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7)

秋陽灼灼之下,純金繡線以醴粉之狀紛紛飄散,應在晶亮的陽光裏,将周遭染成仙境一般。

金光落,禦旨現,繡片完好無損。

沒有看到內容,達花爾赤首先看到的是朱紅的陳國國印,龍纏雲戲,絕無二制,達花多次看到大陳的玉玺封印,絕錯不了。

大陳先帝,臨終之前,終是從一個伺候姚淨姿,名費麗的宮女口中得知了這個驚天的秘密,苓妃母子俱亡,而太子并非親生,是姚淨姿吩咐洪土娘從宮外由密道偷偷抱入宮中的,洪土娘本人從此再無下落。而這個抱來的孩子是一個有着中原人和那木措赫混合血統的人。為求證此事真僞,先皇密旨徹查,若屬實必誅殺姚淨姿并太子。誰知暗中密查卻不經意驚動了一直心存戒備的姚淨姿。志在必得,姚淨姿寸步不離病愈沉荷的皇帝左右,直到看着皇帝咽下最後一口氣。

從此密旨流落,被雲銜潛伏之人盜出,輾轉到了寒池母親手中,七凰屏風,純金繡成,價值數萬,沒人會想着去拆掉它,這樣的隐匿,寒池也是在母親臨終前才得知的。

“孩子,姚淨姿為人狠毒,睚眦必報,若是有朝一日得知你梅姨未死,必會為了掩蓋真相,追殺于她。你梅姨是我們四個結拜姐妹之中命最苦的,我曾發誓要護她周全,可是現在娘不行了,你要幫娘照顧梅姨,要保護羅敷嶺。你家公家婆去得早,是羅敷嶺的鄉親養大了娘,我們要懂得報恩。”

母親的話記憶猶新,姚淨姿現在無力追殺李梅夢,但是那木措赫的大軍卻已經真真實實兵臨國境了。

“即便如此,你怎知我兒便是當朝皇帝?”達花道。

“王爺見過皇上,相貌如何?氣度如何?與王爺可有二般?”寒池此言一出,達花幾乎一個踉跄。

不錯!第一次面見孟紹濂,達花與皇帝都是一愣,兩人無論是長相還是身形竟都十分相像,只是孟紹濂更添中原人的儒雅,正是融合得恰到好處。

寒池道:“王爺可知,剛剛天生異象是為何?”

達花不解:“難道孟紹濂有難?”

寒池搖頭:“大陳先帝只有兩子,一是當初的太子,如今的聖上,二是大陳建中王爺——孟紹泠。剛剛許某于山腳潛伏之時,從大陳禁衛軍手中救了一個人,此人身受重傷,得救之時奄奄一息,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建中王爺。達花王爺可知……他才是唯一的真龍天子!許某對天象之說知之甚少,但貴國似乎對此深信不疑。”寒池說罷,看着達花。

“你說,孟紹濂在追殺建中王?”達花半晌道。

寒池一笑:“果然不虧是達花爾赤,一語切中。我在長安中的探子來報,當年的洪土娘,也就是太後姚淨姿身邊的宮女費麗,曾在自殺之前與皇上有一番密談,若是猜得沒錯……”寒池不再說下去了。

良久。

“哈哈哈……”達花爾赤悵然大笑:“許寒池,你這一招确實讓本王為難了。”

寒池一笑:“這并非什麽計謀招數,事實上,許某寧可不知。”

達花盯着寒池略有些消瘦的臉:“你究竟為什麽趟這湯渾水?”

寒池點頭:“因為羅敷嶺是我母親的家鄉,也是許寒池的家鄉。”

達花爾赤恍然大悟:“你是為了保護羅敷嶺而來?既然早有準備,你為何沒有識破燃心劍,又為什麽在本王反勢已成之際才來說明此事?”

樹林外,混戰之聲似乎低了一些,漸次慢慢消散……忽然,迎風之處,白旗紛展。

達花和寒池同時注意到了這個變化。

剛剛被達花派到林外守護的士兵一溜煙跑了進來:“王爺,王爺,牧雲郡主……還有……還有王主來了!”

達花爾赤面如赤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寒池默然而笑,拉過遠處一直在看顧李梅夢的鄭星,一躍而起,迅速消失在林外。

戰場上,已是血染荒草,劍戟紛飛,大陳一方目測所剩之人仍有三萬上下,不過損了幾千兵力,竟……然……降……了。

寒池似乎猛然明白了其中原委。

達花遲一步趕到,見到陳軍白旗招展,輕蔑一笑,回身向自己軍中走來。

而此時,讓他吃驚不已的事情真的發生了,達達裏雖然看起來虛弱不堪,但此時,是活的。

“王兄,你這是……”顧不上別的,達花爾赤問道。

“多虧了許大哥。”牧雲高興得跳起來,“我……我起初還以為許大哥有詐,故意将□□喂給受傷的父皇,致使父皇脈象閉塞而死。故而立志報仇,沒想到……沒想到許大哥說父皇只是暫時氣血運轉,致使一般人摸不到脈象,竟是真的。五日前早上,我路過父親金棺,聽到父王□□之聲,慌忙之下叫來母親,着人推開棺木,才發現父王竟然活了過來。”

牧雲喜悅非常,一個勁兒拉着達達裏歡跳。一邊葛庭咳了咳,低聲在牧雲耳邊道:“演得不錯。”

牧雲瞪了他一眼。

“牧雲……不要太天真。”達花道,“許寒池刺殺王主是不争的事實,後來救治居心何在尚不得清楚,不然為何不對本王說清楚?”

“如何能說?”從山後走出來一人,手中所持正是“燃心”劍和“明鏡”戟,說話的人濃眉大眼,絡腮胡須,正是蒙堤山五祖之一,與鑄劍的西勒子乃是故友,此時拿着兩樣武器,不禁有些唏噓:“燃心明鏡乃是西勒視如命的東西,能被王爺取來,西勒子哪裏還有命在?許莊主難道會想不明白嗎?”

達花爾赤目色不透,來到達達裏面前,跪了下來:“看到王兄身體康健,弟弟實在欣慰,只是起兵反陳之事,并非王弟一人之意。我那木措赫地處大陳西陲,副相之女姚淨姿現貴為大陳太後,因發現大陳诏會四方之書中頗有滅我之意,故此于多年前通知于我,早做準備,近年來大陳削兵之令頻下,此心更昭。如今反勢已成,且我大軍勢如破竹,王兄不如趁此機會……”

寒池心下一冷,達花爾赤竟然還是一心求反。

“王叔多慮了,大陳皇帝并無此意,您看,這是父王剛剛落印的萬裏江山圖,大陳與那木措赫邊界已劃,從此千秋萬代永不相犯,若有相犯,天下共而誅之。”牧雲說着将手中萬裏江山圖展開,圖下不止有大陳玉玺,那木國玺,更有曲國、大理乃至四方各國之印,千真萬确,無可诋毀。

達花爾赤傻在當場!

許寒池這一招暗度陳倉,幾乎瞬間斷了自己所有謀反的後路,現在再反,自己就是天下之敵。

“王叔,此事已經落定,牧雲已持父王虎符勒令墊後的五十萬大軍停征,兩翼大軍也在陸續撤退,王叔這便帶着您的十萬親兵回朝複旨吧。大陳皇帝已送來诏書,只要那木不反,便可全免三年貢賦,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四兩撥千斤,牧雲的一颦一笑,竟讓周圍的兵士頓時松了口氣,繼而歡欣鼓舞。

達花爾赤面生無盡意味,起身直視許寒池,只見他青衣楚楚,面色沉靜。

“報……”自隊中一人閃身而出:“陳國鎮遠大将軍肖南靈令:‘羅敷嶺守将華川,裏通外國,私會那木,帶兵佯攻實降,奉大将軍诏,收到此令有斬華川者賞,自散歸陳者既往不咎。跟随那木者,殺無赦!’”

此令一出,搖着白旗的華川頓時昏了過去。

“許寒池!”達花爾赤目現絕決。

寒池疏離一笑:“王爺誤會,華川投靠王爺一事許某并不知情。肖大将軍絕不負大陳第一智将之名,這一招引蛇出洞,堅壁清野,果然讓達花王爺顆粒無收了。看來寒池一舉一動也在肖大将軍眼中。”

達花爾赤站立良久……不知何時,有人輕輕走來。

牧雲與葛庭竊竊耳語。

“這麽大丫頭了也不害羞,就算是你父王答應了你們的婚事,現在也不能這樣啊,仔細讓人家笑話。”說話的是面帶笑容的羅雪柔,銀狐敞緊緊裹着,想來身體單弱,不贏風寒。

葛庭臉上一紅,牧雲更是臉紅似碳。

“你是傲姐姐的孩子?”羅雪柔姿雅語漫,來到寒池身邊。

“雪姨。”寒池微微俯身。

“真像啊。”羅雪柔的溫和寧靜給血色的戰場平添了一份寧靜,“聽說……寒真的女兒與你……”

寒池一個失神,點頭微笑:“她叫顧文依。”

孟紹泠昏過去之前告訴寒池,顧文依失蹤了。

“等雲兒大婚的時候,你帶文依來,雪姨給你們主婚可好?”羅雪柔以手輕撫寒池的臉,無限疼惜。

“好。”寒池道。

羅雪柔回身:“将本宮的妹妹帶回王宮,從此以後便在宮中休養,直至終老。”話雖輕,但不容置疑。遠處李梅夢已被請上一駕高轅馬車,一路向西而去。

經過達花身邊,羅雪柔停了下來。

“很多事情……王爺知道得不晚。許莊主仁義,才能不在衆人之前揭出秘密。我猜,他亦是不願山河變色,禍起蕭牆,更是不願父子相殘,徒增悲哀之意。王爺一代枭雄,多年來在王爺治理之下,那木措赫山河富饒,兵強馬壯,子民安居樂業。既然天下已定,此時又何必徒增煩惱,江山……不已經是王爺的了?何苦再去對抗肖大将軍以逸待勞守在羅敷嶺中的百萬精兵?”羅雪柔目光澄淨,“王爺看看遠處車裏的人吧,你我欠的情也該還了……難道還要等到來世嗎?”

羅雪柔聲若輕絮,只有達花聽到了,還有便是許寒池。

天空很高,祥雲朵朵。

寒池迎風而笑,這一場硝煙終是秋深之際被撲滅了,就要到來的寒冬,沒有戰火紛紛,應是銀裝素裹,一片寧靜吧。

可顧文依,又在哪裏?

☆、刻在手上的掌紋

孟紹泠仍在昏迷中,傷勢過重,莫妃除了止血,抑制傷口潰爛之外,并沒有更多的辦法。

派出去的人一隊又一隊,方圓三十裏已全數掃遍,顧文依仍舊無影無蹤。

許寒池開始有些憔悴,所有的人都道是這些日子他不眠不休,此時又擔心文依所致,除了鄭星知道,這幾日因為無時無刻不在反複地惦念,許寒池的骨傷越來越嚴重。

十幾日來,哭過太多次,鄭星站着求,跪下來求,抱着寒池的腿求。求他将顧文依接來,解他身上蠱咒,許寒池鄭重告訴鄭星,要斷了這個念想,若是她敢私做主張告訴其他人,自己便從此消失。

再求,鄭星求他忘了顧文依,鄭星甚至告訴寒池,自己從見到他的第一面便再情不自已,若是寒池願意,收她為妾,收她做丫頭,都好,都好的。

寒池只是一笑:“丫頭,不要亂說,以後還要嫁人!”

不敢告訴別人,鄭星經常自己發呆。直到見到紹泠,鄭星忽然燃起了希望,至少是知道顧文依已經離開皇宮了,只要還活着她就會千方百計來見寒池。到時候,就算是……就算許寒池怨恨自己,只要能救他,什麽都無所謂,她要把這件事告訴顧文依,沒有見過她,但是鄭星相信,她一定能說服許寒池。

不眠不休,鄭星幾乎是每一個時間都守在孟紹泠身邊,等着他醒過來,透露一點文依的消息。

醒,是等來了,在一個清晨,孟紹泠終于醒了過來。

“天啊!你醒了!”鄭星歡蹦亂跳跑了出去。

寒池飛一樣地沖進山洞:“王爺。”

“寒池。”紹泠健朗的臉上因為連日趕路加上受傷瘦了很多,“我……我在哪兒?”

“在羅敷嶺山中。”寒池道。

找了一個極隐蔽的山坳安頓,許寒池還不想在這樣的情況下對上祖溪刻,當然還有大陳的禁衛軍兵,他們仍在追紹泠。

“文依,文依!”紹泠忽然露出恐懼,“文依在哪兒?她在哪兒?”

寒池覺得自己有一瞬間的窒息,孟紹泠不知道文依在哪兒:“你們是走散了?還是被追兵沖散了?”

眼前的孟紹泠看起來比他還慌張:“我們……我們當時是在衍城,在衍城。”

“你帶她到那裏?”寒池道。

紹泠穩了穩心神,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陣青白:“我收到你的信息,讓我帶她走,但是當時宮中情勢緊張,她不肯走,為了避免長安之亂,她要去面見太後,所以……”

“所以怎樣?”寒池幾乎是一躍而起,頭上冷汗滲出。

沒有見過寒池如此緊張,乃至失去了判斷力,最害怕的莫過鄭星:“許大哥,你別慌,顧姐姐自然是脫險了,不然怎麽能随王爺出來?”

寒池覺得胸骨疼得不能自持。

“是,這位姑娘說得對,雖然文依的手指受了傷,但是五日以後我們還是離開了。說來奇怪……這一走相當順利。我不敢告訴文依你并不想見到她,而是讓我把她藏起來,只得将她帶到了偏離行軍主路不遠的衍城,我最多也就是可以敷衍至此。”紹泠咬了咬牙。

寒池點頭,文依聰慧,若是離得太遠,自然會做他想,還有……誰說自己不想見,不只想見,已然思念成狂。

只是,絕不能見。

“剛剛到達衍城,也就是你們碰到有官兵追殺我的那天,我們就失散了。從皇宮出來我不敢帶太多親兵,我與文依只扮作尋常兄妹,不想還是被發現了。”紹泠道。

“不是發現,或許根本就有人一路跟着你們。”寒池說得堅決。

紹泠微一思索:“是了!果然是。而且這些人是奔着我的性命來的。”紹泠說着不覺眼中寒光一線。

寒池不語,他深知這是為什麽?只是,現在還不能說破,目前要做的是找到文依,并将紹泠安全送回長安,那裏除了有大陳還有大理,能保紹泠之命,現在最好的屏障就是大理。若來日不可避免江山之争,紹泠總要有籌碼。

見寒池不語,紹泠微感抱歉:“還好,文依并不是在我們遇刺的時候不見的,我們當時在吃飯,我去如廁回來她就不在座位上了,我坐了一會兒等她,才遇到的官兵。現在想來……或許官兵就是在等文依離開才動手。”

寒池點了點頭:“你傷得太重,休息一下吧。”說着起身向外走。

“寒池。”紹泠以手撐着身下草墊子道,“紹濂對文依也動了真情,料想……不至于加害。”

寒池回過頭笑了笑:“嗯,休息吧,先要找到她。”

孟紹泠用了“也”字,寒池輕輕嘆了口氣,離開山洞。

在山中盤踞了足有二十天,蒙堤山、淮北閣、麒麟山都不同程度地遭到了回陰四少的破壞。顧文依沒有找到,他們卻因為頻繁外出活動,被祖溪刻的人馬找到了。

厮殺是在瞬間爆發的。

星芒劍在閃爍之間便斬殺了數人,許寒池仗劍而立:“回去告訴你們祖崖主!後日午時,斷魂嶺外曠野,許寒池與祖崖主一見。”壓抑了多日的怒氣不斷升騰,許寒池不想再等。

“這幾個鼈孫子,被達花爾赤甩了,還不好好縮回殼裏待着,娘的,還出來興風作浪!”薛大當家一怒之下手起石碎,周圍人亦是憤憤。

“莊主,雖說這裏有很多兄弟,但是……祖溪刻手下據傳有三千之衆,而且高手頗多,只安音兄弟,我們幾個便不是敵手,明日一戰,只怕……”說話的是老董。

當日與安音兄弟一戰,吳妄、黎莫臣和老董都受了傷,而安音兄弟卻都在那木撤兵之時全身而退。這幾日三人休養得差不多了,此時亦坐在一邊。

寒池點頭。

“或者我們去找肖将軍借兵吧。”黎莫臣道。

“我現在還是大陳欺君犯上的要犯,南靈不來找我是看在多年兄弟的交情上。現在去找他,不妥。”寒池道。

“又不是去趕集,人多少什麽所謂?”吳妄面無表情,也從不畏懼。

衆人都紛紛點頭。

“報!”山外跑進來的是一個精幹的年輕人,“許莊主、薛大當家的、粟閣主、蒙堤山各位當家的,山外來了一夥人,說是要見許莊主。”

“他們見許莊主,你說這麽多人幹嘛?不嫌啰嗦。”粟謙道。

年輕人撓了撓頭,衆人都笑起來,這樣來的自然不是敵人,如果不是敵人,那這個檔口來的就一定是朋友,而且是過命的朋友。

寒池一笑迎了出去,寒塘和夢昭正是月下一對璧人。

“這個地方太難找了。”寒塘道。

“就是的,害得我們走了好多冤枉路。”夢昭笑道,一躍摟住寒池脖子,歡笑不已,從小一起長大,兩人親如兄妹。

鄭星從後面追了上來,一眼看到夢昭和寒池如此親密,又見夢昭美貌非常,便錯以為是顧文依,剛要出聲,卻見夢昭挽起身邊寒塘,向裏走,才知此人就是寒塘的妻子,碧海堂的大小姐,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稱的孫夢昭。

鄭星忙噤聲。寒池看了她一眼。

這一夜,來的不止是雲銜和碧海堂的人,那木措赫的800武士竟在葛庭的帶領下也歸了此隊,一時山谷之中,便有兩千多人囤集,烏壓壓一片。

一晚上,夢昭都沒有睡,見到無聲門的崔如夏,夢昭眼光中有怯怯之意,掙紮得眼睛中都是眼淚,終在寒塘的陪伴下,聽完了崔如夏分析餘公羽之死的情形。

不得不佩服崔如夏,雖然并非親見,竟說得有七、八分像,寒池在一旁默默聽,卻不敢提及毛老君,只是匆匆帶過,尤其躲開了同樣身中白蛇蠱那人的慘狀,當然更沒提“刻骨”之事。

鄭星在一旁不停轉着手中的草根,惶惶不安。

夜色深沉……

寒池在石壁後面叫來了谷岸夫婦:“粟素,谷岸,許大哥有件事想拜托你們。”

“哪裏的話?莊主吩咐。”谷岸經過這些日子,對寒池佩服得五體投地,盡管他像所有人一樣只是以為許寒池釜底抽薪,算計了達花爾赤,并不知道其中還有關節,已是佩服的不行了。

寒池也不多話:“連夜将鄭星送回羅敷嶺。”

“啊?那後天……”谷岸道。

“粟素有孕在身,後日一戰所遇皆是高手,兇險非常,粟素在也幫不上忙。”寒池道。

看着疲憊的妻子,谷岸點了點頭:“我送走她們就回來。”

寒池一笑:“讓你回去,不止是看護妻子,還有非常重要的一個任務,你要在村中時刻等待我的消息,一有消息到,你就要和羅老爹一起保護村民撤退。”

“好!”谷岸是個直腸子,聽得任務重要連連答應,趁夜帶着鄭星和粟素上山去了。

鄭星不想走,又不敢不走,只望着寒池發愣。

寒池微笑,于月色之下,清冷的山風之中笑對鄭星:“大哥沒事,不久我們就會再見。”

沒有再多的言語,鄭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裏,因為九日血蠊傷了內髒,鄭星時會吐出血沫,此時仍微咳。

寒池慢慢擡起手掌,看了看自己手掌之上多出的細細掌紋,這一條果然是從前所沒有的……

☆、江湖的規矩

日月輪回裏,總是在意的人覺得漫長,不在意的人不過彈指。

這一日是寒池的生辰,他卻要迎接祖溪刻。

浩浩蕩蕩的人群,服色各異,不似軍隊整齊,可以用奇奇怪怪來形容眼前的隊伍。當然最奇怪的還是走在最前面的回陰四少,恢複了江湖人打扮,看起來比穿着铠甲順眼一些,不過現在應該叫回陰三少。

胡冒裏,被粟謙手起刀落,咔嚓了。

聽到這個消息,其他三人都急了,用不着等誰的命令,他們眼前擺着的是江湖,江湖的規矩很大程度上是手中的兵器決定的。

“是誰殺了我三哥?”包孝中手中雙叉揮舞。

粟謙出列。

回陰四少這幾日對淮北閣屢屢下手,更是殺了淮北閣的方長老,夙願已深,粟謙恨極。

“你們三個人要一起上嗎?”粟謙活動了一下手腕。

“粟謙老兒,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就憑你,若不是三哥被縛,你哪裏是他對手?!”包孝中道。

粟謙也不争嘴,笑道:“那就是三對三吧。”

吳妄走了出來。

“哎……後生,你受傷了,今日這頭戰,不用你。”薛大當家的手中一對乾坤金剛圈威震西北。

“還有誰?”杜不高人矮聲高,大聲道。

葛庭走了出來:“我。”腿傷痊愈,葛庭人逢喜事,竟是精神非常。

許寒池沒有觀戰,這六個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間,輸或者贏,生或者死,沒有辦法插手,不是他在乎什麽君子虛名,只是,活着很多時候不止是為了活着,尤其是在江湖之中……粟謙、薛大當家、即将貴為那木驸馬的葛庭,都不是為了活着而活着的人。

寒池在觀察,沒有祖溪刻,安音兄弟也不在隊列之中。祖溪刻用回陰四少,但是他與他們不一樣,他拿他們當狗,而且還是癞皮狗,難道今日是回陰四少頂了祖溪刻的名字來的?

現在三只癞皮狗在奮力演給他們的主子看,除了如此,他們找不到能獲得吃的的辦法,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許寒池夜探那木大營,離間了他們對達花的衷心,心不忠,行動自然逃不過達花鷹隼一般的眼界。

許寒池,好毒的心!回陰三少如喪家犬一樣坐在河邊,總結出了這樣一個“事實”。

所以他們去找祖溪刻了,表示誓死效忠之意。可惜他們都沒見到祖溪刻,就被派到了今日江湖厮殺的最前線。

半個時辰……葛庭戰罷,包孝中是三個人中武功最弱的,對付起來并不算困難。葛庭沒讓他死得太難看,只是……倒下了而已。

杜不高,身材不高,但是武功在四人之中卻是最高。薛大當家的手中金剛圈動,若幻影一般,實則兇猛異常。杜不高竟然也是不急不緩,兩人對陣,已拆了千餘招。

一旁也戰作一團的粟謙此時頭上竟冒出了汗。

“不對勁兒啊,粟閣主是不是有傷?”葛庭回到寒池身邊。

“看不出哪裏有明顯的薄弱,不像是傷。”寒池道。

“那這就奇怪了,就算是楚無來武功不差,也不至于将粟閣主壓制得這麽死,看起來毫無勝算。”葛庭不解。

确實,粟謙每每真氣凝聚,迅速就又如空了一般。

“母磁石!”寒池心中暗驚。

寒池看了一眼葛庭的馬:“你下來。”

“啊?”葛庭正認真看着兩人對戰。

寒池用劍鞘一拍葛庭馬臀,葛庭坐不穩,忙跳了下來。

馬匹吃痛,一路向着戰得正歡的二人飛奔而去。星芒劍迅速劃破馬兒背着的水囊,水嚯嚯嗞出。

果然這一方戰事又迅速恢複了幾成。

葛庭看着被打的烏青的馬屁股,直要找青尾下手,惹得青尾不停跺馬蹄要去踹他。

這一戰直戰過午後,沒有人說話,只有風沙卷動。

粟謙手中連環标忽然向右滑動,母磁石失效,楚無來心中慌張,以為這一攻乃是實招,急躲,卻在一閃身之際發現标體左移,心道不好。高手過招,哪怕是一個失誤的判斷也是致命的,連環标嵌進了楚無來的身體,現在應該說是屍體。

粟謙從他懷中摸出了一塊母磁石,呵呵一笑。

場上只剩了薛大鵬和杜不高,薛大鵬受了傷,傷得不輕。杜不高半條膀子上血肉模糊。但始終僵持不下。

……一方紅練從人群中飛出。

寒池線條分明的臉上忽現一抹頗有張力的詭黠,手腕急轉,星芒“嗖”地抽出,華麗的旋轉瞬間爆出,就像是切割麻繩一般,紅練盡斷!

紅練落,霓若玫看着空空的手,“咯咯咯”嬌笑起來。

一身火紅衣衫随風輕揚,香肩微露,紅霞滿腮,兩條白皙的長腿自紅裙之中輕輕蕩出,時隐時現,引得一衆江湖血性漢子不禁去看。

沒有征兆,他們的眼睛就在飄到霓若玫長腿之上時,無一例外眼睛刺痛,捂住眼睛。

“哈哈哈哈。”霓若玫笑得花枝亂顫,就像一只小小的貓一般。

粟謙道:“若無定力,就低下頭。”

果然,十幾個大漢忙垂下頭去。

霓若玫走了過來,停在寒池身邊:“你的蠱解了嗎?”

寒池搖頭。

“你那心上人不肯救你?”霓若玫雪白的纖手搭上了寒池的肩膀。

寒池不語,繼續去看場上二人争鬥。

“好了,別打了,沒得吵死,就不能讓我和許莊主好好說句話嗎?”霓若玫說罷手中紅練再次飛向場內。

許寒池伸手抓住:“霓夫人,不要再出手。”

霓若玫眼若狐媚:“你也出手啊?誰攔着你了?!”話落抽身飛向場內,落腳處,紅練直奔薛大鵬。

杜不高趁薛大鵬回手去擋霓若玫紅練之際,手中九環刀已夾雜着腥風落了下來。

只有裂開的聲響,杜不高不可思議地看着手中斷裂的刀,和眼前攥着自己喉嚨的許寒池。

用力,瞬間而已,骨頭爆裂的聲音。

回陰四少成了武林的往事。

寒池再來攔阻霓若玫,她卻笑不可遏:“誰同你打?我就是想讓你快點兒殺了這個廢物,煩死人了。”斂起長練,霓若玫在手中翻卷,就像是一般女兒的手帕,完全不像江湖人聞風喪膽的殺人利器。

薛大鵬被扶了回去。

“那木措赫已宣告天下,國在之日不再反陳,哎……你知道,你碎了多少人升官發財的夢?”霓若玫看了看自己殷紅的指甲,“他們恨你恨得牙根癢癢呢。”

“那便請祖崖主出來,現在一并了結就好。”寒池道。

霓若玫幽怨地看了寒池一眼:“你讓我說什麽好?你當真的是溪刻來了?若是他來,你現在還能這樣好生生站着?這麽重的傷,你哪裏還是他的對手?”

今日來的不是祖溪刻?許寒池倒是沒想到。

“這幾個廢物是去投奔溪刻了,可惜他們以為我和溪刻是一起的,還說誓要殺你報仇,這不……我就給他們機會,給他們機會死了。”霓若玫說罷又是一笑。

“既然如此,那許某告辭了。”寒池抱拳,回身而去。

“等等。”這一聲冰冷入骨,霓若玫眼若寒星:“我早就告訴過你,那日山洞之中,是我給你最後的機會。再見,你我可就是敵人了。你這個人,哪裏都好……就是,太不懂得欣賞漂亮的女人……”

“不是不懂,是要足夠美才行。”孫夢昭自人群中走了出來,明豔的臉龐頓使周遭景物失色。

霓若玫打量孫夢昭:“你就是……許寒池的女人?”

“不是。”夢昭笑道,“我萬分不及文依。但是若比霓夫人……想是勝了一籌。”夢昭言辭爽利。

“哎呦,你是碧海堂的孫大小姐啊!難怪……這麽漂亮!”霓若玫搖搖擺擺走了過來,“可惜,也這麽笨!”

孫夢昭杏眼圓睜。

“你還當自己嫁得如意郎君了吧?其實你不知道,許寒塘娶得哪裏是你啊?他娶的是碧海堂……從那個男人要了你的那個晚上開始,你們碧海堂可就是……雌的了。”

人群中爆發一陣大笑,霓若玫以帕捂嘴,笑不可扼。

許寒塘手中扇出,直取霓若玫面門,身形之快,霓若玫不及防備,閃身而躲,面露倉促。

孫夢昭也迅速加入了戰團,三人一時間難解難分。

三人這一動手,人群中碧海堂的人更不能忍耐,手中兵器豁然而出,對面無花島的人亦是準備動手。

只見原野之上,三人的戰團急轉,寒塘手中扇骨掠過霓若玫頸間,一抹血色飛出,竟是帶掉一縷皮肉。

霓若玫極珍愛自己的肌膚容顏,這一來是真的怒了,以手去摸頸間,眼中噴血。紅練動,紅色粉末瞬間漫天飛舞。

“逆風撤。”許寒池一驚不小,自己的兄弟們在下風口,霓若玫用毒,情勢兇險。衆人欲向上撤,無花島衆攔住去路,拼殺瞬間爆發。

紅粉漫天,毒粉飛舞,來不及躲閃的幾人倒在地上,痛苦萬分,孫夢昭戀戰,追着霓若玫不放,一時大意也中了招,已經倒在了地上,許寒塘急火攻心。

☆、走近你的身旁就看到春天

孫夢昭并幾人躲閃不及都中了毒。

許寒池急掠而去,一裹秋風敞,已将霓若玫拉到星芒鋒刃之下:“解藥。”

“你若是願意帶我走,今日我便饒她,還有他們一命。”這話從霓若玫口中說出來,許寒池都愣了。

“你對我不是無情,不然為何星芒只在我鎖骨之處?”霓若玫道。

“我與夫人确實沒有深仇大恨,并不想傷你性命,但是解藥,夫人必須給我。”寒池道。

霓若玫只帶了無花島人,寒池看出霓若玫并沒太多惡意。

“你騙人!”霓若玫竟然開始落淚。

“夫人,許某妨礙了祖崖主的前途,早晚都會一戰。正如你說,我現在并非敵手,但寒池也不願說謊,我心中所念,骨上所傷……只是一人而已。”說到一半,寒池覺得實在沒必要再解釋下去。

“許寒池!你騙我,根本就沒有這樣一個人……根本沒有!”霓若玫幾乎發狂。

“解藥。”寒池語冷。

寒塘抱着夢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