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終于說出來了,斷斷續續20多年,終于是說出來了。

積壓在心髒的石頭落了地,幸霖如釋重負,這些年所有的經歷,所有的堅持和努力,都走馬觀花般掠過腦後,不重要了。他現在眼裏看不見其他人,腦子也想不起其他事,他只知道,他在等她,等她一個回應。

兩臂間,被禁锢的人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幸霖緊張,有種不安的預感。湘湘垂落在兩側的手臂緩慢擡起,在半空中停留,看得出她似乎掙紮了一下,而後又似終于下了決心繼續前行。

當兩只看似綿軟無力地手搭到他胸前,将他輕輕而又堅定地推開,幸霖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極度錯愕之下忘了動作,然後就那麽一點點地被推開了。

“我拒絕。”

“為什麽……”

為什麽拒絕……他們之間沒有別人,家裏也沒有問題,而且幸霖知道,湘湘的感情和他是一樣的,一直都沒有變過,從聽到她彈那首曲子,他就知道了。

每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可能不一樣,張揚的,內斂的,委婉的,直接的。湘湘無疑是內斂的,但這不代表她對他的感情不深,相反,是藏得太深了。

幸霖敢挑明了說,就是篤定了這一點,然而她現在拒絕了他。

“我拒絕。”

湘湘平靜地說完,摸過邊上的導盲杖,撐着沙發的扶手站了起來,不再理會身邊仍未回神的人,徑直走出了客廳。

……

“幸霖!”

幸霖百無聊賴地走在回家路上,今天他值日,現在這個時間初中應該早就放學了,一會路上估計是碰不到季湘湘了……

“幸霖!怎麽不理人!”

一雙手不客氣地拍上了幸霖的肩,他吓了一跳,回頭看了一眼,是他同班的同學溫煦。“怎麽了?”

Advertisement

他和溫煦不算太熟,雖然在一個班,但是班上的男同學各有各的圈子,溫煦和他不算是一個圈子的,平時交集也不多,幸霖一時也想不出他找他做什麽。

“初中比我們低一屆,那個7班的季湘湘,是不是你老婆?”溫煦搭着幸霖的肩,小聲問道。

幸霖被他問得直接紅了臉,看白癡一樣看着溫煦,他還是第一次見人八卦八得這麽直白的,重點是他們還不熟。

“現在還不是。”

臉紅歸臉紅,該說的還說要說,領土主權這種敏感的東西還是需要趁早宣告的。

這個年代的男生追求一個女生,一般的套路不外乎兩樣,一是直接上,二是從女生身邊的人迂回下手。而這迂回的戰術,首先就是要确定那個女生相熟的男的,眼光跟他不一樣,不然就不是找隊友,而是把自己暴露給情敵了。

溫煦也是來探口風的嗎……一想到這種可能,幸霖瞬間冷了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別緊張別緊張!”溫煦看到幸霖黑着臉,馬上知道他想歪了,急忙解釋道,“我對你的季湘湘沒興趣。”

幸霖臉色稍緩,口氣溫和了許多:“那你問她做什麽?”

“你當我願意!我剛兒在安平橋碰見她被人推河裏去了……欸!你別急着跑!”

溫煦趕忙拉住身邊話都不聽完就要跑的人,接着說道:“她現在不在那兒!我那會就在邊上,順手拉了她上來,然後她就回家去了。”

“她現在人呢?”幸霖急道。

“都半個多小時了,應該老早到家了。我也是突然想起來她好像跟你一起的,就在這順便等等你,跟你說一聲。哥們仗義吧?”

“謝了!欠你個人情!”幸霖現在腦子裏亂,又擔心季湘湘,急急忙忙道了聲謝就跑了。

“跑這麽急!”溫煦看着用沖刺的速度一路跑遠的人,笑了笑也轉身回家去了。

這天氣還真冷……

“季湘湘!季湘湘!”

幸霖在陽臺朝着湘湘的房間喊了兩聲,見沒有人應,直接翻牆走了過去。

湘湘在床邊坐着,正拿着吹風機吹着一件校服,聲音太吵沒聽見幸霖喊她,直到看到他走進來,才擡頭問了句怎麽了。

見她一臉沒事人的樣子,幸霖突然感覺有什麽堵在了喉嚨口,上不去下不來,難受的很。

“衣服洗了拿出去晾不就好了,費什麽力氣吹。”幸霖拉了把椅子坐到她邊上,開始沒話找話。

“不是我的,明天要還的。”

幸霖看了眼她手上的衣服,尺寸偏大,明顯不是她的,當然也不像是女生的。突然想到剛剛溫煦好像沒穿校服外套,幸霖看似随意地問道:“溫煦的?”

溫煦遞外套給湘湘的時候,說先借給她,到時候還到一中高一(3)班就行了,湘湘本來不想接,聽到他說的班級,又鬼使神差地接過來披上了,全身濕透就這樣走回去也的确不太好。回來洗完澡,她就先把溫煦的衣服洗了,洗衣機甩幹之後,又用吹風機吹了好一會。

差不多幹了,湘湘按下吹風機的開關,擡頭看着幸霖,說道:“明天幫我還給他。”

“嗯。”

湘湘沒有回答“不是”,那就是“是”了。知道外套是溫煦的,幸霖松了口氣,雖然知道不會,但是他還是會擔心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會有不識相的人闖入他們的生活,他和季湘湘的生活。

幸霖沒有說他為什麽知道這衣服是溫煦的,湘湘也沒有解釋為什麽溫煦的衣服會在她這裏,就像她不問幸霖為什麽急匆匆跑來找她,幸霖也沒問她是誰推的她。有些事兩人心照不宣,沒必要多說。

湘湘把外套疊好裝到袋子裏遞給幸霖,幸霖随手接過,翻牆回去了。

……

“我以為我這一陣兒都不會來這裏。”溫煦捧着咖啡,右手拇指無意識摩挲着杯沿,不無感慨地說道。

相同的咖啡館,相同的座位,唯一不同的就是對面的人,現在這個,才是那個許久不見的老同學。

對方不說話,黑着一張臉望着窗外的河水出神,明顯的心情欠佳。溫煦挑眉看着他打趣道:“怎麽?約我出來讓我看你生悶氣?”

對面的人還是沒動作,倒是眼珠轉過來斜斜掃了他一眼,仍舊不說話。

“我說幸霖,你這是見老同學的态度嗎?”

“又是老同學了,不是前男友嗎?”幸霖冷笑。

溫煦尴尬地笑了兩聲,要知道你這麽記仇,我肯定死也不會告訴你了。

“呵……”

這個奇怪的局面,如果要說起因的話,還是要從幸樂說起。

幸霖想湘湘拒絕自己的原因,多半是這九年多裏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他需要找個人問問。剛好幸樂找他來交代最近的事情,突然想起了溫煦,把溫煦提醒他的事告訴了幸霖。幸霖聽完後只想把這個事前不預防,事中拖後腿,事後再補刀的弟弟直接踹回國外去。這麽重要的細節,早不說晚不說,他剛被拒絕,他倒知道說了。

先機已失,幸霖也不想去追究多餘的事情,問幸樂要了溫煦的電話,将人約了出來。

“你來Z鎮,還是我去W市?”

“我過來吧。”

于是他和溫煦就在之前那家咖啡館碰了頭,而當幸霖開口問他關于湘湘的事情時,溫煦開玩笑似的回了句“我該用什麽身份回答你呢,老同學,好兄弟,還是說,湘湘的前男友。”

然後,捅了馬蜂窩……

“不都解釋過了嘛,你的女人!季湘湘!當時為了還我人情,跟她那個姓嚴的叔叔撒了謊,編了個男朋友的身份。”溫煦無奈又解釋了一遍,着重強調了“你的女人”。

幸霖不領情:“其他身份不行?”

“我怎麽知道她是怎麽想的,我當時也問了,你猜她怎麽說?”溫煦氣悶。

“方便省事。”幸霖從牙縫裏憋出了四個字。

“你不是也知道嘛,那還生什麽氣。”

男朋友這三個字,他做夢都在想,千方百計都沒得到,結果被人随随便便就撿了個便宜,就算是編來騙騙人的,好歹還混了個名義上,怎麽可能不生氣!

想到這,幸霖又感覺到肺氣一陣上湧,就連呼出的鼻息都帶了濃濃的暑意,急忙拿起面前的檸檬水灌了進去,他沒有點咖啡,因為湘湘不喜歡咖啡的味道,他從來不喝咖啡。一杯加冰的檸檬水下去,幸霖招呼邊上的服務員又補了一杯,火氣才算消了些。

“其實也不全是為了省事,”看他冷靜下來,溫煦正色道,“那個嚴先生之後打過電話給我,我也是那會才知道他的身份。”

“什麽身份?”

“W市的嚴副市長,這件事我答應過季湘湘要保密,不過以你們的關系,你應該不在這個保密範圍內。”

嚴副市長……幸樂說之前有個姓嚴的中年人來找過湘湘,想要說服她離開這裏,看來是同一個人了。幸霖皺眉,接着問道:“他跟你說過什麽?”

“在那之前,你想不想知道,季湘湘是怎麽幫我的?”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溫煦的眼神很認真,沒有摻雜任何開玩笑的成分。

幸霖知道,如果他照着他的話問了,那麽溫煦給他的回答,一定會是他猜測不到的,不像“方便省事”這麽簡單,更甚者,會讓他恐慌。

沒錯,是恐慌,那是一個他不了解的季湘湘,從別人口中聽來的季湘湘。但是不管是什麽樣的季湘湘,他都想知道:“說吧。”

“她問我有沒有女朋友……“溫煦緩緩回憶道。

“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懂,不過我可以幫你,畢竟我欠了你一個人情。”

家裏的公司碰到了過不去的坎,溫煦頭疼了數月,各種有用的沒用的方法都試了仍舊挽回不了衰敗的局勢,心灰意冷之際遇見個不算熟的“老熟人”,無意吐吐苦水,沒想到卻碰上了轉機。

“真的?”溫煦不敢相信。

“真的。不過你結婚了嗎?”

“沒有。”

“那有沒有女朋友?”

“有,”溫煦嘆了口氣,“不過不在這裏。”

至于在哪裏,溫煦沒有說,季湘湘也沒有打聽人隐私的愛好,确認了他沒有結婚,直接問道:“女朋友和公司,選一樣的話,你會選什麽?”

溫煦驚愕:“為什麽要選?”

“如果我說,我能幫你,但是這個幫你的結果,可能是你會跟另外一個不是你女朋友的人結婚,你也願意嗎?”季湘湘看着窗外,語氣随意地問道。

窗外的馬路上,正有一對背着書包放學回家的小情侶經過,從校服上看得出來是附近某一個高中的學生。小夥子手上沒安定,一個勁地揪着女朋友馬尾辮,小姑娘生氣了不理他之後,又嬉皮笑臉地追上去道歉,兩個人前後腳從玻璃外面跑過,很快就沒了影子。

湘湘收回視線,面前的人還沒給她答案,看得出他抓着杯子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手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真擔心那個咖啡杯的把手會被他給握斷了。

端着自己的檸檬水慢慢喝着,湘湘靜靜等待着那個答案。她知道,不管溫煦掙紮多久,答案總會是那一個,畢竟現實總比理想要殘酷得多。

“我願意。”

聲音即便在打顫,卻也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堅定。

呵,果然啊……?

同類推薦