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回家的途中南風靠在後座上一路沉默。

舒嘉和齊然對于她的提前歸來俱都表示出了強烈的興趣,舒嘉扯着身上的安全帶,側着身子跟她聊天:“哎我說,為什麽不提前打聲招呼就跑回來了,這麽突然,你該不是在那邊攤上事兒了吧?”

她被舒嘉問的有點發懵,如今沉下心來想想,可不就是,她怎麽就說回來就回來了,他只不過是替她備了一張機票而已,她怎麽就腦子一熱,就答應同他一起回來了?

從頭到尾,他除了那張機票,其餘的話,該說的或是不該說的,他一句都沒有和她說過。

還有他海邊的親吻。

是吻了沒錯,可那又怎麽樣,那又能證明什麽?

新奇而帶有刺激感的陌生環境,很容易讓人産生親吻的沖動,不管是對她,甚至是個陌生人。

她怎麽就答應了呢?

回到這個城市,他又只不過是他而已,而她亦然。

好在她大腦當機只是偶然的,恢複速度也是迅速的,好在她在飛機落地的那一刻,又重新明白過來,他是誰,而她又是誰。

是誰不重要,她與他本就沒有一點多餘的關系。

這一個瞬間,她突然又将自己找了回來。

南風從口袋翻出煙,将車窗放下去,對着窗外熟悉飛逝的建築吞雲吐霧:“扯淡,我能攤上什麽事兒。”

舒嘉說:“拉倒吧你,就您老人家那性格,沒英勇的掀起一陣加勒比海的暴風驟雨都對不起你名中帶的‘風’字。”

季逸在風浪中一雙漆黑沉靜的眼眸在她心中一蹴而過,那樣平靜,淡的沒再掀起她心海中任何一朵不該出現的浪花,南風戲笑了一聲:“我這南風動靜太小,殺傷力遠遠不夠啊。”

開車的齊然笑道:“那跟你一起出機場的,好像就是那位著名的心理醫生吧,叫什麽來着?哦,季逸,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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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嘉驚悚了,然後咆哮了:“卧槽不是吧,他就是那個讓你‘流血流汗不流淚’的紅腰帶?”

南風朝窗外抖了一下煙灰,波瀾不驚的說:“是啊。”

“啧啧啧......”舒嘉忍不住咂舌,臉上一派惋惜之情:“我原以為你真是去工作,沒成想啊,敢情您這是假公濟私,跑大西洋上約會去了啊,簡直精心策劃滴水不漏啊,哎你這情調逼格這麽高,你那些前男友們知道麽?”

約會?那可真是一個讓人不願意提起的詞彙。

南風冷笑:“你見過我這麽大手筆、掏自己的腰包去假公濟私的人嗎?”

本來已經握着方向盤樂不可支,卻突然中槍的齊老板:“......”

齊然咳了一聲,佯裝鎮定:“那他怎麽和你一起回來了?”

南風不自覺的将煙頭從指尖彈出窗外,挑眉回答:“鬼知道他抽什麽風。”

舒嘉用眼神向她示意,小聲問:“搞到手啦?”

南風意興闌珊:“畫還是人?”

“拿下哪個就是哪個呗。”

南風涼笑:“都沒。”

舒嘉一愣,頓時笑的眉飛色舞,夾槍帶棒的損她:“哎呦,沒想到還真有你搞不定的主,什麽情況啊這是,您老人家到底是手不行了還是腰不行了啊?”

菜市場上買菜嘗個鮮還要說幾句好話來鋪墊一下,而他吻過就算了?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南風陰恻恻的瞥她一眼,語氣卻依舊不急不緩:“別着急啊,這事且沒完呢。”

這句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終于回到了她的公寓裏,南風将行李箱裏的東西全部掏出來,收拾妥當,又将幾張畫稿交給齊然:“完工,交活。”

齊然看着那幾張畫紙上所勾畫着的生動純粹的藍色,忍不住連連點頭贊嘆她:“活兒不錯!”

南風:“......”

齊然見她有些神色恹恹,拍拍她肩膀笑道:“舟車勞頓,你先休息一下,泡個澡,好好睡一覺,晚上給你洗塵。”

南風坐在沙發上,點上煙,臉上是齊然和舒嘉都熟悉的神情:“行啊,你安排吧。”

齊然和舒嘉又閑聊了幾句之後才離開,房間裏又重新靜了下來。

南風去浴室泡了個熱水澡,将一身的風塵洗淨,然後裹了浴袍,一頭栽進卧室的軟床上。

閉上眼睛,卻無法入睡。

周圍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環境、味道、氣息、人,這些事物都曾經妥帖的在她的掌握範圍之內,如今重新融入其中,這種駕馭的心境她也絲毫沒有生疏之感,這樣才好,這樣才對,她不能允許周遭的事物脫離她的把控範圍,就像她不能允許自己對自己失控一樣。

這樣低級的錯誤,她不會再犯第二次。

她在飛機上睡過安穩的一個長覺,如今再入眠确是件不容易的事,要是放在平時,她一定會起身,去做些別的事情打發時間,可現在她不想。

南風從床頭翻出安定,倒在手心兩粒,想了想,又加了兩粒,然後就着清水咽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要和誰較勁,就是想證明沒有別人的撫慰,她一樣可以做得到。

沒有他,她照樣還是自己,她自己照樣可以。

重新躺回枕頭上,半個小時以後,她終于入睡。

季逸回到竹苑社區的家中,意外的發現院門并沒有鎖,他不動聲色的走進去,院中的薔薇開的依舊燦豔。

進了中廳,沿着樓梯走到二樓,他在辦公室門前停下來,房間裏有細微的響動,他推開門,就見方怡俯首于他寬大的辦公桌前,手上翻看着一疊厚厚的資料。

聽到腳步聲,她倉皇失神的擡起頭來。

季逸将外套搭在沙發上,皺眉問:“你怎麽來了?”

方怡臉色青紅不定,像是受到莫大的震驚與重創,她快速的将手裏的資料合上,語無倫次的解釋:“知道你今天要,要回來,就、就來幫你簡單打掃一下。”

季逸沒有回應,目光陰沉的落在她手中的資料夾上。

方怡幾乎不敢擡頭與他對視,整個人站在辦公桌後面瑟瑟發抖。

季逸走到辦公桌後面,直徑将她手裏的資料夾抻出來,語氣陰冷生硬:“我說過,我的東西,不要碰。”

他将資料夾放回最裏面的一個抽屜裏,鎖好後将鑰匙拔了下來。

方怡知道自己犯了他的大忌,可那個資料夾本是放在抽屜裏,她只是幫他整理辦公桌的雜物時,看到了許多已經作廢的文件,想着再翻翻看,還有沒有什麽可以一并處理掉的文書,這麽一翻,就不小心翻到了混在一堆病歷資料中的那個藍色夾子。

她只以為是尋常的患者病歷,可打開一看,才覺得天塌地陷般的暈眩起來。

她一頁一頁的翻過去,厚厚的資料上清清楚楚的記錄着一切——關于那個人的一切,甚至包括......

她一顆心像是墜入了寒冰深淵,一時間所有的感知能力都被凍住,消弭不見,她冷的不能自控的發抖,可還沒有等她完全了解事情的始末真相,他就回來了。

季逸說:“你回去,以後除非工作時間,不要再來。”

他的聲音已經平淡下來,可那樣的沉靜的壓迫感卻依舊讓她呼吸困難,她又開始無端的心酸。

眼淚終于不受情感的支配,漫過她的眼底,她語氣凄楚蒼涼,那些從不敢當面問出口的話,也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是不是,不管我做什麽,你都不會原諒我,更不會愛上我?”

季逸皺眉看她一眼,長途飛行的疲憊還沒來得及消解,他此時一點也沒有和她糾纏這個問題的意願。

他揉了揉眉心:“同樣的話,不要讓我重複第二次。”

見他已經移開步子向門外走去,方怡身子猛然一顫,不知是那裏得來的勇氣,一下子追上去,從後死死抱住他,眼淚打濕他的襯衫,她此刻已經孤注一擲,再也壓抑不住心裏的痛楚:“季逸,你不能這樣對我,那件事不能怪我,我從一開始就是拒絕的,我說的很清楚,我愛的人,從來都是你,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

季逸用餘光掃了一眼緊扣在他腰上的那雙手,冷聲打斷她:“放開。”

“我不放!”她突然歇斯底裏,聲音中都浸透了眼淚的苦澀,卻也只能說:“季逸,你不能!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季逸冷笑,直接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把她整個人拎開自己的身體,拽到一側,他一松開她的胳膊,她便無力的跌坐到地上。

季逸居高臨下的俯瞰她蒼白失色的臉,寡淡的聲音中竟透着狠厲:“你以為,若不是看在我們一起長大的情分上,若不是顧及着我們還在美國的養父母,我會允許你半年前回國來找我,還會允許你現在出現在這裏?”

方怡充盈着淚水的雙眼失神的望着他,這些話,她其實是知道的,但是如今親耳聽他說出口,連她心中那卑微的、自欺欺人的渺小期望都完全澆熄,不留給她一點轉圜的餘地,她終于感到滅頂的絕望。

季逸最後警告她:“這種事,如果還有下一次,我什麽都會不再顧念,方怡,到時候你就自覺一點,直接回美國去,或是任何地方都可以,總之,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

他再不多看她一眼,再不對她多說一個字,轉身就離開了房間。

方怡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終于死死咬着手背,任淚水肆意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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