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觸柱而亡,臨死前,她向我吐露了一件事:文喬秘密被太後送進府時,夫人剛剛臨盆生下你,雖知文喬乃德妃與顧大人之女卻百般隐忍,對外只以雙生女兒報喜,接納了文喬,不想還是落得這樣結局……靳娘說顧夫人死守秘密多年,早已郁郁,只有靳娘一個心腹知曉此事,雖自己勸解,卻難解心中之結,每每宮宴官員攜眷前往,德妃娘娘更是多有刁難,且做得滴水不漏,讓人看起來好似親厚一般。靳娘知道顧夫人離世自己一定會慘遭荼毒,不如一死了之,夫人雖死卻一點真相也不能吐露,心中之苦猶如黃連,自己早去陪她也好,不致黃泉孤苦,可臨死之前卻心有不甘,替夫人不值,遣人捎信給我前來見面,便将此事告知與我,我非德妃親生。可此中原委靳娘卻不得而知。”

停了片刻,文依道:“皇上就沒有懷疑過靳娘是因為懷恨,所以挑撥你與太後的關系?”

孟紹濂微笑,亦不隐瞞:“自然是懷疑,雖然種種疑問纏繞,也有很多跡象表示此事可信,但是多年來太後對我也是疼愛有加,沒有确鑿的證據,我也只是疑心,直到……”孟紹濂無奈的搖頭。

“直到什麽?”文依問。

“祖兒的事情平息之後,我與文喬之間只剩了皇帝與皇後的架子,除了初一十五祖制以外,我也不再去她宮中,想來文喬長日寂寞,便慢慢鑽研起藥理來,禦醫多次勸說,亦不聽,不僅逼着自己宮內的宮女內監試藥,偶爾自己也會嘗試。有一次正是月圓之夜,文喬想是誤食一些能夠致幻的丹藥,夢中自語,道出了那日太後訓話的內容——文喬便是太後娘娘的親生女兒。真是笑話!我竟是從我的皇後口中得知真相的。”孟紹濂撿起河灘上一塊白色的鵝卵石,起身投向水中,身姿極健朗,石頭在水面由近及遠跳了過去,孟紹濂爽朗一笑。

“皇上,在七凰樓時你借絹帕一觀,說是尚有疑惑,疑惑什麽?”文依道。

孟紹濂無奈一笑,道:“你是否還記得當年追殺你和顧大人的賊寇?”

“記得!他們不是賊寇。”文依道。

“那是什麽人?”孟紹濂劍眉已蹙,目光淩厲。

“是大內侍衛。”文依道。

“你如此肯定?”紹濂道。

“他們的手腕上有虎符青印。”文依道。

紹濂深深點頭:“這就是了。我便是想知道當年你與顧大人之事是否是太後所為,可惜夫人并不知道,也無猜測。”

文依坐了下來,緊緊抱住腿膝,這幾日來的悲苦完全淹沒了文依……母親錦帕中所寫之事和孟紹濂的話能夠契合,這是真的……

孟紹濂走過來,蹲在文依身邊,輕輕拍着文依的背,将她攬入懷中,無聲的嘆息,優雅的特別屬于皇帝的睦楠香氣緩緩而來:“對不起,當時的我沒有能力救顧大人,顧夫人,也救不了靳娘。”

文依用力的搖頭,肩膀微微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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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

“皇上,文依想要入宮。”文依擡起頭時,目光已然清澈。

孟紹濂用手輕拂文依的頭發,似輕觸珍寶一般,笑道:“嗯!我帶你入宮。只是現在你太過憔悴,這兩日就安心地在七凰樓休養吧,朕會派人來保護你。此來柳林我還有要事要辦,了結這場恩仇,我們還需要更多力量的幫助。三日之後的黃昏朕來接你,到時朕要看到最美的顧文依,朕的文依必定要有絕世的風采。你知道嗎?你安靜的時侯像你自己,你倔強時太似顧夫人……這便是最好的武器,我想太後見到你,必定會心神不寧。”孟紹濂目光溫和,有無限深意。

“好,我靜侯陛下。”文依點頭,心中雖有萬般波瀾,只是前途已定,此去無非苦與樂,定下心來才是當下最需要的。

二人回到七凰樓時,天已經蒙蒙亮了,青寧正站在門前焦急地向外張望,看到二人驚喜萬分,跑了出來:“你們可算回來了,出去這麽久也沒有多穿些衣服,你們都還有傷病在身的。”

二人皆是微笑,仿佛走這一趟都讓二人說不出的輕松,雖然疲憊,但是精神卻好了很多。

青寧看看文依又看看紹濂,覺得兩個人很奇怪:“你們這一走可急壞了李公子了,他天不亮就來了,聽說孟公子出去了,就坐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還真有點吓人。”

孟紹濂笑着邁步進了七凰樓:“李煥,你吓着青寧姑娘了,還不賠禮?”

李煥見到孟紹濂進來,習慣性地就要屈膝,被孟紹濂一把托住:“事情可辦妥了?”

李煥微覺不好意思,道:“主子,已經辦妥了,時間就在後日正午。”

“好!這位是文依姑娘,以後便是……”孟紹濂笑而不語,望向文依。

“便是李煥的主子了。”李煥見文依不語,答道。

“加派些人手到七凰樓周圍,這幾日看顧好這裏。閑雜人等不能進出。”孟紹濂的語氣裏不禁透露出嚴肅。

文依心中微微一震……似覺得有什麽不妥之處,卻一時說不上來,擡頭正遇上紹濂探詢的目光。

“有些興師動衆了,這裏民風淳樸,是很安全的。”文依道。

“就當是我不放心吧。”孟紹濂笑道。

文依微笑,也不再多言。

一起吃過早飯,孟紹濂便和李煥離開了。

文依覺得實在有些疲倦,便回到房間睡下,直到月色西沉,才緩緩睜開眼眸。青寧聽見聲響,走進來送些吃的:“中午看你睡得沉,就沒有喊你,這會兒餓了吧?”

“是餓了,尤其想吃你做的橘子糕。”文依笑道,嘴角有一個很俏麗的小小酒窩。

“哇,我好長時間沒看見它了,快讓我好好看看。”青寧湊過來,盯着文依的嘴角,用手摸了摸。

“你幹什麽啊?”文依哭笑不得,“我都還沒洗臉呢?”

“沒事兒沒事兒,你別動啊,讓我多看看它,不然一會兒又愁雲慘霧了,它又不見了。”青寧道。

文依睨了她一眼:“你希望我愁雲慘霧啊?”邊說邊回身到紫銅水盆邊上,擦洗臉面。

“你別洗,一會兒洗沒了酒窩,你先下樓去給慶三兒和許沉看看,省得他倆長籲短嘆的。”青寧調笑道,随手将包着七凰樓地契的包袱卷起收在櫃子中。

猛然間……文依的手停滞在半空,臉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盆裏的水面上,一片片小漣漪彌漫散開。包袱,身契,許沉,慶三兒……文依利落地拿起布巾,三下兩下擦幹了臉上的水,栖身來到窗前,步伐之快,不似平常,直看得青寧傻在當地。

“文依姐……你,你會……”青寧道。

文依随即揮手,目光落在街上,猶是人來人往,幾個英挺的便裝男子走過。文依低頭咬了咬嘴唇,眉心微皺,伸手關上了窗子。回身笑道:“是踏月步,寒池教給我的,防身之用,算不得武功。”

“哇,好漂亮啊,我怎麽從來沒見莊主用過?”青寧道。

“寒池說,這是許老夫人所創,因為極柔美,所以不适合男子練習,就教給了我。”文依道。

“我沒見過許老夫人,聽說非常美貌呢。”青寧不禁神往。

“我也沒有見過,寒池很小時,許夫人就過世了,想來應該是極美的,據說寒池就很像他母親。”文依道,臉有些微微的熱,竟自轉過頭去,看向窗外。

青寧卻沒有察覺:“是了!我說莊主頗為神似老莊主,長得就不是很像,老莊主威武有餘,俊朗不足,咱們莊主可是……。”

文依望着窗外,神絲一時間不在當下,沒有答話。

青寧以為自己又說到了文依難過處,忙岔開:“孟公子也是呢!而且對文依姐真好。看樣子,你們早就認識,是嗎?”

文依知道青寧怕自己傷心,故而提到紹濂,想是以為自己因寒池過于傷心,已經和紹濂走在了一起,當下也不否認。

“來,青寧。”文依道,走到床邊,拿出櫃子裏的首飾盒,這些是我的首飾,我現在都送給你。

“啊”青寧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你說什麽?”

“都送給你,我用不到了。”文依道,笑容清淡。

青寧盯着首飾盒,吱吱了兩聲,說不出話來,半天道:“文依姐,你發財了?孟公子是個大財主是不是?”

文依噗嗤笑出聲來:“嗯,是!”

青寧拿着首飾,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我要跟随孟公子離開了,首飾給你,你的身契也在這裏,七凰樓還有些銀兩,一會兒讓許沉清點一下,你們三個分分,就可以離開了。”

“你說什麽?”青寧簡直就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坐下,青寧。”文依道,“這是很自然的事情,沒得讓你跟我一輩子。”

“本來就是要跟你一輩子的啊?為什麽要哄走我?”青寧道,大眼睛裏因為着急,已經噙了淚水。

“我……”文依道,一時不知有什麽理由。

青寧道:“你……你難道要去嫁人?”

文依無法否認。

“就算你是去嫁人又怎麽了?娘家不都是有陪嫁丫頭的?”青寧急道。

“我去的人家不同。”文依不願欺騙青寧,卻也不能說出真相,只得低聲道。。

“有什麽不同?青寧沒有家啊,你讓我去哪裏?孟公子如此溫潤之人,想來家裏也是詩書禮儀之家,有何不同?”青寧急得臉上冒了汗。

“我送你去雲銜山莊。”文依道。

“我不去!你和莊主都各自嫁娶了,青寧的身契都送來了,我回去幹什麽?我要跟着你。”青寧道,柳眉倒豎,是動了真氣。

“如果不去雲銜,你就跟慶三兒走吧,我看得出,他是在意你的。”文依道。

“為什麽?為什麽你不是把我送這裏就是送哪裏?我為什麽不能跟着你?”青寧道,臉上卻似是明白了,“你說孟家不同……我知道了,因為孟家……禦用十二生露丹……禦用。他難道是?”

文依不想青寧如此通透,想要隐瞞過去怕是不能了。

“青寧,你可知我是誰?”文依道。

青寧顯然被自己的發現吓到了,一時回不過神來,只傻傻搖頭。

“7年前,我是禮部侍郎家的大小姐。因父親獲罪,流放外任,途遇變故,落腳在七凰樓。”文依道,“而你口中的孟公子,正是當今萬歲,大陳天子。”

青寧驚得無以複加,直直坐在了凳子上。

文依亦低頭不語。

半晌……“所以你現在要去的地方是……”青寧道。

文依點頭。

☆、白龍過江 雙锏客

七凰樓。

顧文依輕伏在榻上,手邊放着一柄紫蘇玉壺,春光透過窗棂,玉壺透着柔和的光,文依為自己倒了一杯,有幽幽的酒香飄出……

這是最後一點季露白了,這壺飲盡,便不再有了。

已是黃昏時分,昨日從雲坨河畔歸來,本來就虛弱,文依受了涼,睡了一日,黃昏醒來,神氣清爽了些,飲過茶下樓來。

許掌櫃的仍在忙碌着,慶三兒倚着樓梯發愣,見文依下來,都打了招呼。

文依向門外望了望,有幾個年輕人經過……

“青寧呢?”文依微笑。

“哦,她去後廚了,說是老板您吩咐的,要加幾個菜。”慶三兒道。

“嗯,是了。”文依道,“關了店門吧,今日也不會有客來了。”

“啊?”慶三兒遲疑了一下,回頭看看許沉。

許沉停下手裏的算盤,微一思索,朝着慶三兒點了點頭。

“好嘞。反正從早到晚也沒來一個客人,連住店的客人也都結了房錢走人了。唉,生意難做啊!”慶三兒颠颠地跑去上了店門。惹得文依和許沉都笑了。

熱菜上桌,文依拿了一壇子女兒紅。

“許掌櫃的,慶三兒,青寧,咱們都坐下吧。”

“謝掌櫃的。”知道文依有話要說,三個人也沒推辭,都坐了下來。

“我先敬大家一杯,七年來,承蒙三位照顧,文依才得今日,我先幹為敬。”說罷,用袖微遮住,一飲而盡。

三人忙站起,卻被文依止住:“今日無外人,不要如此。7年來雖未言明,可我知道,文依是深受三位大恩的。”說罷起身,一揖而下。

三人又忙站起,青寧趕着就道:“文依姐,你是要急死青寧嗎?”

慶三兒也道:“老板要是如此,我可就跪下了。”

許沉道:“老板不可如此。”

說完,四人坐下,竟一時無語,青寧忽地用帕子擦起臉來。

慶三兒也背過身去遮掩,許沉坐下,輕輕嘆氣。

許久……還是文依開了口:“其實我知道,許掌櫃和慶三兒都是寒池身邊最得力的人,不止得力,恐怕還很重要,也許不止重要,還很有地位。如果沒猜錯,7年前在江湖上忽然消失的”雙锏客“和人稱”白龍過江”的二位俠士就在我眼前吧?”

慶三兒睜大了眼睛望着文依,雖意外,卻不慌亂。

許沉穩穩喝着杯中之酒,酒面都沒有抖一抖。

青寧傻在當場:“文依姐,你是說許掌櫃的和慶三兒?俠士?”

文依未置可否,望着二人。

“你……你怎麽知道的?我的天啊,我演得不好嗎?”慶三兒道。

文依微笑。

“破綻頗多。”許沉也忍不住笑了。

“什麽破綻?哪來的破綻?”慶三兒梗着脖子不服氣道。

“是啊,什麽破綻?我怎麽沒看出來?他是大俠?”青寧指着慶三兒,一臉的不相信。

“我怎麽就不能是?唉?你個小丫頭,你倒是說說,哪兒不像?”慶三兒被青寧一說更不服氣了,兩個人本來每天雞吵鵝鬥不閑着,這會兒更是争了起來。

文依笑着拉青寧:“別吵了,再吵白大俠就要出手了,到時候,七凰樓可就要被他拆了。”

“白大俠?”青寧道。

“是,人稱白龍過江,白慶白大俠。”顧文依道。

“嘿嘿……”白慶極瘦,又有些黑,是扔在人群裏不容易發現的一個人。此時一笑,竟有些臉紅。“當年的事,老板還提它幹什麽,七凰樓這不是好好嗎?”

“要不是寒池及時攔下,那肯定是連塊木頭也不剩了。”許沉笑道。

“這是怎麽回事?你……你還能拆七凰樓?”青寧道。

“怎麽了?不信?當初我行走江湖行俠仗義時,你還在你娘懷裏吃奶呢。”白慶指着青寧道。

“胡說八道,我比你小幾歲啊?吃奶?!哼,我吃奶時,你也不會走路呢!”青寧還嘴道。

“哼!”白慶瞪了一眼青寧。

“當年這裏還叫河源樓。”許沉喝完了一杯酒,道:“咱們白大俠途徑,看到一個住店的富商拉扯一女子欲羞辱,店家竟然不制止,白大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把那商人打得鼻青臉腫,倉皇而逃。助了人本來是好事,不知白大俠哪兒來的歪理,說酒樓招待這樣的客人,一定是家黑店,非要老板出來對峙,不然就要動手拆樓,河源樓只是鎮子上酒樓,店家哪裏見過白大俠這樣的陣勢,不敢出來,衆人也都吓得不敢吱聲,沒人敢勸,白大俠見店家不出來,伸手就掰下一塊木欄杆,順手抛了出去,接着就是第二塊,要知道以咱們白大俠的手力抛出的木頭便如同鋼釘一般,碰上就是傷,只怕打到地上也要崩起石磚的,只是這兩塊都沒有落地。”

“那去了哪裏?”青寧正聽得緊張,接着就問。

“第一塊被寒池接到了。”許沉道。

“莊主”青寧睜大眼睛。

“當年,莊主還年少,伸手接住飛來的木頭竟似輕風拂柳葉一般。”許沉道。時隔多年,許沉語氣中仍然帶着欽佩。

“哇……”青寧眼中滿是燦爛,“那後來呢?”

“寒池并無多言,走到白大俠跟前,将木頭遞了過去。只說了一句,便化解了七凰樓之危。”許沉道。

“一句?”青寧不敢置信地說,“莊主說什麽?許掌櫃快點說,別賣關子了,我都急死了。”

“寒池說:‘既然河源樓不能好好經營,那就換個東家吧。’”文依笑道。

“啊……我說老板你怎麽會知道我們的身份,原來是寒池告訴你的,真是重色輕友!虧我們多年朋友啊!太陰險……”白慶假裝憤憤道。

青寧用胳膊肘猛頂了白慶一下,白慶自知失言,咳了兩聲,低頭喝酒。

文依微笑,明白青寧心意是怕自己傷心,便道:“寒池從來沒有向我透露過二位的身份,只字未提過。”

“啊?那……那你,怎麽知道我的事情?連寒池說的什麽也知道?”白慶驚訝道。

“七凰樓建築極堅固,這許多年未有破損,只有這樓梯兩塊木頭是修補過的,你常常在這裏發呆,并時不時伸手去抓這木頭。我開始也不明就裏,有天便問起寒池,寒池笑而未答,倒是葛庭快人快語,說是慶三兒行俠仗義所為。”文依笑道。

“原來是葛庭這個家夥說的!”白慶恨恨道,“不過他倒是不止出賣了我,連寒池說的話,他也告訴老板了!我不生氣了……哈哈哈。”

“這個,葛庭倒是沒說。”文依道。

“那老板怎麽知道的?”白慶問。

“七凰樓現在的東家是誰?”許沉問。

“老板啊。”白慶指着文依道。

“哦……倒是我糊塗了。”許沉笑。“在這之前呢?”

“寒池啊!”白慶道,“哦……哦,我明白了。可是,就算寒池買下了酒樓,當時說的也未必是這句啊,比如……比如他可能說:少俠且慢,我來評評理之類的……”

“我與寒池相識也有七年了。”文依微笑,“他解決事情從來喜歡簡單的方法。”

“也是最有效最切中要害的。”許沉道。

文依點頭。

“那……還有第二塊木頭啊,對,第二塊誰接到了?”青寧問道。

白慶斜眼看了一眼許沉:“那個人。”

“呵呵,說來慚愧。想我癡長了寒池20幾歲,接那塊木頭也用上五成力道,還是震得手微微有些疼。”許掌櫃說着,不禁搖頭笑起來。

“你扔木頭用上了幾成力道?”青寧問白慶。

“我随便扔的,什麽力道不力道的?”白慶道。

許沉和青寧一起瞪着白慶。

“一成……額……兩,兩成? 5成……好吧,我用全力了。”白慶臉紅道,“怎麽了?不行嗎?不行嗎?行俠仗義當然要用全力了?誰像許老頭,還五成力道,分明小瞧白爺。”

“若是平常江湖人抛出的木頭,我用上一成力道已是高看了。”許沉微笑,語氣卻極認真,“你我相差也有10幾歲了。”

白慶亦不再辯駁,二人相視一笑,一大碗酒幹了下去。

“可是,顧老板究竟從哪裏看出的破綻?自問這些年,我們确實沒有露出武功家數,而且據我們所知,顧老板出身官宦世家,應該看不出武功家數。”白慶道。

文依微笑:“從二位用的物件上。”說罷撿起身邊白慶常用的上菜的托盤,輕輕翻轉過來,竟有深深五個指印。“這個托盤其實已經換過好多次了,這一只裏面夾了生鐵進去。虎力斷金指,乃是白大俠絕學。”

說罷遞給青寧,青寧一個沒拿穩,差點掉了:“好沉!”青寧道。

““白龍過江”指力過人,雖然你一直隐藏武功,但是多年的習武,力道會自然而然帶出來,一般的托盤在你手上就如無物一般,只怕一不小心酒菜都要飛出去了,所以你的托盤都夾了生鐵,這個已是最近用的了。”文依道。

“最近?你吃盤子啊?怪不得最近七凰樓盈利少了,都被你用來買盤子了啊?”青寧鄙視地看着白慶。

“別瞎說,你個小丫頭,我換十個盤子也比不上顧老板随便給你的一只镯子!酒樓不盈利也是因為你。”白慶瞪着青寧。

“你!好啊……你不服氣是吧?我有很多首飾,只要你敢戴着出門,我就全送你,怎麽樣?”青寧道。

兩個人猶自争吵不休。

許掌櫃卻自己喝着酒。

文依拿起酒壺為他滿上一杯:“許掌櫃卻是真的不容易看出,費了文依好大力氣。”

“但請賜教。”許沉恭敬道。

文依起身,從櫃臺裏拿出許沉常用的算盤,回到桌前,舉起,只聽“嘩啦”一響,所有的算盤珠應聲而碎,竟似冰雹一般劈啦啪啦落了一桌。

青寧尚不知就裏,白慶卻驚呆了。

☆、又逐春風到洛城

“若說白大俠舉重若輕,雙锏客就是撚輕若重了,那日,我無意中碰了許掌櫃的算盤,一粒算盤珠掉了下來。”文依說罷撿起一顆,輕輕一撚便碎成了小塊,“我起初以為就是一顆木珠因為年久糟了,仔細觀察才發現,這些算盤珠顆顆均是裂紋密布。一般木頭裂開是不規則的,這個卻極規則。想是常年為內力所震動,而且這內力已然操控自如。你們瞧,我略一用力,木珠便碎了,可掌櫃的用了這麽久,日日用,時時用,卻仍完好……”

“這是我做不到的。”白慶慢道。

“我不懂。”青寧茫然道。

“裂而碎易,裂而不碎就難了……”白慶笑着說。

“一如人生,但求裂而不碎吧……”許沉端起酒杯,“許沉敬老板。”

文依微醺,眼眸有些惺忪,低頭間似有淚光,擡起頭卻目光清澈:“謝許大俠。”杯中酒一飲而盡。

“即使內力如此,老板又怎知我就是雙锏客?”許沉道轉言道。

文依微笑。

“又是葛庭這個家夥。”白慶首先反應過來了。

許沉也笑了,大家都笑了……。

“也就是說你們早就江湖成名了,咱們開的又是酒樓,來往江湖人士也不少,怎麽認不出你們?”青寧問道。

“自然是有人認出的,不打緊,白慶年少成名,還沒來得及有仇家,除了那個富商。”許沉笑道,“我雖行走江湖,但是不逐名利,亦沒有仇家,認出便認出吧。”

“可現在……”文依倒了一杯酒,聲音已然有些哽咽。

“啊?老板說什麽?”白慶和青寧正在互相取笑,沒聽清文依說話,轉過頭來問。

“說了不如不說。”許沉道。“留下不若一走……”說罷,繼續飲酒。

月已上柳梢……柳林鎮一片靜谧。

是夜……七凰樓徹夜通明,歡聲笑語不斷……仿佛人生聚散只在一朝一夕,有道不盡的話語,訴不盡的前塵往事。

而天色終是漸明……

文依将自己的披肩搭在沉沉睡去的青寧身上。獨自收拾着桌上的杯盤。

地上的碎珠幾乎成粉,托盤已經被白慶掰得成了柴火,文依靜靜地把它們填進了後廚的竈裏,火光映紅了文依的臉。

天已亮,文依推開大門,和暖的春日氣息撲面。

“春風一夜吹鄉夢,又逐春風到洛城”。

許沉的話猶在耳邊:“老夫浪跡江湖30餘載,唯有在七凰樓的時光是我平生最寧靜安逸的,我與寒池忘年相交,這許多年為他看顧七凰樓乃心甘情願,我想白慶也是。我雖不知寒池為何忽然舍你而去,也不知這位孟公子是何方神聖,但是老夫知道,這其中必有你們不能言之事,我們是該走了,那日寒池送來身契,我就知道,寒池在讓我們離開。我們哪裏來的身契?”

“怪文依愚鈍,剛剛也才明白寒池之意,既然許大俠知道寒池的意思,為何不走,如今怕是有些晚,你可知孟公子……。”望着已經醉了的白慶和青寧,文依傷神道。

許沉搖頭,微笑道:“老板已盡全力,貴客既然臨門,哪裏容得主人準備?寒池和老板固然有你們的道理,許某也有許某的堅持。好在即便如今,我和白慶也不知你和寒池要我們離開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孟公子何許人也,不知便不怕,縱是逃,心中也是自在的。至于我們能走多遠,那就看老天了。”許沉笑得輕松,向文依抱拳道:“老夫出身草莽,能得寒池與文依為友,此生又有何憾?”

“沒有遺憾,是平生之幸。”本來睡着的白慶,起身道。

今晨……

風卷過長巷,一去無影……

文依望着石板路上偶爾已經露出頭的青草,一字一句輕聲道:“若來日再得相見,請與文依把酒東籬,由日升日落,且不醉不歸……”

青寧伸了個懶腰,喝多了酒有些暈乎乎的,看見文依一個人站在門前,便拿了身上的披肩,為文依披上。文依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

“青寧,我送你去寒池那裏可好?”文依問了很多次,卻仍不死心。

青寧搖頭。

門外依然有幾個年輕人走過,步伐英挺,文依回身走進來。青寧跟着她:“文依姐,我們出去走走吧,去看看雲坨河。”

“好。”文依笑,青寧也笑了。

主仆兩人關了店面,走在大街上,柳林鎮子不大,三橫四縱的街道,走不多久就能看到周圍的田地,正是春花爛漫,十分明麗動人。幾個趕路的人三三兩兩,許是春光怡然,路邊美景醉人,行人紛紛駐足。文依和青寧走着,有意無意聽着人們議論着什麽。

“你看告示了嗎?許大莊主拜了六十萬禁軍統領。”

“怎麽沒看見,這樣的大事還能不知道?一早上我就看見那皇榜了,明晃晃的,看得我直發暈!”

“看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看個皇榜就暈了,這要是真像許莊主一樣去面見皇帝老兒,你還尿了褲子呢。”

“要不說你愚鈍,什麽皇帝老兒,當今聖上可是年輕得很。”

“雖說年輕,可真是慧眼啊,想咱們洛陽城多大的地界啊,那許大莊主的名號可是盡人皆知,慢說武功出神入化,為人更是俠義重情。”

“說的就像你見過許莊主一樣。”

“怎麽沒見過?”

“你說來聽聽,許莊主什麽樣子多大年紀?”

“要說許莊主,那是四方臉面,濃眉大眼,虎背熊腰,走起路來虎虎生威,要說年紀,也就40上下,對40上下。”

“說你瞎吹!還40上下,許莊主不過20剛過……嘁……”

大家一哄而散,紛紛嘲笑着那人。

“你說什麽?誰拜了什麽?”青寧不顧愣住的顧文依,拉住剛才說看到皇榜的人問道。

“小姑娘,怪不得你不知道,咱們中原第一大幫派雲銜山莊許大莊主啊,六十萬禁軍統領,皇帝欽點啊!這哪裏是你能知道的?還是聽我和你講講,我可是見過許莊主的。”那人道。

青寧還哪裏聽他再講,回頭看顧文依,顧文依顯然還在震驚當中,沒有回過神。

“你這小姑娘,怎麽不聽我講了。”那人仍然絮叨個不停,“不信你看,這些人們,就是趕去觀禮的,今日正午,在雲銜山莊門前披彩,明日正午洛陽東宮神武門前皇帝要親自冊封呢。跟你說了也不懂,我趕着去觀禮了。”那人說着,頭也不回就走了。

一盞茶功夫,文依和青寧已經來到了柳林鎮府衙門前,皇榜張貼處就在府衙門口。果然這裏已經人頭攢動。人們都在紛紛議論這件洛陽城的大事。洛陽為陳國東都,時有官員選任的昭告,并不稀奇,柳林鎮子雖屬洛陽,但是距洛陽城還很遠,騎馬也需要一日才到,且民風淳樸,多年來雖近繁華之地,真正為官的人卻不多,出了這件大事,人們不免紛紛奔走相告。更有人打點行裝,準備出發去洛陽觀禮。

文依盯着皇榜,想要用力認清楚,卻不知自己幼承名師,七年來深入簡出更是只與書為伴,讀起字來竟這般困難。讀了一遍又一遍,似不能理解一般。

“青寧,你告訴我,皇榜說了什麽?”文依失神道。

“文依姐,你沒看錯。”青寧挽住文依,“是莊主,皇上欽點,兵拜六十萬禁軍統領,今日正午披彩,明日至洛陽授印,三日後啓程,前往長安上任,後随禮部……出使那木措赫。”

“是他……怎麽會是他,皇上說的重要的事……怎會?”文依不斷低聲。

“文依姐,你怎麽了?”青寧見文依面色惶恐,忙扶住,周圍人已經投來疑惑的目光。

青寧忙拉着文依低頭,匆匆躲開人群,走進旁邊的小巷子裏,文依感覺自己站不住了,用身體靠着清冷的石牆。

“青寧,我要見寒池,我要見他。”文依擡頭道。幾日來種種事件,電光火石般在頭腦中串聯開來,文依心驚不已。

青寧搖頭噓聲,小巷外,幾個青年人走過。

“我要見他,青寧。”文依道。

青寧面露焦急,卻一時毫無辦法,她們顯然已經被孟紹濂派來保護的人緊緊跟随了:“文依姐,怎麽會這樣?莊主一向淡泊名利,從不愛與官府人來往。哦……我知道了,莊主不娶你而娶孫小姐肯定和拜官有關。我說莊主不是這樣無情意的人。”青寧猶自串聯這幾日的事件。

文依亦在猜測,只是沒有早早聯想孟紹濂的忽然到訪與寒池有關。現在想來,從寒池迎娶孫夢昭,到送身契暗示許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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