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4)

所在,離孟紹濂的院子極近,幾乎是相顧可見,文依略皺眉,也只得進入。

高航道:“還請姑娘早些歇息,明日一早便要啓程回京了。”

文依點頭,道:“勞煩高武衛,青寧呢?”

“青寧姑娘已在房中。”高航道。

文依道過謝,推門走了進去。

青寧果迎了上來,見文依略顯疲勞,發絲有些淩亂,本來想問的話,都咽了下去,只得忍着。

文依笑道:“若是不讓你問,會不會憋出內傷”

“會憋死。”青寧道。

“現在不行……待明日馬車之上有車辇雜音,我再與你說。”文依低聲道,“你現在要幫我一個忙。”

“什麽?”青寧睜大眼睛。

更色深沉,天若藍絨鋪展,雲銜山莊已經撤去白日披彩的繁飾,恢複了如水墨般清淡的軒閣,只有明黃布幔挂在正廳,顯示着今晚天家下榻的鄭重,雲銜山莊裏外三層被包了個密不透風,幾乎每過片刻便有9人一組的侍衛經過,大內高手身手都是了得,走起路來,輕快整齊,卻毫無聲息。

文依的房間窗棂微亮,想是睡不着,文依只拿了書,慢慢翻了起來,一頁一頁,不徐不緊,意态娴雅,時而青寧的身影出現在光暈裏,倒茶或者披衣,時間久了,青寧困了,便見西邊房中的燈光熄滅,只留文依一人在靜靜翻着書……

☆、相見時難

銜月峰。

文依站在亭影之中已是許久……正望着天邊的月亮,在這裏看月亮總是不同的,文依伸出手讓月光照在手上,眼中有着依戀,仿佛那是一生再不可得的溫暖……

上山的路,曲直相間,悠長綿遠,月光下,寒池負手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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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晚了,讓我好等,還以為自己錯會了你的意思。”文依輕聲道。

孟紹濂住的院子是雲銜正室,寒池生性散淡,不喜高堂闊廈,許老莊主過世之後,寒池接任莊主,仍居住在自己原來的住所,所以這裏一直空着。

離他最近的思稼軒就是今晚文依住的地方,裏面有一條暗道直通後山。

雲銜山莊歷代尚武,為防江湖尋釁,緊挨着莊主居住的正室,特別設了這個密道,在上面建了思稼軒,知道的人除了寒池只有葛庭和管家。

許老莊主為防有官家來此巡查,将密道之事告知當年落難到此的文依,所以文依也是知道的,今見自己被安排在思稼軒,便明白了。

“我倒是早來了,已經圍着這裏轉了三圈了,有侍衛跟着你。”寒池笑道。

“我怎麽沒發現?已經很小心了。”文依有些懊惱道。

“他只是發現有人走動,遠遠跟着,并不知道是你,我打發他去看守大門了。”寒池道。

“嗯,許統領的話,他們自然不敢違抗。”文依揶揄道。

寒池微笑不語……文依掩飾着轉過身去。

許久……

“為何你要騙我婚事……”文依回過頭來問,話猶未完,已被牢牢抱住,帶着桃花釀的酒香,氣息鋪天蓋地而來。

文依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伸手去推,卻聽到耳邊寒池略低啞的聲音:“你若是反抗,我不知道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

文依下意識松開了正推着寒池的手,腦子裏一片天旋地轉的空白。

雖然7年來兩人已很熟悉了,但是如此親密還是第一次。

許久……寒池停了下來,依舊擁着她,文依覺得自己就要站不住了,腿都在戰栗,不得不依在寒池身上,寒池用下颚碰着文依的頭,輕聲笑了起來。

懷裏的文依卻在輕輕抖動。

寒池忙握着文依的肩膀,俯下身問:“怎麽了?”

文依邊哭邊搖頭,聲音不大,哽咽難言卻讓人更是心疼。

寒池複将她拉回懷中。

“別哭……一切都過去了。”寒池道。

懷中的文依極力掙脫,道:“過去了?什麽過去了?許夫人過去了?還是我過去了?”

寒池失笑,道:“你說夢昭?她是許夫人,但不是我的夫人。”

文依推開寒池,道:“是我自己笨,一時亂了方寸,沒有發現破綻,可許大莊主也是說過,你我兩不相欠,嫁娶随己的,難道說話不算數嗎?”文依語氣伶俐,卻不難聽出嗔怪。

寒池望着月下略顯憔悴的文依,不期驟然相見,她不問自己為何拜了禁軍統領,不問自己怎麽知道皇帝要帶她回宮,不問為何孟紹濂竟然當着寒塘和夢昭之面承認了甚至算是成全了他二人的關系,唯一心念的只是這件事情,一時間覺得自己對眼前女子,不止是初見時的憐惜,不止是如今的深愛,已然生出無限癡迷,真情真怨,有時比克制周全更讓人心動——寒池伸出手來拂上文依的發間。

月色中天,分外明亮,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失……寒池笑了,那笑如此明朗,仿佛雲坨午後挽起衣袖褲角為她捕魚的他……

文依不敢擡頭,她怕自己沉溺下去,依了他這句:“一切都過去了……”她是如此如此想要相信這句話。

“不相信嗎?”寒池道。

文依搖頭,她從來沒有不信過,只是現在信與不信已經沒有分別。

寒池微微皺眉,目光遠眺:“我曾費盡心機想讓你置身事外。”

“我知道。”文依道。不然何必演這一場絕情的戲。

“可是……百密一疏。”寒池皺眉更深。

文依不解。

“你見到盧秀微了吧?”寒池道。

文依聽着寒池的話,極力思索:“你是說皇上身邊跟着的那位姑娘?皺眉的樣子有些像我的那個?”

寒池點頭:“你也覺得她皺眉的樣子有些像你?”

“嗯,那日她跟随皇上一起來到七凰樓,起初我還以為是一起出宮的哪位娘娘。”

半晌,寒池道:“他是雲銜山莊的侍女,是三年前,管家從路邊撿回的姑娘,她當時餓暈了,管家見她可憐,便帶了回來。醒來後,她說她從小無父無母,寄居在舅舅家中,因為舅母不容,經常打罵,就跑了出來,三日未進食,餓暈了過去,求我收留,我當時并未着意,便也就留了下來。”

文依點頭,道:“那怎會到了皇上身邊?”

“那日皇上來到莊上,是盧秀微送上的茶……”寒池皺眉道。

“是秀微告訴皇上我在七凰樓的?可是,秀微三年前才來到雲銜,未必見過我啊?而且,我看那日情形,秀微對我頗有敵意,她既然要入宮,為何要為自己樹敵?”文依搖頭道,“穆管家做事滴水不漏,多年來跟随許伯伯和你從未出過差錯,秀微姑娘應該也不會是細作之流。”

寒池點頭道:“皇上來莊上,一應伺候的人穆管家都細查過,盧秀微不過是花木上的婢女,她對自己的身世沒有說謊,也不是細作……你知道我不能用慣用之人,尤其是侍女,需防着一旦被皇上或随行官員看中……武林之事,總有不能與官家相通之處,穆管家特別選來一些幹淨利落的不是近身伺候的侍女來奉茶擺飯,就是為着一旦選中,也對雲銜山莊知道不多。”

文依出身官家,自然明白,皇帝的心腹官員之家常有地位頗低的侍妾,便是這樣來的,倒是讓他們常耽了愛女色之名,實際上不過為皇帝探聽消息,了解官吏罷了。

皇帝總要顧着名聲不便親力親為,只是這次竟然親自要了盧秀微。

“那她為何要告訴皇上我在七凰樓,她怎麽知道我的?”文依不解,又恍然明白,道:“是不是寒塘成親時?”

寒池點頭,道:“我猜是的。”繼而轉向文依,道:“我以為你不會來的。你不知道我看到你時有多懊惱,我覺得自己高估了在你心裏的分量,我以為你……”

“傷心到縮在七凰樓裏不出來?”文依俏麗一笑,嘴角上有一粒小小梨渦,很是好看:“你一定猜不到我少放了一兩銀子。猜不到我會來憑着這個要挾你。”

寒池也笑:“确實沒有,差點便不知怎樣應對……顧老板好計謀。”

文依睨了他一眼,也笑了。

文依道:“可是盧秀微為何要将我在七凰樓的事情告訴皇帝,她都說了什麽?”

寒池搖頭,道:“其中細節我不得而知,我的人不能離得太近,那日盧秀微是一路引着皇上向七凰樓方向去的,待我安排人送身契,已是晚了……”寒池目光深不見底,“不管因為什麽,盧秀微都太過有心,是我低估了這個看似平常的女子。”

“其實還是有時間的……是我反應太慢了……我……”文依道,想起許沉和白慶不知現在怎樣了,文依心中滿是懊惱。

寒池攬過文依:“文依……對不起……”

文依在寒池懷裏搖着頭,眼淚已不住落下。

“你我同時出現在人們視線裏,不過就是我拉走你的一瞬間,她能憑借如此細小的環節,判斷出你我的關系……并且竟然打聽到了你在七凰樓。”寒池道,語氣低沉,眼中寒光冷現。

“女子對自己在乎的人哪怕一個眼神都能看出端倪,許大莊主還真是愚鈍。”文依忽然想起那日盧秀微看着自己怨尤的目光,現在想來是從進門開始就有的,并不是因着孟紹濂。

寒池微覺尴尬。盧秀微被孟紹濂選中之後,曾哭求自己,想辦法不讓自己進宮,更是大膽言明對自己之情,當時自己也覺意外,好在穆管家好言相勸,曉以利害,盧秀微才斷了此想,怕這就是禍起之處。

寒池見文依說破,只得笑道:“少見你吃醋的樣子,今日才沒一個時辰,就見到兩次了。”

文依瞪了他一眼。

寒池低頭在她耳邊輕聲道:“文依,我很開心。”

文依靠在寒池懷裏,有清雅潔淨的氣息緩緩而來,讓人覺得安心……

“我本來不想帶你進京,藏在七凰樓,藏在柳林鎮,好好等我回來……”寒池道。

文依面色沉靜,是啊,她何嘗不想……可是這樣決絕的隐瞞,怎會如此簡單?

“皇上今日飲酒時說,說我是你鐘愛之人……皇上……怎會知道?料想盧秀微不會說,她雖自知不能在你左右,也是不會害你的。我也不曾說過,事實上……”文依道:“皇上來七凰樓時,咱們确實已經沒有關系了。”

“是我說的。”寒池道。

☆、別亦難

月亮在銜月峰上或朦胧或清晰,總是那樣好看。

文依徹底淩亂了:“你……說的……許大莊主你是瘋了嗎?你可知道……我已經……”話到嘴邊,只覺痛楚難耐,口中發甜。

寒池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道真氣滑入,文依頓覺心下清明。

抑制着自己快要崩潰的情緒,文依想,這怎麽可能,皇上對自己是否有情不說,那夜,雲坨河畔,孟紹濂曾告訴自己,太後一族近兩年大約是猜出皇帝對自己的身世有所察覺,已然顯現異動。

還有什麽比江山重要?自己知曉了如此多的皇族隐秘,皇上怎麽可能放棄自己,繼而承認自己與寒池的關系?

這當然不可能,除非……除非……六十萬禁軍教頭……出使那木措赫,除非……寒池此去……是有什麽……文依不自覺地抓了寒池的袖:“許莊主,許統領,你可知我已經答應皇上入宮為妃了?”

出乎意料的平靜……文依沒有迎來寒池的錯愕。

“我知道……若是不知道,我怎會在皇上面前提到你?”寒池聲音平靜,“不要擔心,我說過一切都過去了……只是,皇上既然知道了你我之事,你也只得進京了,進京以後你就和寒塘夢昭住在我京城的統領府邸便可,不過就是當個一年半載的人質。我很快就回來了。”

“皇上……皇上答應了?”文依不可置信地望着寒池。

“是的。”寒池道。

努力想要拾起自己的理智,文依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我之事,你是當着多人之面說的嗎?”

“不是,只有我和皇上兩個人。他是天子,我不知道說出來,他會怎樣?就我們兩個人在,他打不過我。”寒池笑道。

文依知道,寒池在保護自己。

開始發冷,全身都冷,寒池何等穩重之人,竟然做了一件沒有把握的,甚至是關乎性命的事情。

文依聲音哽咽:“你為何會成為禁軍統領?寒池,你要對我毫不隐瞞,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我要你以我們數年的情分發誓,你絕不瞞我。”話雖決絕,已然擋不住聲音微抖。

寒池的目光幾乎是一瞬間的變冷:“你答應皇帝入宮為妃,又是因為什麽?”

文依心中大呼後悔,自己太過着急要知道寒池封官出使的真正原因,卻忘了寒池會追問自己為何答應入宮。聰明若寒池,更以他跺跺腳江湖也能顫三顫的能力,只怕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可是話已至此,沒有轉圜餘地了,幹脆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寒池搖頭,眼中寒光閃動。

“那就請恕我不便久留。”文依說罷,轉頭便向山下走去。

走了有半柱香時間,眼前一閃,寒池已擋住去路。

兩人目光互不相讓……

寒池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來拉着文依,複向峰頂走去:“你可知,為何夢昭會嫁給寒塘?”

文依搖頭,她不願意這樣,可她沒有退路。

“因為皇帝需要一個威望足以號令武林的人,成為他的禁軍統領,出使那木措赫,只憑雲銜或者碧海堂獨自一方的實力都做不到。”

“據我所知,出使之事一直是禮部承擔。”文依道,手在寒池手中,溫暖又安心,心情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寒池輕笑:“你自然是知道的,你從小便和顧叔叔出使,你常和我提起……可這次不同。”

“那為何不是你娶孫小姐,你才是雲銜山莊的莊主,這樣的聯姻多少有些牽強。”文依問。

寒池回頭望着文依,頗有一些難道你不知道嗎的鄙視……文依先是不解,待明白了,馬上還了一個白眼。

寒池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我與寒塘、夢昭是一起長大的。”寒池道。

“嗯,我知道。你們均是武林名門之後。”文依道。

看不見寒池的臉,料想他是自顧自地笑了,為着文依語氣中小小的連她自己也沒發覺的醋意。

“和我們一起長大的還有兩個人。”寒池道,語氣溫暖又微傷。

“是餘少俠和孫公子?”文依問道。

寒池回過頭來看了看文依:“你應該就見過他們一面吧?”

“一點也不難猜,你與很多江湖豪士一起在七凰樓喝過酒,但是從未向他們提及我,也從未見你醉得那樣一塌糊塗。”文依道。

“我那次醉了嗎?”寒池道。

“誰知道,反正那天你醉得一直在讓他們稱我……“文依忽地察覺自己的話說得急了,紅了臉,生氣地咬了咬嘴唇。

“讓他們稱你什麽?”寒池笑道。

文依瞪了寒池一眼。

寒池笑:“他們本來就比我小,喊你嫂夫人不對嗎?”

文依繼續瞪……

寒池輕笑,仿佛說着不經意的事情:“他們現在都不在了……”說罷低頭大步向上走去。

文依愣了一下,似乎沒有理解寒池的意思,只覺寒意不住地向背上爬來,忙快步跟上寒池。

峰頂,月觸手可及又遙不可及,風不再輕柔,席卷而過。

許久,寒池不語。

“孫公子是夢昭小姐的兄長,是碧海堂的少莊主?”文依試探着問。

寒池點頭,緊咬的牙齒讓臉上本來就硬朗的線條更加分明,冷峻得讓人生畏。

“他怎會……”文依的聲音有些顫抖。

“是公羽先去的……”寒池道,“在出使那木措赫的路上,羅敷嶺。”

文依似電擊一般,喃喃道:“羅敷嶺……羅敷嶺……”

“你知道羅敷嶺?”寒池目光投來。

文依略一定神,道:“我聽母親說過,那是她的家鄉……不知為何餘公子會在此地故去?”

“相傳羅敷嶺巫術盛行。樊離镖局派去跟随公羽的人,還有禮部的使官,兵部的護衛無一幸免。發現他們的時候,他們全身青紫,面目全非,四肢扭曲,顯然是生前受了極大的痛楚。”寒池道,聲音中一絲溫度也沒有。

文依心中冷極:“那孫公子也是……”

寒池點頭:“夢昀與公羽也是從小一起長大,夢昭更是與公羽兩情相悅,已然有親書下定,只待公羽回來兩家便要聯姻了。公羽一死,夢昭幾不欲生……夢昀想都未想就前往京城面聖,請求禮部任職,出使那木措赫。”

文依努力回想着兩個人的面目,孫夢昀眉目清明,矯健善談,細想之下,與孫夢昭長得很像。餘公羽——被他們叫做漁翁的人,卻十分像個讀書人的,舉手投足書生氣十足,記得寒池說過,漁翁雖看起來儒弱,但家傳暗器——樊離鎖可謂獨步天下。

文依不敢想當今武林聲明赫赫的樊離镖局和碧海堂的少主們,竟然相繼慘死在羅敷嶺。

寒池擡頭看着天空,道:“樊離镖局開在長安,公羽看到皇上招募禮部出使使官榜文,便興沖沖地告訴夢昭,待他回來便迎娶夢昭過門,他一直為着不能憑個人之力揚名立萬覺得委屈了夢昭……”

寒池停了停,繼續道:“出使官員慘死,朝野震動,那木措赫更是上書,請求借地勢靠近羅敷嶺之便,派兵徹查巫術禍民,殘殺來使之事。”

“皇上自然沒有應允那木措赫之請,才有了孫公子的前往,只是孫公子也和餘少俠一般,有去無回……”文依出神道,“所以……皇家需要更有權勢的武林之家出使,權勢大到單憑碧海堂或雲銜山莊其中一個都不行?你消失的十天就是在操辦聯姻之事,并借此……獲得出使的機會?你要為他們報仇?”

寒池慢慢轉過身來,微微點頭,目光深邃:“你現在已經知道我為何成為禁軍統領,為何要出使那木措赫。該你回答我,你為何答應入宮?”

文依搖頭道:“我還沒有全都知道,為何皇帝不派禮部官員前往出使,為何不派兵部或者刑部前往那木措赫追查?你查訪二位少俠之事也未必需要借助朝廷之力。”

寒池道:“自然是派了,只是随行兵力用得一半是江湖人士。如你所說,不借助朝廷之力,也可以去查,但是不及舊路重走容易發現線索。”

文依道:“一半是江湖人士,為什麽?”

寒池搖頭道:“我此去,只是借出使之名,報兄弟之仇,朝堂之事,我并不在意。

文依轉過身去,深深吸了一口氣。

原因——許寒池顯然是知道的,只是不能對自己說,這大概也能說明此去兇險,也能說明為何皇帝可以冒着洩露皇族機密的風險,不再帶自己進宮。

文依覺得清冷的月光灑在身上都辣辣的疼:“我當時以為你已經娶了夢昭。我病得很重,皇上……确實救了我的命。”

寒池目光微持,許久……笑道:“那你現在是否還會随他入宮?”

文依搖頭:“孟紹濂乃天子之尊,後宮佳麗無數,怎會要一個心中有他人的女子?”

他将她拉入懷中……

月色清明,在銜月峰看起來,美得不真實。

“你多久會回來?”文依問。

“少則半年,多則一年。”寒池低聲道。

“平平安安地回來對嗎?”文依問。

“是的。”寒池道。月色勻雅清亮,痛,在目光中投下烙印,無聲無息。

夜色靜谧,文依從寒池懷中擡起頭來,正對上寒池清朗的目光:“答應我一件事。”

“好。”寒池道。

“今夜之後,無論發生什麽事,無論走到哪裏,你都要記得,我在等你……一直。”文依停住,臉色紅透。

寒池輕聲道:“一定。”

作者有話要說: 不忍心打斷他們短暫的相逢,所以今天多更了一章,今天晚了,謝謝……

☆、衿妃

翌日清晨,草木帶露,一色水墨雲銜格外清新。

皇帝儀仗已經就緒。

正廳上孟紹濂剛用過早膳,顯然是酒醒了,很是神采奕奕,與一應陪同官員談笑自若,寒池在列,只靜立不語,寒塘無功名在身,由皇帝特許他以剛剛接任的雲銜山莊莊主身份陪侍,恭敬地站着,時而答話。

青寧握着文依的手,見她臉色緋紅,吐血後本來就沒有痊愈,昨天深夜才回來,着了風寒,有些發熱。

一大早青寧就把文依病了之事告訴了寒池,寒池請莊裏醫生來看,孟紹濂聽聞便讓禦醫來看。

王太醫乃是宮中德高望重的老太醫,普通醫者打扮,方帽長衫,白髯一縷,慈眉善目。診過脈象便對一旁的青寧道:“姑娘脈象虛浮凝澀,想是近日有郁結不化之憂惱,兼之破血內傷未愈,昨日又着了風寒,故發起熱來,若是能化去心中郁結之事,且能藥食無傷,靜養半個月,有望就好了。可馬上就要啓程……怕是于病者不利。”

文依點頭謝過,便讓青寧送王太醫。青寧随太醫一起到正廳向孟紹濂禀報情況,然後自去取藥。

思稼軒中,寒池面露擔憂,文依微笑道:“不過是着了風寒,郁結是前些日子積下來的,你最清楚……過了昨晚就沒有了。現在上路也無妨,你看我神氣清爽的,病去如抽絲,慢慢的自然就會好了,而且一路有王太醫照顧,比留在這裏強了許多。”

寒池道:“肯定不能把你自己留在這裏,不如請求皇上,許我陪你在雲銜暫住幾日,待你病好了,再趕往長安。”

“不好,皇榜上寫得清清楚楚,加封後要即刻啓程,你才上任,會招人非議的。”文依道。

“我一向不在乎這些。”寒池笑道。

“我知道,只是……我不願你招人非議罷了。”文依道,聲調漸次低沉下去。

寒池摸了摸文依的頭:“總是想這麽多。”

兩人正說着話,見青寧已端了個小盒子進來,見他二人說笑,先是有些詫異,文依昨晚回來便沉沉睡去,并沒有來得及也不方便和青寧說話,所以青寧什麽也不知道。

雖然不知道,但昨日聞得孫夢昭乃是寒塘之妻,又見此時寒池文依二人神色輕松,不由得也開心起來,說道:“孟公子……哦,不對,皇上說讓問問文依姐能不能啓程?若是不能,還要早做安排,若是能,時辰不早了。”

文依笑道:“有什麽不能?皇上不是當着衆人說得這話吧?沒得讓人覺得有多嚴重一樣?”

“沒別人,皇上正在內室看書,王太醫先是報了病情,他出來以後,出來皇上就找我進去問的,沒有旁人。”青寧道。

文依點頭。

“那我去回了皇上,說文依姐可以啓程了。”青寧道,說着便向外走。

“你幾時成了皇上的傳話人了?皇上不會請了許大人自己問嗎?”文依笑道。

“這……你說的什麽啊?不過是皇上見了我,讓我問一句,哪裏就成了傳話的人,瞧你病的樣子,還打趣我?”青寧臉上一陣霞紅,急急道。

文依見青寧真的不好意思了,便道:“那好,有勞青寧姑娘再跑一趟吧,禀告皇上,我即刻可以起程。”

“我才不去呢!王太醫只告訴了我一個人怎麽服這丸藥。你差遣別人去吧。”青寧說罷噘着嘴到桌邊去拆解藥盒了。

文依似是有些不舒服,低頭撫了一下胸口。

寒池道:“還是我親自去吧。”說罷,便向外走去。

“等等,寒池,我随你一同去。”文依道。

“你還要再休息一下,把藥吃了。”寒池道。

“即刻就要啓程了,我總不能一直躺在這裏,這又讓皇上怎麽知道我可以起程呢?藥不急,一會兒路上吃也是一樣,反正我在路上也是要一直吃藥的。你放心……”文依笑道,說着便起身來到寒池身邊。

兩人并肩出了思稼軒,沒走幾步就到了孟紹濂落腳的院落。

侍衛雖然不知文依身份,也知乃是貴客,且與寒池同行,便沒有阻攔,兩人一同進了院子。

雲銜的家丁仆人均在院子外面伺候,此時院中随行官員肅穆站立兩側,偶有私語,見寒池來了,紛紛拱手,寒池只得一一應對。

文依自從進了院子只管自顧自邁步走向正廳,仿佛寒池與自己并不是一路的,或者只是随她來的。

及到了廳上,見皇上正與一衆臣子談笑,便微笑上前伏身道:“多謝……”

話剛出口,寒池步伐已至,急急說道:“皇上。”

“多謝皇上派許統領引王太醫前來探病,臣妾身體無恙,即刻可以起程,莫要耽誤了皇上回宮的時間,皇上有國家大事要操勞,不可為了臣妾的病耽誤了,不然臣妾怎麽好向太後與皇後交待?”文依搶在寒池話前恭敬道,低頭揖下,餘光裏,只見寒池微微一個踉跄,文依自己何嘗能站穩,雖然準備了千百遍,到了此刻,仍舊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只盼這一刻快過去。

孟紹濂想是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住了,一時間不知說什麽,看向寒池,只見寒池目光黯淡,臉上如霜冰冷。

終究是天子之資,雖然震驚,面上并未顯出,點點頭道:“起來吧,難得衿妃如此識大體,朕果然沒有看錯人。”

此言一出,四衆嘩然,這兩日來大家皆看到寒塘夫人—孫夢昭,姿容俏麗,美豔絕倫,卻未見到寒池身邊有何女子出現。今見文依素雅純淨,靈秀超然,随寒池正廳面聖,只道是統領夫人,卻不知原來是當今聖上出巡新得的美人,皇帝禦口親封的“衿妃”娘娘。

文依起身,回身扶住青寧,青寧只覺文依扶住她的手冷得駭人,忙扶住,讓她坐在了孟紹濂賜的座位上。

“既然一切就緒,皇上可否啓程?”許久……寒池道,聲音一如往常。

“啓程吧。”孟紹濂鄭重道。

寒池并未多言,更是一眼也沒有再看文依,轉身出去了。

因為孟紹濂早就吩咐路經鎮縣官員不準接駕,此一行是要盡看實在民情的,所以從柳林鎮子到洛陽的三條路,并未通知當地官員帝駕要走哪條,所知者不過随行一衆官員侍衛。

一應人便馬浩浩蕩蕩奔了洛陽。一走便是3個時辰……

雖不是正禮,因為皇帝親自為寒池披彩,榮耀萬分,寒池已是被衆人稱一聲“統領”,禁軍統領不過三品官階,但是手握京畿重地兵權,就連當朝大員也是以禮相待的。

此時最先開道的便是寒池,□□騎乘的是自己的“青尾”,這匹馬是寒池17歲時恩師墨陽子所贈,只因此馬渾身黑亮,只有馬尾是青色的,墨陽子見它極是奇特,便送給了寒池。

“青尾”跟着寒池江湖行走多年,非常機靈擅奔,便如夥伴一般,每每都是寒池親自挽袖刷洗喂料,別人沾不得半分,就連葛庭第一次湊近它,也被青尾賞了一尾巴,被衆人笑話了一天。

寒池身後便是皇帝儀仗,九龍華蓋車走在隊伍正中,被侍衛圍得密不透風,後面緊随的便是文依的翠羽錦綸車,高航此刻正在一邊守衛,最後便是夢昭的紫瑰舒轅車,寒塘策馬自然地走在夢昭車邊。

夢昭時而探出頭來,遞出水或者手帕,顯得十分恩愛……身後還有約50左右侍衛随行。

葛庭卻在隊伍最後,走得垂頭喪氣,一群人馬所行不急,井然有序。

時值正午,人馬接近了眼前一座不大的小鎮,一眼望去不過橫縱幾條街道,格局和柳林鎮有些像。

鎮口木牌樓已舊,小鎮的名字卻是剛剛用朱砂漆過的,很是顯眼,“三塘鎮”。

事實上為了皇帝出巡安全,即使皇帝不準事先通知當地官員行程,随行官員也會安排最近的一條路途,以保皇帝能夠快速到達守衛更為森嚴的洛陽。

午膳時間,早有随行內官到了事先預備好接駕的,鎮上最好的酒樓——如意閣打點一切,卻接到了孟紹濂一道讓人冒汗的旨意:“儀仗停在鎮子外面,安排随行人員膳食,請許統領随朕一起到鎮上走走。”內官自是不敢不從,又擔心皇帝安全,只得哭喪着臉去請示随行的內閣大學士曹維商曹大人。

曹維商一身文人打扮,水墨彈绫,竹扇一柄,40歲上下,舉手投足頗為有度,聽內官說罷笑道:“就尊皇上旨意,命許統領好生護駕便好。另外吩咐守衛便衣遠遠随行,如果皇上在哪裏停了下來用膳,加強周圍防護。”

曹維商科舉出身,一屆文人,官至宏圖閣大學士,本管不着這事兒,可他為人機警,很得孟紹濂器重,每每出巡必帶此人,一來随行官員屬他官階最高,二來為人機警受重用,所以一應為難事情內官都來找他商議。

內官聽罷更是不解,但也只得吩咐下去。

寒池下馬,來到帝駕之前,請孟紹濂下車。

兩人邁步走過牌坊……

☆、盧秀微

走到三塘鎮的街道上孟紹濂才發現這裏要比柳林更熱鬧繁華,不禁面露欣喜,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寒池打量四周,見自己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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