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6

沈蒼澤也在看着盛青瑤, 這個來自不同世界, 卻一直不被人發現的他的表妹。

三年前, 林君卓和無霜師妹等人，将盛青瑤押往無回深淵的路上, 他抽走她神識看到了她識海內的所有記憶。

那是他不曾見過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盛青瑤也不是這般模樣, 而是個秀發很短的漂亮小姑娘。

她生活的地方很奇怪，到處都有奇怪的可以控制的怪獸, 那些怪獸還特別的聽話。像是煉器煉出來的法寶，又不像。

出現最多的是和他如今的樣子一模一樣的男子，那男子不喜歡她，無論她做什麽他都冷着臉, 還喜歡上了另外一個姑娘。

他記下這人的容貌, 回蓬萊找到醫術高明的醫修, 按照畫像上的容貌，将自己變成盛青瑤記憶中的男子。

之後，他回到洛城找到當年一同乘船來中夏大陸，偷偷用留影石錄下影像的男修, 拿走留影石，用幻靈石将自己如今的模樣換上去。

做好這一切，他去了擎蒼等待盛青瑤從無回深淵出來。

她是魔主轉世, 只有她能殺死青冥。

擎蒼弟子八千, 沒人發現他和旁人不同, 也沒人在意外峰的弟子修為如何。

如他所願，盛青瑤真的沒死，還為了解毒混入擎蒼。

擎蒼新弟子比武當日，他在清風谷外目睹這個世界的自己，被淩雲霄打斷雙腿；目睹青冥将他治好，又替無霜師妹補好筋脈。

一直到青冥用換魂令換走這個世界的自己的神魂，他才從暗處出來，從容進入清風谷。

他告訴宋璟，《八荒靈典》在蓬萊現世，宋璟一聽便欲前往蓬萊，尋找此記錄世間所有靈藥和醫術的寶典。

他拿出破天塔将宋璟送到可去蓬萊的凡人界，又回到了擎蒼，等着盛青瑤将林君卓趕出去。

這個世界的盛青瑤和上輩子不一樣，她愛憎分明，貪吃又聰明。她既知曉三年前的真相，便不會主動針對林君卓，最多将他逐出擎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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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确實這麽做了。

不過須臾的工夫，沈蒼澤腦海中閃過諸多畫面，抿緊的唇瓣松開，擡了下眼皮，目光落到無極真人身上，微笑詢問，“這是真人的愛徒？”

“是我那個不成器的徒弟。”無極真人沒有要介紹的意思，“唐道友不是還有急事要辦嗎？”

趕客的意味非常明顯。

盛青瑤也回過神，低下頭默默翻了個白眼，故意拉住無極真人的袖袍，“無極師尊，這是你的客人啊？”

物件造假講究以假亂真，人嘛……不是弄張臉把姓氏也改一樣，就是同一個人的。

他是沈蒼澤，卻不是她喜歡了好幾年的那個男生唐書泉。

畫龍畫虎難畫骨，沈蒼澤永遠都不知道，女生喜歡一個男生時會細致到何種程度。

唐書泉從來不會正眼看她，他的眼神始終漫不經心，态度也特別的冷淡。

即便是在陌生的城市遇到，他的态度也不曾變過。

以她對唐書泉的了解，哪怕換了世界他也不會對自己有好感。初次見面就如此放肆地打量她，這非常不禮貌，也不是他的作風。

“一位才認識的小道友，帶了些蓬萊出的沒酒來找我品酒。”無極真人轉頭走到她身邊，偷偷瞄了眼淩雲霄，嗓音壓低，“拿下沒有？”

盛青瑤：“……”

無極師尊怎麽也跟爹娘一樣，恨不得她立馬嫁出去？至于嗎。

“知道了，沒有。”無極真人擡手敲了下她的腦門，轉頭看着沈蒼澤也就是唐書泉，“唐道友請回。”

沈蒼澤擺擺手，吩咐侍從将船開走。

盛青瑤的反應……好像太冷淡了一點？她如此喜歡那男子，為何不激動。

“等等。”淩雲霄出聲的同時，突然釋放出靈力的威壓将飛船困住，出手抽走沈蒼澤的神識。

沈蒼澤：“……”

淩雲霄不是正道劍尊嗎，為何行事這般不講道理？

也不知道他會看到多少記憶？

上輩子的記憶他已經封印，不會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你可以走了。”淩雲霄将他的神識塞回去，不由分說地撤回靈力。

飛船打了個轉，如長劍出鞘一般飛出太極宗結界，轉眼不見了蹤影。

盛青瑤：“……”

無極真人：“……”

這小子被囚禁了一千年，該不會是入魔了吧？

淩雲霄仿佛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擡腳走到盛青瑤身邊，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到她的肩膀上，神色緩和下來，客氣打招呼，“真人。”

無極真人嘴角抽了下，瞄一眼盛青瑤示意他們去洞府，“聽說昨夜擎蒼出事了？”

“小事。”淩雲霄嗓音淡淡，跟在他身後牽起盛青瑤的手。

盛青瑤甩開他快走兩步，抓住無極真人的袖袍，故意打趣，“無極師尊，你是不是在擎蒼安插了卧底，這麽快就知道擎蒼出事。”

“你師尊我需要這麽做嗎。”無極真人又擡手敲她的腦門，“淨胡說八道。”

擎蒼方向昨夜風雲湧動，一看就知道有一場惡戰。想必是淩雲霄已經找到玉淨蓮的種子，動手清理門戶了。

盛青瑤揉揉腦門，哭笑不得，“我師尊是天下第一美男，玉樹臨風豐神俊朗，聰明絕頂。”

“你這麽看我？” 淩雲霄淡淡插話，“為師很高興。”

盛青瑤：“……”

無極真人：“……”

這小子太不要臉了，那是在拍他馬屁好不好，亂認什麽徒弟。罵完一想，盛青瑤如今可不就是淩雲霄的弟子嗎，頓時不想說話了。

進入洞府，無極真人叫來一名弟子吩咐一番，擡頭看着越來越冷的淩雲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

千年前他聽聞擎蒼祖師赤霞劍尊，藏了幾壇好酒在絕壁峰靈湖之下，幾番試探終破了結界上絕壁峰，卻看到淩雲霄被歸塵等人五花大綁帶走。

他原不打算多管閑事，可又愛才，舍不得淩雲霄這樣的天才隕落小人手中，于是悄悄跟了上去。

擎蒼地牢的結界比絕壁峰的還要難破，等他進去，淩雲霄的劍心已毀，問天劍也被鎖入陣法之內，人就只剩下一口氣。

他趁着歸塵等人不在，喂了淩雲霄幾枚保命的丹藥，将他救出。

不料離開時被發現，歸塵等人一路追他到誅魔涯。他扛不住擎蒼劍陣的攻擊，帶着淩雲霄一塊跌下無回深淵。

本以為要完了，誰知他被樹枝挂住，淩雲霄卻掉了下去。

無回深淵的結界，是當年中夏與魔界開戰，六大門派祖師為了封印萬魔甘願散盡修為結成。那是萬魔的牢籠，修士的地獄，無人能活着出來。

他在外邊守了一天，直到歸塵等人離開，才動手嘗試救出淩雲霄，奈何結界無比牢固他無法撼動分毫。

無奈他又回了擎蒼，找到淩雲霄的本命燈帶走，還以為淩雲霄會就此隕落，誰曾想他的本命燈一直亮着。

本命燈亮不滅，說明人還活着。

他游歷各處找辦法救他，找了千年。

十三年前，他經過洛城遇到個蓬萊的術士。對方告訴他，他很快會收一個女弟子，左臂上有六枚胎記一樣的法術禁制。

此弟子根骨奇特命格詭谲，會在十五歲時落入無回深淵還能活着出來，結界于她形同虛設。

那術士給了他十年量的靈藥，讓他喂給未來的女弟子。還說，一切看天意，無論弟子遇到什麽事他都不可插手。

他不以為意，跟對方喝完酒繼續上路。

經過寧城府，他受城主夫婦邀請登門做客，意外看到了盛青瑤，還有她左臂上胎記一樣的法術禁制。

他恍惚想起那蓬萊術士所言，收她為徒帶她回了太極宗。

從她被丢進無回深淵，他就傳音入密希望淩雲霄救她。聽到淩雲霄的聲音，他險些喜極而泣，這一等就是三年才見到活人。

盛青瑤被丢入無回深淵時全身筋脈斷盡，又沒了修為。想要給她療傷，非醫修之人只能坦誠相見，才可将靈力渡入她體內修補斷掉的筋脈。

嫁給淩雲霄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可眼前這兩人，不像是已經在一起三年的模樣？

“青瑤師妹！”靜谧中，有弟子闖入洞府，不管不顧地拉起盛青瑤上下打量，“真的回來了，師尊說的時候我還不信。”

“大師兄，我是不是便漂亮了？”盛青瑤站起來，得意擡高下巴，一雙眼熠熠發亮，“快誇我是太極宗第一美人。”

“師妹是太極宗第一美人，不對，應該是中夏大陸第一美人。”孟朗感受到旁邊釋放的靈力威壓，緊張松開她并往後退了一步，臉上仍挂着笑，“回來了好，湖裏的靈魚我們三年沒吃了，我這就去給你抓來烤。”

說罷飛快退出去。

跟着師妹一起回來的男人好恐怖，他沒做什麽吧，對方一副想要他命的架勢。

“青瑤師妹！”孟朗出去後，又沖進來幾名靈藥峰的弟子将盛青瑤圍起來，七嘴八舌誇她，“小師妹總算瘦下去了，中夏第一美人非她莫屬。”

“廢話，小師妹這麽漂亮，誰能跟她比啊。”

“師妹，無回深淵裏有沒有狗，聽說裏邊關了好多魔界的人和靈獸。”

“師妹，你有沒有想我們啊。”

淩雲霄煩躁斂眉，再次釋放靈力的威壓。

圍着盛青瑤的幾名弟子毫無防備，一個個扭頭看他，露出見鬼的表情紛紛蹿出門外，“師妹，我們去抓魚烤，你好好跟師尊敘舊。”

盛青瑤扭頭看一眼淩雲霄，目光幽怨，“師尊，你能不能不吓唬我師兄？”

“錯了。”淩雲霄寒着張臉，嗓音也冷飕飕的，“再叫一遍。”

盛青瑤磨了磨牙，坐回去傾身握住他涼絲絲的手，傳音入密，“夫君，他們都是我師兄，你不要殺人。”

她跟着無極師尊回了太極宗後，是靈藥峰年紀最小的弟子，排她上頭的師兄年紀最小都已經二十多歲。

在他們眼裏，她就是個小孩子。

在她心裏，太極宗是自己的第二個家。除了雷青豫座下的滄浪峰弟子，其餘各峰的弟子都沒有看她不順眼的。

她自小受師兄們照顧，不管因為什麽原因，她都不希望淩雲霄殺了這些人。

三年前，師兄們為了救她一塊去跪求雷青豫網開一面，這份恩情她始終銘記。

“不殺他們。”淩雲霄反握住她的手，擡眼看向無極真人，“真人讓她回來，可是有事？”

無極真人伸手把裝着靈果的盤子推過去，好奇的打量他倆好像握在一起的手，“玉淨蓮找到了？”

“種子已經發芽了，大概半年後開花。”盛青瑤抽回手拿了個靈果咬開，含糊出聲，“無極師尊，你是不是也知道歸虛劍的來歷？”

無極真人略略颔首，“知道，我在擎蒼藏書閣看過魔修留下的那本記錄。”

“咳咳……”盛青瑤被嗆到，咳了好一會才緩過來，“你讓我回來就為了說這個？”

怪不得在擎蒼遇到的時候，他會讓自己嫁給淩雲霄，原來他也知道歸虛劍的秘密。

可他又是怎麽知道，她是魔主轉世，進了無回深淵不死的？

原著裏關于她的死，寫得最多的就是門中弟子提起她時，那種不屑為伍，恨不得把她鞭屍人人唾棄的嘴臉。

無極師尊也絲毫不在意原主的死，甚至覺得懲罰不夠。

盛青瑤這麽想着，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問，“你如何得知我不會死，可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麽。”

“十三年前我游歷各處找救他的辦法。”無極真人看了眼淩雲霄，接着說，“在洛城遇到蓬萊術士，要我收你為徒還說你十五歲會有一劫，但不會死。”

無極真人頓了頓，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告訴她。

“告訴你這番話的人，就是剛才那位唐道友，他是不是叫唐書泉。”盛青瑤臉色發沉，“他換了個樣子，原來不長這樣。”

無極真人詫異看她，“你如何知道？”

唐書泉找到太極宗，帶來了蓬萊出的美酒，跟他說是那位術士讓他來的。他感念對方當年的指點，這才留人做客。

“他如今的模樣，與我的一位故友一模一樣，那故友殒身多年。”盛青瑤又啃了一口靈果，悶悶轉頭看着淩雲霄，“你剛才看到了什麽。”

“去蓬萊找宋璟，他也馬上回蓬萊。”淩雲霄斂眉，“去蓬萊之前先去一趟青城府。”

“青城府？去那兒幹嘛。”盛青瑤不明所以。

淩雲霄如玉的手指叩了叩桌面，輕描淡寫的語氣，“殺人。”

盛青瑤：“……”

無極真人：“……”

這是入魔了吧？本來想勸盛青瑤抓住機會，早些嫁給淩雲霄的，還是算了。

她身上的焚月之毒解了，什麽魔主之魂愛醒不醒。

空氣安靜下去。

盛青瑤想起自己的芥子裏已經不剩多少酒，丢下淩雲霄和無極師尊，起身去酒窖裝酒。

他們有破天塔又有飛船，去蓬萊最多一天就能到，倒不是很着急。

裝了上百壇美酒到芥子裏，盛青瑤出了酒窖偷偷從後門溜出去，跑去湖邊找孟朗等人。

到了附近，烤魚的香味飄過來，香得盛青瑤忍不住加快腳步。

“師妹快來，馬上好了。”孟朗發現了她，大力揮動手臂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

其他人扭頭，也跟着笑起來，各自從芥子裏拿出工具，将一條烤好的了魚裝進盤子裏遞給盛青瑤。

“謝謝師兄。”盛青瑤接過來，坐到一旁的樹蔭下邊吃邊打聽賀無霜的近況。

沈蒼澤換了個身份回太極宗，沒道理不去看她的。

“閉關了，聽說馬上就要結丹，掌門親自給她護法。”孟朗壓低嗓音，“跟你有婚約的沈蒼澤本命燈滅了，滄浪峰的其他弟子這幾日都很消沉。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本命燈還滅了，想想還真是恐怖。

盛青瑤若有所思，吃完一條魚，從芥子裏拿出許多丹藥分給他們，打包了一條烤魚折回去。

沈蒼澤回太極宗，竟然不去看賀無霜，是因為恨她還是故意現身想讓自己上鈎？

如果是後者……盛青瑤勾起一抹壞笑，心中有了拆穿他的好辦法。

回到無極真人的洞府，盛青瑤笑眯眯坐下，“無極師尊，我們還要去蓬萊回頭再來看你。”

無極真人應了聲，傳音入密，“你不想嫁他就不嫁，師尊不勉強你，若是他敢欺負你就拿着玄星鏡跑。”

盛青瑤含笑點頭。

無極師尊一定是被淩雲霄給吓到了，這樣也好，免得他又唠叨要自己嫁給淩雲霄。

淩雲霄哪有正道劍尊的樣子啊，分明是個魔頭。

從洞府裏出去，淩雲霄将佩劍往虛空一扔，抱起盛青瑤飛到劍上，冷冷出聲，“靈藥峰只有你一個女弟子？”

“對啊。”盛青瑤不明所以，“怎麽了？”

淩雲霄擡手揉了下她的頭頂，輕描淡寫的語氣，“師兄好還是為夫好？”

盛青瑤：“……”

他老人家這是吃醋了？

淩雲霄低頭對上她的視線，手臂一擡整個将她圈進懷裏抱緊，嗓音愈發的涼了，“夫人打算什麽時候甩掉為夫？”

“等……”盛青瑤才張了張嘴，毫無預兆地看進他滿是戾氣的眼底，弱弱改口，“師尊想太多了，師尊在弟子心中英明神帥裂蒼穹，是弟子的夢中情人。對了，我在無回深淵裏是不是曾經醒來過？”

淩雲霄眼底的戾氣散去些許，“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