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酒樓內。

孟紹濂随意喝了半碗粥,吃了一些清淡的小菜。

寒池坐在對面,始終沒有動一下木箸,只是愣愣看着窗外,看似打量周圍環境,目光偶有游離。

正值中午,街道上極為熱鬧,一些便衣侍衛坐在酒樓對面街上的面館裏吃面,随時注意着樓上臨窗而坐的倆個人。

孟紹濂飯畢,寒池便站了起來,立在皇帝身旁,仍是一語不發。孟紹濂無奈一笑,道:“這事……在我意料之外。”

寒池道:“微臣知道。”便不再多言。

“那許統領所允諾之事?”孟紹濂似有些不安道。

“微臣許諾之事必然辦到,還請陛下放心。”寒池道。

孟紹濂松了口氣,想了想,道:“我和文依約定過,雖入宮為妃,但不會有夫妻之實。只是為了和你我一樣的目的。”

寒池微蹙了一下眉,道:“文依已然知曉了顧夫人之事?”其實早就猜到文依知曉了父母之仇,不然不會答應入宮,只是雲銜一聚,本想以二人之情攔住文依,可惜……

孟紹濂點了點頭,道:“莊主莫怪,朕将此事告知文依之時并不知你與文依……朕是真心想幫她報母親之仇的,你我謀劃的大事即便得成,以文依的個性不親報母仇,一旦有朝一日得知此事原委,也會有遺憾的。”

寒池目光微傷,點頭道:“是。”

孟紹濂還想說什麽,見寒池話甚少,也覺得沒什麽可說的,便笑道:“莊主沒有什麽可囑咐的嗎?”

寒池道:“皇上考慮得周全,微臣沒什麽可說的。”

孟紹濂笑道:“莊主放心,只要大事得成,我必将文依完璧歸趙,不過就是朕心愛的衿妃娘娘仙逝了而已。”

寒池道:“文依一直在柳林鎮生活,雖聰慧其實心性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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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紹濂笑道:“說到底,莊主還是不放心。我知道你顧慮的是什麽,後宮勾心鬥角在所難免,但是能不能安全其實都在于朕是不是相信她。至于太後……若是大事不成,你與朕誰能幸免,何況文依?”說罷,用力拍了拍寒池的肩膀,便向樓梯走去。

寒池也不再多言,随孟紹濂向樓梯走去。

這家酒樓的結構并不多見,一般店家的樓梯均設在廳堂角落,間或豪華的酒樓喜歡将樓梯設在中間,寬寬地通着樓上,可見氣派,這家酒樓的樓梯卻是在一間屋內,上樓下樓都要先進一個房間,好在為了方便,門已經卸去,只以一牡丹屏風擋住。

寒池先皇帝一步繞過屏風,樓梯盡現,并無旁人。

忽聞極細小的木裂之聲從孟紹濂所站位置傳來,仿佛是利器穿過木頭,若換作旁人再聽不見的,只見寒池身形一閃,已經推開皇帝,一枚金色長針随即被寒池掌風拍落,在木頭地板上簇簇翻滾,閃着十分華麗的光彩。

寒池人已如影般回到孟紹濂身邊。孟紹濂亦自幼習武,武功雖不及寒池,一般刺客也是近不得身的,寒池拍落金針之前,紹濂半點也沒聽出異樣,此時不禁駭然,只聽寒池道:“走。”便覺身上一輕,已被寒池提起,兩人從窗口躍出。

身形剛剛飛過窗棂,便有數枚金針追上,眼見便要打到皇帝身上,寒池在空中稍一用力,已經孟紹濂迅速推向一個正在吃面的侍衛,落點極準,力道自如,使孟紹濂剛好來得及調整腳步,被侍衛扶穩。

寒池推落孟紹濂的同時,已用內力将金針盡數吸住,只聞得花香四溢,寒池心道不好,知是針上淬了毒,幾乎是聞到花香的一瞬間,便揮手将金針深深釘入一樓窗棂木上。

事情發生突然,樓下侍衛亦是大內高手,反應迅疾,已将孟紹濂團團圍住。

寒池穩步落于街上,目光深邃警醒,咧呼衆人只覺青光一閃寒池身形已至一中年男子身前。

男子正聚精會神地算賬,正是剛才迎接他們的酒樓老板,現在卻已被寒池握住左手,內行人皆看得出,二人正內力相較,可惜勝負早已分明,酒樓老板額上汗如雨下,臉色通紅。

寒池冷聲道:“你若再不收起內力,這只手被金針貫穿就廢了。”

寒池一說衆侍衛中目力極好的人才看出,酒樓老板手裏正握着一根和之前發出的金針一模一樣的暗器。

老板想是痛極,拼命運功抵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拼盡全力點了點頭。

寒池覺出他收功,便放開了他的手。

老板松了一口氣,面色漸漸恢複如常,拿起手腕旋轉活動,只見一道金色如閃電般飛出,方向指向孟紹濂而來,可惜還不及飛遠,寒池修長的手指于空中略過,如夾住飛蠅般輕巧夾住金針,只聽“啊!”的一聲,金針已釘在酒樓老板手背之上,血湧出,卻是一片紫黑。

“解藥拿來。”寒池道。

“什麽解藥?”酒樓老板吃力道,手背不住顫抖,青黑駭人。

“那好,我就盯着你半個時辰也無妨。”寒池放開金針道。

酒樓老板已經滿頭大汗:“這……這,再有半個時辰,這毒……許莊主大人大量,饒過小的吧。”

寒池不語。

“求求莊主,饒過小的,小的也是拿人錢財。”酒樓老板臉色已經鐵青,此人內力深厚,将如此細軟的金針打穿樓板,本是想打中孟紹濂腳底的,沒想到被寒池識破。此刻自己已經毒走七經,命在旦夕了,被吓得面無人色。

“解藥。”寒池道。

“許莊主并沒有中毒,要解藥何用?”酒樓老板道。

寒池笑道:“早聞西域霍霍花毒香醇無比卻也霸道無比,只沾染上一點,半個時辰便會喪命,而且連純銀也試不出來。寒池不過很想收藏一下解藥,純屬愛好。不知李掌櫃的可願相贈?”

酒樓老板原來姓李名不掂,乃是西域藍砂幫幫主座下四行者之一,本是中原人士。剛一照面,寒池便認出此人,只因此人觊觎藍砂幫主千金—金月兒,一次酒後出言輕薄被趕出了藍砂幫,已經隐居江湖多年,所以寒池也只是小心留意,并無洩其身份之意。

“許莊主果然好見識,連我這個無名小卒也知道。”李不掂道。“也罷,栽在許莊主手中,我也不難看。解藥給你。”說罷拿出一五彩琉璃小瓶。

寒池接過,看了一眼瓶子,道:“不是。”

李不掂傻在當場,汗流個不住,顫聲道:“你……你說不是……不是解藥。”

“不是解藥。”寒池慢慢道。

“這明明就是解藥啊……”李不掂急道。

寒池微抿目光,道:“你乃藍砂四大行者,怎會不知霍霍花毒解藥藍靈子畏光?這白色粉末裝在琉璃瓶中,清晰可見。”

李不掂面色一片死灰。

寒池複拿起琉璃小瓶看了看,道:“你不是李不掂。”說罷轉身離開,“李不掂”從櫃臺中踉跄而出,跪在寒池面前,道:“許莊主救我。莊主救我……他們告訴我這就是解藥啊。”

寒池回身道:“我如今已入官場,不一定能救得了你了,你随我來吧。”

二人來到孟紹濂跟前,孟紹濂正在飲茶,寒池回身封了李不掂的幾處大穴,一為不明此人為誰所用,怕他狗急跳牆。二來□□去勢甚快,若不封上,一時半刻就殒命了。

孟紹濂深知此意,放下茶碗,道:“你是何人,為何行刺朕?”語氣平緩卻威嚴盡顯,冷及骨縫。 “李不掂”已吓得人色全無:“我……小民李……不掂。我……小民,不知是聖駕。”

“不知?”孟紹濂道,“許統領,解開他穴道。”

寒池會意,伸手過來。

“不,不要。穴道一解,我頃刻就會沒命了。”李不掂幾乎是帶了哭腔。

衆人正在審問李不掂,聞訊帶人速速趕來的曹維商此刻已到。見皇帝正親自審問,便道:“皇上受驚了,此事交給下臣處理就好,皇上回銮駕上休息一下吧。二位娘娘聽說皇上遇到刺客,也是心急如焚。”說罷不經意擡首看了一眼寒池。

“也罷,交給曹大人和許統領了。朕有些乏了。”早有內監過來,扶了孟紹濂向鎮外走去。

這裏曹維商剛坐下,寒池便道:“曹大人,審問之前能否容我看看他的毒勢?”

“好,許統領請。”曹維商道。

寒池走過來,摸了一下李不掂的脈搏,臉色微沉,道:“不過一炷香時間了。”

李不掂哭了出來:“求大人救我,求莊主救我。”

“你行刺的乃是當今聖上,只這一項殺你千遍都不為過,你早就應該知道?為何此時才來求饒?”曹維商道。

“我真的不知道是聖駕啊……”李不掂道。

曹維商來的路上便有侍衛彙報了事情始末,曹維商何等聰明之人,一來看架勢便全然明白了:“你還有半柱香時間,不需啰嗦了吧?”

“小的……是奉藍砂幫教主之命,來刺殺一位朝廷官員的。”

“朝廷官員?”曹維商道,“可有名姓?所為何事?”

“小的不知道,我們出來執行命令都是收到一個秘匣的,裏面有任務,但一般不會說太多,就是怕知道太多,一旦被擒就會吐露。”李不掂說。

“那你怎麽找到此人?”曹維商道。

指令上說此人和許寒池許莊主會在今日途經三塘鎮。

曹維商笑道:“許莊主名滿江湖,倒是容易認出。”

寒池此刻正拿着五彩琉璃小瓶細細觀看,聽曹維商打趣自己,也是禮貌一笑。

“統領可是看出什麽了?”曹維商道。

寒池回顧四周,對着賣面的店家道:“店家可有暗一點的房間?”

“有有,我家柴房沒有窗戶的。”店家忙道。

“請借我一用。”寒池道。

“好好,大人這邊請。”店家忙領寒池前往暗室。

這裏所有人均不明就裏。焦急等待。好在片刻寒池便回來了。走近李不掂道:“你是誰?”

“許莊主不是認出我來了嗎?我是李不掂。本教聖藥霍霍花毒本就是教主一人掌管,我不知道有什麽稀奇,許莊主就算見多識廣,怕也只是聽說過藍靈子罷了。”

寒池拿起五彩琉璃瓶道:“好,那你吃了這解藥吧。”

李不掂又是一陣冒汗。

寒池迫視着他,如鷹隼般敏銳。

李不掂目光逐漸絕望,慘笑道:我說了我是誰又有何用?你們也沒有霍霍花的真正解藥,他們既然是讓我死,看來我也沒有生還的道理了。”

“江湖殺手,不過就是你殺的人死,或者你死。就算不是殺手,江湖人也明白,失手便是死。你不像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你怕死。我再問一次,你是誰?”寒池道。

李不掂不再語。

寒池輕笑,想是李不掂的反應也在意料之中。遂拿出身上一個小小的黑色藥瓶,道:“在下不才,還真有一粒藍靈子。”

李不掂渾身一震,眼睛瞬間放出光亮,就像一個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可光亮随即而逝,身子像一培土一樣傾倒了下去,死了個透徹。寒池微一驚,心道:今日遇到的還真算個敵手。

☆、夜色洛陽晚

寒池起身,道:“曹大人,嫌犯毒發身亡,此鎮中已不安全,下官以為,為保皇上安全,以即刻起身為好。”

曹維商略一低吟,看了看周圍一衆随行官員,道:“好,帶上刺客屍體,全速前往洛陽。”

路遇刺客,護衛們皆是打起了十分精神,寒池從隊伍前方撤到隊尾,讓高航開路,自己便在寒塘夫婦之後,葛庭亦随行。

索性黃昏時分到達洛陽之前再沒有風吹草動。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入了城門,早有當地官員淨水潑街,紅毯一路鋪到了東宮門前。

已入黃昏,洛陽景致頗為壯麗,又不似長安威嚴,只在靜谧夜空中熙攘了人群,繁華中隐隐透出貴氣,洛河碧波蕩漾,竟自流去……

進入東宮,寒池便命高航替換了侍衛,一應人馬走了一天已是疲憊不堪,除了近身伺候孟紹濂的內侍,其他殿外伺候的皆換了東宮之人。

孟紹濂用了晚膳也覺得疲憊,便讓大總管王路招了曹維商前來,兩人在燈下下了一盤棋,就傳了沐浴,曹維商亦告退。

王路乃是長安皇宮內侍總管,亦是孟紹濂得力之人,每每出巡必是他随從,此次孟紹濂把他留在洛陽打點,為着是回來時一切皆妥當。此時見了皇帝,王路自然是近身伺候。

早在大隊初到東宮,便有內監回了王路,皇上帶回兩位新人,一位是衿妃娘娘,一位是盧才人。

這會兒見皇帝就要安寝,王路忙上前兒問道:“皇上使喚奴才傳哪位娘娘來伺候啊?”

孟紹濂被問了一愣,心裏莫名其妙地升起些不自然來,又被自己的莫名緊張逗樂了,想他一朝天子,于此事早已熟慣,可一想到文依竟覺得有些緊張。便道:“不必了,朕乏了,讓她們也早歇着吧。”

“是……”王路道,說罷便上來幫孟紹濂寬衣。

孟紹濂一邊換寝衣,一邊又道:“你去傳了衿妃來,就說……朕有話和她說。”

“是……”王路答應道,心中甚是詫異,傳妃嫔侍寝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傳誰誰還不是花枝招展,樂不颠兒地前來,為何還要強調有話說,還怕她不來嗎?

自從皇駕回來,很多內監就争相來跟王路彙報情況,說得最多的便是二位新主子。傳言衿妃娘娘不大愛說話,盧才人倒是口角爽利。一舉便封妃其實是很少見的事情,□□爺封過一次,那也是大獎重挫克裏雅邊境來犯之敵的彭大将軍,便封了将軍的妹妹彭大小姐珍妃,現在這位衿妃娘娘什麽來頭?看皇上對衿妃的态度更是奇怪,王路不禁加快了腳步,想看看這位主子是何方神聖。

及到了曉月館,王路看到宮女采葭正在傾倒文依剛剛沐浴過的剩水。采葭見他來了,忙放下手裏活計,走上前,行了個禮道:“王總管來了,這個時辰,想是皇上傳我家娘娘吧?”

王路笑道:“真是個機靈鬼兒,正是,去給娘娘傳個話,就說皇上等着呢。”

“是,總管。”采葭歡天喜地地跑了進去,不一會兒又面帶疑惑地走了出來。

王路心下疑惑,難道真不願意去?

采葭可能也是不期自己主子會有此一問,怯怯道:“王總管,我家娘娘問:這麽晚了,皇上有何事?”

王路差點噴了血,這個時間還能何事?便只得依皇上之言道:“皇上說,請娘娘去說話兒呢。”

采葭應是,回去又秉。

約半盞茶功夫,便見文依家常打扮從曉月館走了出來。月光之下,風姿超然。

王路覺得甚是眼熟,偏想不起哪裏見過。及到了跟前,王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月下之人竟是……

“大小姐!”王路道。

文依也是一驚,似乎很久沒人這樣稱呼自己了,恍如隔世一般。眼前之人……

“馮川……你是馮川……”文依道,乍見故人,文依不禁熱淚盈眶。

王路見文依認出自己,亦是激動不已:“小的王路,叩見娘娘。”

文依忙一把扶起:“你……改了姓名?”

“大人和小姐走後,小的被充進宮做了內監,因收留我的公公姓王,便認了幹爹随他姓王了。”王路拭淚道。

文依知道雖他極力輕描淡寫,只是堂堂男兒因自己家事變故,便入宮成了內監,認了王姓公公為幹爹,這七年來有多少辛酸,不想也知了……再看他此時身上衣着應是總管了,

文依一句話也說不出,攜他手臂強忍淚水。

王路知她之意,勉強擠了笑容道:“大小姐,你竟然還在人間,還成了衿妃娘娘。”

“是的。父親昭雪,二小姐不是都成了皇後了嗎?”文依道。

“正是,二小姐如今已經貴為皇後。回到宮裏便可姐妹團聚了,老爺夫人在天之靈也能瞑目了。”王路道。

“這些年苦了你們了,可還有誰在宮中?”文依欣喜道。

王路見問,黯然地搖了搖頭:“死得死,散得散,有幾個到了宮裏,這幾年也都陸續去了,只剩下我一個孤鬼兒。”

文依黯然,雖從孟紹濂口中得知自己與父親走後家中慘狀,只是如今從故人口中得知,還是不禁落下淚來。

一旁跟出來的碧生見二人情景,便道:“公公不是請娘娘來的嗎?可別讓皇上久等。”

王路看了一眼文依身後的碧生,對文依道:“正是,娘娘看我,光忙着和您說話兒,都忘了正事了。”

又回身對随行的兩個小太監問道:“你們今兒看到什麽了?”

兩人忙道:“小的們光顧着看這宮中美景了,哪還顧得看別的啊?”

“嗯……就知道你們這些猴崽子不用心當差。”王路眼風掃過二人,笑道。

文依也是一笑,深知這宮中人都長了同一張嘴。便只帶了青寧,上了鳳鸾車,向清和殿緩緩行來。

夜色漸深……

曹維商離開皇帝勤政殿,并沒有回自己的住處,只帶了一個下人,邁步走進了寒池的院落……

寒池正拿着五彩琉璃瓶在燈下出神,見他來了,便起身行禮。

曹維商忙止道:“你我兄弟,以後不當着外人不必這樣。”

寒池有些意外。

“難道只許你們江湖中人一見如故,在官就只能言官?”曹維商道,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我是對許莊主一見如故。好生欽佩,就是不知許莊主是否願與我們這些酸腐之人結交了?”

寒池本是不羁之人,見他如此便不好拘禮,也笑着坐下。

曹維商拿起桌上的琉璃小瓶,在燈下看了看,五色琉璃華光閃動,精致又隐秘。

便開門見山道:“剛才皇上讓我去下棋,問了今日之事。”

寒池點頭:“大人怎麽看?”

曹維商目光不定,苦笑道:“事實上,我沒有看到事情始末,只是聽手下人彙報了一下,仍然不得要領。皇上問起我也是實話實說,莊主可有賜教?”

寒池便道:“賜教不敢。大人客氣。有一事還請大人幫我回憶一下。

“但講無妨。”曹維商道。

寒池點頭:“我進入面館柴房之後,可有人靠近過李不掂?”

曹維商微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莊主可是覺得你從柴房出來前後,李不掂态度轉變過快,之前還在求你相救,後面便一心等死?”

寒池道:“大人也看出了。”

“我不過是順着莊主的思路想去罷了。”曹維商笑道,“問題是,沒有人接近過他。”

寒池略一皺眉,便道:“那是否有人接近過大人?”

曹維商想了想,道:“店家給我送了一杯茶。”

“嗯,茶怎樣?”寒池道。

“雖說是鄉間小店,倒也算得茶,洛陽倚着嵩山,葉子得了風露,說得過去。”曹維商道。

寒池笑道,“來嘗嘗寒池的嵩山首烏。”說罷拿了一只杯子,倒了一盞與曹維商。

曹維商翰林出身,博學多聞,對于茶也頗有研究,只品了一口便皺眉笑道:“金脊首烏,難得,不過略有甜膩,不知為何?”

寒池一笑,并未回答,端起桌上的茶,飲了一口,便道:“帶店家。”

門外,只見葛庭已經拎了一個人進來,正是白日裏酒樓對面面館的店家,店家擡頭見是許寒池,又看見曹維商,顯然被吓了一跳,整個人如篩糠一般跪在當地,不住抖動。

“現在曹大人就在你面前,你應該相信我有霍霍花毒的解藥了吧?”寒池道。

“這乃是我派獨門解藥,你……許莊主怎麽會有?”店家問。

寒池道:“我不止有霍霍花毒的解藥,我還知道你是鮑威。”

鮑威睜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許寒池的話:“你……你……”

“你和鮑武長得很像。”寒池笑道。

鮑威一驚不小,忙道。“你認識我弟弟?”

寒池又給曹維商倒了一杯茶,慢聲道:“蒼南山一役,我救了鮑武。”

“你……你是說,鮑武還活着?”鮑威的眼中充滿了激動、震驚、懷疑,交相纏繞,悲喜不定。

“我們莊主犯得上騙你嗎?”葛庭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抱劍站在大門邊上,“要不是莊主經過,你弟弟早就讓人活剮了!蒼南山十八鬼煞何等兇殘?鮑武的眼力也真是差到極點,竟然受人挑唆,跟着那一群烏合之衆去攻打蒼南山。”

鮑威眼中雖還有懷疑,還是不禁多了感激:“鮑武确實沒有死?他在哪裏?”

寒池笑道:“在我莊中,當了雜役。此刻可能已經到了宮門外,葛庭去迎迎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睡着了,沒更新,秋天好瞌睡。

☆、江湖,可是江湖

半盞茶時間,葛庭帶了鮑武來。

兄弟見面分外激動,攜了臂膀看個不住。

寒池又為曹維商倒了一杯茶,道:“大人請。”

曹維商也不推辭,一口喝下,笑道:“甜茶也喝完了,兄弟重逢的段子也看了,莊主是否應該為曹某解惑?不然我可當真要坐不住了。”

寒池見曹維商說破,也是一笑。

鮑武已将蒼南山始末和這幾年在雲銜山莊當雜役,躲避尋仇的事情簡短地告訴了鮑威,見曹維商和寒池說話,二人便停了下來,鮑威道:“許莊主,可否讓我為曹大人診一診脈?”

寒池未答言,看着曹維商。

“診脈?為何?”曹維商奇怪道,他本是個率真有趣的人,尤其是認真起來的表情,和所持官位極不相符,“哦……對了,許莊主剛才對鮑威說,我還在眼前?什麽意思?不在眼前,還能去哪兒?”

寒池依舊笑而不語。

“大人,可否讓小人一試脈象?”鮑威道。

“嗯……嗯……好吧,反正都是男人。”曹維商道。

寒池正飲了茶未及下咽,生生被嗆了一口。

“曹大人海量。”寒池笑道。

鮑威探着曹維商脈象,臉上的表情也是變得越發驚訝,及到診完,鮑威快步走到寒池面前跪了下去:“許莊主,鮑威心服口服!許莊主不僅仁義,還有如此手段,竟然能找到藍砂幫秘而不傳的解藥。”

寒池道:“我亦沒有把握曹大人的毒已經去得幹淨了,所以才讓你試試,結果如何?”

“已盡數幹淨,再等幾日便可氣息如常,不會再有神思倦怠之感了。”鮑威道。

“啊?我中毒了?什麽毒?誰下的毒?怎麽回事?”曹維商吓得跳起來,連連發問道。

“大人恕罪,是小的在給您的茶裏放了霍霍花毒。”鮑威道。

“霍霍花?那……那我不是應該早就死了嗎?這……到底怎麽回事?”曹維商道。

一邊站着的葛庭道:“曹大人,莊主下午在皇駕前往洛陽之時,就見您神思倦怠,趕路略一急躁眉心就會出現黑斑。便問我他進去柴房之後可有異常,我說沒有,就是店家送了一杯茶。莊主便讓我将店家帶了來,我回去的及時,饒是這樣,店家也是我在三塘鎮外的林子裏抓到的,再有半柱香時間就跑遠了。”

鮑威滿臉愧疚道:“大人不知,霍霍花毒不似其他□□,若是直接入人血液,半個時辰便無藥可救了,若是入人茶食……”鮑威顯然是不敢再說下去。

“會怎麽樣?”曹維商一屆文人,長這麽大第一次中毒,又聽得□□如此霸道,而且自己确實在離開三塘鎮以後神思倦怠,幾欲昏睡,現在不禁緊張得手心出汗。

鮑威看了看許寒池,不知道能不能說?

“霍霍花最初被發現時,是因為它有止痛之效。”寒池道,“我曾和寒山老人閑聊藥理,略知此花。它能完全消除人的痛苦,而後,使傷口黑紫,毒随血走,直至人或者動物死亡。至于……飲下此毒,則五髒六腑會慢慢潰爛,兩天以後,吐出無數黑水,無藥可救。”

寒池說罷,曹維商已經汗如雨下:“那……我……你!好你個鮑威,你等着,我非要将你碎屍萬段。來人啊!來人啊!”

早有侍衛應聲而入。

鮑威鮑武忙跪下道:“大人體內毒已被莊主盡數化去,大人不必擔心”

曹維商本是一時驚恐氣急,現在聽他們這麽說,便道:“毒解了?什麽意思?化為黑水的心啊,肝啊……還能自己長回來?你當我傻子啊?來人,給我拖走!”

寒池見曹維商雖滿面怒容,實則言語輕快,便知他已經放心了,現在是為了吓唬二人,便含笑道:“大人莫怪,是我說得急了,霍霍花毒第一日只是侵入髒器,第二日才會開始腐化。您剛才飲的茶中便有寒池放進去的解藥,藍靈子畏光,首烏茶正好能夠遮光,我就順手放了進去,甜膩之味正是此藥散出。”

“那許莊主為什麽不告訴我,我中了毒?”曹維商道。

“霍霍花毒最忌驚恐激動,這就是為何中了霍霍花毒之人,一知道自己中毒了就會加速斃命的原因。大人可記得李不掂內力深厚還是不到半個時辰就死了。”鮑威道。

“他不是李不掂。”寒池道。

“不是?”曹維商吃了一驚道。

“不是。”寒池道,“他是有些像,我最初也認錯了,但是李不掂怎會不知藍靈子畏光,鮑威在藍砂幫地位不及李不掂,尚知此事,此人卻不認得藍靈子。下午我讓葛庭向江湖的朋友放出話去,找尋李不掂下落,剛才有回話來,李不掂一年前死于江湖尋仇。我本來只是想他交出藍靈子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他自己并不知道這裏不是解藥。”寒池說罷,拿起五彩琉璃瓶,“也不知這裏其實有解藥。”

“有解藥?”在場所有的人幾乎異口同聲。

寒池點頭。

“可是瓶子透明,根本遮不住光。”葛庭道。

“大人看看。”寒池道,伸手将瓶子遞給了曹維商。

曹維商複将五彩琉璃瓶拿在手中細看,竟然發現琉璃瓶雖是五彩之色,可其中夾雜着幾個極不起眼的黑色小點,和周圍融成一體,不提醒根本看不出來。

曹維商極力思索:“這是……七星掩月陣?”

寒池道:“好眼力。”

原來瓶身上的黑點竟然是按照七星掩月陣排列的順序分布,互相掩映的,無論哪個角度均會遮擋光源。

曹維商又道:“你是說,解藥被藏在在某個黑點後面?”

“這個。”寒池指着其中一個略大的說,“我在柴房時從這裏找到了一顆藍靈子,正粘在了這個黑點的後面。”

曹維商冷汗涔涔而下,這次不是演戲,是真的,若不是寒池……自己兩日後就真的會吐黑水而死了。

曹維商不禁感激地看了寒池一眼。

寒池會意。

“大膽鮑威,妄圖行刺聖上,毒害朝廷大員,死罪難免,假李不掂之死也是你暗中送了暗號?你發現許莊主拿着瓶子進了柴房,怕他尋出瓶中解藥,便遞了口信,殺人滅口。你才是知曉全部計劃的人?”曹維商道。

“大人,大人……我兄弟從小無父無母,相依為命,哥哥并不是壞人,只是被利用了,求大人饒哥哥一命吧。”鮑武幾乎是帶了哭聲,上前給曹維商磕頭。

“讓他自己說!”曹維商冷聲道。

鮑威此刻已經一片頹廢之氣:“大人聖明,假李不掂之死确實是我在給大人上茶時遞了暗號的。”

“何暗號?”曹維商問。

“大人可還記得我說了一句,“大人請用茶,山野小地兒,您将就,沒別的好的了。””鮑威道。

“這是何意,有何不妥?”曹維商不解道。

“霍霍花又叫“茶兒嬌。”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讓他在這山野小地兒,死于霍霍花毒吧,沒有解藥了。”

葛庭接言道:“藍砂幫行事從來都是一正一襯,若是正主失手,就會有襯手協助完成任務,可惜假李不掂不識得解藥,也不知道,襯手所謂協助完成任務中的一項就是——殺人滅口。”

良久……曹維商似有些惆悵,自言自語道:“許莊主,這就是……江湖?

寒池有些倦色,并未答言。

許久,轉向葛庭道:“去看看李不掂屍首,尤其是臉上。”

葛庭會意,不一時便回來了,道:“是兩層的,西邊。”

寒池點頭。

曹維商忙問何意。寒池擡手略止,向鮑威道:“還是那句話,我現在已在官家,不一定救得了你。你要不要救自己,救你弟弟?”

“莊主曾救了鮑武,你就是鮑威的恩人,鮑威既然受人指使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便知活不了了,就算大人仁義肯饒了我,他們知道我活了下來,也不會放過我,我知道莊主要問什麽,必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以後還請莊主照顧……他是全不知情的。”鮑威道,深深看了一眼還在向曹維商求情的鮑武。

寒池臉上亦閃過一絲無奈,鄭重地點了點頭。

鮑威臉上一松,如釋重負……

原來……

假李不掂,臉上的面皮是縫上去的,撕下來,真人已經面目全非,葛庭在此人雙腿內側發現類似山鷹紋身,已被腐皮的藥水擦掉,葛庭憑借輪廓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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