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血和尚

山風吹起君玄璧血紅的僧袍,他眉目秀美淡然。

“此時抓捕祖父的人都往京畿外搜尋,怎會想到其實我和祖父還敢留在京郊,故此,父親何須憂心,再過幾日,等京都風平浪靜了再走不遲。”

“随你吧。你讓孟景灏鑽空子登了基,已經打亂了一次我們的計劃,我不希望再看到一次。”中年男子看向山下寺廟,“她若真成了你的兒女情長,我不介意廢掉這顆棋子。或許,先一步用掉這顆棋子,更有利于我們的計劃,玄璧,你說呢?”

君玄璧垂下長直濃密的睫毛,雙手合十,“她和我修禪的經書、佛珠、木魚、禪悟玉璧、蓮座、蒲團并沒有什麽區別。四皇子就在皇覺寺內,我已安排下了,父親放心。”

中年男子滿意的點頭,拍拍君玄璧的肩,笑道:“是父親冤枉你了,你做的很好。”

禪室內,素蘿躺着,梅憐寶坐在一旁,姐妹并不親香,話語寡淡。

昭和郡王捧着藥碗進來,朝梅憐寶點點頭,将藥碗放在矮幾上,扶素蘿坐起,爾後,一勺一勺的親自喂她。

梅憐寶看見,素蘿有些赧然,時不時的瞥她,昭和郡王卻只紅着眼圈,專心致志的喂藥,滿目疼惜。

“我大概會在皇覺寺住幾日,五姐姐喝藥吧,咱們姐妹說話的機會多的是。”

“好。”梅憐珍素然淺笑。

皇覺寺有專門為皇家女眷準備的一片禪室,梅憐寶就住到了梅憐珍隔壁。

禪室內的布置和梅憐珍那屋裏一般無二,一張竹塌,一桌一椅,東牆下長案上放着一尊紫檀木菩薩像,長案下放着一張矮幾,矮幾上有香瓜甜果供奉,左右兩邊還有銀盞燭臺,臺上插着白蠟燭,一個樸素的青銅香爐放在中央,裏頭插着幾支紅皮香,白煙袅袅升起,然後散無蹤跡。

藍玉手腳麻利,将包袱放在椅子上,就開始撲打竹塌上的薄被。

“也不知都有什麽人睡過。”藍玉嘆氣,“今晚上只能先委屈娘娘了,奴婢抱出去曬曬。”

梅憐寶并不在乎那個,颠了颠水壺,空的,梅憐寶放下,笑道:“我現在可是被棄寺廟的宮妃,能有你這一個丫頭跟随伺候着就不錯了。”

藍玉眼圈一紅,哽咽道:“娘娘怎麽還笑的出來,奴婢都聽見了。”

“放心,他會接我回去的。再說了,他現在守孝呢,我回去也不能找他快活,還不如在外頭放肆的好。”

“娘娘您也該有些成算了,至少該收服幾個人為您辦事啊,您瞧,攤上事兒了,您能用的就只有奴婢一個。”藍玉抱着被褥在懷,站在梅憐寶跟前苦口婆心的勸。

拿着寺廟的白瓷小碗在手裏轉着玩,梅憐寶笑道:“我是有一日過一日的人,要心腹做什麽,我能惹事的很,誰跟了我誰倒黴。所以,藍玉你就是個倒黴鬼,攤上我這麽個主子。”

“奴婢倒覺得您最好伺候不過了。”藍玉轉悲為喜,“奴婢去曬被子。”

梅憐寶放下白瓷小碗,望着牆壁上那大大的“佛”字,眉目清冷浮豔,心想,上輩子她那麽信任梅憐奴,卻被梅憐奴所害,心腹?此時是心腹,彼時不知又被誰收買了去。她可不需要心腹,只要握着孟景灏這一把刀就足夠了。

掩唇打了個哈欠,梅憐寶往竹塌上一躺,合目便睡,呼吸漸漸輕微。

藍玉回來,見梅憐寶已睡,遂放輕了手腳。

在竹塌前站定,瞧着梅憐寶酣然全無防備的睡顏,眸色複雜。

轉身,從袖中掏出一支香點燃,插在了香爐裏,這香包着紅皮,冒白煙,和香爐裏的其他檀香一般無二。

梅憐寶睡的更沉了。

梅憐珍所居的禪室內,香爐裏的檀香已燃盡。

梅憐珍抱着睡倒在自己懷裏的孟景洹,輕輕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孩子,雙眸麻木。

皇覺寺後山,半山腰處,蒼翠茂密的林中掩映着一片碧色琉璃的小湖泊,君玄璧坐在岸邊草地上,盤腿撚珠,參禪悟道。

一女子,外罩一件廣袖紫紗衫,裏面穿着一條銀紗薄裙,容顏靡勝,華豔無雙。

她美眸中帶着積攢良久的嫉與妒,不甘和怨恨,“憑什麽要我去陪男人睡,她就不行,同父所出,難道我就比她賤嗎?!”

君玄璧睜開眼,望着對面山頭成片成片火紅的杜鵑花,沒有答話。

女子更恨,又道:“同為棋子,憑什麽你們就不敢光明正大的利用她?從小她就吃香,她犯了錯,父親卻責難我們,她找我們的麻煩,父親還将她頂在脖子上,跟她一起欺負我們。我就不服,她比我們高貴在哪裏,不就是長的跟妖精似的嗎,拜你所賜,我現在和她長的一模一樣,所幸就完全把她廢掉,趁此機會,我入宮去,我保證做的比她更好,一定把孟景灏迷的神魂颠倒,不理政事,亡國滅族。”

“好大的口氣。”君玄璧微勾唇角,漠然冷笑。

“她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心,你有嗎?”

“她有天不怕地不怕的瘋勁兒,你有嗎?”

“她什麽都敢往外說,吵鬧的所有人都知道,野性難馴,你敢嗎?”

女子冷笑譏諷,“是啊,她一個連父母都不在乎,冷心冷肺的人,怎是我比得了的,我不行,我還有兒子捏在你們手心裏呢,我做母親的,不能不顧兒子的死活。”

“阿珠!”梅憐珍從草木小徑中走來,低斥。

“阿珠?”女子貪戀的摸着自己的臉,“梅憐珠早已死了,我現在是梅憐寶,父親的寶貝疙瘩,樂平郡王的寶貝疙瘩,皇帝的寶貝疙瘩。”

梅憐珍眸中浮現一絲慘痛,拉着梅憐珠就走。

梅憐珠不甘心的回頭看君玄璧,“樂平郡王,你考慮考慮,我能比梅憐寶好用多了。”

離了君玄璧修禪之地,停在一處隐秘的樹林中,梅憐珍揚手欲打,梅憐珠昂起靡豔的臉,“你敢打嗎?”

梅憐珍驀地放下手,滿目悲戚,“阿珠,別讓仇者快親者痛。你該恨的人是君氏父子三人,而不是阿寶。”

“我就不服氣,憑什麽要我做她的替身,我現在和她一模一樣,憑什麽不能是她去做妓子之事,我去宮裏做娘娘,憑什麽?!”

“到底憑什麽,你心裏真的不知道嗎?”梅憐珍合眸一殇。

梅憐珠把臉撇向一邊,淚眼朦胧,“若是當年我不跟你跑,而是聽父親的話,乖乖去給糟老頭子為妾,倒還能過幾年富貴安生日子,你瞧瞧大姐、四姐,現在過的多好,都比我強,我活的連自己的臉都沒了。”

“別提那個父親!”梅憐珍怒喝,“我沒有那樣的父親。”

“他心裏從來只想着光宗耀祖,加官進爵和他的寶貝兒子,咱們不是早就習慣了嗎?”梅憐珠冷笑。

梅憐珍深吸一口氣,“回去吧,小七已昏睡過去了,輪到你了。”

梅憐珠站着沒動,梅憐珍觀她神色,見她還是不甘心,就道:“你真的敢不聽他的話嗎?”

梅憐珠臉上浮現怒色,“對,我就是沒有梅憐寶心狠,我去還不行嗎?!反正,那也是一位溫潤如玉的親王,我不虧。”

說罷,扔下梅憐珍就怒氣勃勃的先走了。

梅憐珍扶着一旁的樹幹,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息,粉豔的血從她鼻子裏流了出來,她抖着手,忙掏出一個青瓷瓶倒出一粒藥丸吞下。

再擡頭,就見君玄璧站在不遠處看着她,道:“你妹妹有點蠢,可惜你失敗了。”

梅憐珍冷笑,“郡王是喜歡上我家小七了吧,做這麽多只為在臨走時看她一眼,可惜,她心中唯摯愛一人,此生,你都要求而不得了。”

仿佛有黑霧在他眸中萦繞,君玄璧雙手合十,“不過是用她修禪罷了。”

“渾身沾滿鮮血的和尚,我祝你早登極樂。”

說罷,踉跄着走遠。

曲徑通幽,禪房花木,鳥雀呼晴,君玄璧只身在林中,四野俱寂,殺氣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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