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6)

前之事的貴妃——肖南芝。

說時遲那時快,離得最近的碧生伸手去擋文依手中的碎瓷片。

早膳之時,文依借故手滑打碎了一個瓷碗,便将一只碎片藏了起來,此時已是對準了自己的脖下。

“娘娘不可。”碧生道,青寧忙來死命搶奪。

“本宮今日受此猜忌,生有何歡?又有何顏面去見泉下爹娘,見我顧家族上?”文依怒道,“別人猜忌,我自是可以不在乎,皇上竟也這樣想,即便證實并無私情,又有何意思?橫豎是死罷了。”

三人争搶之下,已有血滲出。

“報……”門外來人,是瓊花苑的掌事太監。

“曼依花呢?”文喬見他兩手空空,急道。

掌事太監滿頭是汗,道:“回……回皇後娘娘,這……這曼依花,這……”

“怎麽了?”文喬臉色頓變。

“曼依花因為時令關系,都開敗了。”掌事太監道。

他這一說,青寧和碧生都不動聲色地出了一口氣。陸芙甄和楊月盈臉上也是一松。

“胡說!曼依花開三季,冬季才會凋零,此時仍舊是盛期,早上本宮還看過好好的。這幾日不是交代你們有重要用處,要小心伺候的嗎?”文喬怒道。

“原來,皇後娘娘早有準備啊?”一旁拍着紹濂背的陸芙甄道,語氣頗為憤憤。

“這。”顧文喬語滞。

太後笑了笑:“看來早有準備的不止是皇後,衿妃準備得更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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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依道:“臣妾不知太後所言何事。”說着心中不禁思量。

太後也不理她,道:“去把這幾日伺候曼依花的人都給我帶來。”

太後這一說,文依又一次汗透,曼依花突然枯萎,定是……碧海堂的人,夢昭所說的莳花宮女所為。

一時,當值的莳花宮女被悉數帶來,共是三人,審問之下,三人均說不知。

文依不敢仔細端詳三人,怕看誰便會給誰帶來殺身之禍。

然而……禍端仍是不可避免,太後下令全部杖責,必要查出花死之因。

文依一句也不敢求,求了她們便是死。

聽着凄楚的哭喊聲,文依幾次想沖出去,被碧生和青寧死死拉住。

“太後娘娘,皇上,皇後娘娘,微臣有一法,仍可将測試進行下去。”衆人目光來尋,說話的正是太醫陳以。

“陳大人快快說來。”沁婕妤幾乎雀躍。

“陳大人,您快說。”文喬亦是高興道。

太後看了二人一眼,二人忙低了頭,太後道:“陳以啊,你有何法?要知道,這關乎皇家清譽,曼依與歸靈相輔是醫術中有記載的,有憑有據,除此之外你用什麽方法可試?”

陳以一笑道:“太後,臣不過是存了一些曼依花的花粉,并沒有其他特殊的方法。”

他這一說,沁婕妤簡直顧不得身懷有孕,直要高興得跳起來。

正當此時,門外禀報,莳花宮女海棠已然受不住疼,咬舌自盡了。

太後目光略過顧文依,頗有深意。

文依已是哭不出來,海棠,海棠,誠然是碧海之堂。

既然經歷江湖紛擾,深宮磨砺,海棠沒有熬不過這幾板子的道理,驟然自禁,為的便是盡了保護自己之責。文依心中痛極,還有多少人要為了這一場複仇而丢掉性命,采葭,海棠,還有誰碧生嗎?青寧嗎?還是紹泠……又或者還有寒池……文依心中糾痛,完全透不過氣來。

這邊,陳以已經從太醫局趕回,手中正拿着一個景泰藍瓷瓶,站在一旁等示下。

太後點了點頭,文喬一衆人等眼中皆閃着興奮的光彩。

陳以拿着瓶子走近文依,準備要打開。

文依忽然道:“等等。”臉色死灰一片。

衆人本來秉住呼吸,此時都是一驚,李美人跟着就道:“還等什麽?聞一下即可分明了。”

文依看着她,滿臉都是嘲笑,淚珠挂在眼角上,憔悴得如破碎的琉璃:“分明又如何?”

“哼,若你念出的是建中王的名字,那麽數罪并罰,太後娘娘再開恩,你也是死罪。”李美人道。

文依凄美一笑道:“小小的美人,你念過幾本書,認識幾個字,你父不過刑部一小吏,你便天天拿出典法做耗,仿佛這大陳律法是你編寫的?我倒是要問你,誣陷皇妃,毀人清白是什麽罪?”

李美人不想文依此刻仍有氣力與她交鋒,道:“自然是有皇後娘娘處置。”

文依輕蔑一笑道:“你倒是會找靠山,到了你這裏,便全權交由皇後處置了,我若有私便是國事,你信口雌黃便是兒語,你當我顧文依傻嗎?”

“衿妃姐姐,此時莫要再逞口舌之快了,還是要早早聞藥,還自己清白才是。”顏才人道。

“正是,姐姐,只要聞了便還了你清白,也還了咱們顧家清白。”顧文喬忽然道。

陳以便要拔除瓶塞。

“慢着。”文依道,語至身起。步履端莊,正是最大氣的正禮鳳步,衣衫不整之下,竟走得絲毫不亂,衆人不禁有些神癡。

即走到太後與孟紹濂跟前,顧文依鄭重跪下,慢道:“太後娘娘,皇上在上,顧文依有一事相求。”

太後眼光含笑,道:“你便說吧。”

文依擡起頭緩緩道:“若此試,文依之冤屈得以昭雪,請太後和陛下……以貶黜之刑責,處置文依未能完成出使之責。“說罷重重扣首。

此言一出,連姚淨姿都不免吃驚,剛剛已經饒過出使不利之責,只是禁足罰俸罷了,此時……

叩首閉,文依擡頭:“我朝典章有記,未能完成出使之責,視同欺君,當處以極刑,但若遇非人力可抗之緣故,可以輕罰,以貶黜之刑責處之。文依乃一介女流,雖未完成此次出使任務,情尚有可榷,還請太後,皇上開恩,免去顧文依衿妃位份,由顧文依從此布衣農舍,了此殘生,以全我父為大陳兢業半生之意。”

此言一出,萬般皆驚。

孟紹濂忽地握緊一邊陸芙甄的手,因咳嗽深紅的眼眶已有清光閃閃。

半晌,太後仿佛從沉思中回神過來,道:“好……就準衿妃之請,若是此試你并無不忠之情,便将你貶為庶人,自行出宮,若是你……”

“若此試證明文依不忠,文依便自行了斷,決意不見今日夕陽……”顧文依臉若清月,聲似昙紛。

沁婕妤笑了起來,無論測試如何,這顆眼中釘肉中刺算是去了。

文依起身,望着孟紹濂,眼中雖笑意滿滿,卻仿佛有着說不盡的愁怨,回身拿過陳以手中的瓶子,纖指用力,瓶塞“崩”地一聲打開了。

曼依花香緩緩飄出……

沁婕妤一臉興奮,由侍女扶着,走到似是逐漸有些神智恍惚的顧文依身邊,緊張又急切道:“衿妃,你心中愛戀之人是誰?快快說出他的名字?是誰?”

文依似是陷入了混沌之中,面無表情。

半晌,清細的聲音從文依口中飄出:“皇上,文依愛戀之人是……皇上,大陳天子,孟紹濂。”

☆、江山美人

如果顧文依不是必須裝作意識迷茫,或許她會因為周圍人的驚愕笑了也說不定。尤其是碧生和青寧,下巴掉了般張着嘴,半日緩不過神來。

皇後盯着顧文依,死死盯着,眼神一錯不錯,她在思索,難道緋岩之前傳回的信息是假的?

太後仍舊不露聲色,轉頭看了看費麗。費麗會意,端了一杯茶來至文依面前,占濕手指彈了幾下。

文依太陽穴上,有些許汗珠滲出,緩緩清醒了過來,錯愕地望着無語的衆人。

傻了一般不語的沁婕妤、李美人,臉上滿是欣慰的陸芙甄,楊月盈,還有……眼光中透着難以置信的孟紹濂以及他眼中複雜的情愫。

“娘娘,您是清白的,不會有誰再敢诋毀您!太後娘娘和皇上會為你做主的。”碧生首先在一片寂靜中明白了當前的形勢,跪着移到文依面前,扶着她道。

“碧生,本宮說了什麽?”文依滿臉茫然。

“您心裏放的是皇上,是萬歲爺,主子們都聽到了。”碧生喜極而泣道。

文依微道,臉上卻已是一片凄涼,讓人看着心疼不已。

陸芙甄以絹拭淚,走過來,俯下身道:“好了,好了,現在一切分明了,妹妹快起來,這青瓷磚地最冷,別涼着。”

文依微笑:“謝謝姐姐。”

陸芙甄淚如雨下。

楊月盈亦是起身相扶,文依勉力笑道:“妹妹,姐姐實在喜歡瑞兒,只是……今後不能再見,便将這個送給咱們的瑞兒吧,就說……是他親姨娘送的。”文依含淚微笑,将頸上挂得一碧水如意摘下,放在楊月盈手上。

紗衣已貼在身上,因獲罪罰跪,顧文依裝飾全無,此時長發松挽,只以一和田玉簪攏住,狼狽憔悴,卻更是美得出塵。

“姐姐,咱們一起去求太後和皇上,姐姐是清白的,皇上和太後會饒過姐姐的,咱們姐妹今後還在一處吧。”楊月盈求到。

文依柔和一笑,輕輕搖了搖頭:“妹妹,保重。”說罷,文依直起身來,擡頭避而不避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大陳太後姚淨姿。

卻再沒有看孟紹濂一眼。

秋風至,殿門軟簾輕飄,半晌花落……

“罷了,着将子青殿衿妃有負皇家重托,未能完成主婚使一之責,現以貶黜刑,為庶人,遠送……”太後道。

“等等,母後。”說話的正是目光鎖在顧文依身上的皇帝。

太後回身,道:“皇上有何想法?這可是衿妃自己所求。”

“兒子知道。”孟紹濂道,聲音中喊着喘咳之聲,“但是此事怎能由着她的性子來?她終究曾是兒子的妃子,即便出宮,也不可如一般貶黜之人一般,去往偏遠蠻荒之地,如果到了那裏,以衿妃之色,怎可保得清白,豈不是更丢皇家臉面?”

太後低頭想了想,文喬見太後動搖,忙要說話,太後揮手一止,慢道:“那依皇上之意呢?”

“便将她褫去位份,遣回……前朝禮部侍郎顧延平府邸,從此……非赦不得出。”孟紹濂,冷道。

這……便是最好的安排了吧……

文依扣首。

——大陳五年,子青殿衿妃顧文依受天子之昭,太後之托前往大理主持和親一事,因不能力克行刺之人,致大理貢琛王子,夏文侯之女主夏緋岩慘死途中。着天子之谕,褫去正二品衿妃之位,以貶黜之刑處之。顧氏乃前朝禮部侍郎顧延平之女,其姊妹乃當朝天子之後,念及親呈,特召皇恩,責令貶為庶人,遣至顧家舊邸,非赦再不得出。

聖谕在第二天的清晨,傳到了子青殿。

站在子青殿的大殿之上,碧生和青寧在文依一左一右,文依伸手摸了摸青寧有些亂的頭發。

三人相顧,皆是一笑。

此時三人退去宮中繁複服飾,只以百姓家常女子裝束而扮,青寧越發俏皮可人,碧生秀氣甜美,兩人再看文依,竟是天然去雕飾,一抹笑容,風雅無限。青寧忽然看了看文依的頭上,道:“娘娘,這只簪子您還戴着?”

文依一愣,再一思,心下明了,青寧定是以為自己在太後宮裏中了藥力,說出皇上才是自己心上之人,此時卻還戴着寒池送的簪子。

見周圍有人便湊在青寧面前,眨了眨眼睛,道:“我送你,你要嗎?”

青寧吓了一跳,忙道:“你說的什麽啊?”

文依壓着笑,道:“猜你也不要,不然遇着心上人怎麽說得清楚。”

碧生也笑了,跟着就道:“那是再說不清楚的了,只得也去試試曼依花。”

青寧瞪着她倆,沒好氣地說:“你們等着,等回到府裏再收拾你們。”

三人俱是不敢大聲說笑,卻覺得忽然之間輕松起來。

“不過,娘娘,您究竟是怎麽躲過曼依花粉的?”碧生當然不會相信文依之言,因為聞了花粉味道之後,文依曾在袖中抓了抓自己的手,以示碧生自己還清醒,不要擔心。

“要謝謝你家莊主。”文依俏皮一笑,湊在碧生耳邊道,“掙紮之際,我看到有人腰上挂着他給的羽毛墜子。”

碧生大喜,原來竟是如此。那……是誰?

文依知她要問,衆人走來走去又不好開口,便道:“你也被青寧帶得笨笨的。”

“啊!”碧生叫到,文依忙去捂她的嘴,兩人不住點頭,看得一旁青寧左一傻右一傻的。

禦醫局中,陳以從懷中拿出景泰藍的瓷瓶,打開來,将裏面的粉末全數倒進水池子裏,又将曼依花粉重新裝回瓷瓶,放在藥架子上。不動聲色地笑了……

傍晚時分,子青殿一應清點事宜已經完成。因為顧文依已被貶為庶人,除進宮時自己帶的一些衣服,再無其他可以帶走。青寧因為是随她來的,此時便也跟着走,碧生由孟紹濂特許跟着文依,便也收拾好了。

三人回顧,均是一笑,青寧低聲說:“人家被貶都如末世一般。你怎麽一點都不難過啊,娘娘?”

“我不是娘娘了。”文依道。

“對啊!你現在和我是一樣的。”青寧怕文依難過,從封宮開始,一直在打诨。

“那不可能是一樣的,我會武功,你會嗎?”文依顯擺道,“我搖身一變就是俠女了,你行嗎?”

“我……我可以學。”青寧不服氣道。

“咱們三個馬上就要被關在我家中了,誰教給你?”文依道。

“我……我等莊主回來教給我。”青寧想了半天,道。

文依用手支着下颚,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青寧:“不行,我不能教你。”語氣完全就是許寒池。

青寧一愣,知文依學寒池的樣子,忙道:“為什麽?”

“雲銜從此聲名掃地。”文依道。

碧生嗤地笑了出來,文依學得簡直太像。

三人正在說話,陸芙甄與楊月盈已走了進來。

文依忙迎,已伏下:“民女見過二位娘娘。”

“你這是幹什麽?”陸芙甄扶到。

“姐姐不能拜我。”楊月盈亦是着急。

文依起身已滿臉是笑。

“吓了我一跳,你這該死的妮子。”陸芙甄說道,說到“該死”又忙去捂嘴。

楊月盈遮遮掩掩地拭淚。文依了然地握了握她的手,道:“別哭了。”

她這一哭,陸芙甄也要撐不住。

文依笑道:“怎麽沒有帶皇子和公主來?”

陸芙甄見她面色清雅,全無難過之意,勉強笑道:“他們倒是吵着要來,我們怕他們知道你走,在這裏大哭起來,讓那邊聽見了,或者讓那一起子小賤人聽見,你又不得安安穩穩走了,便沒帶來。你看這是語珮剛繡好的荷花,說要送給衿母妃呢。”

“這是瑞兒從瓊花苑的雞血藤子上拿下來的今年第一根藤子,自己用小手掰了兩個時辰,扭成個手環的樣子,說是要送給衿母妃的。”楊月盈說着已哽咽。

文依眼中帶淚,道:“帶我回去謝謝皇子公主,有了這個,文依此去必能順遂。”

“哦,還有還有,這個。”陸芙甄說着,拿出一個繡花錦囊。

“我知道你什麽都不能帶出宮,所以你将這個系在腰上,我在這裏加了棉花,一會兒出門搜查的姑姑摸到你的腰,你這樣瘦,也定不會被發現的。”

文依知道陸芙甄擔心自己出宮以後的生計送了體己,便也不推辭,将錦囊好好別在腰間。

“妹妹沒有什麽好送給姐姐的,最值錢的東西都是姐姐送的。“楊月盈道,”只是……妹妹有一房親戚就住在姐姐府上後身的巷子裏,姐姐若是有需要,便設法和他們說,他們定是會全力幫襯的。”

文依含笑點頭,知道這定是楊月盈最親近信賴的人,心中無限感激。

天色已晚,文依的馬車已通過了皇宮最後一道門……

琥珀色的夕陽映襯着偌大的皇城,卻靜谧而寥落。

孟紹濂站在觀景樓之上,墨錦大氅襯得蒼白的臉更加消瘦:“顧府周圍已經安排好了吧?”

“是,皇上,按照您的吩咐,顧府周圍的人家都已經換了咱們的人。安插的眼線也已經在周圍做起了營生。”皇帝身邊站着的正是曹維商。

“好。一應供給要想着按時送去,但不能被發現。”孟紹濂道,“周圍少不了太後的眼線,你們不能去挖,但是要防。”

“微臣知道,已經大概其摸清楚了,咱們動手更早,在那邊的人到達之前已經布置好了,咱們在暗,他們在明。”曹維商道。

紹濂點頭,皺眉道:“你去跟王濟說,可以給朕加藥了,皇後的藥吃得朕難受得緊。”

“是,皇上。”曹維商退下。

暮色之中,紹濂望着文依的馬車一路出了皇宮,逐漸消失在夜色裏,看不分明了。月華初初上了皇城最高的宮殿——乾泰殿的殿角,滿月如斯,涼薄而照。

“去吧……朕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等着朕。”

這一刻,孟紹濂知道,他要的……不再只是江山。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周每天都會更新,時間在下午3點到5點之間,故事開始進入□□部分,寒池來到了那木措赫,等待他的會是什麽?恩怨情仇間,天道輪回裏,不枉不縱,還是,深淵不起……

☆、那木措赫

隊伍一行進入那木措赫地界,正是午後,與陳地戈壁景象不同,那木措赫雖仍是草木稀少,人煙卻明顯稠密得多,随處可見的異域市井風情,讓整個隊伍充滿了好奇。

不遠處,着那木措赫王庭禮儀服飾的列隊出現在眼前,蔣敷正了正衣帽。

列隊的首領正是那木措赫的禮賓上佐——楞木閣,因為曾多次來到大陳朝見,楞木閣與蔣敷頗為熟悉,這時從隊伍走出,來到蔣敷面前行禮,蔣敷與寒池均下馬來見。

“尊敬的大陳使者,蔣大人,許大人,楞木閣在此恭候許久了。”楞木閣以右臂環胸,正是最規矩的迎賓禮節。

“楞木閣大人,別來無恙啊。”蔣敷笑道。

“蔣大人別來無恙。”楞木閣禮貌笑道,“許大人初次見面,還請恕楞木閣迎接得晚了。”

“大人辛苦。”寒池微笑道。

楞木閣擡頭見寒池着禁軍官服,逸然而立,不禁嘆道:“人道大陳中原之地卧虎藏龍,今日一見許大人,果然氣宇軒昂。”

寒池一笑:“上佐過獎。”。

蔣敷笑道:“可與達花王爺一比?”

楞木閣一愣,道:“正是。我朝男子多威猛有餘,俊朗不足,只當朝憲王風流倜傥,與許大人有得一比。”

隊伍中多有人贊嘆,那木雖地處西北之地,朝中禮官竟對漢學也是知之頗深,不僅說起話來字正腔圓,成語也很是詞能達意。

從羅敷嶺下來,粟謙便和谷岸一起回淮北閣接粟素了。因為葛庭傷勢未愈,寒池便讓葛庭帶着牧雲和牧雲的侍女喬裝以後,留在羅家村。

臨出發前,他們收到了建中王的手劄,說自己要到大理和親,暫時不能再接收消息,文依一切都好,不必擔心。

葛庭一邊燒信一邊道:“我說莊主,為什麽初次見你的人,都誇你一表人才,你說你将來娶了顧老板,你們上街逛逛,人家是誇你好看,還是誇顧老板好看啊?”

寒池從火裏拿出一根沒燒透的棍子扔向葛庭,葛庭站起來單腿蹦着躲開。

“你怎麽還打人啊?你知道我現在受傷了嗎?”葛庭站得遠遠的道。

“我懷念唐子春,想看看他的身影。”寒池說道。

葛庭被氣得哇哇直叫。

吳妄面無表情地道:“自取其辱。”

大家都猜,其實吳妄是在笑的,因為雖然面無表情,但是他的身體在顫動。

一時,蔣敷已随楞木閣前行,進入那木措赫邊境驿館。那木措赫地域亦是廣闊,雖然大部地區是茫茫戈壁,但其中仍是有多個市鎮,王都便設在整個那木的最中心的城市--以撒,距離他們現在待的位置還有5天的路程。

來到下榻的驿館,蔣敷便将出使文書交給了楞木閣,楞木閣看罷着人快馬送往以撒王庭,這邊便征求蔣許二人意見,何時啓程。

蔣敷看了看寒池,便回頭對楞木閣道:“因為我們在羅敷嶺腳下遇到群狼攻擊,隊伍中有些兵士護衛受了傷,雖說在羅敷嶺驿站養了幾日,仍是沒有痊愈,所以即便是現在啓程,恐怕5、6日間也到不得以撒,未免使達達裏王主久等,還是盡快啓程為妙。”

“隊伍中有護衛受傷?”楞木閣道,“哎呀……這夏秋交界,最是人氣息浮躁,易生炎症的時候,身上有傷,不可匆忙趕路,就請允許楞木閣召來當地醫生,為護衛們診治吧。”

蔣敷道:“那就有勞楞木閣大人。”

一時,便有當地的大夫前來,隊伍趕了幾天的路,也着實困乏,此時便歇了下來。

寒池經年習武,肌肉恢複能力高于常人許多,這幾日,諾大刀口已愈合,功力逐漸恢複,見隊伍歇了下來,便望了望隊伍中護衛打扮的吳妄和老董,二人會意,走出列,随着寒池來到驿站外。

驿站外便是一個集市,人來人往,熱鬧非常,三人随便逛了逛已是半個時辰。

“這裏好熱鬧啊。”老董道,“走了這麽久,也看不出有什麽江湖人士往來啊。”

寒池知他從牧雲或者葛庭口中得知那木如今武林人士當道,才有此一問,便道:“這裏離羅敷嶺很近,正是大陳那木交界的地方。”

兩人點頭,老董道:“所以很熱鬧嘛。”

寒池輕輕搖了搖頭:“你可看到一個買賣或者來往的人像我們一樣?”

“像我們一樣?”老董道,想是不太懂寒池的意思。

寒池點頭。

吳妄面無表情道:“這裏熱鬧是因為兩國鄉民、客商多有生意往來,咱們走了半天,确實……沒有一個中原人。”

他這一說,老董也忽然覺得正是如此,又遲疑道:“或者兩國通商只在集市劃定範圍處,不允許随意走動,也是正常的。”

說着回望寒池,只見寒池正在一個木器店門口擺出的攤子前站立,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木雕桃花杯:“店家,這個多少錢?”

店家比劃了個十,示意十文錢。寒池點頭,從懷中拿出錢來,買下杯子。

店家忙要找錢,寒池笑道:“不必了,我還想煩請店家指個路,你可知這周圍哪裏有吃飯的地方?”

店家見寒池慷慨,高興地伸出大手指,又指着街道拐角處一個店面,比劃往嘴裏放吃食之狀。

寒池道謝,三人向街角走去。

不過是一個不大的店面,西北之地多産麥,食物以面食為主,這便是一家面鋪,也并沒有夥計,只老板一個人在招呼,拿了一個水單來遞給他們。

寒池看了看水單,便指着其中一個以漢文書寫的“陽春面”,又指了指吳妄和老董,店家會意,不一時三碗面送了上來。

吳妄看着寒池,低聲道:“果然的,這裏平時應該是有中原人往來的,水單上有中原人看得懂的漢文,這應該是平時預備中原客商、做小生意的百姓吃飯用的。”

寒池吃着面,點了點頭。

老董皺了皺眉:“你們有沒有覺得面店老板一直有些不高興?”

他這一說,吳妄也注意到了,老板是個30多歲的那木漢子,這家店想是夫妻兩個開的,因為屋中一直有個女子的聲音在說話,只是說的是那木措赫的語言,寒池三人聽不懂,可看漢子的表情,竟是又生氣又傷心的。

三人吃完飯,結了賬,便走着回到了驿站。

楞木閣見寒池回來,表情微微放松,寒池看在眼中,并未言語,雖然吃了些面,仍是躲不過楞木閣代表那木王庭的第一頓宴請。一時杯光交錯,那木措赫的葡萄酒非常醉人,車馬勞頓的護衛們幾輪酒過便紛紛有了些醉意。

明月東升,顯得天格外地低,月光直照入人心,寒池也有些微微醉意,便推了宴後歌舞,回到行館住處沐浴。

脫下青衫,寒池随手扔在衣架之上,身上過肩的疤痕已愈合,只是顏色尚淺于周遭皮膚。寒池伸手來解腰間束帶,手緊帶下,如紫蟒一般飛出,再拉回時,已拴住一人脖頸。

“啊,許大俠,快放開我,我要被勒死了。”

聲音如此熟悉,寒池一松束帶,眼前喊死喊活的竟是——鄭星。

待鄭星喘過氣來,但見燭影之下,寒池□□半身,勁瘦勻稱,傷痕過肩,不由又是一聲叫喊,忙捂住雙眼。

寒池這才發現,自己半身□□相對,伸手拉下青衫披在身上。

“你怎麽來了?”寒池道。

鄭星背對着寒池,支吾道:“我……我……”

寒池眼若星耀:“不用解釋了,即刻回去。”

“我不走。”鄭星急着回過身,仍是不敢睜眼。

“吳妄。”寒池道。

門外吳妄應聲而入,因為葛庭受傷留在了羅敷嶺,此時便是吳妄在寒池身邊。

“莊主。”吳妄道,看見了寒池的同時也看到了一臉紅潤的鄭星。

“連夜将鄭星送回羅家村。”寒池道。

“是。”吳妄是個話少的人,上來拉着鄭星就走。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鄭星噘嘴道,“你是瞧不起我嗎?”

寒池不語,面色冷沉。

鄭星又道:“我知道你們不是來玩兒的,我也不是,我跟你打賭,你隊伍上這些人,有一半以上不如我頂用。”鄭星撅了撅小嘴。

“頂不頂用,跟你留不留下,沒有關系,回去。”寒池絲毫不留情。

“你就算讓吳大哥把我扔回去,我還是會遠遠跟着隊伍的,那木措赫多有中原人來往,我這麽小小的一個,不會有人攔阻我。”鄭星道。

寒池有些無奈,道:“你不需要照顧爺爺嗎?”

“爺爺現在有隔壁羅叔羅娘照顧着,是爺爺讓我來的,要給你們做向導。”鄭星道。

“我們不需要向導,就算是需要,有那木王庭使者,你來只能礙手礙腳。”吳妄道。

确實,此一去,兇險未定,多帶一個人,尤其是鄭星這樣的女子,就是多一個分神的危險,吳妄與寒池江湖多年,知道此次之行人多無益。

“吳大哥太瞧不起人了,好,我就問你一個問題,答上來我便回去,若是你答不上來,而我知道答案,我就留下。”鄭星指了指自己尖尖的小鼻子,俏皮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那木措赫大戲……開場!!!!!為感謝我的天使們,從現在開始,評論的前8位,送紅包啦~~現在是2015年11月20日17:00整。

☆、蠅頭小利

寒池知鄭星機靈,所出之題必然刁鑽,無需聽她太多,便道:“吳妄送她回去,交給羅老爹,就說将鄭星看關起來,不許她出來。”

吳妄稱是。

鄭星嗖地跑到床沿,抓住床幔道:“你們過來我就喊。”

寒池嘆了口氣,道:“吳妄去把莫妃找來,将她拉出去。”

這一來,鄭星忙求,跺腳道:“你們好歹聽聽我的問題吧。”說着手仍不松開。

寒池無奈,點點頭。

鄭星一時來了精神,神秘道:“你們猜為什麽今天那木大街上都沒有一個中原人?”

他這一說,寒池和吳妄都微微一愣。

鄭星看他二人表情,得意一笑:“不知道了吧?嘿嘿……我也不知道。”

吳妄伸手拉她就向外走。

“你等等。但是我聽得懂他們說話,我剛才去了你們吃面的面館,所以我現在知道了。”鄭星一邊被往外扯,一邊說。

吳妄停了下來。

鄭星出了一口長氣,道:“因為這幾日是收租日。”

寒池目若星聚:“收租日?”

“嗯。”鄭星道,臉色肅然下來,“你們走以後,我也去吃了一碗面,聽那對開面館的夫妻說,這個月的租子交不上了,收租的人定會拆了他們的面鋪。他們還小聲嘀咕說現在除了要交官稅,還要多加一層給這些江湖中人的錢,實在幹不下去,打算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

“還有呢?”寒池道。

沒有其他的,我也不敢問,我猜他們看我是中原人,又是個小孩子模樣,聽不懂他們說話,才敢在我面前說起這個,因為說了幾句之後,老板就不讓老板娘再說話了,還是怕被人聽到。”鄭星道。

寒池點了點頭:“鄭星,你幫我個忙。”

鄭星爽快一笑,道:“幫完之後,你要允許我留下。”

“不行!”寒池道。

“那……”鄭星氣道,又小聲嘀咕,“那我幹什麽要幫你?”

寒池一笑:“好,如果你能幫得了我,你就留下來。”

“好,一言為定。”鄭星高興道。

月朗而星稀。月亮在那木措赫的天上似乎變得不太一樣,就像瑪瑙上暈着許多淺紅的紋路,蔓延開來,天然成趣……

集市上已經沒有人往來,驿館周遭靜悄悄的。偶或殘夏微風卷起,拍打在窗棱之上,正是打磨着雕花棂廊的歲月節奏,一時間沉悶而無序。

一個小小的身影離開了驿館,在無聲的夜色中走到了街道的盡頭,像個小小的壁虎一樣,順着牆壁來到門前,輕輕碰了碰門。

房中一燭微亮,正是日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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