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南風趴在酒吧的吧臺上,手裏轉着一杯liqueur,頭頂的燈光時而夢幻時而迷醉,時而暧昧時而炫目,她覺得自己喝的有點高。

齊然和舒嘉一左一右,不動聲色的交換了一下眼神。

舒嘉清清了嗓子,說:“某人不是經常說,最鄙視的就是那些借酒消愁的慫人了?心情不好就找人打一架,跟酒精較勁算什麽能耐啊?”

南風從鼻子中輕哼一聲,沒說話。

齊然攬上她的肩,在她耳邊幽聲附和道:“沒錯沒錯,要是實在不痛快就挑個順眼點的,動一動,出出汗,一夜逍遙之後,明早又是一條好漢。”

南風瞥了一眼周圍在燈光中搖曳身軀的喧嚣人群,說:“得了吧,要真有順眼的,你早下手了,還輪的上我?”

齊然說:“不許玷污我純潔的人格!”

舒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許侮辱‘玷污’這個詞!”

南風無聲的勾了下嘴角,笑在臉上,冷在心裏,她一揚杯子,半杯liqueur就入了喉。

濃稠甜膩,辛辣無比。

旁邊的兩個人愣了愣,俱都無聲的嘆了口氣。

其實也不是什麽借酒消愁,就是心口堵得慌,有口氣悶在心窩,憋得人難受。

“哎。”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過後,南風輕聲開口:“上次見過的那幾個來試景的模特,有兩個還不錯,找時間,再約一次。”

舒嘉齊然驚恐的對視一秒,心中大喊一聲‘卧槽!’之後,幾乎同時木讷的開口問她:“什、什麽意思?”

南風點上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卻輕輕吐出青煙,淡聲說:“沒什麽意思,不是你們告訴我的,想賺錢,就別計較什麽感覺啦、氣韻啦,人買畫的不看這個嗎?”

南風倒是不緊不慢的樣子,頭上的燈光妖嬈,在她臉上停留片刻,照不出情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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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嘉皺眉思忖半晌,嘆聲,然後拍了拍她肩膀:“沒問題,我給你約,你想開了就行,這麽長時間了,也該渡你出了‘紅腰帶’那厮的苦海了。”

舒嘉手下肩膀的那個位置,已經有了一小道淺淺的疤痕,昨晚上她洗了澡之後,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怔怔觀察了很久,疤痕很淡,不仔細看幾乎不能發現,但她卻能清楚的一眼看出來,那道傷口是自然愈合,所以疤痕不太規整,有點像一只飛鳥的翅膀,不過是聚合重疊在一起的羽翼。

她還記得,這道疤是如何而來。

餘憶至此,倏然停滞。

過往的,現在的,将來的,都沒所謂了。

三個人都百無聊賴,忽然覺得門口那邊有些喧鬧,周圍的女孩子們偷偷小聲的私語,南風歪了頭去看,只見程琛身穿灰色修身襯衫,黑色長走了進來,一張标準的花樣美男臉,卻因眉目英俊而又多了幾分陽剛之氣,一路臉上妖氣流轉,引來無數蜂蝶狂舞。

身邊的舒嘉不自然的輕咳了一聲,南風抽了口煙,沒出聲。

程琛看見她們在,就笑着招呼過來,坐上舒嘉身邊的高腳椅,對服務生打趣說:“來瓶适合與群芳共飲的酒。”

齊然搖搖頭,說:“你們玩吧,我還要去一趟畫廊,哎對了......”她轉向南風:“過兩天就是‘黑澀幽墨’五周年慶的日子,你別忘了啊。”

南風嘴裏銜着煙,‘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齊然走後,南風也滑下高腳椅,把煙掐滅在水晶煙灰缸裏,說:“你們聊,我去透透氣。”

程琛笑了一下,說:“借口真爛。”

南風擡了擡下巴指向舒嘉:“熟人在這,我怕她笑場,下不去手。”

舒嘉一愣,笑着沖她揮揮手:“趕緊滾。”

liqueur後勁大,酒意上頭,南風有些輕飄飄的暈眩,走到洗手間門口的時候,忽然視線一晃,覺得有個頗為熟悉的身影從通道那邊閃了一下。她以為是幻覺,定眼一看,視線盡頭除了一盆景栽,果真什麽人都沒有。

她在洗手間門口站了一會,想,還真是他媽的喝高了。

南風進洗手間洗了把臉,感覺還是不太好,依舊頭暈心悶,就想着去走廊盡頭的窗前透透氣。

腳步有些打飄,才出門一拐彎,身子一斜就撞上一個精壯的胸膛,一雙手沉穩有力的扶住了她:“怎麽喝成這樣。”

南風借着他手上的力氣站直了身子,靠上身後的牆壁,她看了他兩秒,諷刺的勾起了嘴角:“聶毅成,你說你怎麽總是在我最不願意看見的你的時候出現呢?還是你到了s市以後閑的沒事幹,成天淨琢磨着怎麽招我煩了?”

聶毅成沒理會她的毒舌利箭,直接擡手摸了一下她泛紅的臉頰:“不舒服?”

南風嫌惡的打開他的手:“別碰我。”

自從來到s市見到她後,她對待他似乎一直就是這個态度,拒人千裏,避恐不及,哪怕那天在她公寓樓下,他親眼見她面色慘白的流着鼻血,走路都已經打了晃,可她卻依舊将追着她上樓的他用力推開,阻隔在死死關上的門外。

可她之前并不是這個樣子的,在香港的那半年,她在他身邊,有時會脆弱,但更多的是堅強,所以偶爾間流露出的溫柔,更加讓他心疼。

聶毅成今晚只是來應酬朋友,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他早先在席間喝得不少,此時她冰冷厭棄的神情和曾經不經意間的柔順笑顏恍然重疊,他只覺得心中那股難名的悸動像是要噴薄而出,再也控制不住。

就在南風才想甩腿走人的那一刻,聶毅成忽然一把将她拽了回來,她腳下站不穩,身子一歪,只好又靠上牆壁,眼前的人影突閃,她一驚,可已經來不及了。

聶毅成雙手扶上牆壁,硬是把她困在了身體和牆面中間的狹小空間裏。

南風冷聲厲色:“讓開!”

聶毅成再次伸手覆上她的臉頰,皺眉問:“要是不讓呢?”

南風擡起烏沉沉的眼眸看着他:“聶毅成,許久未見,你連耍無賴都學會了?”

果然此言一出,聶毅成眉頭鎖的更深了,定定的看着雙臂間一臉冷硬嘲弄的女人:“還有更無賴的,你要不要試試?”

“你......唔!”

南風皺眉,可後面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聶毅成突然俯身低頭,快到南風根本來不及反應,帶着淡淡煙草氣息的吻就瞬間落下,印在她唇上。她只頓了一下,立刻就要推開他,可手還沒碰到他胸膛,胳膊就被他按在了交疊着按在了頭頂上方,聶毅成是用了力氣,她根本動不了。

“唔...!”她掙紮卻無濟于事,他的唇覆上她的,掠奪般的反複輾轉,他吻得太深,漸漸的南風呼吸就開始急促,嘴邊僅存的氧氣都被他吸走,可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看見從通道盡頭走過來一個人,腳步輕緩,身姿周挺。

南風的心從高空狠狠一墜。

這次并不是她的幻覺,原來真的是他。

季逸就那樣一步一步朝這邊走過來,經過他們身旁時,目不斜視,甚至腳步都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停留與猶豫。

南風微微傾斜視線,恍惚中,只能看他的背影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樓梯間的拐角處。

她忘記了拒絕與掙脫,一顆心就像浸泡在浮了細碎寒冰的冷水之中,凍得生疼,直到一點、一點的,失去知覺。

南風收回視線,一種平靜的絕望漸漸在心底蔓延開來。

聶毅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放任的麻木,慢慢詫異的睜開眼睛,離開了她。

一剎那,就對上了她冰冷陰暗沒有任何感□□彩的眼神,南風問:“可以了?”

聶毅成說不出話來。

她極輕的喘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說:“聶毅成,從現在開始,咱們兩清了,從前的事,我原諒你了,但是,從今起,我也再不想見你一面。”

“南風......”

她無力的擺擺手,不想再聽他任何挽回的說詞,只是說:“你聽我一次性把話說完,過了今晚之後,我一個字都不會再跟你多說。”

聶毅成目光閃爍,可她淡漠而頹然的表情就在眼前,他終究無法再開口。

“曾經,我愛過你,那是真的,你騙過我,那也是真的,可我天生就是個記仇的小人,不管當初你對我如何溫柔呵護,在我看來,都不及你騙我半年來的深刻,別說你現在已經離婚了自由了,可是對我而言,這些早就沒有了意義,我也拾不起來原來對你的那些情意,過去了,就是過去了,結束了,就沒法再重新來過。”

聶毅成的手還撐在她身體兩側,時間一長,胳膊由酸到麻,站直了身子,握掌成拳,手指骨節已經漸漸青白。

“所以,你真的不要在我身上白費心力了,我不是因為怨恨才不肯原諒你,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原不原諒,之于你我,早已經沒不再重要,從我離開香港、離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打算再回頭。”

青春晦澀疼痛,她偏偏在途中遇見了他,以為是一場好夢難尋,而夢醒之後卻只有滿地殘骸。又或許,她初初心動的愛情根本就是場流亡,他們都跌跌撞撞,盲目沒有方向,一場相遇已是緣盡,一場盛放,已是荼蘼。

南風深深嘆息,最後說道:“不管是誰有意,是誰無心,聶毅成,我們就此天涯。”

說完,她轉身離開。

片刻之後,聶毅成艱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輕聲說:“南風,最後一句。”

她站住腳步,卻不願回頭。

“你心裏,是不是已經有了別人?”

南風遠遠望着樓梯間的拐角處,心口一片荒涼,空空如也。

許久,許久,她聲音很輕,很輕。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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