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回到南風公寓樓下時,已過了午夜,冰激淩早已經吃完,可包裝紙卻一直被南風攥在手心,皺巴巴的一團,濕潤而柔軟。

南風解開安全帶,下車前輕聲道別:“晚安。”

身邊的人卻意外的沒有回應,她不由的詫異,放開安全帶轉過身來看他,車窗外是濃密的清冷夜色,小區的路燈已經關掉了,只有月華透窗而入,晦暗不明的光線中,襯的季逸側臉線條更加深刻俊朗。他目光聚在玻璃窗外的一點,眸色如今晚夜色般深沉。

南風頑皮的在他眼前晃晃手:“季叔叔?”

他聞言回頭,看了看她,似是回過了神。

南風說:“我要上樓了。”

季逸點頭,可就在她推開車門的前一刻,忽然喊了她的名字:“南風。”

南風回頭:“嗯?”

他看着她,周圍光線很暗,駕駛室裏也沒有亮燈,他的表情在濃黑的夜幕中不甚清晰,許久,他淡淡的開口:“無論什麽時候,你都是自由的,思想、靈魂,都是完整而純淨的。”

好像心裏有一個支撐的間角倏然塌陷,聽他語調中的沉穩與堅定,南風只覺得心裏脹脹的發酸,她的指尖深深硌進手心,下一秒,整個人忽然俯過身來,吻上了他的唇。

他說,南風,你是自由的。

而沒說的那半句,她也知道。

唇瓣相觸的那一瞬間,兩個人都不由神思一震。

潛藏在記憶中的過往瞬間将他們席卷湮沒,那些遺失在加勒比深藍色海岸線盡頭的美好與心悸全部如海浪般湧上來,那些是他們曾經擁有過,卻又刻意冷藏起來的溫柔與心顫。

她的嘴裏還有香草冰激淩的香甜,随着纏綿相融的呼吸漫延在他的舌尖,就是這麽一丁點的甜,他卻貪戀的舍不得放開。

直到感受到她的呼吸變得異常急促,他才慢慢擡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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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深深喘了一口氣,看着他的眼睛不知為何有些想笑,忍了半天,才說:“不親了?那我上樓了。”

季逸抵着她的額頭,輕笑說:“可以,不過,明天要去上柔術課。”

南風一愣,笑出聲來:“可以,不過要助教親自陪我練習實戰動作。”

季逸眸中閃過一絲狡黠:“除了助教,也沒人敢來指導你了。”

南風但笑不語,終于從他懷中起身,拉開車門下了車。

她向公寓樓門走了幾步,又停下,轉身對車裏的人說:“剛才那個,才是goodbyekiss,晚安。”

季逸勾着嘴角:“晚安。”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遠,卻很久不曾重新啓動車子。

不知何時起了霧。

夜晚總是那樣沉靜,整個城市像是已沉沉睡去,四周寂寥無聲,南風步子很慢,她知道,他一定還在身後,沒有走。

走到花壇邊時,她甚至想要停下來,隔着幾十米的距離,和他遙相抽上一支煙。

她是這樣想的,便遵從內心的做了。

可才将煙從煙盒裏拿出來,含在嘴邊,她明明還沒有掏出打火機,卻不知從哪裏傳出來‘啪’的一下,短促幹脆,像極了金屬打火機合上頂蓋的聲音,她心裏陡然一沉,以為是錯覺,因為除了身後還在車裏的季逸,這四周根本沒有人,只有她自己,和夜風偶爾擦身而過。

不,并不是錯覺,她微微偏頭,眼光便掃到幾米開外,那裏有一點紅的的光亮,在濃稠的墨色中忽明忽暗,她嘴上叼着一支煙,頓時愣在了那裏。

因為那紅色的光點随着她停下步子,竟也漸漸的向她移動過來,伴随的,還有輕緩低沉的腳步聲。

不過是幾米的距離,幾步開外,她卻覺得猶如這黑夜一般漫長,腳步聲終于到了面前,來人離她極近,她似乎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氣息,鋪天蓋地的将她圍困在其中,天地那麽大,她卻覺得那氣息緊緊追随在周圍,讓人無處遁逃。

霧更大了。

她緩緩擡起頭,冷眼看着那人的輪廓在氤氲彌漫的霧色中,一點一點的變得清晰,周圍暗黑無光,但她就是清清楚楚的看清他的臉。

亦如兩年前。

時間過了那樣久,季逸仍在身後的車子裏,南風的心,一點一點的,終于完全冷了下去。

她仍是平靜的看着他。

直到他将她環入懷中,又過了許久,他的聲音像是天外神來,傳進她耳中。

他說:“南風,我來了。”

聶毅成說,南風,我來了。

季逸在不遠處,夜色中只能看清他身影的輪廓,他就坐在駕駛室裏,看着那個男人将她擁入懷中。

此時他獨自一人坐在車裏,才緩緩開口,聲音輕的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晚安。”

南風還沒來得及将聶毅成推開,便陡然聽見了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

她隔着聶毅成的肩側看過去,果然看見季逸車燈的光亮,在黑暗中,微微刺眼。

南風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出聲留住那道餘光,可嗓子這時卻像是失了聲,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車子掉了頭,尾燈的光亮漸漸在眼前消失,直到最後,完全被夜幕吞沒。

這一夜,前塵翻湧去,風雨故人來。

南風一晚上都是是似睡非睡,後半夜開始便斷斷續續的做着夢,腦子裏總有支離破碎的畫面,七零八落卻拼湊不起來,最後只覺得胸悶頭疼,掙紮着爬起來找水喝的時候,才發現床頭邊的小鬧鐘已經指向了七點半。

飲水機一直在制冷,純淨水很冰,咕咕的喝下去,從喉嚨一直涼倒到胃裏,随後那股寒意打了個彎,直沖沖的湧向太陽穴,她在飲水機前站了一會,還是覺得頭疼,放下杯子想着能不能再睡一會。

昨晚爬上床前,她特意拉了窗簾,厚厚的簾布擋住了陽光,房間裏的光線很弱,她盯兩扇着窗簾的縫隙處那道飄渺的陽光看了一會,便真的又恍惚睡去了。

沒有再做夢,這一覺睡的倒是清靜無比。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覺得手腳都微微發軟,像是在溫熱的泉水中泡的久了,全身的力氣都散盡了一樣,房間裏還是暗的幾乎沒有光亮,她有些恍惚的趴在床上,像是颠倒的分不清晝夜黑白。

手機震動的嗡鳴聲一下下傳來,她呆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要去接,可剛拿到手裏便沒有了聲響,而下一秒‘砰砰’的砸門聲像是平地一聲雷,激的她一個冷顫,思維終于瞬間清明。

舒嘉有鑰匙,她懶得下床去開門。

砸門聲果真只持續了三秒鐘,接着就是鑰匙開鎖的聲響。

舒嘉從玄關換了鞋進屋,沒想到屋子裏陰暗一片,她愣一下,才在黑暗的光線裏将目光鎖定在床上的人身上。

“居然拉着窗簾?昨晚上又幹什麽見不得人的營生了?”

南風斜靠在床頭,舒嘉‘唰’的一聲拉開窗簾,萬丈陽光瞬時直晃晃的湧進房間,南風被刺得微微起了眼角,從床頭櫃上拿了根煙點上:“做了見不得人的事的人是我?”

舒嘉聽出她話中自帶玄機,沒頭沒腦的問:“不是你,難道是我?”

南風沒接話茬,只是說:“昨晚上聶毅成來找我了。”

舒嘉驚了一下,不由反問:“這麽快?”

南風冷不丁問:“你知道他來s市?”

“知道啊——”舒嘉脫口而出,說完才頓感不妙,果然,南風一手夾煙,餘光陰測測的瞥了她一眼。

舒嘉一咕嚕爬到床上立刻狗腿狀“我,我也是昨天下午天才知道!”

南風把煙灰往煙灰缸內沿磕了磕,語氣平靜卻幽涼:“昨天下午就知道了?嗯,很好,舒經理人你出息了啊。”

“哎呀不是不是,一開始我是真不知道,結果昨天下午他直接找到畫室,說是要你公寓的地址,我沒見過他,就以為是你打哪新認識的帥哥準備給你來個暖房驚喜呢,這才把你地址告訴了他。”

“哦——”南風恍然大悟,“你還給了他我的地址。”

舒嘉就差抽自己了,苦着一張臉哄她:“秦大師,我真不是故意瞞着你,他臨走前留了一張名片,我看見名片上的名字才知道是他,真不是故意給你添堵,誰知道他下手這麽快,下午拿了地址,晚上就找了過來,我靠這孫子!”

南風聽她義憤填膺久久不平,只抽煙,沒說話。

舒嘉摸了摸鼻子,有幾分難為情:“那,他什麽意思啊?”

南風呼出一口青煙,嗓音平平:“他離婚了。”

舒嘉呆愣半晌,幽幽道:“卧槽......他......這孫子不是......不是因為想......”

南風回想起昨晚在公寓花壇邊上的那個場景,忍不住煩悶的皺皺眉,是,聶毅成離婚了,不僅如此,還專程從香港跑到s市找她,他想做什麽,寓意何為,明顯至極,根本不用多說。

可昨晚季逸車子尾燈的光亮卻一直朦胧的印在她腦海裏,還有他沉默離開時,突然變涼的夜風。

“南風......”舒嘉膩上來,環着她肩膀:“你不是真生我氣了吧?”她搖着她雙肩,死皮賴臉的:“你不是要跟我絕交吧。”

南風狠狠白她一眼,徑直下床往浴室走去,舒嘉問:“你幹嘛啊?”

“洗澡出門,鍛煉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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