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爬山累到半死,又冒着風雨折騰了半天,待到溫暖和幹燥重歸身體時,倦意也随之而來。
客堂內的檀香袅袅,淡淡香煙靜心安神,南風在床上躺了片刻,雙眼不自覺的慢慢阖上,居然沉沉睡去。
這一睡,可謂是酣甜無比,直到手機震動聲持續嗡鳴了好幾遍,她才皺着眉,抓起枕邊的電話放在耳朵下方:“唔?”
季逸聽到她含糊不清的鼻音很是意外,沒想到她竟然一直在睡覺,不由問:“不舒服?”
南風睜着眼睛,大腦放空了一會,思維終于恢複了正常狀态:“沒有,是睡得太舒服了。”
季逸笑了一聲,說:“洗把臉,來後院找我,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世外桃源。”
南風問:“雨停了?”
“停了。”
南風赤着腳跑到窗前,一下子推開窗戶,霎時被雨後的暖陽晃得眯起了眼鏡。
驟雨初歇,俗世都為之一滌,山澗梵谷中的空氣清新純淨,随風而來的,還有淡薄香甜的青草芬芳。
陽光明明刺眼炫目,但溫度卻不高,這樣微涼的暖意照在臉上,讓人莫名的想要有深深呼吸的沖動。
南風從窗子伸出手去,感覺雨後柔涼的山風從指間溜過,遠處山頂飄着一簇雲團,藍天白雲下的小寺廟顯得聖潔而高遠。
南風出了門,繞過大殿,往後院尋去。
一路上遇到寺裏修行的僧人與她施禮問安,她便停下腳步,淡淡颔首致意,然後再穿着一身僧袍面容平靜的走開。
寺內後院與前殿之間是以一面青石牆而作為分隔,南風推開朱紅色略帶斑駁的木門,跨過門前的橫坎,然後進了後院。
一進門,她就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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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為翠屏,山泉為玉練,遠山着墨,竹影交錯,山風送走山雨,徒留下這一抹俗世翠痕,幽谧清凜的,如同一幅濃墨勾勒的山水詩畫。
後院中央是一方偌大的蓮池,池中碧綠的荷葉一鋪千頃,綻放在濃翠欲滴之中的,便是一朵朵聖潔無暇又玲珑孤傲的白蓮。
碧白相應,如霞似雪,似真似幻。
蓮池四周種着亭亭玉立的落地生根花,一片嫣紅随風輕擺,蕩起層層豔色漣漪,滾滾紅塵,漫向天邊。
南風靜默在原地許久,此刻世間一切愛恨皆成空,只有眼前這與天色綿延相連碧色千斛,胭脂花紅。
還有那缤紛紫陌深處的,一抹淡色身影。
季逸一身灰色長袍,緩緩轉身,與她相視一笑。
他臉上的神情依舊很淡,只有深邃幽靜的眼瞳中,蘊着一絲淺笑,溫柔的讓人心疼。
就在這一眼的回望處,南風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如他之前所言,就在這剎那間,她忽然看清了自己的心。
《牡丹亭》中有言:“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是了,她此時才算明白。
拂靜清幽,春華夢歸,這阡陌缤紛,人間咫尺畫堂,卻都不及他回首時的這一眼。
紅塵翻湧而逝,她的心,就在他這回眸一望處,找到了歸隅。
季逸問:“你看什麽?”
她輕聲答:“山水花意。”
季逸輕笑,附身折下一朵落地生根花拿在指間,向她走過來。
南風看他漸行漸近,居然動也不敢動一下。
他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柔豔輕輕別在她耳畔的發絲間。
南風垂眸,盯着他長袍的下擺,說:“折花之過,就不怕佛祖怪罪麽?”
季逸理了理她耳邊的發絲,将視線從她如雲的發鬓移到她神情隐忍的臉上,輕笑道:“嗯,一會我就到佛祖面前領罰去。”
明知是不可以,明知是不可觸碰的禁.忌,他也曾嘗試推離,但是卻無可救藥的被她越拉越近,直至完全淪陷在她獨有的冷清柔情之中。
既然無可抗拒,情不由人,那他便心甘情願的背負這所有的孽債,只求換得她此生長伴。
離開後院,季逸帶她到了大殿,殿上一尊佛像金身端坐在重蓮法座之上,眉目悲憫,俯瞰蒼生。
季逸說:“有沒有什麽願望?”
南風搖搖頭:“我不相信宗教。”
季逸但是沒有理會,往功德箱裏捐了幾張鈔票,倒是沒有行跪叩之禮,只是雙手合十,閉起雙眸,默默祈念。
南風看着他淡然卻謙卑的側臉,微微皺眉,等他睜開眼睛,說:“如果真的事有神助,世間哪來那麽多不盡人意的疾苦哀怨?”
季逸與她慢慢行出大殿之外,走下石階,說:“人生在世不稱意,這是命數,不是劫難,但是苦樂要償,希望也要長存心中。”
南風問:“靈驗嗎?”
“心誠則靈。”
南風腳步一頓,沉默兩秒,轉身往大殿折返:“等我一下。”
季逸看着她只身走進殿中,站在佛像面前,雙手合十于胸前,微微低頭颔首。
她的背影纖弱卻堅強,季逸不知不覺的笑了一下。
等她出來回到身邊,季逸問:“許什麽願?”
南風說:“說出來還靈?”
季逸微笑道:“嗯,那就不說,藏在你心裏,等實現的那一天,我再來陪你還願。”
南風目光閃動,看着他,忽然說:“我想回去了。”
“回家?”
“回家。”
季逸有些意外,但他長時間以來早已熟悉了她多變不定的性情,此時也沒有反對,只是拍了拍她頭頂,說:“那走吧。”
他們找到寺裏管事的大和尚,消了挂單,又回到客堂,把換下的濕衣服裝進袋子裏,出了山門寺院。
他們順着原路折返,石路鋪天長,雨後更是濕滑泥濘,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季逸走在南風身前,每走兩步就輕聲提醒她腳下的坑窪之處。
南風亦十分小心,雙手扶着山壁,側着身子,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後面。
是危險,但他的身影就在眼前,她也沒覺得有過多的擔心和害怕。
三個小時以後,天色一片黑暗,他們終于到達了山腳下,看到了季逸仍停在原地的車子。
南風上了車,季逸從行李箱中找出兩身衣服,回到車上,問她:“現在換?”
南風看了一眼彼此身上還穿着的灰色僧袍,點點頭:“現在換。”
說罷,便解開了腰上的束帶,她直接拉開衣襟,雪白柔嫩的皮膚瞬間展露在他眼前。
季逸定定看着她半掩在僧袍下的白皙軀體,沒有動,握着方向盤的手卻微微屈緊。
一半梵語禪境,一半俗世妖媚,全部在她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這是引.誘的禁.忌,更是他致命的誘.惑。
南風轉頭,看了看他,忽然笑了一下:“你不換?”
“我......”他竟然一時語塞,不自然的從她身上移開目光:“我不用......”
眼前忽然一暗,南風已經傾過身子,長腿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邁過來,跨坐在他的腿上。
季逸眸色陡然暗沉,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聲調艱澀:“南風......”
南風垂眸,身子向他壓過來幾分,披在身上的僧袍瞬間從肩膀滑落下去,她去解他腰上的束帶:“我幫你。”
季逸低下眼簾,靜靜看着她的玉指将腰帶的結扣一點一點的解開,将前襟拉開一寸,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胸膛。
感覺到他的急速變化,她擡起頭,沖他柔媚一笑。
季逸的腦袋裏轟然炸開,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人狠狠拉進懷中。
車廂內溫度升高,玻璃窗上結了一層朦胧的水汽。
月夜濃密,山風無聲席卷,唯有車廂內壓抑隐忍的細致喘息,在空曠寂靜的山谷中,斷斷續續。
放平的車座上,南風蜷縮在他的懷裏,額上的細汗還沒有褪去。
季逸長臂一伸,拾起車板上的僧袍,蓋在她身上,餍足而無奈的嘆息:“這麽折騰,你一準生病不可。”
南風閉着眼睛,長發散開在他的胸前,聲音細細的:“你都受得住,我有什麽不行?”
季逸無聲的勾了勾嘴角。
南風忽然問:“你怎麽弄幹的?”
他知道她問的是什麽,說:“不是有吹風機麽。”
南風默了幾秒,咬着唇笑了出來。
季逸捏了捏她的臉,問:“要抽煙?”
她怔了一會,搖頭:“不想抽了。”
若是可以,她願意,多久都沒有關系。
季逸沒問她是現在不想,還是以後都不想了,只是拿起旁邊車座上的衣服,仔細的替她穿好,穿衣服的時候,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南風乖覺的靠着方向盤,任他擺弄,系好羊絨開衫最後一枚扣子的時候,她問:“你笑什麽?”
“沒什麽。”
“沒什麽你笑什麽?”
季逸頓了一下,說:“你乖。”
南風‘哼’了一聲,道:“少得意,不是因為你。”
天氣剛剛轉涼的時候,季逸就囑咐過她,不可以再穿絲薄的長襯衫和短褲,要她适時添加衣物,她當時嘴上反駁着,可這次見她回來,身上穿的卻是适應節氣的牛仔褲和針織衫,她居然真的肯乖乖聽話,這種事,他之前連想都沒有想過。
季逸自己套好衣服,啓動了車子,說:“跟我回家?”
南風搖頭:“不,送我回公寓。”
她現在有更加迫切的事情要做,就像一顆深埋在泥土中的花種,經過一場雨水的澆灌之後,迫不及待的要吐芽開花,綻放出一抹明豔的色彩來。
車子緩緩駛離,由慢到快,最後融入了凄迷的山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