在?若是捅到天庭,我們便是有理,那也說不清啊。”
白無常:“誰說不是呢?身居高位,卻利用職位之便擾亂凡間生死。閻王,再不處置亓官山,地府勢必要亂做一團啊!”
“……”
四鬼叽叽喳喳說個沒完,閻王吵得頭疼,卻也不禁低頭沉思。
亓官山在地府,還只是在地府這一小塊欺男霸女,做點嚣張卻被律法容忍,不擾亂地府秩序的事情。這也是為何她如此得人惱恨,卻依舊能逍遙的緣故。
怎到了人間,失了法力,卻像是脫了缰的野馬似的,徹底失控呢?
她在地府搶錢搶人,當街鬥毆,成為地府一霸,閻王都能幫她遮掩。只是……
包庇妖物,亂改生死,讓冤魂有冤無處訴,這就過了些。
閻王百思不得其解,從前也不是這樣啊?以前還只是叫做嚣張,現在這簡直就是枉顧律法,挑釁天道規則啊。
閻王覺得自己應該處理一下,一拍桌子,擡頭,對上了滿是期待的五雙眼睛。
氣焰一下低落,不行不行,還可以再觀察觀察,地府裏的人都讨厭她,說不定是給她那個沒腦子的設陷阱,結果她毫不猶豫的往裏頭跳。
想到這兒,閻王就覺得腦殼疼。
這以前剛來的時候,猴精猴精的,怎的現在成了個傻子了?
當年是怎麽打仗的?不是說,她是封神戰場上用兵如神、計謀百出、心眼多的堪比漫天星鬥的女人嗎?
難道都是謠傳?!
果然,不管是人是鬼,都不能讓腦子消停太久,現在就怕她明明知道是陷阱,也覺得有人包庇,無所畏懼。
那可就糟了啊。
閻王的心涼了半截。
他沒在看底下站着的五雙渴望的大眼睛,咳嗽一聲道:“亓官山的事情,本座自有定論。爾等不必憂心,退下吧。”
底下的五鬼眼中劃過一抹顯而易見的失落,向閻王告退。
閻王其實很讨厭亓官山。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我還是在寫亓官是地府一霸的時候,比較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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