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哥哥……”
一道輕喃逸出，蘇妍怔怔地看着離她越來越近的身影，當他的手一如記憶中那般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時，眼淚毫無預警地奪眶而出。
“最近一段時間我在國外參加畫展，昨天下午聽說妍妍出了車禍，便連夜趕了回來。”看到她掉眼淚，男人輕柔地替她擦拭着臉頰上的淚水，心疼道，“別哭，讓璟哥哥看看，都傷到哪了？”
蘇妍眼淚汪汪地看着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擡手指了指頭。
其實“車禍”這一說法是寧婉婉替她想的，否則她沒有很好的理由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失憶，又為何會受傷，但是從另外一方面來說，她們也沒有說謊，因為她和寧婉婉的确遇到了車禍。
“傷在頭？”男人微皺起眉，溫柔的眸光更添幾許擔憂，“那我剛剛有沒有弄疼你？”
蘇妍搖了搖頭。
“呦，這麽多天，我還是第一次見妍妍像現在這麽柔順乖巧的樣子。”蘇夫人難得開玩笑，“看來雲璟你小子在妍妍心裏的分量比我們這當爸媽的人還重呢。”
妍妍一向是個愛撒嬌的人，可自從出了車禍之後，她不僅從沒叫過她一聲“媽”，就連性子都變了，害她有時候會忍不住懷疑，眼前這個和妍妍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兒。
“伯母您說笑了。”雲璟伸手輕捏蘇妍的鼻子，“雖然我也疼了妍妍十幾年，但哪能和伯父、伯母相比較？”
“雲璟你應該還不知道吧？妍妍車禍傷了頭，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蘇夫人長嘆了口氣，“對了，快別在這站着了，坐吧。”
得知蘇妍失憶，雲璟身上的溫柔氣息瞬間摻雜了些冷沉之氣。
這一天，他在蘇家逗留到很晚，而在晚飯之前，蘇妍幾乎一直跟着他，他走到哪，她便跟到哪，那粘人的樣子看得蘇父和蘇夫人都吃味了。
蘇妍雖跟着他，卻并不怎麽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似在透過他看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晚飯過後，蘇妍被蘇夫人下令回房休息。
屋外的天色逐漸變暗，最後一縷霞光也慢慢地消失在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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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妍站在門後，偷偷地将門打開一條縫，看着樓下和蘇父交談的雲璟，那如皓月般沉靜的身影讓她的眼眶再次悄然濕潤。
曾伴浮雲歸晚翠，猶陪落日泛秋聲。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
——哥，他就是你，對嗎？
視線模糊之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她不露痕跡地合上門，轉身走到床邊。
“妍妍？”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蘇妍回過頭，蘇夫人剛好開門走了進來。
“這幾天在醫院吃不好，睡不好的，你看你，都已經瘦了一圈。”她一邊走向房間裏的衣櫃一邊說，“這幾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什麽事都不要想，知道嗎？”
拿出蘇妍的睡衣，蘇夫人走到她的身邊。
“我去替你将洗澡水放好，你準備一下。”她将睡衣疊好，繼續道，“等一會洗完澡，你就早點休息，晚上要是有什麽事的話，你可以找媽，也可以去找梅姨。”
雖然身在豪門世家，但蘇夫人也和千千萬萬的母親一樣疼愛、關心着自己的孩子。
聽着她一刻不停的叮囑，蘇妍卻不嫌她唠叨，反而有種前所未有的親切感，或許，這就是她在前世時未曾擁有過的母女親情？
“好，謝謝……”她微抿起嘴唇，未出口的稱呼終究還是被她吞了下去。
她不知道這具身體原主的靈魂究竟去了何處，但是要她毫無芥蒂地取代原主，享受原本屬于原主的寵愛，一時間，她還做不到。
蘇夫人離開後，蘇妍走進浴室。
看着眼前豪華到不可思議的衛生間，她不禁在門口呆愣了片刻，回過神，緩緩地走到鏡子前，面對眼前鏡子裏照出來的熟悉面容，一絲困惑浮上她的心頭。
為什麽會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泡在浴缸裏時，蘇妍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卻怎麽都想不通。
如果說只是巧合的話，又怎會同時有兩人和前世的他們長得如此相像？除了胖瘦或許有點區別之外，五官幾乎找不到不同的地方。
蘇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走出浴缸、穿衣已經全靠本能反應。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碰到花灑噴頭開關的，等她游離的思緒徹底回攏時，已經被水噴了個滿頭滿臉。
下意識地輕呼一聲，她連連後退，結果好死不死地一腳踩在香皂上，要不是她身手敏捷，只怕現在已經摔了個四腳朝天。
在摔倒的瞬間，蘇妍還是憑借着前世的身手迅速地翻了個身，雖沒有摔得很難看，可惜還是傷到了手腕，她不知道的是，蘇夫人他們已經聞聲而來，所以當她走出浴室，對上三張面含擔憂的臉時，她除了傻眼之外，還有無地自容的窘迫。
老天，還能讓她更丢人點嗎？
蘇妍剛換上的睡衣濕噠噠地穿在身上，好在現在是春天，睡衣不像夏天的那樣薄，否則現在定然已經當衆走光。
她赤着一雙腳，一頭及腰的黑發散亂在肩頭上，水滴不斷墜落，打濕了她的肩頭，整個人看起來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蘇父恨鐵不成鋼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看了眼他離開的背影，蘇妍并不沒有過多的情緒，反倒是雲璟那暗含揶揄的溫柔眸光讓她頓感不自在起來，略顯慌亂地跑到床邊，待那雙玉足完全藏進毛絨絨的拖鞋內，她悄悄地松了口氣。
雲璟離開之後，蘇妍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天花板。
這時，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蘇妍：“婉婉？”
寧婉婉：“沒錯，就是我啦，哈哈，你已經到家了吧？”
蘇妍：“嗯，你呢？”
那天在醫院，寧婉婉告訴她，原來的寧婉婉和原主蘇妍其實是一對閨中密友，說起來，寧婉婉是被蘇妍牽連，才會和她一起出現在那會所裏。
同樣是一夜未歸，第二天一早，寧婉婉的手機差點沒被打爆，最後被她的哥哥揪着耳朵從醫院給拖走。
如今回想起來，蘇妍依舊心有戚戚。
好“兇殘”的兄長……
寧婉婉：“我被抓到公司實習了，美好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嘤嘤嘤，這一家子的脾氣都好暴躁，我快要受不鳥啦，誰來救救孩子吧！！！”
聽着她生無可戀似的哀嚎，蘇妍不禁輕笑出聲。
蘇妍：“我看你挺享受的樣子，表面上不滿，實則暗爽在心吧？”
寧婉婉：“我哪有？你可別冤枉我！”
還沒有？這急于否認的樣子明擺着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而且她的聲音……破音了吧？
在她住院的這幾天裏，寧婉婉天天都上醫院報到，還為她帶了一本字典，成了她的夫子，教會了她不少的東西。
如果沒有寧婉婉，只怕她會比現在更迷茫。
“婉婉，你……有銀子麽？我的意思是錢，你身上有錢麽？等我找到工作，我一定會如數奉還。”蘇妍硬着頭皮問道。
她不知道原主有沒有錢，因為她至今沒有見過，而她……暫時開不了口向蘇家二老讨錢。
“啊？”寧婉婉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麽一出，脫口回問，“你要錢做什麽？想要多少？”
蘇妍：“我……打算去一趟北極山。”
另一頭的寧婉婉沉默了一會，最後充滿好奇地說道：“要不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去北極山呗？這都已經過了千年了，北極山已經不是原來的玄華山，如果千年之前你藏了什麽東西在玄華山，你确定那東西到現在還在？”
蘇妍：“無論如何，我非去不可。”
如果玄華山還是原來的玄華山，經過一千年時間的演變，朝代的更疊，或許她藏在玄華山的那一物極有可能已經被人發現，但是玄華山變成了如今的北極山，北極山上的極寒之地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那要不這樣，我們打個商量，我把錢借給你，你帶上我一起呗？”寧婉婉嘿嘿一笑，即便隔着手機，蘇妍也能想象出她古靈精怪的樣子。
蘇妍一笑，說道：“你也知道北極山是什麽情況，萬一遇到危險，你……”
“這點你不用擔心，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注意安全，就算有什麽萬一……那大不了就是回到原來的世界呗，怕什麽？”不等蘇妍說完，寧婉婉就打斷了她的話，大方又豪氣地拍了拍胸脯道。
蘇妍：“好。”
寧婉婉愣了一愣，似乎沒料到她會答應的這麽爽快，等反應過來後，她立馬高呼：“耶，萬歲，妍妍，我愛死你了！”
她隔着手機“吧唧”親了一口。
“婉婉，大晚上的不睡，在鬼吼鬼叫些什麽？”
蘇妍聽到手機另一端傳來一道略微有點耳熟的男聲，似乎是……婉婉家那位異常“兇殘”的兄長？
“呃，沒，沒什麽，呵呵。”寧婉婉秒慫，過了一會，她壓低了聲音，對着手機問道，“對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蘇妍：“越快越好！”
寧婉婉：“可以，你做決定，等确定好時間通知我一下就行。”
蘇妍輕輕地應了一聲。
“婉婉，你知不知道什麽工作掙錢比較快？”她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天上掉餡餅比較快！”寧婉婉想都沒想，直接回答。
蘇妍：“……”
挂斷電話之後，她坐在床上想了一會，猶豫着要不要将去北極山的事和蘇父或是蘇夫人談一談。
細微的開門聲響起，蘇妍從房間內走出。
她在樓上掃視了一圈，發現旁邊有一房間的門并沒有完全合上，幾縷燈光從門縫中逸出，伴随着一陣似有若無的交談聲。
遲疑了一會，她緊了緊杯子，向前走去。
PS:曾伴浮雲歸晚翠，猶陪落日泛秋聲。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摘自高蟾（唐）的《金陵晚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