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南風從畫室出來已經是深夜了,萬籁俱靜,塵世的煙嚣氣息卻不肯随風而散,入眼的盛世繁華不過是個幌子,她忽然有些心浮氣躁。
忽然有人拍上她的肩膀,程琛從身後閃身到她面前:“這麽晚才回去?”
“你不也是麽。”
“我今天有活兒,剛畫完。”
南風點點頭,沒說什麽。
幾個小時之前,齊然在天臺問她:“要不然你就再試試程琛,他這條件,放專業的人裏,也算是個極品了。”
她搖頭:“藝術學院的那兩個不也是專業的麽,一樣不行,專業的太刻意了,不自然。”
齊然無語遙望蒼穹。
程琛問她:“這麽晚,吃了沒?”
南風察不可聞的嘆了聲氣,搖搖頭。
“正好,我也沒吃,走,吃飯去。”
南風皺眉搖頭,腳下已經出了寫字樓的大門。
“不餓,不去了。”
程琛斜眼看她:“喲,被人喂飽了?”
南風:“你他媽的還會說點別的嗎?”
程琛樂了:“得,聽着語氣根本沒吃飽,走吧,宵夜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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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嘆息,懶得再跟他扯貧。
夜風微涼,吹散了一絲煩躁,她想,去吃點東西可能真的會好一些。
“我先去買盒煙。”
程琛好脾氣的沖她揮揮手:“快點,停車場等你。”
南風原想着是在外面吹吹涼風,看看夜色,誰知道程琛竟然将車開到了一家西餐廳門口。
她皺着眉跟他下了車,進門。
深夜時段,餐廳裏還在用餐的人極少,輕緩飄逸的鋼琴曲靜靜流淌在周圍的空氣裏,美好而安寧。
南風卻沉醉不來。
越是煩躁的時候,她越顯得安靜。
他們坐在正對着餐廳大門的角落裏,靠着窗,與外面的世界隔閡又貼近。
程琛将牛排切分成小塊,将餐盤換到她面前,扯了張紙巾擦手:“從下車到現在,你這皺眉的表情就沒變過,跟我吃個飯委屈成這樣啊?”
南風端起手邊的蘇打水,抿了一小口:“不是,就是覺得煩。”
“煩我?”
“都煩。”
程琛笑了一下:“你抑郁的還真挺嚴重。”
南風愣了一下,冷笑:“你知道的還不少。”
“那是,關于你的事,我清楚的很。”
南風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去。
她和程琛認識的也算久了,其實他的意思,一次次半真半假,半笑半鬧的說出來,她心裏倒也明白。
不是欲拒還迎,只是在她鐘意的模特沒選好前,她是真沒那個心思。
可茫茫人海,十丈紅塵,上哪去找那個對的人呢?
她又焦慮了。
她煩躁的時候尤其想要抽煙,可伸出去的手還沒碰到煙盒,餐廳大門忽然被大力推開,門上挂着的風鈴一陣脆聲大亂。
南風有些意外的擡眼看去,居然見到了熟人。
那人站在門口目光逡巡過整個餐廳,然後看到了他們的位置。
四目相對,南風嘴角劃出一絲冷笑。
那人看了他們一眼,疾步向這邊走來。
她将煙點上,好暇以整的往後靠上沙發的絲絨背墊,沖背對着門口的程琛擡了擡下巴:“你猜她幹嘛來了。”
程琛有些錯愕的轉頭,然後目光忽然沉了下去。
蘇皖,和南風同在一個畫室的小畫家,個人工作室剛剛挂牌不久,約了程琛多次畫期,但不巧,大部分都和南風撞檔,于是她對程琛愈發志在必得,對南風愈發咬牙切齒。
蘇皖踩着十厘米來的細高跟,照樣如履平地健步如風,她走到餐桌前站定,目光陰狠的盯了南風兩秒,南風挑眉,問她:“一起吃點?”
蘇皖沒有說話,朝她冷笑了一下,随後将視線移到程琛臉上,片刻,指着南風問他:“這就是你說的重要的事?”
南風吸了口煙,吐出煙霧,被人用手指指着鼻尖的感覺,讓她有點想飙髒話。
程琛微微皺了一下眉,不回答。
蘇皖又問:“是不是因為她?”
程琛看了南風一眼,又将目光挪開,可還沒開口說話,就聽見南風涼薄的聲音:“你他媽的把手放下。”
她聲音極輕,卻不經意間帶了狠意,蘇皖怔了一下,還是慢慢收回手來,緊緊握成拳。
程琛站起來,說:“我們出去談。”
蘇皖譏诮:“幹什麽出去談,怕誰知道啊?”
這一招一式,一來一去間,兩人臉上的神情各自精彩,南風沉默的坐在沙發上抽煙,心裏卻忽然明白了。
真是,狗血的沒一點創意。
她彈了一下煙灰,問程琛:“你倆搞在一起了?”
程琛淡淡瞥了一眼她看不出情緒的臉,說:“沒有。”
一旁的蘇皖冷哼,語氣中帶了鄙夷:“是我看上他這個人了,怎麽,你也想要?”
哦,原來是上趕着的買賣,倒貼錢。
南風搖搖頭:“我品味比你強多了。”
這句話說完,連程琛都變了臉色,許久,他目光晦暗的看着她,忽然低聲開口:“我在你心裏這麽差勁?”
眼前的兩個人站着,南風一個人坐着,高度的差距卻絲毫沒有帶來氣勢上的強弱分別,她看着程琛的眼睛,平靜的說:“不是差勁,是無聊。”
“我沒有答應她。”
南風點點頭:“也沒拒絕吧。”
這樣的一針見血,他終于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他表情中似乎帶了一點痛色,可是明明他才是欲擒故縱耍了手段的那個人,他痛個xx毛啊。
這一瞬間,南風心裏的煩躁驟然上升到了頂點。
她厭惡糾再纏于兩人之間混亂不清而且明明和她沒有半毛錢關系的狗血邏輯中,拿了桌上的煙盒和打火機,直接起身要走。
蘇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今天我們三個人必須說個清楚。”
南風皺眉看着被她扣在手裏的手腕,冷聲道:“放開。”
蘇皖目光灼灼,手上的力氣又大了幾分。
還在餐廳裏用餐的人已經目标一致的看了過來。
南風擡起眼簾,盯着她妝容明豔的臉,一字一句:“別他媽等我動手抽你。”
蘇皖身子僵了一下,眼神告訴她,這女人不是開玩笑的。
她手上頓了一下,終于放開她,然後對程琛說:“你看到了,她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不管你再怎麽殷勤讨好都沒用,她根本不知道領情兩個字怎麽寫!”
程琛說:“那是我的事。”
蘇皖被這句刺激的不輕,深深吸了一口氣,眼光如飛箭般射過來:“好得很!你的事......程琛,我就這麽看着你,看你最後能被玩的有多慘!”
蘇皖纖細暴怒的身影消失在餐廳門外,程琛還想對南風再說些什麽,被她冷冷截斷:“一起滾。”
程琛語氣中終于有了愠怒:“你什麽意思?”
南風:“我從來不摻和別人的事,尤其是這種爛事。”
“那聶毅成是怎麽回事?”
傳聞中,那是南風在香港時,衆多男伴中最赫赫有名的一個,豪門公子,商界精英,已婚男士。
南風沉默了兩秒,冷笑,将他剛才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他:“那是我的事。”
程琛死死盯着她幾秒鐘,終于頹然,大步從她身邊離開。
再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南風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能掀桌子!不能摔盤子!不能砸椅子!要克制,要冷靜!
她平複了一下情緒,繞過餐桌,一步一步向門口走過去。
一直在吧臺目瞪口呆的看了一出精彩絕倫的八點檔劇情的服務生這時才回過神來,急忙忙的跑過來攔住她:“不好意思!小.姐......請等一下!”
南風咬牙:“什麽事?”
服務生指了指她剛才坐的位置,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提醒:“您、您的餐費還、還沒結。”
我xxxxxx!!!!
南風覺得,她、想、殺、人!
回到公寓樓下已經是深夜了,她徒步走了小半個市區,吹了大半夜的冷風,終于讓自己躁動不安的情緒緩和了一些。
月光一片清朗,路邊的梧桐樹的影子被路燈拉的很長,她擡頭望望月亮,坐在公寓的花壇裏慢慢抽完一支煙,才上樓去。
或許像齊然說的那樣,逼迫自己适當休息、偶爾運動,可能真的會對她有點幫助。
可是改變習慣從來都是一件最力不随心的事情。
南風胡亂的揉了揉頭發,去浴室沖涼。
從浴室出來回到房間,才發現手機一直在響,她将浴巾的邊角掖好,拿起手機時愣了一下。
是舒嘉。
“surprise!”電話接通,都不等她招呼或是問候一下,舒嘉的聲音便像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樣砸了過來:“親愛的,我要回來啦!明天的飛機,先暫時找個地方休養生息,然後就去s市,和你一起禍國殃民,繼續我們偉大的革命事業,把s市沒主兒的王老五全部一網打盡!”
“soga...”南風聽着還在戰鬥民族的土地上負隅抵抗的某人壯懷激烈的革命宣言,悠悠道:“這麽說,我寧靜優雅的藝術家生活又要過到頭了......”
“哎!我這心不帶你這麽傷的啊,我們是戰友啊、閨蜜啊...!”
“倆糖水王八的交情?”
“嘿,你都已經提前回國這麽久了,和諧社會的時代感召怎麽還沒把你這毒舌的毛病治好呢?”
南風握着電話笑了一下,說:“大半夜的擾人清夢,還不許我損你倆句了?”
擾人清夢嗎?
果然,電話那邊的女人一聽這四個字,語氣立刻變得暧昧幽幽,南風隔着電話全球通的信號網都能想到舒嘉那副欠抽的表情“敢情,我這是擾了您*一夜啊?不過秦南風同學,雖說您老人家不睡覺已經成了家常便飯,但都這個點兒了,您身邊那位還在默默耕耘的同志的身體狀況也是杠杠的啊!這戰鬥也忒持久了啊,你這小身板兒......”
南風:“.......”
“得了,基本情況我彙報完了,您趕緊吃片藥睡吧,我到了打你電話,你得去接我啊。”
“行。”
雖說已經是春天了,但這夜晚還是帶了涼意,南風□□在浴巾外的,剛剛接電話的手臂上起了一層細小的小疙瘩,她将電話扔到床上,望着玻璃牆外的月華銀輝,微微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